第43章 原石篇(十八)
羽久來到太宰治所在的重症監護室門口時,敲了敲門,詢問了一句卻沒有聽到什麽回應之後,便推開門,自己坐在心電圖機前,思考太宰治醒後自己該說些什麽事情。
從嚴格意義上講,他是配合太宰治的計劃喝了酒。之後的事情,他就是完全依靠太宰治的發揮了。也就是說,如果失敗的話,這件事并不在自己可以控制的範圍裏面,那麽羽久是沒有必要承擔責任的。
不過,如果說是以朋友的立場來說,對方要是不暢快的話,就夏目羽久而言,自己也會不暢快。
目前為止,太宰治說是心情不好的原因可能就是因為任務不順利。但是現在任務已經結束了,除非時間倒流讓事情重新來過。羽久也不是那種擅長逗人開心或者安慰別人的人。他和中原中也說自己可以解決這件事,那他一定是有自己的方法。
也就是解決太宰治遇到的根本矛盾。
太宰治現在最大的煩惱和壓力其實來源于森鷗外和港口黑手黨。
羽久在旁邊坐了一會兒,對着太宰治說道:“太宰君,你跟我走吧。”
羽久知道太宰治在閉着眼睛裝睡。一般來說人醒着和睡着的呼吸頻率和心跳速率是不一樣的。更別說,羽久看到太宰治在自己說完那句話話,心電圖發生了變化,就說明他聽進去了。
羽久來之前也跟主治醫生聊了一下。雖然太宰治傷得比幹部A要重,但是他的情況主要是集中在雙腿上,并沒有出現胸骨斷裂,肝髒破裂,甚至需要動手術的情況。
也就是說,羽久可以對太宰治進行打包。
見太宰治也不回應,羽久直接掀開太宰治的被子。現在還沒有完全入夏,涼風瞬間侵入被子裏面,太宰治明顯縮了一下。
“你醒了的。”
“我真的懶得和你生氣,在我要發脾氣之前,把被子給我。”
太宰治之前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遇到這種人。就是明明對他非常無語,也很生氣,但是真的要對他發脾氣的話,就分明知道自己很無聊,仿佛在無能狂怒一樣,就更讓人生氣——生自己的氣。
“我知道你沒有完成任務,心情很不開心。”
“我完成了。”太宰治平躺在床上,拍了拍床板說道,“沒有問題的話,把被子還給我。”不就是換資料而已嗎?這有什麽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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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久瞬間不解道:“那中也君為什麽說你不想要見人呢?是你傷到了哪個難以啓齒的位置嗎?”
說到這裏,羽久的視線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于是視線毫不猶豫地對上了太宰治的某個位置,雖然病歷上面并沒有說這種事情,但是有些事情不需要說得很明顯。“這種事情并不是應該諱疾忌醫。對其他人不能說,我好歹在港口黑手黨也算是醫生,你可以跟我說。我不會笑話你的。”
“這個世界上敢笑話我的人要麽是趕在投胎的路上,要麽正在投胎。”太宰治根本沒有什麽話想對夏目羽久說,“你沒什麽其他的話,就快點給我消失。”
夏目羽久因為太宰治的話打斷了自己的想法,一時間不記得自己要說什麽了。
“所以說,你現在心情很不錯嗎?”
“不,因為某人的關系,我現在心情非常糟糕。”
“果然是因為森先生嗎?”
“不,是你。”
“是我嗎?”
太宰治幹脆地跟羽久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他一般不做這種事情,大部分時間都可以設計讓別人自動遠離自己。但是森鷗外太喜歡湊合他和夏目羽久成為朋友,希望借着自己,讓羽久留在港口黑手黨。然而,說實在話,太宰治對夏目羽久這種天然直腸子的性格就十分讨厭。
對着羽久客氣的話,只會蹬鼻子上臉。
“我雖然只和你相處不到三、四天,但是老實說,我從第一天就覺得你性格很差勁,說話做事毫無眼力勁,簡單講就是KY。每次看到你都會覺得煩躁又無語,你又總自以為聰明,但你做成了什麽事情呢?實際上總是在敗壞別人好事。像你這種人,恐怕連朋友讨厭你都不知道吧?你不覺得這樣的你很可憐很可悲嗎?”
太宰治說完之後,直視着夏目的眼睛,試圖從他眼瞳裏面讀出動搖和羞恥心。結果,羽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對着太宰治說道:“我沒有想到你這些天一直都在擔心煩惱這些事情。不用擔心,我有很多朋友。在讀書的時候,我們還經常一起聚餐玩游戲,今年新年我們還一起守歲了。”
“……”
這家夥是在炫耀嗎?
這得幸好羽久沒有笑嗎?
看起來沒有想象中那麽欠扁。
“那像是太宰君這樣聰明優秀,處處為人着想,朋友應該比我還多吧?”
“我想交朋友的話,自然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不過朋友這種事情,數量又不是可以炫耀的資本。不是有這麽一句話嗎?那些「可以和所有人做朋友」的人本質上跟「沒有辦法和別人交朋友」的人是沒有區別的。”太宰治說到這裏,突然擡眼看向旁邊聽得認真的夏目羽久說道,“為什麽我非得要和你說這種事情不可呢?你要是沒有其他事情地話,我要休息了。”
“但你還沒有回應我的事情。你跟我一起走吧。”
“不去,不要,不想。”
太宰治放棄要求夏目羽久把被子還給自己,自己坐起身打算把被子拿回來。
“那既然這樣的話,我就不打擾你了。”夏目羽久從口袋裏面拿出一封信,遞給太宰治說道。
太宰治不願意接:“為什麽是信。”
又不是什麽少女,要寫這種東西做什麽?
羽久根本就沒有回複,把信放在桌子上,而是直接走出門外。
見夏目羽久走之後,太宰治猶豫了一下,把羽久的信件拆開——
「我來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據我所知,五千億日元被某人正在送往政府機關的路上。希望你能得到好好地休息。」
“小白,你給我滾出來。你這樣根本讓人不能休息吧!”
這話一落,夏目羽久從房門探出頭,說道:“那你要不要陪我去阻攔一下?我可以背你,或者我們用輪椅?”
“你一定要這麽折騰我嗎?”
“以太宰君的精氣神來說,其實還好吧?”羽久說道。
“……”
以太宰治的直覺來說,那封信其實就是一個釣餌。
夏目羽久知道太宰治他們很在意現在五千億的動向,才故意寫這種信給他。偏偏太宰治又懷疑他确實拿走了五千億,要是真的被他捐給國家機構了,那他和森鷗外的計劃不就全變成了和空氣鬥智鬥勇嗎?
正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再加上,森鷗外對羽久有另一種考量,不會輕易地懲罰夏目羽久。到最後,還是會變成太宰治去應付羽久。
“我知道了。”
太宰治應下來了。
結果太宰治發現自己被夏目羽久帶到了海邊。現在天氣正好,從遠處看,可以看到海面就像是一大塊閃閃發光的寶石做成的鏡子,與太陽相互輝映。
果然是被耍了吧?
太宰治坐在輪椅上,手肘抵着座椅把手,單手撐着臉說道:“這裏想說沙灘下面埋着五千億日元現金,還是你要帶我去浦島太郎去過的龍宮挖點珍珠珊瑚?”
“都不是。”夏目羽久說道,“我只是在想着,你至少要好好休息半天。”
“真的要讓我休息的話,就讓我躺在床上睡覺。”
“可是這樣就和普通的日子沒有區別了。”羽久轉頭看向海灘,說道,“我之前住的地方雖然靠海,但是我從來沒有在海邊玩過。”
“那你掉進海裏的話,是不是會溺水?”太宰治毫不遲疑地做了一個要推人入水的動作。
“不會,因為我很嚴格遵守安全準則。而且,在做熱身運動的情況下,我能游一萬米。所以,我不會溺水。請放心。”
“我并沒有擔心你。話說,像你這種性格的人怎麽會來黑手黨?”
“大概是因為我有個無論如何都想要完成的約定。”
“跟你說的朋友有關?”
“嗯,你想要知道是什麽嗎?”
“不想,我不想為要莫名地承擔一個秘密或者責任。”
“…也好。”
太宰治笑了笑,說道:“這樣吧,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能在夜空中看到星星的話,你覺得你的夜空裏面會有多少星星?”
“雖然大城市應該是看不到的,但是我自然是希望看到無數顆星星。太宰君呢?”
太宰治的眼神晦暗,說道:“一顆星星也沒有。”
“那,那個夜空的月亮一定很明亮。”
太宰治瞬間一愣,想要轉過頭看夏目羽久,但卻只是做了一個微微擡頭的動作而已。
夏目羽久繼續說道:“聽過一個詞嗎?「月明星稀」。有明亮的月亮在的話,星星的光輝就會顯得暗淡,反倒是看不到了。當然除了光線的原因之外,也有說是因為眼睛和大腦之間傳遞信息而引起來的視覺錯覺。當月亮比較亮的時候,就像是一張白紙上的黑點,會格外得引人注目,反而讓人忽視到其他的問題。”
聽到這話,太宰治忍不住蹙起眉頭,卻又失笑起來:“你是笨蛋嗎?我跟你讨論的是這個嗎?”
“那你想說什麽?”
“我什麽都不想說。”
“如果你腿傷好了的話,我倒是挺想要和你來海邊踩水的。”
“哈?”
“感覺會很好玩。我從來沒有試過。”
“你可以跟你朋友一起來,比如說那個坂口?”
“沒有,跟誰來,都跟你來是不一樣的。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就想陪你一起走走。”
“我是老爺爺帶孫子嗎?”
夏目羽久沒有說話,而是駐足看向大海的方向,海風是非常舒爽的,沒有帶起海腥味。因為并不是節假日,海邊并沒有很多人。太宰治回頭看見夏目羽久對着大海的方向做了一個深呼吸。
他向來臉部沒有什麽神色變化,也不愛做誇張又做作的表情,所以太宰治沒有怎麽注意。這次看他做深呼吸的時候,太宰治注意到他臉上右側有個淺淺的酒窩。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臉上長酒窩的人容易受到長輩喜歡。
太宰治看得入神,直到撞到夏目羽久的目光時,才知道自己閃避不及,于是他幹脆理直氣壯地說道:“既然都來到這裏了,倒不如幹脆地說昨天晚上你發生什麽事情了?”
“我昨天喝了酒。我跟對方說我不能喝酒,但是他還是拿酒過來了。”
“……”
所以昨天是耍酒瘋嗎?!
這酒品簡直奇差無比。
“你知道對方拿酒給你,你還喝嗎?”
“因為我怕影響你的計劃。你不是和他們合作了嗎?”
太宰治心尖一冷,語氣裏面也沒有一點溫度:“你怎麽知道我和他們合作了?”
“因為只有你知道我不能喝酒,也不懂酒。對方如果真的認為我是老先生,又或者對我不熟悉的情況下,怎麽還會拿雞尾酒來騙我那只是普通的無酒精飲料?所以,就是說你一開始就打算要拿我做橋,順利進入虛舟。”
“你既然知道我打算做什麽,你喝酒是為了報複我嗎?”
所以昨天才搞出那麽一攤爛事。
“我一喝酒就醉暈了,怎麽會報複?”
太宰治看向羽久的方向,不确定他是說真話還是說假話。若是假話,那他的這張無辜表情也真的是無懈可擊。但要是真話呢?
像是那顆糖,明明有問題,還是吃下去了。
而這次換做酒,明明知道不能喝,還是喝下去了。
“你為什麽明明知道有問題,還是繼續像個笨蛋一樣做這種不讨好的事情呢?”太宰治收回目光,他不打算看羽久的表情。他現在就怕看到對方很真摯很單純地回答自己無法理解的問題。
“因為這是太宰君希望我做到的事情。我很想和你做朋友,所以,如果我能為你做的話,我自然是盡力而為。”
“為什麽你想要和我做朋友?”
“很多想法,就很多想法,一時間你問我也回答不上來。”羽久仔細想了想,說道,“但就想,有一天我跟你說「太宰君,你跟我一起去什麽什麽地方」,你就跟我一起走,那就再好不過了。”
“你這話說得好像那些連上廁所也必須兩個人去的非常粘人的家夥。”
“我很獨立。”
“所以你帶我來看海,就是想看海?你還真是悠閑的家夥。”
“我還想帶你去吃煎餃,你喜歡吃嗎?”
“不喜歡,油膩膩的。”
“那是你沒吃過好吃的。”
“…我發現,你每次說話都像是你最有理了。”
“那是我說錯了嗎?”
“……”
“所以,你和我去吃煎餃,怎麽樣?”
“走吧。時間都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了,起碼得吃點好吃的東西。”
羽久和太宰治大概吃了有十幾家拉面店或者日料店或者中華餐館的煎餃,到晚上的時候都可以做一個簡易的橫濱煎餃Repo。晚上回去的時候,羽久問道晚上要吃什麽嗎?太宰治只想吃點清淡的東西,而羽久點了一份拉面之餘,又點了一盤煎餃。
“你就是一個煎餃笨蛋吧。你是怎麽吃得下去?”
“煎餃是放在另一個胃的。所以,你覺得煎餃不錯了嗎?”
“我光是看你吃,就飽了。”
這頓晚餐結束,就是真的回去的時間。
太宰治一碰到被子,就直接倒下說要睡覺了。于是,夏目羽久離開前給他關了燈。太宰治數着三十秒之後,從病床上爬起來,拄着拐杖坐在窗戶邊,看羽久走出醫院院門之後,才重新開了燈,拿出一開始夏目羽久給他的信。
信的最下面寫着一個地址,還附着一段話。
「我相信,你是很聰明很優秀的好人。所以這五千億日元交給你處理。希望能解決你的一部分煩惱。如果可以的話,我同樣希望,這五千億當做是我買下你一整個下午休假的時間,希望你不要想工作的事情,好好地輕松一下。
夏目羽久留。」
太宰治不知道——
夏目羽久知不知道今天下午只是個買賣而已。
他有沒有留意到自己其實看到了最底部的一段話?
關于夏目羽久的話,太宰治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就算自己答應他成了他的朋友,自己不過是他多個朋友裏面的一個。太宰治不想要去斤斤計較一樣地去算感情帳,談份真感情;也不想和夏目羽久玩過家家的游戲。
太宰治打了一個電話給森鷗外:“那個坂口安吾,可以放了。昨天晚上,我忘了說,五千億确實在澀澤龍彥那裏,抓住一個坂口安吾沒什麽用,小白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人不見了。”
“原本打算說作為手牌的,結果夏目君和這件事都沒有關系嗎?”
“真拿到五千億,早就逃出橫濱了。”太宰治不以為然地說道,“當然一開始我們也考慮到他可能是注意到坂口安吾不見了,但我一整天都在監督他,之後還有中也看着他,他根本沒有時間去确認人的有無。說明他真的不是為了五千億而來的。”
森鷗外相信太宰治的判斷,說道:“那你不就放心地和他交朋友了嗎?”
“可放過我吧,我剛被他弄得半身不遂。而且,小白只是個笨蛋而已。”
一個聰明的笨蛋。
是夜。
夏目羽久聯系到了坂口安吾,還跟他說有方法找到了登記全港口黑手黨異能者的異能的機密文件。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2-1=1更。
小劇場:《任務完成》
三天前,羽久領了任務。
兩天前,坂口安吾被劫持。
回歸的坂口安吾:啊,對不起,我被人劫持了,你最近還好嗎?
夏目羽久:我完成任務了,還需要我做什麽嗎?
坂口安吾:???你什麽時候做了這件事?
羽久:這幾天,您最近有什麽收獲嗎?
安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