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即是知己
等禧良出浴後,他穿着嬴政的衣服走了出來,玄色的衣服很大,顯得松松垮垮,露出了精致的鎖骨。他輕輕擦拭着頭發上的水漬,剛擡頭卻是發現嬴政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奢侈的晚膳已經都擺好了,所以說……嬴政是在等他?
“與寡人一同用膳。”一把摟住禧良的腰,嬴政笑着說道。
心裏咯噔了一下,禧良順着嬴政的力道坐在軟墊上,看着前所未有的長席,他的钛合金狗眼頓時再次迎來了新一輪的挑戰,捧起奢侈的玉碗,拿着可試毒的銀筷子,這是他第一次這麽奢侈有沒有!就算是子爵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的待遇啊!
“皇上,醫者從簡,不必如此鋪張。”禧良僵硬着笑容說道。
嬴政挑眉,卻也沒有反對,而是親昵地給他夾了菜:“寡人也不知你愛吃什麽,便命趙高派人多做了一些,你嘗嘗看,說不定你會喜歡。”
“謝皇上。”禧良笑着點點頭,這一頓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吃遍全國各省最出名的美食,摸着圓滾滾的肚皮,禧良埋怨地看了嬴政一眼,都怪他,吃撐了!
嬴政好笑地牽起禧良的手:“随寡人逛逛。”
優雅地點點頭,禧良随同嬴政慢慢地踱着步,他心裏非常清楚,皇帝能夠随時寵愛一個人,也能随時将這個人殺死,看似距離很近實則遙不可及。
“無顏,可會彈琴?”嬴政突然問道。
禧良皺了皺眉:“會,卻是不精,若是提及彈琴之人,當屬曠修先生無疑。”
“曠修?”嬴政不由琢磨了起來,此人之名他也耳聞過一些。
雖然在無雙谷,但是并不代表他們是消息閉塞之人,相反雨如磐對于外界的消息極為靈通,因此對于更是曠修神交已久。由此以往,醫谷中人閑暇之餘便會在樂曲上琢磨着。
禧良點點頭,談及曠修也是微微有些激動:“傳說曠修先生一曲就連空中的飛鳥也會落下來傾聽,而聽曲的人更會被他琴曲中的喜怒哀樂所左右,猶如身臨其境,難以自拔。無顏對于已入樂曲至高境界的曠修先生更是神往已久,若有緣相見,生無遺憾。”
“若是你喜歡,我便請他過來。”嬴政對于樂曲并不感興趣,但是看見禧良眼中的神采,突然覺得請曠修過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至少有人喜歡。
一聽到自己能夠見到即使是雨如磐也都贊不絕口的曠修,禧良高興極了,他用力點點頭,臉上挂着興奮的笑容,行了一禮:“謝皇上。”
但是性格直爽的曠修一聽是要入宮為一個皇上的鸾寵奏樂,當即冷哼一聲,直言拒絕了趙高。皇上大怒,立刻派人将其打入天牢,揚言要将他碎屍萬段。
坐在一邊的禧良聽到這樣的消息不免神色一暗,又立刻跪在地上,乞求道:“求皇上開恩,不要殺了曠修先生。”
“無顏,曠修辱你,寡人殺他自是為你出氣,絕不能饒了他。”嬴政将禧良扶起,他第一眼在酒肆見到這人的時候就覺得天下怎得能出這樣的美人,後來文人辱他,他正要殺了這些人的時候,卻是見到這人大聲為他正名,甚至揚言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他從小缺愛,母後更是給了他心理陰影,這人給他的感動和震撼是旁人無法比拟的……
禧良作勢又要跪下:“無顏自知身份低賤,我……”
“誰與你說的!你身份如何低賤?”嬴政大怒,當即一把将禧良抱起,“在寡人眼裏,你是最好的,唯有你處處為寡人着想,是最不同的。”
最後嬴政還是暫時依了禧良的話,但趙高知道,曠修一定是活不長的。
說禧良心裏沒有任何不滿,那絕對是假的,他的驕傲比誰都要高。當天晚上,他換回了紅色的中衣,披上白色的大氅,手裏抱着琴一步一步走向了牢房。出示令牌後,士兵立刻放他走了進去,走在陰暗的牢房裏,禧良的心卻是有些緊張,他想見曠修,想得到他的認可。
“你是何人?來此地找我所謂何事。”曠修瞥了一眼文士打扮的禧良,見此人容貌甚是驚豔,并且來到天牢也毫無阻礙,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想。
也不懼地上髒亂,禧良捧着琴跪坐在地上,特意行了大禮:“在下乃無雙谷——卿無顏,無字輩弟子,有幸見到曠修先生,特來想請先生彈奏一曲。”
“竟是無雙谷弟子。我聽聞無雙谷向來不理世事紛争,為何你會出現在鹹陽宮?”曠修心中不免有些驚訝,他對于雨如磐也是神交已久,視為知己。
禧良挺直了背脊,面露微笑:“無顏來此地并非是無雙谷的決定,無雙谷依然是不理世事紛争的無雙谷,只是無顏卻是無法離開鹹陽宮的無顏。也不瞞先生,在下就是宮中傳聞的那個鸾寵,本來這已人盡皆知,在先生面前更是無須隐瞞。”
“雨先生可是知道?”曠修微微皺眉,他沒有想到此人居然會如此坦然,但說這般的氣度之人竟是鸾寵,說什麽,他都是不願相信的,莫非是有難言之隐?
禧良微微勾起嘴角,從容地回答:“劍谷弟子勝七無緣離谷,在下是為了尋找勝七才會出的谷,在酒肆無意中遇上皇上,便将我留在了鹹陽宮中。”
“他……可辱了你?”良久,曠修才磨磨唧唧地憋出這麽一句話。
禧良搖搖頭,溫和地回答:“未曾。”
曠修琢磨了許久,和禧良隔着牢籠面對面跪坐着:“若是你願意,可否将琴給我,在下願為公子彈奏一曲,不知公子想聽哪首曲子?”
“實話不瞞先生,醫谷中人學習樂曲,用以養身怡情,平穩心緒。醫者平和,在下不才,卻是想和先生以樂相交。”将琴小心翼翼地遞交給曠修,禧良拿出了袖中的笛子。
看着禧良手中的簡樸的竹笛,曠修也明白這恐怕是無雙谷之物,如此真摯之人,曠修當即是心軟了,笑着點了點頭,或許自己還能指點他一二。
禧良笑着将竹笛放于唇邊,平穩心緒,他此刻吹的是《姑蘇行》,以寧靜的曲調為引子,展現出一幅秀麗江山的太平盛世,如同晨霧依稀,亭臺樓閣,小橋流水。韻味深長,寬厚而圓潤,律調委婉,令人忍不住流連忘返,耐人尋味。
聽完整首曲子,曠修看他的眼神徹底變了,曲調中如此太平盛世正是所有人心中所想,心中所思。即使曲子平婉柔和,常人或許聽不出來,但曠修怎麽能夠聽不出眼前人的隐忍和不甘。是的,懷才之人怎會甘願在宮中成為一個令人不齒的鸾寵?
恨只恨相見太晚,怨只怨生不逢時……
曠修沒有說話,而是起了勢,認真地彈奏着曲子。禧良聽着聽着忍不住閉上了眼睛,靠在鐵栅欄上,順着曲子他想起了很多被他故意忘卻的事情,故意忘卻的人,還有那些故意忘卻的感情。不知不覺中一行清淚劃過了他的臉頰……
靜靜地看着眼前人,曠修想當然地以為他胸懷大才,卻不料淪為一介鸾寵,不是不想離開,而是不能離開,心中所夢想的天下估計早已淪為了幻想,怨憤難平卻又只能隐忍。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為他拭去淚痕,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先生可否能為在下再彈一曲。”禧良自是不知道曠修心中所想,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絲難看的笑容。
曠修點點頭,本以為曲高必然和寡,如今遇上知音,他也是極為願意的。
不知何時,禧良就這樣睡着了,當嬴政到的時候就看見他孤冷地靠在那裏,身着白色大氅,猶如死人一般。所以嬴政讨厭白色,因為白色是死人的顏色……
琴聲戛然而止,曠修看着嬴政脫下自己的外袍給禧良披上,然後将他抱在懷裏。那一刻看着嬴政的眼神,曠修就明白了自己一定會被他下令殺死,因為這個男人在妒忌。曲高難覓知音,但是嬴政又怎能坐視?當真是個自私的人。
“你可知他是否甘願?”看着嬴政的背影,曠修還是冷冷地問道。
嬴政的背影一頓,卻是再次大步離開了。
曠修也明白嬴政的意思,他是皇帝,只要他想要的,必須就是他的。
意識到自己即将到來的死亡,他害怕《高山流水》自此失傳,便拜托了荊軻将曲譜交給高漸離。在他的心目中,唯有高漸離才會領悟出《高山流水》其中的含義,荊軻果真做到了,在秦軍的包圍中,他第一次見到了高漸離。在巨大的危機之中,高漸離依舊堅持與他相見,這讓曠修非常感動,兩人忘我地一同彈奏着《高山流水》,那一刻,曠修覺得死而無憾。
自盡之前,曠修用力地抓緊了高漸離的手臂,雙眼死死地盯着他,沉聲道:“若說世上還有曲高之人,當屬無雙谷——卿無顏,此人被迫關于鹹陽宮中,外人傳之鸾寵,卻是高義之人。我與他,恨只恨相見太晚,怨只怨生不逢時,若能救他,還請你一定要将他帶離鹹陽宮。”
“好,我一定救他。”高漸離緊緊地握住曠修的雙手,眼睛酸澀地發脹。
聽到了高漸離的保證,曠修這才露出了笑容,惋惜地說道:“只可惜未能與他合奏一曲,委實人生中的一大憾事,真想在死之前聽一回他的曲子……”
正當高漸離想要說話,笛聲悠悠揚揚地傳了出來,正是《姑蘇行》。
曠修哈哈大笑,淚水卻是不斷湧出:“果然知我者,當屬卿無顏!無顏,我先行一步,只願你曲中的太平盛世快些到來!哈哈哈哈哈。”
說完,曠修就自盡身亡了。
“曠修!”高漸離紅着眼睛,緊緊地抓住他的肩膀。
艱難地露出笑容,曠修死死地抓住高漸離的衣袖:“若能救他,還……還……還……”
高漸離含淚掩上了曠修的眼睛,在曲聲中和荊軻一同斬殺着秦兵,他扭頭看了眼遠處的高臺,依稀能夠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他暗自握緊手裏的劍,若有機會,定要救出此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