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朋友,米粉肉來一份嗎?”
翌日清晨。
盧菀站在庭院當中,柔和的晨光從頭頂籠罩而下,清新的晨風圍繞着她。盧菀深深地吸了口氣,感覺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
“小姐醒了?”游媽媽搓着手從小廚房走出來,她手上都是白面,有些拘謹地在身上拍了拍:“早上做了綠豆棋子,小姐等等就能吃了。”
盧菀對她笑着點點頭:“別那麽生分,您和我母親如親姐妹一般,叫我阿菀就是了。”
游媽媽被這聲母親激紅了眼眶,笑着“嗳”了一聲。
昨晚一進門,康小娘就趕緊拉着游媽媽給她介紹,前前後後說了将近半個小時,盧菀已經将兩人的關系了解得十分清楚了:
她們倆做少女時,曾在同一家樂坊賣唱,有點像後世“少女組合”那種調調,曾經也非常受追捧;後來康小娘被盧家家主贖了身養在外面,就十分仗義地将自己這姐妹也帶了出來;
之後康小娘懷了身子被接回盧家,游媽媽就留在這裏守院子,平時自己漿洗縫補過活,一輩子也沒有嫁人。
既然是康小娘的姐妹,以後一同奉養着便是了。
盧菀拍拍她肩背,自去這小院中閑逛——
昨晚天黑看不清,早上才發現這院竟然還有個正經名字,叫做“康宅”;而且面積也不算小,竟然有三進,正門挨着西大街,後門竟然都延伸到西二街上了。
逛過一圈,回了東廂房,游媽媽正好将綠豆棋子端上來。
盧菀看她神色,好笑道:“游媽媽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同我說?”
游媽媽坐下來,嘴角抿了抿:“阿菀,你母親昨晚大悲大喜,現在還歇着,這些年她傷了身子,其實我也一直在想,你們回來也很好……”
盧菀聽她絮絮念叨,舀起一勺綠豆汁水放入口中。
盧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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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菀:“這是您親手做的?!”
“是呀,是不是不和胃口?”游媽媽一愣,讪讪地站起來:“忘了你吃慣了盧府的小廚房,我再給你做點好的去……”
“不不,”盧菀趕忙攔住她:“是太好吃了!您怎麽不開店?”
游媽媽“啊”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碗推回去:“喜歡的話我再做。”
這綠豆棋子說來簡單,是将綠豆淘洗幹淨熬水,再在綠豆湯中下面片,再後世也是十分常見的早飯選項。
只是眼前這碗的味道,屬實不易——
綠豆清香,面片滑嫩,入口勁道彈牙,吃下後口中還有綠豆帶來的回甘。
盧菀想了想:“家常菜式您是不是都能做?”
游媽媽點頭:“只是自己住的時間長了,也不知還能不能想起來。”
盧菀将早飯吃得幹幹淨淨,提起床頭那玉瓶,對游媽媽說道:“既然您有這手藝,那就更好辦了。媽媽,我出去一趟,回來時還有些事情請您幫忙。”
游媽媽不敢反駁,連連點頭,送盧菀從後門走出去的時候,她終于鼓起勇氣問道:“阿菀,我想了一晚上,還是打算回到南曲班子去。”
盧菀站住腳步。
游媽媽低着頭笑了一聲,将碎發別在耳後:“我雖人老珠黃了,到底還沒佝偻駝背,再說在簾子後邊唱也聽不出年歲的。”
其實說什麽老不老呢?游媽媽和康小娘同年,也剛剛三十出頭而已,正是一個女人充滿成熟風韻的時候。
當初她們姐妹二人那麽艱辛才離開那地方,現在游媽媽願意回去,不過是怕養不起她們罷了。
“錢的事,您不要擔心。”盧菀上前來,輕輕地抱了她一下,展顏笑道:“如果媽媽不信,三日之內,我定會賺出一百兩銀。”
說完不待游媽媽反應,她就推開門徑自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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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昨晚臨近宵禁時的冷清不同,眼下這西二街上熱鬧得就像趕集一樣——
只見這寧州街頭到處都是二層的小樓,飄着酒香肉香和笑語人聲,大街上還有不少吆喝叫賣的小攤小販,都十分熱情地向路人推銷。
陽光熾烈,若非還有些衣衫褴褛拖家帶口的流民散在路上,那當真是一副繁華盛世的景象。
353:【您是想去典當行嗎?是否需要為您指路?】
盧菀穿着康小娘年輕時的舊衣裳,做尋常市井兒女打扮,除了一張臉白皙瑩潤得過分之外,倒也并不十分惹眼。
她在腦海中興奮地說道:“聰明,你看這淨玉雙耳瓶能賣多少錢?”
353沉默片刻:【宿主,我不得不提醒您,請不要用您那條世界線的眼光來估價。】
盧菀:“……”
對哦。
挖出來的是古董,現在這貨可還新鮮着呢!
353怕她又要出什麽幺蛾子,忙安慰道:【好在您有遠見,當時在盧家的廳堂上選的是個玉瓶,單按照玉價賣也能賣得不少。反正您需要的只是啓動資金,這足夠了。】
盧菀心知如此,也沒奈何,把玉瓶放在手中寶貝了一會兒,送去當鋪換了三十兩銀。
路上她問了問價,知道在大荊朝,一兩銀可以換算成大概八百塊後世貨幣,也就是說這瓶子當了兩萬四千多塊錢。
也還算可以。
雖說這點錢對于盧家來說根本是九牛一毛,不過盧菀并不着急——
他們既然害死了原主,自己又将嫡女盧菲雙手廢了,他們肯定還會上門找不痛快;到時候,她自然會讓盧家付出更大的代價。
353看她一路哼着小調去買肉,買面,買小黃米,略帶焦急地指點道:【宿主,咱們現在應該去聯系各路酒樓,将小黑板分給他們,再向民衆普及外賣訂單的用法……】
盧菀:“你在教我做事?”
353:【……我不敢。】
盧菀手指在賣肉的案子上一點,讓老板換塊新鮮的五花肉,在腦海中懶懶說道:“我問你,我現在是什麽人?”
不等353回答,她便自顧自地回答道:“我是盧家的棄女,換而言之,什麽都不是。一來沒錢,二來沒勢,你看這些酒樓。”
她目光在小二樓上一掃:“雖然現在生意不如何,但都能看出是老字號。人家憑什麽賣我面子?說不定還會因為不想得罪盧家,而拒絕同我合作。所以若想将生意啓動起來,咱們就得自己做這第一家。”
她将米面用物都打點好,吩咐送到康宅去,自己則按照353的指路向城門處走去。
還沒等走到,盧菀就遠遠地聞到了多人聚在一起的那種“人味”,熱烘烘地在城牆根下面蔓延——
那裏搭着一個粥棚,禁衛軍正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維持秩序,流民們個個面黃肌瘦,捂着肚子排隊等粥。
一裏一外,明明在同一個人間,竟全然是兩個世界。
盧菀調整了一下呼吸,面色如常地走過去,對着縮在城牆下的人堆說道:“我家招工,要兩個會做飯的婦人,包吃住。”
這話一出,立刻便有幾個仆婦争相站起來,腳步還有些踉跄,似乎是想抓着她衣角讨好,又怕弄髒了貴人衣裙,只好半跪在地上懇切地說:
“貴人貴人!我姓王,來寧州之前在村子裏主持過紅白席面的!”
其他婦人們也都哄搶上來,引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騷亂,禁衛軍過來攔了兩下,發現是招人也不好阻攔,在粥棚裏施粥的人便親自過來了。
走到近前,竟然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孩。
那孩子不過九歲左右,一張小臉卻十分嚴肅,衆婦人見他過來紛紛恭敬地退避,只有一個大着膽子留了下來,懷裏抱着不足月的嬰兒,哀哀哭喊道:
“我叫麻喜,是南境通州邊府來的,求求貴人給條活路,我這孩兒要不成了!”
那九歲小孩立刻蹙眉問道:“怎麽不去領粥?”
麻喜抹眼淚:“我男人去領了,還沒排到;我吃不上飯,沒有奶水,孩子都不哭了……”
盧菀蹲下身看了看:“沒事,只是餓暈過去了,一會兒你跟我走吧,帶上你男人,家裏住得下,回去再談身契的事。”
麻喜震驚擡眼,不敢相信竟然就這樣搏出了一條生路,當即就要磕頭,卻被盧菀攔下:“剛才那姓王的嫂子呢?也一起走!”
王氏立刻驚喜擠出來:“在這!”
“等等!”九歲小孩攔住盧菀:“我名庸思寧,是寧州太守庸南的兒子,在這裏負責流民安置。你就這樣将她們帶走,我怎麽知道你不是背着我們将她們拐去發賣了?”
這小思寧明明生得圓潤可愛,偏偏語氣老成,盧菀便在他臉上掐了一把。
盧菀:“感情盧菲要嫁的就是你爹?”
小思寧一臉迷茫:“嗯?”
“沒什麽,”盧菀心思一動,半蹲下來:“小公子如果不放心,不如跟去我家看看;正好也快午時了,請您到我家吃飯怎麽樣?”
小思寧擺手:“不,百姓沒有找落,我不敢辜負父親交給我的差事。”
盧菀長長地“哦”了一聲:“不知小公子可曾聽過這樣一種吃食?名喚做‘滑脂金鑲玉’,乃是選用上好的五花三層,用料揉按腌制,再裹上金黃的小米,下配面芋,上鍋蒸熟——黃米和面芋會将五花中的香脂浸透吸收,肉質也将因為黃米而變得鮮嫩彈牙……”
小思寧的肚子:“咕嚕——”
成了!
這小崽是太守的兒子,看起來在寧州當地也頗有威望,有他打廣告,不怕将來這“滑脂金鑲玉”賣得不好!
盧菀哈哈大笑,揉着他頭發說道:“走吧,您就當是送送這兩家人,免得她們被我拐賣走了,這也是負責任的态度嘛。”
愛民如子的小思寧嚴肅地皺起兩道小眉毛:“既然你求我,那就随你去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