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成功傍上大佬的……幹兒子”

半個時辰後。

康宅主院裏支起了一張大桌子,王氏和麻喜都想給主家留個好印象,因此手腳十分麻利;康小娘午睡醒了,懷裏抱着麻喜那個小嬰兒,手裏拿着一碗羊奶喂他。

游媽媽從小廚房中走出來,先畢恭畢敬地對坐在廊下的小思寧行禮,而後快步走到康小娘身邊,有些嗔怪地囑咐:“這孩子餓狠了,你一次別喂太多。”

麻喜趕忙過來,拘謹地搖手道:“不妨事不妨事,農家小子,不嬌貴的。”

“你瞧瞧,人家阿娘還沒嫌我呢!”康小娘休息好了,瞧着比昨天那臉如死灰的樣子不知強了多少,笑着對游媽媽說道:“你少管我,快回去幫菀兒吧,竈房裏的事她哪會?”

還不等游媽媽回答,衆人都聞見一股濃郁的熟米香氣從廚房中飄散出來——

那清新的米香之中,還帶着若隐若現的鹹鮮氣,是獨屬于醇肉的軟爛。

幾人的肚子便都十分不客氣地響起來。

“游媽媽!”盧菀清亮的嗓音喚道:“這如何起鍋?我不會啊!”

游媽媽立刻笑着小跑過去;片刻後,她雙手墊着白布巾,将蒸籠整個端将出來,放在桌子中央,卻不掀蓋。

盧菀将長發利落地挽起,用一根紅布繩粗粗系着,身上圍着米白布裙,手上還沾着一些黃米粒;少女在竈房中焐出了細汗,越發顯得面容天然靈動,清麗秀致。

當然,庸思寧還太小了,現在他能欣賞的水平也僅限于桌子上的菜。

盧菀走到那籠屜邊,十分自信地笑起來:“小公子,來嘗嘗!”

庸思寧從小被教育端莊自持,卻又實在拒絕不了這誘惑——那籠屜中溢散出的絲絲白霧,仿佛都在他鼻子前面勾引缭繞。

他像模像樣地一抖袍襟在桌前坐下,眼睛盯着蒸籠不放,嘴上十分正經地說:“掀開吧。”

“嗳,”盧菀右手按住蓋子,左手食指微曲,在他小鼻子下面一劃:“若是太守公子吃得滿意,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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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思寧立刻一臉“就知道你有事相求”的表情:“只要不是傷天害命或者影響民生,我可以考慮。”

“公子是個爽快人!”盧菀笑道:“滑脂金鑲玉,來喽!”

伴随着她帶笑的清甜聲音,籠屜蓋被唰一下掀開,白霧瞬間沖出桎梏,露出裏面金黃軟嫩的菜式——

只見那金黃的米粒顆顆飽滿,吸滿了清香的汁水後懶懶地依靠在肉片上;肉片被碼成規整的一排,底下還墊着翠綠的荷葉。

色相醇美,滋味誘人。

在場衆人看得眼都直了,盧菀拿起碟子:“給您嘗嘗?”

小思寧:“嗯嗯!”

盧菀心中好笑,夾起一張肉片擺在他面前,小思寧接過來,等不及似地咬上一口——

黃米清香,肉片軟爛,咬進口中的一瞬間汁水四溢,因為洋芋吸收了油脂的緣故,那肉片真正是香軟入骨,肥而不膩,因為剛從鍋裏端出來,甚至還恰到好處地微微燙口;

衆人只見,一向端莊自持的太守公子露出了一個小狗子般的幸福表情。

小思寧将學過的禮儀忘了個幹淨,三兩下吃完,嘴角沾着一粒黃米,小手向盧菀遞出筷子和碟子,兩眼亮晶晶地示意“還要”。

盧菀忍着沒笑出來,心道米粉肉就将你吃成這樣,将來我端出甜豆花,你這小崽還不瘋了?

我還有奶茶冰淇淋,肥宅快樂水這樣的大招沒上呢!

她幹脆将籠屜推到庸思寧面前,讓小孩自己夾着吃,又親自去廚下端了碗糙茶出來給他解膩。

盧菀對站在一旁眼巴巴的另外幾人說道:“下一鍋應該也好了,端出來你們吃。”

王氏讪笑着退後,像是想藏住自己身上髒污的衣服:“這是貴人席面,我們都是粗人,哪能上桌呢?”

“你心裏有尊卑,這很好;但咱們這是康宅,不是別處。”盧菀語氣溫和,态度卻已經很有說一不二的風範:“規矩的事等你們兩家的人都來齊了再說,先用飯。”

康小娘情不自禁咽口水,卻看着小思寧說道:“使不得,咱們婦人不好與公子同席的。”

盧菀一怔。

白日裏見也有女子在酒樓櫃臺後張羅生意,難不成這大荊朝現在還有“不許女人上桌”這種陋習?

353适時地在腦海中說道:【宿主,這是時代特征,您應該接受。】

接受二字一出現,盧菀幾乎是下意識地嗤笑出聲。

“我理解風俗的形成,”盧菀在腦海中說:“但是我既然來了,就會做出改變。”

353沉默片刻:【試圖提升女子地位嗎?這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

“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事多了,”盧菀聲音平淡,卻又不容置疑的堅決,她眼中沉澱着淺淺的風暴,就像一個又一個為此奮鬥過的女子,她們的身影重疊起來,投射到盧菀身上:

“但舉凡是偉大的事業,你見過有人因為完不成就不去做嗎?”

一定要形成的路,總要有人去開山;開出了山,又會有一代又一代的人去接力完成。

現在,在這一切努力的起點,盧菀坐在庸思寧身邊,溫聲道:“小公子,游媽媽她們做飯也累了,要不要坐在一起吃?”

小思寧顯然不是很習慣,但卻沒有拒絕,他年紀雖然很小,卻已經學會了君子風度:“大家請。”

盧菀垂眸一笑,起身帶着康小娘坐下,又叫麻喜王氏等人都坐;一開始她們還放不開,然而新出鍋的米粉肉一端上來,幾人都按捺不住,坐在桌上大口開吃。

小思寧那一籠本來也沒有幾筷,眼巴巴地瞅着別人的,盧菀知道他還想要,卻偏不開口。

盧菀:“既然公子吃好了,咱們來說說那條件?”

小思寧兩只還有點胖胖的小手舉着茶杯,用大大的眼睛無聲控訴“公子沒吃夠”。

盧菀:“……”

她讓幾人繼續用飯,自己則帶着小思寧到另外一邊石桌上坐下,十分鄭重地沏了杯茶遞到小思寧手中。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盧菀一手扣在桌面上,幾根纖長的手指輪番點了點:“但我能保證,于公子而言,有百利而無一害。”

小思寧感受到她将自己當做一個成年人來對待,心中莫名激動,伸出一只小肉手做“請”的姿勢,正色道:“盧姑娘請講。”

他這故作正經的小模樣十分讨人憐愛,盧菀卻沒笑:“像滑脂金鑲玉這樣的吃食,我還會很多,也都會漸漸地推行起來。”

“很多?!”小思寧先是兩眼放光,而後疑惑道:“你要開酒樓?”

“不,”盧菀:“我要送外賣。”

“……”小思寧歪了個頭:“不懂。”

盧菀便将他帶到了南邊的書房。

說是書房,其實空空蕩蕩,除了一個空空的書架,連個桌子都沒一張;當中擺着那塊大黑板,黑皴皴的,仿佛一個什麽還沒來得及刻字的大墓碑。

乍一看,還有點瘆得慌。

小思寧:“這物怎麽泛綠光——難不成是什麽玉?模樣實在……新奇。”

盧菀心道這就是磨砂玻璃,不過這貨現在顯然也不是傳統黑板了;她沒說廢話,給小思寧演示了一遍,又讓他自己試了一會兒。

半晌,兩人從南書房走出來。

主院裏麻喜和王氏已經快手快腳地幫着收拾廚房了,康小娘抱着那小嬰兒去後院散步消化食,兩人還回到石桌坐下。

庸思寧眉頭緊皺:“如果是巫蠱之術,那我不能幫忙;因為我義父對這種事非常反感。”

盧菀:“義父?”

“我父親是寧州太守庸南,着你已經知道了!”小思寧臉上浮現出驕傲的表情:“但我義父可是通州的守邊大将花修明!”

盧菀沒聽過,但這不耽誤她揣摩着小孩心思做出一個崇拜的表情。

“我義父十分神武,南境都說他是大都督的接班人!”小思寧有點激動,伸出兩指手比劃:“他又高又大,力能扛鼎……”

小孩說到這裏,似乎覺得什麽詞都沒法形容他高壯的義父,最後狠狠一點頭:“我義父,是男人中的男人!”

盧菀:“……”

懂了,超A肌肉壯漢是吧。

花修明的形象就這樣通過九歲小孩的彩虹屁在盧菀腦中構建起來——

滿臉絡腮胡,扛着大鼎跑來跑去的肌肉壯漢。

盧菀一副很憂愁的樣子:“這可怎麽辦?若叫花……”她一時忘了名字,順口道:“花将軍若不喜歡,我還如何推進生意?”

小思寧也很苦惱:“其實我感覺你這個根本算不得什麽巫蠱之術,畢竟哪有這麽不正經的術法?”

353:【……】嘤!

“……”盧菀做了個安撫的手勢,也不知是安撫腦子裏那個還是眼前這個:“小公子放心,黑板絕非巫術。”

她将早就編造好的一套話講出來:“這是我奇遇偶得,且這塊板除了實時地顯示想法,絕沒有任何其他的作用!”

庸思寧:“那你的意思是……”

“方才這個‘點單’的方法,咱們已經演示過了。”盧菀:“但是要把食物送到客戶手中,我就需要配送員,您說是嗎?”

庸思寧瞬間就明白了:“你希望我撥一部分流民來幫你送食盒?”

“公子聰明!”盧菀:“工錢的事都好說,您看我母親這宅院,倒座房和後罩房都空着,若是緊一緊,至少可以住三十戶人家。”

她一邊說一邊起身,示意庸思寧跟她一起去看——

後罩房十分寬敞,看得出這宅子在落到康小娘手裏之前,應該住過一個大戶人家;罩房被分成五六個小間,像是給庶子庶女們住的。

“或者不分隔呢?”庸思寧單手摸了摸脖子:“将這些隔斷打開,連成通鋪,婦人帶着孩子住在前面倒座房,男人們就在通鋪上睡,這樣還能再多容納一些。”

其實盧菀本來就是這麽想的,只是引導着小思寧自己說出來——他有了參與感,對這事出的力只會更多。

“不愧是太守公子!”盧菀十分驚喜地說道:“想得就是比我們平頭百姓長遠吶。”

小思寧有點不好意思地搓搓臉:“只是最近都在幫義父想這個問題啦。”

盧菀又帶着他去前面側座房轉了轉,兩人最後站在垂花門內,一人把住一邊靠着。

“如果小公子不放心,可以先等等看。”盧菀:“現在我手裏的啓動資金還不是非常充足,暫時先只用今天帶回來的兩家人;但我只需要三天——”

她站直身體,臉上煥發出的那種神采小思寧只在義父身上見過一次:“三天之內,我就會擁有收容至少五十戶流民的能力!”

“如果小公子仍然不放心,”盧菀不動聲色地抛出一塊餌,放在了年幼的太守公子眼前:“待我的滑脂金鑲玉生意開張後,公子可以親自來考察,到時候我是不是有這個本事,自見真章。”

此事對于寧州的地方官來說,有利無弊,小思寧不同意的可能性很小;今天盧菀之所以同他說這麽多,目的只在這看似退讓的最後一句——

若有太守公子坐鎮,躲在暗地裏的妖魔鬼怪多少會有些顧忌;她這搜剛剛駛出海港的小船,也就得到了第一股順風。

“你說的對,”太守公子嚴謹道:“安置流民是大事,不能盲目相信你,我也要觀望觀望的!”

盧菀紅潤的唇角挑起一抹笑。

這小魚兒,咬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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