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如果我沒吃壞,你賠十倍如何?”

那婦人兀自蹲在地上嚎叫,周圍的人恨不得離她八丈遠,有些正在細細咀嚼米粉肉的人也停了下來,看着那小竹食盒若有所思。

“誰敢傷我娘子?!”旁側沖出一個男人,穿一身黑色短打,滿身肥肉,左臉上還有個帶毛的痦子——

他擋在婦人身前,指着盧菀鼻子罵道:“這哪來的浪|蕩丫頭,抛頭露面出來做生意,不知羞麽?竟然還用腐肉賣高價?良心讓狗吃了?”

盧菀冷眼看着,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掃了個來回:“你們是夫妻關系?”

痦子男撐腰道:“是又如何?吃壞了我娘子,我讓你個小浪|婦陪個傾家蕩産!”他罵完這一句,呸地吐了一口痰:“罷罷,女子做得什麽主,你父兄是死了嗎?叫他們出來回話!”

盧菀心中呦呵一聲。

點到父兄頭上了,看來不是盧家那個被自己廢了雙手的嫡姐派來的。

353:【宿主!快打爛他的嘴!】

盧菀:“……”

“你宮鬥戲看多了?不裝嚴肅了?”盧菀本來也氣上了頭,但被353這麽一打岔,反而好笑起來,在腦海中說道:“不急,咱們得先把道理講清楚再動手。”

痦子男見她不說話,得意地撐着腰走來走去:“怎麽還站着不動?是要來服侍爺們兒嗎?”

他自以為好笑,還猥瑣地摸了摸自己那顆痦子;衆人雖然心裏驚疑不定,但見他那模樣,都十分嫌惡地退後了些。

盧菀輕輕擡手向旁邊一揮,本打算上去捆人的麻喜男人和王氏男人便停下來,站在盧菀身後,虎視眈眈地盯着痦子男。

痦子男下意識一縮,随後又刻意地挺腰仰頭:“怎麽,要欺負人?”

“你說你們是夫妻,”盧菀玉足輕移,姿态閑雅地從桌案後走出來:“那你妻子在地上打滾,怎麽不見你扶上一把?”

婦人和痦子男都是一愣,痦子男飛快蹲下身去抓着婦人衣領,提着她坐起來,色厲內荏地嚷道:“我自家的婆娘,關起門來打也是我自己的事,用得着你管麽?”

Advertisement

這話一出,周圍的女子紛紛七嘴八舌地小聲唾罵起來;單純圍觀的人,也都開始懷疑痦子男說話的真實性。

盧菀從他二人身邊走過,兩人為她氣勢所懾,都情不自禁瑟縮了一下;卻只見這少女淡然地走到剛才婦人落座的位置上,嫌髒似地用袖子在椅子上一拂,而後施施然坐下。

她左手放在自家膝蓋上拍了拍,右手撐着桌面,白皙的手腕一翻,旁邊的麻喜立刻遞了一雙幹淨的筷子上來,雙手拿着,端端正正放在盧菀手心。

盧菀贊許地看了麻喜一眼,回頭居高臨下地俯視痦子男二人。

“這樣吧,”她說:“這還有三塊肉沒動,我吃了——若當真是讓你立刻腸穿肚爛的腐肉,那我也會腹痛,今日這碗金鑲玉收了你十個錢,我盧菀百、倍、還、你。”

周遭傳來衆人低低的抽氣聲,盧菀便在這安靜中審判般輕輕說道:“可我吃了若是沒事,你夫妻二人鬧我這一場,毀我名譽,辱我聲名,也百倍賠我如何?”

一千錢,快合上十三兩銀了!

那婦人捂着肚子,仿佛十分艱難似地扶着痦子男站起來:“你疼也會裝不疼!這怎麽能作數?”

“我不嫌你惡心,你反倒怕我虛僞了?”盧菀奇怪道:“你的號牌是二十七對吧,也就是說你吃下金鑲玉到病發沒超過半刻鐘,且不說多劇烈的瀉藥能做到這個程度——”

“若肉當真壞到吃了就滿地打滾的地步,旁人為何沒事?”盧菀夾起一筷肉,遞到婦人嘴邊:“還是說,你根本就是受人指使,佯裝病痛前來誣陷于我?”

婦人飛速躲過她筷子,那動作簡直像躲着什麽刑具:“你,你這浪蹄子,叫你家大人出來!”

“我家便是我做主。”盧菀眉梢一挑:“怎麽,雇你誣陷我的人這麽窮酸,連十幾兩銀都出不起?還是說……”

她的笑容中帶了些天真的惡意:“你的雇主給了你百來兩銀,你卻只想私藏下來,不與你同夥平分?”

痦子男猛地回頭,抓住婦人衣領:“百來兩?!賤婦,你騙我?!”

“你胡說!”婦人尖聲道:“一共就二兩!都給你了!”

這話一出,人群中便響起恍然大悟般地“哦哦”聲,痦子男和婦人被圍在中間,不住被指指點點。

“什麽潑皮無賴,也來作踐人家盧小娘子?沒得浪費了一份金鑲玉!”

“就是就是!想吃的人還買不着呢!”

……

“別走啊,”盧菀叫住想擋着臉擠出去的痦子男:“咱們的賭約還沒完成呢。”

痦子男:“爺爺不和婆娘玩兒!快滾!”

盧菀放下筷子。

她仰着頭,緩緩地晃動了一下脖頸,手指屈伸,發出細微的“喀啦”聲響。

她起身了。

游媽媽怕她沖動,要帶着麻喜男人和王氏男人來幫忙,還沒等走出來,就見康小娘後背靠在康宅門邊,溫溫柔柔地說:

“沒事的呀,別怕”康小娘:“阿菀會保護我們的!”

游媽媽簡直無話可說,但看她也不像開玩笑,沒奈何只得緊張地将兩手握在一處,同衆人的目光一起,看見那身材瘦弱的白皙少女走到痦子男身前——

但見盧菀突然出手,閃電般抓住他脖頸!

她把他提起來了!

提!起!來!了!

所有人:“……?!!”

痦子男雙目欲裂,震驚劇痛中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麽;盧菀提起他一個身高七尺的成年男人,輕松得就像拎起一塊繡花布,那纖長的手指看起來仿佛一折就斷,此刻卻仿佛要掐滅他最後一絲生息。

“以後給我說人話,”盧菀微微側頭:“還有,你不是女人生的嗎?嘴裏放幹淨點——下、賤、東、西。”

她掐着剛剛好的分寸,在痦子男窒息的前一刻松開了手。

他破布般委頓在地,雙手抓着喉嚨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盧菀回身,眉梢微微一挑,那婦人一接觸到她目光,立即吓傻了似地連滾帶爬地後撤,跪在地上自扇嘴巴。

“我錯了!我錯了!”婦人甚至不敢大聲哭喊:“請小貴人饒了我這條賤命吧!”

“那也可以,”盧菀抱臂:“只要你說出幕後雇主,你不過一個從犯,我不會追究的。”

婦人停下手,喏喏不敢言語,膝行向前,磕頭讨饒道:“這,這實在不敢說!”

盧菀眉頭一皺。

她要在這寧州城做的事業,必然會觸及許多人的利益;而一個新生力量的加入,則必然會使得老的利益競争者們抱團——

若不将這背後之人挖出來,讓他們知道這盧家棄女不是好欺負的,今後她盧菀在寧州,将永無寧日,寸步難行。

“是什麽樣的大官人,讓你這樣害怕?”

盧菀走上前去,挑起她下巴,複又擡起頭,目光在那些小二樓的酒樓上略略一掃,仿佛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在用目光向老師傅們挑釁:“我盧菀又何德何能,讓貴人們如此忌憚?”

“任他是什麽樣的大人物,也不能這樣辱人清白!”

一個略帶稚氣的聲音乍然響起,人群自發地讓開一條道,露出穿着常服的小思寧。

寧州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小公子是太守大人的親兒子,又是通州花大将軍的捧在掌心的養子;此刻他親爹和義父都在前線,寧州城誰也大不過這小孩去。

更何況,這可不是普通孩子,那是能一手撐起寧州半邊政務的庸小公子!

“不如說與本公子聽聽,是誰家猖狂得連王法都不顧了?!”小思寧來的路上聽見有人鬧事,用最快速度跑了過來,正正撐住了這個場面:“待父親回來,必要将其下獄問罪!”

婦人如何不認得庸思寧?見了這小孩,瑟瑟發抖,知道今日是躲不掉了;她看了看還躺在地上掙紮着起不來的痦子男,心下一橫:

“是景福酒樓的崔老板!他,他……讓王二癞子傳話,說叫我們假扮夫妻前來排隊,只要買到就當場發作;說盧小娘子的東西會吃壞人,還說鬧得越大越好,只要成了就給二兩銀!小公子明鑒!真的不是我主動……”

盧菀一擡手,婦人立刻不敢說話了。

庸思寧臉色陰沉:“景福酒樓?真是好本事吶——明天讓那什麽崔老板到官署走一趟吧。”

婦人立刻磕頭稱是。

太守公子都來了,衆人還有什麽好說?正要各自散去的時候,就見那盧小娘子嘤一聲捂着臉哭了出來。

所有人:“……”

剛才提着人打的難道不是您嗎?

盧菀在自己手臂內側狠狠掐了一把,兩顆豆大的淚珠登時掉落下來——她五官生得秀致,雙眼這麽汪起水來,登時便帶上惹人憐愛的楚楚可憐之色:

“多謝公子主持公道,”盧菀細聲細氣,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樣子:“大家有所不知,我乃首富盧家的庶女,因為不讨父親和主母喜歡,便同生身母親一起被趕了出來。”

“本想做點小本生意糊口,”她說到這裏,再次掩面,仿佛傷心到極處:“不想竟這樣為人不容!我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竟然被人當着大庭廣衆罵……罵得這樣難聽!”

她哭訴到這裏,配上這憐人的小模樣,衆人已十分感同身受地難過起來,甚至還有婦人跟着拭淚。

全然忘了剛才露了一手全武行的人是誰。

盧菀就着這個情緒,說出了至關重要的一句:“便請小公子行個方便,不要為了我的事追究崔老板吧?想來他也是擔心新開的生意不妥當,派人來試探一二而已。”

“生意人,最講究和氣生財;”盧菀:“崔老板定無惡意,一定是這面目醜陋的混混,假傳崔老板命令,又蠱惑婦人,真是罪大惡極!”

她三言兩語,竟講幕後的景福酒樓輕飄飄摘了出來。

盧菀是要融合進而領導寧州的餐飲業——而不是真的與他們為敵;以一己之力對抗世界,對于現在剛剛起步的她來說,并不明智。

今日她這番話,就是在對寧州餐飲的老利益團夥,發出打一巴掌給一甜棗的示好:

“既然揉搓不了我,不如,找機會我們談談合作。”

這番成年世界的利益考量,庸思寧現在尚且不懂。但他看着盧菀偷偷對他使了個眼色,便話鋒一轉配合道:

“說得對,來人,把這醜東西收進大牢裏去!待父親回來再發落他!”

盧菀立刻歡天喜地福身:“多謝公子為民除害,小女子與崔老板的冤屈都洗清了!”

這樣大快人心的經典戲碼,立刻看得圍觀群衆們高興起來,跟着高呼“公子英明”;小思寧臉都紅了,趕緊說:“盧小娘子若真想謝我,就再給一份金鑲玉吧?我特意趕來的!”

盧菀立刻邀請人進康宅,要給他現做一鍋;

臨進門時,她對外面的人群揮手說道:“感謝衆位父老仗義相助!下午還有五十份金鑲玉會出售,到時候,阿菀還将宣布一件大事,還請各位父老務必到場!”

人群山呼響應,康宅的大門一關,小思寧立刻長長地出了口氣。

“可算能說兩句話了!”小思寧正色道:“我來這趟就是為了告訴你——昨天我已将你能安頓流民的消息飛鴿傳書告訴了義父,這會,他應該已經知道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