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正式開張!賣到脫銷!”

翌日。

天色方明,整條西大街都顯現出一種霧蒙蒙的灰白顏色,長街最西邊那家已經早早地将磨碾收拾幹淨,泡了一整晚的黃豆顆顆鼓漲,被連水帶豆地倒進去——

片刻後,帶着清新豆香味的乳白汁液緩緩從石磨中流出,一個年輕的男人用木桶熟稔地接住,倒進鍋中煮開。

“爹!爹!”紮着小鬏的孩童興奮地從長街另一頭瘋跑回來:“一會兒我們也去買肉吃吧!”

“買肉?哪有錢?”這年輕男人名喚李豆腐,聞言頭也不擡地在小孩頭上敲了一記:“小豆,別亂跑了,洗了手去幫你娘壓豆腐。”

李小豆“哎呦”一聲,不高興地癟起嘴:“天天就是豆腐,早吃膩了……二胖他們家裏都說要去排隊瞧稀奇,咱家為啥不能去?”

“為什麽不去?”李豆腐嘆息一聲,用勺子攪拌豆漿的手沒停,擡起眼看向自家兒子:“因為窮啊,小豆,大孩子了,你懂點事吧。”

他自己說完這一句,終究不忍心,放下手裏活計蹲在兒子身前:“罷了,你且說說,是什麽稀奇吃食?”

李小豆一抽鼻子,興奮道:“就是咱這條街上老也不開門的那個宅子!他家門前貼了好長好長的布出來,說巳時要賣滑……滑……要賣什麽金玉,總之是很好吃的肉!”

“你連名字都不知道,”李豆腐無奈地摸摸他頭:“又怎麽知道好不好吃?”

李小豆原地蹦了一下:“若是不好吃,怎麽會有那麽多人排隊?!”

李豆腐簡直莫名其妙——

巳時是用朝食的時間,寧州人一貫愛吃,舉凡有點閑錢的都喜歡來西大街尋口新鮮;聽着兒子的意思,八成是又開了什麽新店面,可別跟自家生意有沖突,去瞧瞧也成;

于是他提高聲音喊道:“孩他娘!我帶小豆去轉轉,你照顧照顧前面!”

裏間應了一聲,李豆腐便扯起兒子的小手向那康宅走去;這時候西大街上已經陸續有了人氣,他随便聽了幾耳朵路人言語,十句裏竟有八句都是在議論這“滑脂金鑲玉”。

李豆腐不免也好奇起來;快要走到的時候,只見前面竟然出現了一條很長的隊伍,每個人手裏都拿着一個帶标號的小木牌,踮起腳向康宅大門裏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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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麽,隊排得這樣長了,這家竟然還沒開門!

只見康宅門前貼出了長長的一條紅布,上面用金漆刷了幾個大字:

“滑脂金鑲玉,巳時營業;僅限五十份,先到先得!”

只賣五十份?!

還要排隊?!

從來只有恨不得賣不完的商家,這樣自己限制份數的倒是頭一回見!

像他這樣觀望的人還有很多,李豆腐往前擠了擠,只見那紅布下還有一塊剛剛漆成的匾,卻是豎着放的,上面寫着:

“好想點外賣啊!”

康宅門口擺着一張長桌,當中坐着一個美婦,聽他念出聲來,便有點腼腆地拿起一塊木牌問他:“這位小哥,拿個號碼牌嗎?”

這婦人年約三十上下,雖然打扮簡單,卻可見其綽約風姿;李豆腐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的時候李小豆已經将牌子接在手裏了,興高采烈地帶着他阿爹去隊尾排着。

“四十九!阿爹,幸虧咱們走得快!”李小豆激動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好想馬上就嘗一嘗啊!”

這隊伍成蛇形排列,拐了幾拐,因此他父子二人雖在隊尾,卻能将門口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

李小豆這一嗓門聲音不小,周圍好多人聽見了,也跟着議論:

“是啊,神神秘秘,該不會沒什麽真本事就在這故弄玄虛吧?”

“說歸說,我倒是更期待了!”

那美婦人便是康小娘,雖然聽見了這些不太友善的質疑,但因為盧菀事先已經給她打過預防針,讓她只當沒聽見,因而此刻十分鎮定。

盧菀小時候被盧家主母田氏抱走,康小娘很難見到自己女兒一面;這導致她十分喜愛小孩子,此刻見李小豆憨态可掬,便從袖子裏摸出幾個小紙包放到他手心:

“還有一刻鐘就出鍋啦,喏,先給你吃點這個墊墊肚子。”

李小豆擡頭瞅瞅,見阿爹點頭,趕緊剝開紙包——裏面有幾個很大的幹棗,中間還夾着個奇奇怪怪的物件。

“這是核桃棗,我女兒做的。”康小娘笑道:“嘗嘗?”

李小豆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一個,咬下去,先是綿軟甜蜜的棗,而後口感變得十分酥脆,是裏面的核桃驟然碎開,兩種口感混合在一起,真是說不出的香濃甜脆。

小孩開心地蹦起來:“好吃!”

衆人看得眼饞:“娘子,也給咱們一些嘗嘗成嗎?”

“自然。”康小娘久在後宅,驟然抛頭露面還有些不習慣,小碎步回了宅子裏面,又很快帶着一個小籃子出來,給排隊的人分發了些等位的零食——

有些是核桃棗,有些則是昨天盧菀臨時在街上買的梅子杏幹;核桃價貴,這家竟然能随随便便做零嘴送人,這正菜受期待的程度更高了。

這邊小零食發過一遍,宅院內突然傳出清脆的銅鑼聲響;衆人神情一振,紛紛激動起來:“這是好了吧?”

康宅的大門被從兩邊打開,衆人只見一個小娘子笑盈盈地走出來,對着衆人團團一禮:“各位寧州城的父老鄉親,我名盧菀,今後便在此處做吃食生意,還請各位父老多多關照!”

這女子膚色白皙,容貌清麗,笑起來十分親近可人,正是盧菀。

她這樣客氣,衆人便預先有了好感;盧菀拍了拍手,門內走出兩個男人——

一人動作飛快地在門口架起了一個臨時的爐竈,向裏面填入已經燃着的柴火;另一個則端出一口冒着騰騰熱氣的小鍋,穩穩當當地坐在了那爐竈上。

盧菀親自回身進屋,端了三只小籠屜出來将其放置在小鍋上,看起來就像後世的“南方小籠包”。

籠屜散發出清新又濃郁的香氣,人群霎時沸騰!要知道來看熱鬧的大多是總在街面上用朝食的老饕,這些人以尋常百姓居多;便是小思寧那樣的涵養,第一次聞見米粉肉香氣的時候也被激得忘了禮儀,現在氣氛上來,人群那還能淡定得住?

“怎麽沒有木牌了?我也要排隊!”

“就是就是,五十份太少了!店家再做一些!”

盧菀只笑,親手将最上面的蒸籠端下來,在衆人豔羨的目光中将它放在了隊伍最前的男人面前。

“小店昨日夜間挂上牌子,”盧菀笑吟吟道:“這位客官在卯時便過來等了。”

圍觀的人們登時心服口服,只見那當家小娘子白嫩的手指提起籠蓋——

冒着熱氣的金黃色軟嫩醇肉,便這樣顫巍巍地展現在衆人面前。

“咕嚕——”

米粉肉一出,不知是誰先咽了口水,那打頭的男人立刻大聲說道:“盧小娘子,聽說申時還有五十份金鑲玉出售是嗎?那我還來排隊!”

“下午還有?!我也排!什麽時候能拿木牌子?”

盧菀擡手往下壓了壓,示意稍安勿躁,對打頭的男人說道:“客人打包嗎,還是在這吃?”

康宅門外有些用于等位的桌椅,但因為都好奇這邊所以沒人做,那男人說道:“就在這吃!”

他從腰帶裏摸出十個大錢放在桌面上,立刻端到旁邊開吃,人群呼啦啦圍過去,男人咬下一口,圍觀的人群便瞬間爆發出哄鬧聲:“我給二十錢!這份讓給我吧!”

那男人不答,吃得很仔細,仿佛舍不得吃完似的;然而一份中只有四塊米粉肉,他還是吃完了,站起身來對盧菀說道:“小娘子!這十個錢太值了!”

盧菀笑着向他擺擺手,又将下一份送到其他客人手中;若有願意打包的,盧菀便拿出很精致的小竹盒子給包裝起來;裏間游媽媽和麻喜等人連着将米粉肉端出——

五十份,幾乎是頃刻間就賣完了;輪到李豆腐時,他摸着兜裏的錢,卻有些舍不得。

十個錢,這可抵得上他和孩他娘辛苦一天的收入了,就買這麽幾塊肉……

正猶豫間,盧菀突然問道:“您家是做豆漿的?”

李豆腐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身上圍裙還沾着豆渣子,十分不好意思地撲了撲:“讓小娘子見笑了,我買我買,給孩子嘗嘗。”

他手裏捂着那十個錢放在桌面上,目光半天撤不開。

“這樣吧,”盧菀目光在李小豆臉上一轉,将肉遞過去,低聲說道:“您将這份轉賣給別人,一會兒人群散了,帶着孩子到我們這宅院的後門去,再給孩子嘗鮮。”

李豆腐“啊”了一聲,有心推拒,卻見兒子眼巴巴看着自己。

于是有些疑惑地說好,他端着肉說了一句轉讓,立刻有人叫價,最高竟然給到了一兩銀!李豆腐不敢收那麽多,見人家堅持,才收了二十錢,然後快速帶着李小豆離開。

353:【宿主是想将甜豆花的生意盤出去?】

“不錯,”盧菀在腦海中說:“要把配送市場打開,就得培養一些可靠的聯合商家,以後你慢慢就懂了。”

一人一系統滿意地看着五十份米粉肉瞬間銷售一空;負責收錢的游媽媽連攥着錢袋的手都開始發抖了!

米粉肉一份的成本還不到半個大錢,就算加上找人做的竹食盒,也用不上一個錢;起初游媽媽還怕定價這麽高沒人買,沒想到竟然脫銷了!

五十份!去掉成本,滿打滿算淨收入竟然将近六兩銀!

從前康小娘給盧家做外室的時候,一個月的份例也就是這些罷了!

她輕輕拽着盧菀袖子,擡起溢出滿滿激動的眼,興奮得聲音都在顫:“別等下午了,我現在就去做!他們一定會買的!”

“您別急,”盧菀按住她說,笑着說:“大錢還在後面吶。”

饑餓營銷和排隊,無論到什麽時候都是無往而不利的勝器;盧菀記得她念大學的時候,學校裏新開了一家“酸奶□□花”,在外面也沒多稀奇的東西,可因為在學校裏有大批學生排隊,竟然意外爆紅,每天都有人趕在營業前就去排。

釣客戶和釣男朋友,本質上并沒有什麽區別。

盧菀靜靜地想。

只要給他們一個上趕着捧人的機會,他們自己就會沉迷其中了。

真要是一次給夠,那再稀奇再美好的事物,也會變得失去價值——白米飯營養高,可天天在桌上見,還有人會像珍惜其他菜肴那樣珍惜它嗎?

盧菀安撫了游媽媽,轉回身,對着再一次排起隊的人群說道:

“感謝各位客官擡愛!比起數量,小店更重視每一份滑脂金鑲玉的質量——因此下午也仍然只有五十份,先到先得,有意願者請來領取號碼牌!”

衆人立刻積極響應,然而就在盧菀話音落下之時,人群中突然有個婦人捂着肚子蹲了下來!那方才還被衆人叫價哄搶的小竹食盒被她扔在桌上——

“還有下午?!你們這肉是酸的!吃壞我肚子了!”

婦人尖聲吵嚷,叫得像個要被抹脖子的禿毛雞:“你們還想在這西大街做買賣?!我呸!做你的春秋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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