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看不慣又怎麽樣,難道你賺得過她?”

永寧坊人群熙攘,樂坊酒樓上挂着各式各樣的彩綢,靡靡樂聲伴着人群的談笑聲,讓整個坊市都帶上了愉快的色彩,當真是車水馬龍,熱鬧非常。

寧州的坊市規劃還是當年長公主執政時親手定下來的,每個坊都有特定的用處,永寧,永崇,永安,永興四坊便是吃酒耍樂的地方;

其中又按照經營商品的項目,背後世家的資歷論資排輩,能開在哪個坊,哪個位置,都是有安排有門道的。

此刻,幾家酒樓的老板約着來到一處,站在最高那家酒樓的三層,咂摸着嘴神情各異,不約而同地看向對面那家人來人往,客流密集的——

茶館。

“真是奇了怪了!”

史老板一拍欄杆,嘬着牙花子不滿道:“不說崔勝前些日子迷了心竅,賴死賴活非要脫離崔家嗎?怎麽生意還這麽好?”

“崔勝算個什麽東西,不過是之前給崔家的老三爺裝過幾天孫子罷了。”

站在他旁邊的陸老板眼睛在樓下那熱情賣力邀請客人進去聽書的小二身上一掃,啜了口茶,不鹹不淡地說道:

“崔三爺一死,他那景福樓的稅早上去了,現在能起來,自然是人家認了新主子。”

其餘幾家老板一聽這話,紛紛表示沒聽說這事,催他快說。

陸老板一聲冷哼,指着樓下挂着“景福”二字的茶館說道:“你當這本來快黃攤子的茶館為什麽突然紅火?裏面吶,可賣着那排隊也買不着的‘金鑲玉’呢!”

“你開玩笑的吧?!”史老板抽着嘴角,嗤笑道:“你說崔勝這兩姓狗投奔了那勞什子小神女?他跟在個小丫頭屁|股後面讨飯吃,還要臉不要了?”

“你恭敬點,”陸老板放下手裏茶盞,半帶嘲諷道:“你當那是你家後院裏矯揉造作的普通小姑娘嗎?那可是盧家的現任家主!”

此話一出,衆人都嗤嗤笑起來。

“盧良臣,我要是他啊,現在就找根繩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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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老板也笑出了聲:“他們盧家之前不久仗着錢多鋪子多,張揚得很麽?還說什麽現在的戶部尚書也姓盧,都是遠方親戚!當真笑死個人,人家京城那邊理過他麽?!現在怎麽樣?被自己親生的丫頭踩在腳底下了!”

“叫個女人做主,他們盧家算完了。”站在後排的尤老板呸道:“是不是下個月底貴人們就又要開集會了?我看吶,到時候盧家一準被除名!”

“行了,在背後嚼什麽舌根?”

衆人中唯一一個坐着的突然開腔,不悅地打斷道:

“盧氏女那外賣生意的流水早就超過你們了。再怎麽看不慣,有人家厲害麽?”

須爺說到這裏,往後靠在椅背上,話鋒一轉:“犯不上在這不平,便叫她猖狂幾日,貴人們要如何收拾她,自有貴人們的章法。你們這些廢物就少現眼吧,沒見當時崔勝派個地痞想去壓住她,回頭自己就被她收服了嗎?”

須爺見幾人神色不忿,淡淡道:

“你們可知那地痞如今在何處?我可聽說,半個月前盧家鬧了一晚上,第二天那痞子被送回寧州打撈裏,沒出三日,屍身都不知喂了哪條狗了!”

這位老板姓“須”,主家乃是衆世家之首的須氏,因此他一開腔,其他人登時不敢言語了;

這群人平時在外面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被這須老板平白壓了一頭,卻也不敢跟他嗆聲,只能在心裏呸一聲須家狗,而後憤怒地将目光紮在對面的茶館上,仿佛這樣就能讓盧氏女少掙點錢似的。

只有陸老板,因為主家排第二,又與須家關系最密切,因此笑了一聲接過話說道:“須爺說的是,盧家這小姑娘很有幾分蠱惑男人的本事,連花大将軍都中招給她撐腰了不是?你瞧瞧,這會兒啊,我們家那位小少爺就在這茶館裏頭捧場吶。”

他回身招呼:“主家讓咱們照看着少爺行蹤,我讓你通報少爺位置,主家的人來了沒有?”

後頭伺候的仆從裏便站出一個,殷勤道:“您放心!這會兒來接的人應該已經到了!”

須爺聽了這兩句,神色一動:“莫不是你家長房那個要繼位的勉青少爺?他今年……剛十四吧。”

“嗐,說什麽繼位不繼位的,那就是個孩子。”陸老板擺擺手:“有他叔叔在,犯不上叫他挑大梁,平白累着了……嗳!”

他端着茶盞往前湊了湊,微微彎着身子探看,手中指着樓下笑說道:“看看,他叔叔多疼他,派了大管家親自來找呢!”

衆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只見一個身穿深藍錦衣,頭戴小帽的男人,身後領着三五個小厮。

他下了轎子,目光在茶館牌子上一掠,仿佛在确認是不是找對了地方;

小二熱情地跟着招呼,那男人卻瞧都不瞧他一眼,負手仰臉,徑直向內走去。

景福茶館內,說書先生正講到精彩處,手裏醒木在桌案上利落地一拍,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在自己身上,抖開嗓子抑揚頓挫地講道:

“卻說那日,小神女正在庭院中厲聲喝問,要求她父親給個公道說法——老女人田氏惡意點單,還一點就是三百份!可惜她錯看了小神女,那可不是一般姑娘,當即決定殺回盧家,指着盧家家主盧良辰的臉大罵……”

說到這個緊要當口,說書先生竟然喝了一口水!

“啊啊先生快說!”聽衆被這停頓癢得抓心撓肝,還有心急的往臺上扔錢:“快說快說,小神女殺回去之後呢!”

剛進門的陸家管家回過神,見帶來的幾個小厮都伸長了脖子聽書,有一個還十分入神地拍着大腿,跟着起哄:“說呀說呀!”

陸管家“嗨呦”一聲,照着小厮們後腦勺一人拍了一巴掌:“帶你們是出來玩的?快去給我找人!”

小厮們委屈巴巴地四散開去,消失在人堆之中,卻幾乎沒人照吩咐去找勉青少爺,都矮着身子藏在不起眼處想繼續聽,聽聽小神女是怎麽回去狠狠打了盧家主母的臉!

說書先生看着滿臺子的銅錢,清了清嗓子,滿意地繼續開口:

“神女罵道:‘你這墨守成規,糊塗腌臜的老東西,嫡也好,庶也罷,大家都是骨頭架子撐着,血肉做成的一個人,誰比誰高貴,誰比誰低賤?便是咱們大荊的□□皇帝,起家前不也是個草莽英雄嗎?敢問王侯将相,寧有種乎?!’”

“好!好!”臺下觀衆足有百來人,地方坐不開,甚至還有倚坐在樓梯上的,聽到此處紛紛站起來大聲叫好,碎銀銅錢不要錢一樣扔上來:“小神女說得好!貴人老爺們慣來不把人當人,總算有人肯出頭說句話了!”

“罵得好!罵得痛快!她父親那樣苛待她,若不是小神女,只怕連命都要給欺負了進去!太痛快了!掌櫃,再上一份金鑲玉!我要支持支持神女的生意!”

這話一出,人群哄笑起來:“想什麽吶!想吃金鑲玉得排隊!我一個時辰前點的還沒排到呢!”

茶館的氣氛空前熱烈,聽衆們激動地議論着近半個月來在街頭巷尾聽到的關于“盧家棄女翻身上位,以女子之身登上世家家主位置”的傳言——

各種版本的都有,卻每個都很傳奇,還有不少在家裏受委屈的女子受了神女故事的鼓舞,大着膽子要同家裏決裂,不肯再受家裏無條件也無休止的限制與剝削。

這熱烈的氣氛,被二樓上的賞錢唱聲推上頂峰:“賞!天乙號雅間的貴客有賞!王侯将相寧有種乎?說得好!賞黃金一兩!”

“嚯!樓上怕不是個貴人吧,出手這麽闊綽!”

聽書先生起身作揖:“小老兒謝過貴客!您這次賞應當是神女傳奇故事裏最高的賞錢啦!小老兒多謝貴客,多謝小神女!”聽衆們大聲贊起來,一句感慨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聽樓上唱賞錢的小二激動得聲音都顫抖起來:“賞!天甲號雅間貴客出一金三銀,要做小神女傳奇的打賞榜首!”

一金三銀!尋常百姓家裏一年也不見得有這個收入,天甲雅間竟然出手就給了這麽多!

不愧是小神女!連故事都這麽吸金!

樓上安靜片刻,唱聲竟然再一次響起:

“賞!天乙雅間的貴客說,神女傳奇的榜首他做定了!賞黃金二兩!”

話音剛落,另一聲唱賞錢幾乎是壓着跟過來:“天甲雅間出黃金三兩!”

聽衆們轟然激動起來!

太精彩了!

這倆人是較上勁了!

“天乙號黃金十兩!”

“天甲號黃金二十兩!”

說書先生已經站都站不住了,講了一場神女盧菀的故事,賺的幾乎比他前半輩子加起來都多!

說完這場是不是就可以回家歇着數錢了?!

黃金二十兩,茶館三個月的流水也不過就是這個數而已,這也太誇張了!

掌櫃又激動又心驚地聽着樓上兩位你壓我我壓你地争風頭,很怕他們一時激動出了這筆錢,回頭又找自己酒樓的麻煩;

于是立刻派人去通知大老板崔勝,自己蹬蹬蹬端着籠金鑲玉上樓,正要敲開天乙雅間的門問問,冷不防被突然彈開的門吓了一跳!

掌櫃賠笑道:“陸少爺,這,金鑲玉熱好了,您是現在用還是……”

裏面一個少年人臉都漲紅了,胸膛氣得上下起伏:“旁邊那間是誰?!”

他小小年紀,偏長了一雙桃花眼;是桃花眼也就罷了,偏偏目光十分淩厲;少年人還沒完全張開,清隽的面容裏卻已經隐隐現出了威嚴——

正是那日盧菀從一零二號火場中救出的陸勉青!

掌櫃進去放下端盤,搓着手為難道:“這,這不敢告訴您,咱們景福茶館的雅間客人都是……”

“什麽人還貴得過陸家?”陸勉青一聲冷哼,大踏步出門,掌櫃緊張地跟在他身後,頭上汗都要下來了。

陸勉青:“放心,我就看看,到底是誰這麽想壓我陸勉青一頭!”

言罷,擡腳大力一踹,天甲雅間的門應聲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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