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高橋啓介上身趴在桌上,一臉生無可戀。
坐他旁邊的藤原拓海,卻已經跟坐在對面的他的兄長高橋涼介熱烈地讨論了接近大半個小時,并且愉快地達成了共識。
高橋涼介欣賞地看着藤原拓海,沉聲認可:“不錯,車手要想走得更遠,必須是理論與實力兼具。”
藤原拓海用感嘆的口吻補充:“就算是靠過人的天賦一直往前沖的感覺派,也遲早會面對無法逾越的瓶頸的。”
在最開始的幾年裏,很多讓觀衆驚呼喝彩的動作,他只要憑借多年練習出的身體本能,就能輕易來完成。
但一些高難度的操縱,就成了僥幸。
而在不明白原理的情況下,他是很難找到提升的途徑的。
幸好曾經的他一路擁有老爸的提示,涼介先生的指點,再在英國奮鬥的那幾年裏惡補相關知識……
現在已經完全可以用過來人的眼光,看待曾經的自己了。
說完這話,兩人不約而同地看着剛才那番話裏的代表人物。
正在裝死的高橋啓介:“……”
就算他将臉朝向桌面,也能清晰感受到落在身上的恐怖視線。
真是豈有此理!
平時有大哥三天兩頭就提醒他汲取知識的重要性,也就罷了。
現在難道還要再多出一個比自己還小幾歲的小怪物,天天對着他的耳朵教訓嗎?
這種不祥的預感剛一浮現,就讓高橋啓介冷汗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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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個時候,高橋涼介看了眼腕表。
幾個人一邊用餐一邊聊天,時間過得飛快,居然不知不覺間就來到兩點半了。
“離你回家送貨的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左右。”高橋涼介沉思片刻,忽然提議:“這麽點時間,拿去跑秋名山也難以盡興……我倒是有個別的提議。”
藤原拓海顯然沒想到話題轉移得這麽快,發愣般看向涼介。
于是剛将腦袋擡起來的高橋啓介,就頭皮發麻地看着大哥以那種溫和到了極點的目光,征詢性地看向他身邊的呆子:“我家離這裏只有二十分鐘車程,你願意跟我來一趟嗎?”
面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提議,不光史浩大吃一驚,拓海也是面露茫然。
在高橋啓介難以直視的複雜眼神中,自家大哥簡直就跟誘哄人一樣,笑着說:“前天我剛通過一些途徑,得到了幾年前的土屋博士比賽錄影帶,準備跟啓介一起看。我猜,你或許也會感興趣?”
“诶!”藤原拓海果然一下就上鈎了:“真的可以嗎?會不會太打擾了?”
“怎麽可能。”高橋涼介不禁失笑:“雖然時間有些短了,但今晚與你聊得很愉快。”
或許是剛才十分投契的交談切實地拉近了距離,藤原拓海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多謝涼介先生,那我就不客氣地打擾了。”
史浩這一晚上被震驚的次數實在太多,對土屋圭市的比賽資料,也沒有太大的興趣。
于是在Familys的小聚過後,他立馬就找了個借口,讓一位RedSuns隊員順路帶他回去了。
只留坐立不安的啓介,獨自去應對舉止越來越古怪的大哥,以及那個仿佛具有雙重人格的小怪獸。
然而啓介的擔憂,應驗得遠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快。
在他們三個起身往櫃臺前走,路過飲品區時,高橋涼介好像順手一般,取了只幹淨的紙杯。
這看似尋常的舉動,完全沒有引起高橋啓介的警示。
當他帶着藤原拓海先出了大門,往車子停放的位置走時,也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大哥在結完賬後,還向店員提了個要求。
——直到他坐進FD裏,突然被高橋涼介輕輕敲響車窗為止。
“大哥?”高橋啓介一頭霧水地把車窗按下:“發生什麽事了嗎?”
高橋涼介言簡意赅:“拿着。”
高橋啓介迷茫地伸手。
下一刻,他就從大哥手裏接到了一個裝了三分之二水的紙杯。
他還特意湊近點聞了聞,遲疑地問:“水?”
剛從餐廳出來,他又不渴,大哥特意給他一杯水做什麽?
“拓海的方法是個不錯的參考,你也應該試試。”高橋涼介無奈地看着拿着紙杯發呆的弟弟,冷靜地說:“考慮到你是第一次做這樣的訓練,所以只裝了三分之二。今天給你布置的課題的目标,就是争取到家為止,別讓水灑出來。”
啓介的油門控制方面的技術,說好聽些是跟本人的脾氣一樣沖動好鬥,而難聽一些,就是太過粗糙。
赤城山道的路面狀況比大多數公路都要優秀,也在一定程度上縱容了啓介,讓他一直沒有意識到油門控制細膩度的重要性。
哪天去到路況比較差的賽道,沒有精細的油門技術,就不可能在時高時低的颠簸中穩住。
等真正吃了虧才練習,未免就為時過晚了。
高橋啓介:“………”
他木然地看了眼一臉好奇的藤原拓海,又看了眼一臉平靜的大哥,默默咽下那點不甘心和憋屈:“我知道了。”
“嗯。”
高橋涼介對這個答案顯然毫不意外,點頭離開。
高橋啓介咬了咬牙,惡狠狠地把紙杯扣在固定架上,怨念地瞪向身為始作俑者的藤原拓海。
然而對前暴走族老大眼神中的殺意,一點未曾察覺的藤原拓海,在接觸到那道目光的瞬間,急忙向他比了個鼓勵的手勢。
“可惡!”
真是豈有此理!
高橋啓介一肚子邪火無處宣洩,下一刻就想也不想地就按下手剎,來了個他平時極少在市區用的彈射起步!
唰——
原本三分之二滿的紙杯,瞬間灑得只剩下一點杯底。
上一刻還怒氣沖沖的高橋啓介,下一刻只剩麻木不仁。
高橋涼介也未想到,在鍛煉出弟弟的油門控制技巧前,紙杯裏的水就先犧牲在了弟弟的暴躁脾氣之下。
到家之後,他先把拓海帶到了書房。
以準備飲品為理由下樓後,當黑着臉的弟弟悻悻地将水杯交出來時,他對剩下的水量之少,還是有些意外的。
“看來還是太不習慣了。”高橋涼介溫和地說:“沒事,明天開始你先別跑秋名山,在更熟悉的赤城練吧。”
高橋啓介一聽這話,頓時傻眼了:“大哥!交流賽就在這周六了!”
有藤原拓海這個怪獸級的天才車手守着,才練了兩個晚上不到的他,只可能面臨再次慘敗的結局!
“周六的交流賽,下坡會由我出戰。”高橋涼介平靜地說:“昨晚不是已經決定好了嗎?”
雖說上坡還要派出一名代表出戰,但沒有馬力的86是不可能跑上坡的。
而除了橫空出世的86以外,秋名速度隊也根本沒有像樣的對手。
在車手們眼裏,含金量更重的必定是下坡道的比賽。
就算上坡道的比賽靠大馬力的車子贏了,也不可能與下坡道的輸贏相提并論。
高橋啓介不由語塞:“可是……”
他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也清楚由大哥出戰,會比自己的勝算要大得多。
但面對那個年紀輕得吓人,車技卻好得可怕的強大對手,但凡是個有勝負心的車手,都一定想跟他再比一次。
就算勝算渺茫,他也舍不得放下跟拓海再比一場的念頭——哪怕只是晚一點被對方甩開也好。
“以後還會有很多機會的。”高橋涼介輕輕地嘆了口氣,語氣中帶着一縷淡淡的遺憾:“啓介,我想你應該也很清楚,如果你稍微有些理論知識的基礎的話……昨晚坐在86副駕上時,一定會看到更多的東西。”
這話一出,高橋啓介就徹底安靜了。
高橋涼介知道自己的弟弟雖然驕傲,卻絕對不是無法承認自己錯誤的傲慢。
清楚啓介聽進去了的情況下,他慢條斯理地準備了三杯茶。
“上去了。”
他招呼了聲,自己拿着其中兩杯,剩下那杯讓弟弟啓介拿着,回到了二樓的書房。
“讓你久等了。”高橋涼介将茶遞給窩在沙發上,手腳局促地固定在他走之前的同一個地方的藤原拓海。看着對方乖巧道謝接過後,不禁微微一笑:“等急了嗎?”
藤原拓海趕緊回答:“沒有,不會的。”
不管是重來之前還是重來之後,都是第一次來到高橋宅的他,既本能地感到緊張拘束,又克制不住地好奇。
在涼介先生下樓的那段時間裏,他一直僵硬地坐在同一個位置上。
沒有半點挪動,是擔心會弄亂了這整齊得出奇的房間裏的東西。
高橋涼介很快從抽屜裏翻找出他口中的那盤錄像帶,放進了播放機裏。
在等待錄影帶被讀取的那小半分鐘裏,他像是無意地問了句:“你的技術那麽好,有進軍職業的打算嗎?”
藤原拓海的眼睛專心盯着電視屏幕,聽到這個問題後,想也不想地回答:“以後是有的。”
也就是目前還沒有。
懶洋洋地歪在小沙發上的高橋啓介,視線一下就飄過去了。
啧。
他不服氣地暗暗磨牙。
明明是個比他還小三歲多、一臉傻乎乎的小鬼……居然已經有那麽清楚的計劃了。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的人,”高橋涼介輕松地笑着,用閑談的語氣繼續着這個話題:“年輕那麽輕,就已經有好得驚人的技術,還有明确的目标,真是讓人羨慕。”
“沒、沒有的事。”
拓海被“羨慕”那個詞驚得坐直了,趕緊擺手否認,含混地說:“是我運氣很好,身邊的人很早就引導我,幫助我,才找到了方向。”
他的臉皮本來就很薄。
雖然一直渴望得到涼介先生更多的贊揚和認可,但真正十八歲時的自己曾經有多迷茫,他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如果不是老爸的支持,跟一個個對手比賽後激發了他的鬥志,最後通過跟涼介和京一的比賽确定了內心的想法……他不會那麽早就明白,自己懷揣着成為一名車手的理想。
受到不該得到的誇贊,他的臉皮因為慚愧而迅速發燒,紅得連啓介都能輕易看出來了。
或許是看到他已經害羞到了極點,高橋涼介輕笑一聲,體貼地沒有揶揄他,而是将話題領到了別處。
“你之前說過,在那個加油站的兼職就快結束了。”他溫和地看向拓海,詢問着:“那在這之後的打算,你已經做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