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藤原拓海雖然的确很想去繼續看那天的錄像,但想到明天一整個白天都要去加油站上班,實在不能仗着自己的性子熬通宵,只能忍痛拒絕了。

難得主動提出邀請的高橋啓介,臉色一下臭得不行。

“錄像什麽時候看都可以,等你打工結束後看也一樣。”高橋涼介語調溫和地說着,詢問着:“明天是你在加油站工作的最後一天,對嗎?”

“嗯。”拓海點點頭,高興地說:“店長找來的新兼職的表現都很不錯,很快就上手了,所以我也可以提前離職了。”

嘁。

高橋啓介不屑地撇了撇嘴。

在他看來,那種薪水低得可憐,卻累得要命的工作,本來就不該輪到藤原拓海去做。

而且那幾個所謂的同事……

他這幾天去秋名山練車時,都會特意繞一小段路,走必經涉川的GS加油站的路線。

結果每次經過,他都只看到這個天然呆在老實做事,辛苦地招待客人。

另外幾個人,卻老是不見蹤影:要不是在休息室裏看錄像,就是聚在一邊拄着掃帚聊天了。

換成別人的話,早就要心懷不滿了。

也就是這個脾氣好得過分的笨蛋,才會傻乎乎地任由別人欺負。

“那明晚要出來跑一跑嗎?”高橋涼介神色認真地颔首,繼續問着:“不想在秋名的話,就換個地方。”

“池谷前輩他們說要為我辦送行會,”拓海有些為難,無意識地拿着吸管戳已經只剩下冰塊的杯底:“等結束後,應該比較晚了。”

“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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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橋涼介的聲線低沉悅耳,讓離得很近的拓海的耳廓莫名有些癢癢的,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高橋涼介又問:“到時會喝酒嗎?”

“應該吧。”就算參加的人只有很熟的池谷、健二前輩和阿樹,為了省錢而很少參加交際活動的拓海,對于細節也并不清楚。他不太肯定地說:“酒很貴,應該不會點太多的。”

“這樣麽。”高橋涼介微微笑着,很自然地問:“那你快結束提前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聽着大哥那莫名溫柔的聲調,旁聽的高橋啓介不禁打了個寒顫。

為了掩飾,他毫無自覺地學起了拓海,拿着吸管對杯底一頓狂戳,将溶解到一半大小的冰塊都攪得“咔嚓咔嚓”作響。

“诶……?”

藤原拓海怔愣一下,當場被這突然的提議給驚到了。

“那怎麽行!”他趕緊擺手,受寵若驚地謝絕了:“十分感謝涼介先生的心意,但真的不用了!池谷前輩每天都開車來,已經約好了下班後坐他的S13一起去。我應該不會喝酒,離得不遠的情況下,可以直接坐車回家。就算真喝醉了,池谷前輩或者健兒前輩肯定也會送我們回去的。”

“嗯。”

高橋涼介不置可否地應了聲。

自以為已經說服了涼介先生的拓海,心裏微微松了口氣。

這個話題Pass掉後,高橋涼介很自然地就剛才的比賽,又跟拓海聊了起來。

對于對數據一竅不通,全靠野獸般的強大天賦開車的高橋啓介,很快就痛苦地意識到……就算兩人似乎是為了照顧他,一直用些比較淺顯易懂的名詞,一旦數據串聯起來,他還是聽不懂。

但讓他扭頭走開,他又實在不甘心,于是板着臉裝作能聽明白的樣子,一直強撐着。

然而他那個看似斯文穩重,其實冷清的大哥,這次跟這個披着數據流皮的天然呆,簡直聊得比上次的興致更濃。

不知不覺地,就在餐廳裏坐了兩個多小時。

中途發呆的啓介都有些餓了,幹脆木着臉叫了份咖喱飯。

等拓海偶然發現,時間已經接近一點了。

他實在不想在困得要命的情況下去送貨,于是只好依依不舍地跟高橋兄弟告別,趕緊開着86回家。

只是在拉開駕駛室一側的車門時,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助手席上。

涼介先生送給他的那束大得有些誇張的玫瑰花,由于被他固定得很好,就算經歷了一場激烈無比的比賽,也沒有散架。

除了花瓣和枝葉被強猛的橫向G力甩掉了一點,總體看着有些歪……

但稍微整理一下,就又是很精致好看的樣子了。

拓海坐在駕駛位上,系好安全帶後,卻沒有立刻發動引擎,而是轉過頭,情不自禁地盯着它發了會兒呆。

說不清楚原因,他忽然飛快地左右看了看,确認附近沒有人後,飛快伸出手來,小心地捏了下那紅紅的花瓣。

看起來冰涼冷清、很不好親近,但真正碰觸到就會知道,其實是很溫和柔軟的。

拓海腦海中冒出這個奇異的想法後,收回了手,重新握上了方向盤。

也算他運氣好。

當他剛回到家,做賊一樣将玫瑰花藏在身後,用螃蟹般的步伐走到玄關時,卻發現裏面一片漆黑。

老爸不知道去哪裏鬼混了,居然比他回來得還晚。

但這次藤原拓海卻沒有抱怨貪喝酒的老爸,反而有些高興。

太好了。

不用被老爸看到這束玫瑰花,然後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拓海把花帶回了自己房間,找了一圈也沒能找到花瓶。

對這個結果,他是毫不意外的:在只有藤原父子居住的豆腐店裏,既不可能花錢去買沒用又很貴的花,也沒有送花的情調,更不可能有人瞎了眼,送一個窮得要死的高中生和豆腐店的老頭子花。

雖說在出車禍前,他參加過很多比賽,在後期一些比較大型的賽事裏得到冠軍時,出現過很多熱情粉絲給他獻花……

但不管是重來前還是重來後,他18歲時收到的第一束花,都是涼介先生送的。

拓海最後只找到一個捏起來質量比較好的飲料瓶子,拿美工刀切掉上半部分後,在下半瓶身裏壓了一些小石頭,勉強充當臨時的花瓶了。

不可思議的是,就算是在這麽寒酸的花瓶裏,這束一看就很貴的玫瑰花也還是顯得很好看。

或許是它象征的意義,與衆不同吧。

拓海心情很好地托着腮,盯着它看了好幾分鐘,才走開去洗澡了。

第二天是周日,上午不用六點多起來準備上學,只要八點多起來,九點前趕到加油站就行了。

或許是因為在昨晚的比賽後,放松地跟涼介先生在餐廳裏聊了很久,又定下了配合對方論文采集數據的新‘短期工作’的緣故……

拓海晚上睡得尤其安穩。

被定好時間的鬧鐘吵起來後,他除了剛起床時打了兩個哈欠外,并不怎麽感到疲憊。

倒是等他來到加油站,決心上好在這裏的最後一天班時,意外地看到跟他同樣被分到早班的阿樹頂着濃重的黑眼圈。

“拓海你這小子!”武內樹見到他後,一個疾跑就撲了上來,作勢要掐他脖子:“昨晚我們要給你慶祝,結果你居然敢跟高橋涼介跑了!”

“呃,放開我阿樹!”拿着掃帚的藤原拓海沒能及時躲開,被武內樹捏着脖子晃了晃,掙紮着說:“你知道我不喜歡應付那種麻煩的場合,不想去。”

“算了算了,那些都無所謂。”

對拓海內向又節儉的性格很了解的武內樹,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解釋。

但他忽然想到什麽,态度一下大變,鬼鬼祟祟地貼到動作躲躲閃閃的拓海耳邊:“快告訴我,昨晚你跟高橋涼介走了之後,到底做什麽去了?啊我知道了!難道是他不服輸,要約你去赤城再比一場一雪前恥?”

拓海實在受不了好友那一驚一乍的動作,還有震得自己耳膜發疼的大嗓門。

他趕緊退開幾步,有些不悅地說:“怎麽可能。涼介先生才不是那樣的人。而且昨晚如果不是在秋名的話,我是有可能輸的。”

他的這番自我評價,并不是盲目謙虛,而是從一個客觀的角度評判的。

畢竟這時的86還是初始的4AG引擎,再能靠技術彌補,也是有極限的。

還很嫩的啓介先生和中裏毅他們就算了,涼介先生的話……至少86和FC間的性能差距,是絕對大于他跟涼介先生的技術差距的。

等86換上新引擎,他倒是不太認為自己可能會輸。

當然他的這些話,只被還沉浸在昨晚的勝利裏的武內樹選擇性地聽了:“那你們去做什麽了啊?我昨晚還特意去你家找你了,結果你不在,大叔也不在。啊對哦!差點忘了問你,你什麽時候認識高橋涼介的啊?他居然送你玫瑰花!”

“就是出去了一趟,随便聊了幾句比賽的心得。玫瑰花……就是出于禮節吧。”拓海直覺不能告訴阿樹,否則多半會被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了,只含糊地說:“沒做什麽特別的,你別問了。”

武內樹聽得一頭霧水,正要追問,拓海忽然一扭頭,小聲喊了句:“有客人來了!”

一輛車子正好在這時駛入了加油站,拓海露出“得救了”的表情,一邊小跑着去接待對方,一邊不給武內樹反應時間地催促:“阿樹,快來幫忙!”

“知道了,我來了!”

武內樹雖然滿肚子的話要說,但工作要緊,還是憋回去了。

也是拓海運氣好,這上午的加油站是少有的特別忙碌,連立花店長都不得不從休息室裏出來幫忙。

按理說下午才是最忙的時候,所以池谷浩一郎這天的班是下午兩點才開始的。

看到池谷的S13準時來到加油站,拓海暗暗松了口氣。

池谷前輩雖然常常會跟健二前輩聊天,但在忙碌的時候,工作還是很認真的。

起碼比阿樹要可靠很多……

就在他以為,人手不足上的壓力可以得到緩解時,就見到走下車的池谷前輩一臉癡呆,走路同手同腳。

到了休息室裏換衣服時,光是兩顆簡簡單單的紐扣,就魂不守舍地扣錯了三次。

拓海忍着沒問,阿樹遲鈍地沒有發現,還是店長看不下去了,好奇地問:“池谷?池谷你今天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啊!”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池谷浩一郎被吓得往上一竄,等回過神來後,臉上就露出了一個陶醉癡迷的詭異表情:“今天我在橫川的荻野屋停車場,遇到了天使!”

說着說着,他抑制不住地蕩漾起來:“啊!一定是老天看我工作認真,特意派來鼓勵我的天使!”

這答案一出,武內樹跟立花店長都傻眼了:“你說什麽?!天使?!”

只有拓海臉上的神情,在短暫的怔愣後,一下變得凝重起來。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這應該就是……池谷前輩跟碓冰山路的SIL80車手,佐藤真子的初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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