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在D計劃時，藤原拓海曾經在這條跑道上和東堂塾現學員裏最快的二宮大輝，比過兩輪下坡賽。
當然，就算他關于路線這方面的記憶力再強，也不可能在隔了十年後、還記得所有細節了。
只依稀記得這條山路的特征，是絕大多數彎道都屬于中高速的性質。
而彎曲角度大到能被稱為低速彎道的地方，則只有四處。
以前的拓海并不能看出來的東西，現在的拓海卻能看得很明白。
——這無疑是一條很适合FF車型的賽道。
能幫助FF車型掩蓋住部分抓地力不足的窘迫，跑出很好的速度感。
只要不陷入消耗戰的話，下坡時的前胎也不會太吃緊。
“這是路書，會看嗎？”
盡管老板的意思，只是要以‘試車員’的名義把這個才華橫溢的年輕車手籠絡住，但做事認真的坂本還是取出了從東堂社長那裏獲得的資料，遞給了藤原拓海：“不會的地方可以問我，但我不擅長解釋。”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他是富士迅速道隊這臨時構成的三人小組裏，唯一一個會跟路書打交道的存在。
另兩個人，一個是對那些簡直跟塗鴉似的東西一竅不通的經理，一個是這半年來負責坂本車駕的技師。
“謝謝，我應該可以的。”
藤原拓海禮貌地點頭，接過路書後，飛快地翻動起來。
還好，就算是十年前的拉力賽界，用的簡标記號也跟十年後的差不多。
是他能輕松看懂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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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本猶疑地注視着這個一臉認真、不像是裝模作樣、糊弄他們的小家夥，心裏再次湧現出震驚來。
喂喂，真的假的？
這家夥真的能看懂嗎？
坂本表示嚴重懷疑。
昨晚在從社長那裏，得到被傳真過來的86車手資料照，和知道對方的年齡時，他早就受過一輪驚吓了。
不然今天的他們，才不可能表現得那麽平靜。
他好歹算是半個山道車手的出身，最初進入拉力賽界時，看路書只感覺一頭霧水。
因為對那些專業用語一無所知，可沒少花時間惡補過這些知識。
怎麽這個應該是徹頭徹尾的門外漢的家夥，反而表現得這麽老練娴熟？
難道只是他的頭腦太差勁了？
當藤原拓海将路書翻閱完，又從頭看了一遍、這次速度慢了一些，顯然在加深記憶內容時……
坂本沉默着，陷入了強烈的自我懷疑。
“涼介先生要看嗎？”
翻看完後，藤原拓海一邊在腦海裏回轉着深深烙下的路線，一邊還不忘關心身邊的高橋涼介。
問完後，他又意識到什麽，征詢性地看向路書的原主東堂社長：“抱歉，可以嗎？”
“當然可以，這個沒什麽需要保密的。”
東堂社長大方地笑了笑。
面對總想方設法地關照自己的拓海，高橋涼介有些忍俊不禁。
他接過路書，仔細翻看了一遍後，就憑着超強的記憶力，将大致內容記住了。
“按照正常情況下，還要給你配備個領航員。”坂本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悶聲說：“這次只是一次評測，唔，面試，所以就沒有了。不過你是山路車手出身的話，就算是第一次遇到的賽道，也應該沒問題吧？畢竟只是短距離。不用全速去跑，他們在進行數據分析時，會将這些不利因素納入考慮的，只作為一個粗略的考察。”
藤原拓海正要回答，忽然想到了什麽，臨時改了口。
亮褐色的眼睛裏帶着不自知的光，一邊瞄向身側的涼介先生，一邊認真地問：“請問，我可以臨時邀請一名領航員嗎？”
“哈？”
這個問題，顯然在坂本的意料之外。
他再次不自知地搓了搓鼻子，直白地說：“只要你自己沒問題，對方也不怕死，那就可以。”
本來拉力帶領航員就是标準配置，他當然不可能提出反對。
但這小鬼的想法，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坂本皺着眉，很不放心地看着正一臉期待地詢問着高橋涼介、問對方願不願意成為自己領航員的藤原拓海。
喂喂喂，不要把賽車當做小朋友間的友情游戲啊。
一名合格的領航員，在掌管路書時基本不會擡頭看路面，全靠身體感知，要第一時間給出車手明确的方向。這樣苛刻的要求，也是領航員大多自身都具有賽車手資格的原因。
最重要的，還是與車手之間的默契和信任度。
車手想發揮出最佳水準，就必須将全部集中力投入到駕駛車駕上，而不是分心在路況、路線、車況和速度上。
将攸關性命的全盤掌控裏交到領航員手裏，不是長久的搭檔、有着深刻的信任，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對領航員來說，也同樣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操控着車輛的車手那裏。
大多數車手都會與一位可信的領航員長久搭檔，當被迫面臨更換的情況時，也往往是出事故率最高的時段。
要不是昨晚那部86令看客驚豔的極速漂移，還讓他感到記憶猶新的話，看到對方做出這種跟胡鬧沒什麽區別的決定，他肯定要開口提醒的。
唉，算了。
坂本勉強開解自己，反正賽道不長，藤原拓海的技術應該不錯，而高橋涼介也是個山路界的高手……勉強能湊合下吧。
坂本兀自糾結時，拓海正兩眼亮晶晶地望着高橋涼介。
“我？”高橋涼介意外地挑了挑眉：“你确定嗎？”
“如果涼介先生不介意的話。”藤原拓海有點緊張地繼續勸着：“這是FF，跟之前開過的FR完全不同，而且性能更好，涼介先生或許可以采集到更多數據……而且，以我的技術，是一定會保護好涼介先生的。”
“我從來沒有擔心過你說的那點。”
高橋涼介失笑，低聲說：“我從沒擔任過領航員的角色，臨時嘗試的話，恐怕不能給你提供太多幫助，甚至可能會影響你的發揮。”
“那是絕對不會的！”
再次讓高橋涼介意外的是，對于這句話，藤原拓海以異常堅定的态度反駁了回去。
“就像史浩說過的那樣。”拓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說：“涼介先生如果不想做的話，那就只坐在副駕席上，看能不能采集到有價值的數據就好了。如果涼介先生願意跟我試一試的話，那我是有絕對的信心，絕對會聽從涼介先生的指示的。”
“藤原拓海。”高橋涼介無奈地看着信誓旦旦的拓海，心裏不可避免地有所觸動，又有些好笑，提醒着：“你更應該擔心的，是從來沒有相關經驗的我，或許會作出錯誤的決定吧。”
藤原拓海卻搖了搖頭。
高橋涼介很清晰地看到，那雙茶褐色的澄澈眼底，是一映到底的絕對信任。
“涼介先生是不會犯錯的。”藤原拓海篤定地說，下一刻像是怕這話會給高橋涼介帶來太大壓力，立馬就着急地補充：“而且我的技術還算不錯，就算真出了不可算因素，我到時候也能完全接手過來。”
能在長達三天的漫長賽事中，根本不依靠不熟悉的領航員的藤原拓海，一直是拉力賽界讓人驚嘆的存在。
他就像是一頭看似溫和沉默，其實冷漠疏離的獨狼，無法信任頻繁更換的領航員，就完全放棄了對方能提供的幫助。
坐在他副駕上的領航員，無疑是最清閑的——只需要做一本偶爾确認路線細節時會發出聲音的人型路書，就足夠了。
就這樣也能奇跡般跑出頂尖戰績的藤原拓海，本來注定前途無量。
明明在跟豐田公司簽下WRC賽約後，他或許就将擁有一位固定可靠的領航員了。
而他經歷的唯一一次慘烈事故，則是來自技師的失誤，未能提前檢測出傳動軸上微小卻致命的瑕疵。
如果不是有着“不會出事”的信心，他是不會主動邀請涼介先生的。
連藤原拓海都沒有意識到，那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對自己而言會有無限的吸引力。
這世界上，能在他引以為傲的賽車世界裏，無條件地付出全盤信任的存在……
除了他那個偶爾還會戲弄他的老爹外，其實也就只有涼介先生了。
高橋涼介定定地凝視着他，不知過了多久，發出妥協般的嘆息。
“對我來說，其實是求之不得的事。”
面對這樣的信任和請求，世界上是不會有人能開口拒絕的吧。
他微微垂眸，向認真地等待着的拓海，露出了一抹極溫柔的真心笑意：“十分感謝你，拓海。”
由于其他人已經陸續離開，為EK-9做臨出發時的最後檢查。
這裏剩下的，就只有等着拓海或許要問出問題的坂本，以及身為東道主的東堂社長了。
東堂社長還是笑眯眯的，那副老謀深算的狐貍模樣。
而目睹了全程的坂本，卻感到頭皮一陣發麻，視線也早早從兩人身上撇開了。
真是奇怪。
坂本疑惑地嘀咕着。
……明明也沒發生什麽，就只是個應該挺厲害的新人車手，在跟好友商量着讓對方做領航員的話啊。
在EK-9很快通過最後的查驗、得出‘車況良好’的結論後，休息廳裏的藤原拓海就得到了通知。
被臨時請求作為領航員的高橋涼介，也換好了賽車服，佩戴上與拓海一樣的安全裝備後，開啓了連接兩人頭盔的內置耳麥。
——“拓海，能聽見嗎？”
不得不說，真正職業賽車級別的裝置，無不是這個時代最頂尖的技術。
為了确保車手與領航員間不受幹擾的溝通，耳麥傳遞的音質極佳，還過濾了外界的所有噪音。
原本在專心做最後車內檢查的藤原拓海，毫無防備地聽到那道充滿磁性魅力的聲音時，倏然僵住了。
……糟糕。
藤原拓海努力保持着冷靜，同時慶幸着頭盔夠大也夠嚴密，能蓋住自己那很快開始發燙的耳朵。
“唔，能聽到的。”
他若無其事地回答着。
“那就好。”
涼介先生的聲線清晰無比，就連那道隐含的笑意，也能被他輕易捕捉住。
也小幅地擾亂了……一個冷酷無情的職業車手的狀态。
藤原拓海抿緊了唇，用心地傾聽着涼介先生接下來的話。
“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做領航員，沒有相關經驗，不知道能不能讓你滿意。”高橋涼介慢條斯理地說着的話，卻莫名讓拓海感到耳熟：“如果你覺得不夠的話，我就還是不收錢了。”
藤原拓海：“…………”
在大腦遲鈍地反應了一圈後，終于在記憶裏找到幾乎一模一樣、卻是出自自己口中的話時，他的臉倏然爆紅。
“涼介先生！”
穿着賽車服的威嚴小怪獸，不得不面紅耳赤地警告着：“比賽前，禁止捉弄車手。”
高橋涼介輕笑一聲。
——“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