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留宿

這意思是,今晚他不走了?

會當着徐章的面說出這樣帶着一點撒嬌意味的話,想來也是借着酒勁兒。這話剛說完,江修只覺得胃裏抽了抽,難受得他後背上蹿出一層冷汗,人卻徹底清醒過來。

徐章是個有眼力的,把人交到方雲晚手裏便趕緊告辭。

于是,偌大的客廳裏又只剩下江修、方雲晚,帶着個小朋友大眼瞪小眼。

靜默相對了片刻,方雲晚想起桌上那碗把他牽絆至今的醒酒湯,趕緊去把餐廳裏還滾燙的醒酒湯端到客廳來,擺在江修面前:“阿姨熬了醒酒湯,你趁熱喝了早點休息,”

江修垂着頭,悶悶地應了一聲:“嗯。”

“安安明天還得上幼兒園,我們先走了。”

“我送送你們。”江修撐着沙發扶手站起身,喉嚨裏又滾出一陣壓制不住的咳意。

“省省吧,你……”說話間,方雲晚已經拉着安安走到了玄關,聽見江修的動靜,下意識地轉頭回話,可扭頭看見江修,後面的話卻沒說下去。

只見江修臉色煞白地跟在他身後劇烈咳嗽,直咳得彎下腰去。他身子站立不穩地晃了晃,向靠牆的一側倒下去,像是被狂風掃過的一條枯枝,狠狠砸在牆面上,發出「砰」的一聲聲響。而後,那條瘦得稍稍用力便會被掐斷似的的身影倚在牆上,緩緩滑了下去。

“江修!”

方雲晚松開安安,快步折返回江修身邊,蹲下去,扶住他的肩膀,反複喊了幾聲。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方雲晚覺得江修無知無覺地倒在那裏的每一秒,都像是一個世紀那麽長。幾聲呼喊都沒有得到回應,他急得打算要掏出手機打120時,江修終于緩過來,薄薄的眼皮顫了顫,黑長的睫毛間終于露出一線細碎的光。

“醒了?”

江修幅度極小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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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了?你不舒服還瞎折騰什麽!”

江修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只能朝着方雲晚挽了挽慘白的唇。

“能動嗎?地上涼,扶你去沙發上。”

江修喉嚨裏溢出一聲輕弱無力的,撐着地面借力想要站起來,可一使勁兒不知又牽動了哪裏,眉頭微擰,連呼吸都凝滞沉重起來。方雲晚看不下去,搭住他的一只手臂,自己幹脆伸手環住他的腰,把人半抱半扶地托起來。

其實,江修的個子比方雲晚還要高一點,但他如今瘦了太多,方雲晚一路把人扶到沙發上竟沒覺得吃力。

把江修放到沙發上,方雲晚往他身上蓋了條毯子,忙去看茶幾上的醒酒湯,指望着一碗湯灌進去能讓他好受些。偏偏那碗湯剛剛出鍋不久,此時還滾燙着,方雲晚只好去另外取了個小碗來,裝了半碗,拿勺子上上下下攪動着吹涼。

另一頭,江修蜷在沙發上,呼吸愈發急促起來,一向血色淡薄的唇都漸漸浮起青紫色,他費力地伸手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白色小藥瓶。因為脫力,他的指止不住地輕輕顫抖,一時竟怎麽擰不開瓶蓋。

大約意識迷蒙,江修不記得屋子裏還有方雲晚可以求助,嘗試了幾輪,都沒擰開藥瓶,他便有些洩氣,生出些破罐子破摔的氣性,索性将手指一松,小藥瓶骨碌碌滾到地上去。繼而,江修悶悶連續咳嗽了一陣,身子軟軟地向後仰倒下去,仰靠在沙發上,粗粗淺淺呼吸着,單薄的胸口紊亂不定地起伏,像是一條擱淺的魚,聽天由命地等死。

一直到藥瓶落地,才驚動了捧着醒酒湯吹氣的方雲晚。他擡頭看過去,江修臉上泛着淺淺的一層绀紫,眼睛裏的光都有些渙散了,遲滞地盯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麽。

方雲晚撿起地上的藥瓶,藥瓶上沒有标簽,不知道用量。他湊近江修,急着搖了搖他的肩膀,把藥瓶舉到他眼前:“吃幾顆?”

江修的目光緩緩聚在方雲晚臉上,驟然亮了。他費力地動了動嘴唇,卻沒發出聲音。

照着他的口型,方雲晚猜測:“兩顆?”

江修緩緩眨了下眼睛,方雲晚立即倒出兩顆藥片,送進他嘴裏:“需要喝水嗎?”

江修搖搖頭,似乎累極了,眼皮沉沉墜下來,不知是要睡去,還是昏厥過去。

“江修!”方雲晚拍拍他的臉頰,江修眉頭蹙了蹙,艱難地支起眼皮,不解地看着方雲晚。方雲晚握着他的手,捏着手上的虎口穴,嚴肅道:“先別睡,現在覺得怎麽樣?”

江修嘴唇動了動,聲音低得聽不分明。方雲晚附身,把耳朵湊到他嘴邊,才聽見他幾乎是用氣音在說:“小晚,好累啊……”

“我知道我知道。”方雲晚抽了一張紙巾,把江修額頭上一層一層冷汗擦去,覺得他手心冷得跟剛剛在冰水裏泡過似的,順手扯了沙發上的一條毯子把他裹住。

裹毯子時,江修突然翻過身子來,一把将方雲晚抱住,頭抵在方雲晚肩頭,哽咽道:“對不起,不生我氣了,行不行?”

連方雲晚也沒有見過這樣脆弱卑微的江修,在他懷裏愣了愣,最終卻還是硬着心腸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扶着他喂了兩口溫水,顧左右而言他:“你剛剛吃的是什麽藥?還能不能喝醒酒湯?不行的話,給你泡點蜂蜜水好不好?”

縱使沒有喝醉,可喝了酒的江修與平日裏已經很不相同。

平日裏的江修目光冷凝銳利,跟把指哪兒打哪兒的冰刀子似的,可此時的江修,眼睛裏盛滿了冰刀子融化的春水。

目光如水,緩緩流到茶幾上盛着醒酒湯的兩只碗,像九曲溪流,繞着兩只碗迂回蜿蜒地糾纏了好一會兒。

“這醒酒湯是你熬的。”

這不是個問句,而是斬釘截鐵的陳述。

這是怎麽看出來的?方雲晚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盯着江修看。

江修笑笑,探身向前端起已經晾涼的那碗醒酒湯:“你親手熬的,不能喝也會喝掉的。”

要不是為了熬這碗破東西,他至于大晚上又不尴不尬地困在這裏,還被徐章撞了個正着嗎?方雲晚本想怼江修一句什麽,可是看見他正乖乖地喝着醒酒湯,決定還是先不要氣他了。

但方雲晚沒料到的是,不需要他氣,江修安安靜靜地喝那碗醒酒湯,就喝得挺艱難。

方雲晚看着他皺着眉頭,先抵着碗沿抿了一口,在嘴裏含了好一會兒,才見他喉頭動了動,将那口湯緩緩咽了下去,眉頭擰得更緊了。停了幾秒,他才又接着抿了一口,在嘴裏含的時間更長,吞咽的動作也更為緩慢了。

照着江修這個喝法,一碗醒酒湯喝完,天都要亮了!方雲晚腹诽着,一個不小心竟然不耐煩地「啧」出了聲。

聲響剛落,便見江修看了他一眼,而後一仰頭把剩下的小半碗醒酒湯一口氣灌了進去,一張白晃晃的臉浮着強撐起來的笑,輕笑道:“你熬的沒阿姨熬的苦,好入口許多。”

說着,又伸手想去拿桌上那碗,剛剛把碗端在手裏,臉色一變,只能放下碗站起身:“抱歉,我去下洗手間……”話沒說完,已經掩着唇,搖搖晃晃地往洗手間走去。

方雲晚嘆口氣,這麽多年,愛逞強的毛病真是一點兒也沒改。看江修現在的樣子,只怕只能勉強喝進有限的幾口水,其他東西一概吞不進去,怪不得吳阿姨要把醒酒湯熬成濃濃的半碗,确實是能讓他少受點罪。

于是,方雲晚拿勺子把剩下的醒酒湯舀了幾勺到空碗裏,只有碗底淺淺的一層,想着一會他能喝一點便算一點吧。

“叔叔,我們什麽時候回家?”一直被晾在一邊的安安蹭過來,小心翼翼地問。

方雲晚被江修吓得失了魂,安安軟軟的身子貼過來,才想起屋子裏還有個人,他摸摸安安柔軟的頭發:“困了嗎?”

話音剛落,安安就配合地打了個呵欠。一番折騰,已經十點多了,小朋友睡得早,以前這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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