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食蟹(2)
“可算是回來了,”張根生出廚房門将尋月棠迎進來,“哥幾個都等你回來處理螃蟹呢。”
方才在刷蟹到時候,尋月棠就與他們說好了,準備将那些個頭一般的蟹子對半斬開,晌食做蟹子炒年糕吃。
就她出去這會兒的時間裏,蟹子都已經洗好斬好了,就等着她回來下鍋。
蟹子炒年糕倒不是什麽稀罕菜,辛華也做得來,但是他最近養成了一個凡是遇見新菜,便先看尋月棠做一下的習慣。
——萬一這小娘子有旁的好做法呢,自己便又可以學一招。
張根生等人廚藝較辛華淺薄不少,此刻已全然将尋月棠當成了師父,日日裏奉茶,想着能學一點是一點,便是有許多菜色在涼州大營并用不上,拿出來吹個牛也是好的。
何況涼州處在周遭幾個小國與大晉的交界之處,奴市、勾欄裏多得是番邦女子,哪日攢夠了錢,便學着林将軍,收一個到屋頭,也能給新嫁娘露一手。
話說到這裏,就得說尋小娘子這個“師父”是真不錯,沒有“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顧慮,也沒有老師父那些架子,親切得不行,不像師父,倒像是個鄰家妹妹了。
若非是聽聞了那日她在接風宴上與張沖将軍說的那番話,大家早也開始對她示好了,又何須琢磨着回涼州買胡姬?
大家心思百轉千回的時候,尋月棠已經淨了手開始下廚,這菜并不難做。沾澱粉炸了蟹,後與年糕一道炒出來就是。
河鮮、海鮮這種東西,其實最是好烹饪不過,茲要是它足夠新鮮,哪怕白水蒸煮都會很好吃。
不多時,滿滿一大鍋蟹子已經炒好了,橙紅色的蟹子并着被醬汁染成淺褐色的年糕片纏在一處,在熱騰騰白氣的遮掩下不停地散着濃香。
“不知道鹹淡是否合适,”她轉身對着辛華等人,提了塊帕子擦汗,“一人口舌不準,大家都來嘗嘗,與我些意見才好。”
這話說得實在漂亮,方才炒菜時,大家就被這蟹香給勾得五迷三道的,只想着抓緊拿筷子嘗上一口,可是這出鍋品味都是廚子的活計,怎麽說也輪不到他們幫廚的。
聽到尋月棠這樣說,大家都在心裏一拍手:诶我就說了,這小娘子真的頂頂好,頂頂貼心,頂頂會說話。
大家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嘗,只覺年糕糯糯叽叽,軟滑彈牙,深深纏上了蟹子的鮮味,醬裹着鹹香之餘猶還帶着一絲糯米回甘,更添一絲豐富餘味,蟹子要從斷口處嗦,将碎碎蟹肉、鮮鮮蟹黃一道吸入口裏,那粉糯、鮮濃的口感讓人身子一震,真真是被鮮到發抖了。
實在是神奇,這菜做着也不麻煩、出鍋也快,怎麽就這樣鮮呢?衆人對了一下眼神之後,便又拿蓋碗端了茶來,“月棠,能不能說說,做這菜的訣竅是什麽啊?”
尋月棠方才就撿了五六只雌螃蟹上了蒸屜,如今出了鍋,正對半切開往外剝蟹黃和蟹肉,手上濕漉漉的,便沒接茶,喊大家無需這樣客氣,廚房之事本來就是交流,沒什麽“師父徒弟”之說。
“這菜的關鍵......”她手上頓了頓,“大約就是切開蟹子之後,要在切面上蘸澱粉,先炸熟這部分,要不然蟹黃散掉,口味就會差些。”
她想了想,又補了句,“唔,還有一點,就是多加些姜片黃酒去腥,剩下的佐料就沒什麽稀奇了。”
衆人點頭,在心裏默默記下,準備去忙旁的菜,如今廚房分工明确,大家大多是兩個人負責一道菜,其他人負責主食等其他活計。
就像尋月棠,她今日負責一道蟹子,備菜時也是大家合力完成的,但她一人能炒出來滿滿兩大鍋菜,這樣的體力還是讓人很震驚,包括尋月棠自己。
畢竟她在來登州之前,可是從來沒有做過大鍋菜。
前世之時,她曾經在現代人的硬殼書上讀到過一句“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如今自個兒真的成了個人,倒是能領會這句話的意思了。
張根生本來已走了,見尋月棠支起了小鍋,便又踅回來,“月棠,你又在忙啥?”
尋月棠往窗外眺了一眼,“準備做些禿黃油。”
想了想又不太對,自己今日準備的做法似乎不太正宗,便還補了句:“今日姑且算它做禿黃油吧。”
這話一出,大家便又一道圍了過來,“啥子?禿黃油是啥子?”
“就是拿蟹黃熬成的膏子,”尋月棠說話間已開始處理第三只,“倉促時拿來拌飯拌面吃的。”
“可不能這麽跟他們說,真讓他們以為是拿來湊頓飯用的了,”辛華是知道禿黃油的,便添了句:“這東西可是富貴、珍稀得緊呢。”
張根生等人聽了這話,便更好奇了,圍在尋月棠身邊繞來繞去,非得想看清楚這禿黃油到底是什麽東西。
“富貴......”有人恍然大悟,“一定是林将軍臨行前囑咐的吧,林将軍便極喜歡這種富貴的吃食。”
尋月棠又往窗外瞧了一眼“恩公”,猝不及防與“恩公”的目光直直對上,一時間二人都有些尴尬,又慌忙低下了頭。
剛剛還想說“不是給林大哥準備的”,這下說不出來了,尋月棠便沒做聲。
待幾只螃蟹的蟹黃和蟹肉都剝好,她便架起了鍋,先用青油烹制蔥油出來,而後煎豬油、炒蟹黃,調好味、烹幹黃酒,待到鍋內咕嘟咕嘟出綿密的小泡泡時起鍋。
“大家看,”尋月棠一指白瓷碗裏色如黃金的蟹黃油,“這個便是地地道道的禿黃油了。”
衆人順着她手指往下瞧,好家夥,幾只手掌大的蟹子最後出來這麽個小碗底,亮油油、黃澄澄的,色如鎏金,果真是瞧着就富貴、就奢侈。
這香味也迷人得緊,大家卻有些不敢放開了嗅,總覺得多吸兩口便得要交銀子了。
“可是......”大家看着案板一側,又問:“那盤子蟹肉不要了嗎?剝得很是艱難呢。”
“哪兒會棄置呢?”尋月棠笑笑,“所以就是說,我今日所做只能姑且算作禿黃油了。”
緊接着,她又将蟹肉按照一樣的法子炒了出來,與先前做好的正宗禿黃油混到了一處,用瓷調羹盛了兩小勺出來,“大家嘗嘗。”
衆人一人持一根筷子,圍着碗湊成圈,一蘸接一蘸品着,香得幾乎要熱淚盈眶。
轉身要與尋月棠道謝,卻發現這小娘子盛了半碗米飯,并着剩下所有的禿黃油一道端了出去,放到了院裏謝将軍的桌上。
衆人:?說好是給林将軍做的呢?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