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從背後給祭月一刀,必先要去了他的性命才能做到,只要他不死,祭月的背後永遠是安全的。
男子微微張開眼睛,迷茫得看着祭月,然後又閉上眼睛。
“你為什麽會搞成這樣?為什麽會搞成這樣?!你告訴我,你為什麽會這樣!……”祭月手指不穩得擦拭,一邊厲聲問道。
“你為什麽這樣!為什麽這樣折騰自己!”祭月一遍遍問道,卻沒有等來任何回答,抱着手中那幾乎成骨架的軀幹,她的心一遍遍得像是烙上了鐵一般疼得厲害。
------題外話------
喜歡的親們要收藏一下,順便就留個爪,好吧,你們也可以不收藏,但是一定要留評!對我來說親們的評論比任何東西都要好~
第二卷 重生鹽城 012 帶你回去
即使蠟黃的臉上被擦拭得能見到紅痕時,男子都躺在祭月懷中沒有說一句話一個字。他如同沒有知覺的行屍走肉,閉着眼睛裝挺屍。
金鐵牛被衆人瞅着不好意思,又知道這漂亮公子其實是個女子,你說一姑娘大街抱着一個男人,這該是多麽有傷清譽啊!金鐵牛看她那麽激動的樣子商量道,“咱先回去吧?”
祭月的手一頓,再開口時聲線已經平穩下來,“好。”
金鐵牛想要幫祭月扶這男子,他是在泥裏滾慣了,對于這男子倒也沒覺得怎麽樣。祭月卻固執得推開金鐵牛,一個人吃力得将他扶起,對他道,“我帶你回去。”
這滿身污垢的男子卻真的跟坨爛泥似地不肯邁腳,氣得祭月真想抽他一頓。此時祭月真是恨透了自己這份嬌弱的身體,要不然她直接将他打包抗在肩上直接扛回去!
祭月大口喘了口氣,看着男子又氣又痛,“白羽!你他媽再不走我就閹了你!”
被祭月扶住的男子神色微變,倒不是在意後一句閹了你,也不是在意他直接叫出他的名字,而是那口氣,那霸道而氣急敗壞的口氣像極了曾經的某個人……他終于睜開眼睛,深深得看着祭月,幹裂的嘴唇微動卻沒有吐出半個音節。
“今天我無論如何都會帶走你!”祭月對着白羽嚴肅道。
白羽默然,卻是邁開步子,由祭月攙扶着離開。路上他因為和祭月靠的很近,很輕易就抵上一片,他眼神微微一直便又渾濁下去。
Advertisement
祭月帶着金鐵牛和白羽從重家後門走,祭月親自料理白羽,清韻跟着重陽還沒有回來,于是憨直的金鐵牛充當了勞力。端水,準備澡盆,放水,衣服等等都靠他一個人打理。當然,他是打着重家二小姐這個招牌。
祭月擦幹淨白羽的臉,看着那消瘦不成人形的白羽,心裏一陣糾痛。曾經那麽豐神俊朗,惹來無數桃花債的男子怎麽會是如今這個幹癟的男人?他哪裏還有往昔一絲神韻?哪裏還有縱馬高歌,對月吟詩的風采?
祭月洗了五遍才将他的頭發徹底洗幹淨,只是累得金鐵牛忙進忙出,腳不沾地。祭月又讓金鐵牛找來兩個小伺服侍白羽洗澡,看着屋裏倒出的一桶桶污水慢慢變幹淨,她的心才慢慢落到實處。
她一直站在自己門口等着白羽洗完,想着曾經那些破爛事不由輕輕笑起來。她記得金鐵牛說過白羽是在自己離開兩年後才突然失蹤的,那麽兩年後發生了什麽事讓白羽解甲歸田,變得如此頹廢?
“二小姐,大小姐回來了,讓您去一趟。”一個小婢給祭月傳話。
祭月看了房門點點頭,囑咐了下人幾句去了重陽的院子。
重陽端坐在椅子上對着古筝調音,長長的秀發全部攏在右側垂挂下來,鬓角幾縷碎發在微風中輕輕舞動,這是一幅很美的畫面,配上一聲兩聲的叮叮聲,變得格外悅耳。祭月大步走進,曾經每一次酒宴哪一次不是美人相伴?連小國漂亮的公主王子都有人給她送到床上,所以對于美人,祭月早已經産生了相當大的審美疲勞。
重陽撥弄兩下琴弦,瞬間發出一長串清脆悅耳的聲音,她直起身子沒有祭月,問道,“這首旋律怎麽樣?”
祭月略略皺眉,答道,“一般。”
“一般?”重陽的語氣稍稍參入一些不知名的情緒,她的手指卻靈活得飛舞起來,她看得書不多,但這琴藝卻是極好的,曾經還被當衆邀請彈一曲助興過,她有些傷感道,“你忘了嗎?這是娘常給我們彈的曲子啊,是啊,你是忘記了,那時候你還小,才兩歲而已,又會記得多少?娘死了,這曲子就由我來彈,這一彈就是十多年……小時候你總是說好好聽,後來說好聽,再後來說好還,現在是一般……”
祭月不願接過話茬,對于親情這種東西,祭月感受的并不多。前世父母早亡,只有一個姥姥帶着自己和祭曉一起生活。祭曉生玩,整天在外邊和一群女孩子玩過家家的游戲。而她不是和一群男孩子混在一起就是安靜得在家看書,她看的書都是姥姥寫的,而且書上的字和這個世界都不一樣,像是她自己發明的。
這個世界上對祭月來說最重要的,影響她最深的就是姥姥,而祭月一身剛毅的脾氣也是從姥姥那裏學來的。小時候,姥姥總是自賣自誇得說她寫的東西都是寶,祭曉就在一邊笑嘻嘻得刮着臉說羞羞。後來随着姥姥去世,她和祭曉一同入了陵城,這才明白,原來姥姥說的都是真的。《孫子兵法》《唐詩宋詞》《論現代人的愛情觀和價值觀》等等這些東西都是這個世界沒有的,他們的價值卻是難以估量!
祭曉不愛看書,喜歡聽姥姥講大宅門裏的故事,于是後來她真得靠着自己一步步爬上皇後的位子,成了當今太後!而自己熟讀兵書,又看了不少官場文,成了托孤重臣,大漢第一女将軍。而自己其實也沒将那些書看完,真不知道如果有人全部看完,他的成就會有多高!
姥姥死了,這些書跟着她一起付之一炬。姥姥臨死前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現在想來祭月才終于明白自己的姥姥是多麽聰明多麽睿智的一個人。
人人都說她是大漢第一奇女子,卻不知其實她的姥姥才是世間真正的奇才。只是姥姥說,她的心沒有那麽大,所以她情願一個人待在一個小城守着一片天空等白雲轉換日月交替看盡滄海桑田。她活的,一直很孤獨。
重陽望着沒有一絲愧疚的重月,語氣更覺悲傷,“重月,你變了……”
祭月心中嘆息,上前拿過重陽手中的手帕像一個男子對一個心愛的女子一樣替她擦眼淚,眼神溫柔的,淡淡的,平和的讓人覺得很舒服。重陽眼神微變,替人擦眼淚不會太直接了?
“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祭月随口問道,将重陽眼睛的淚痕擦幹淨才放手,她和她靠得很近,近的讓重陽的臉微微紅起來。雖然重陽知道面前站得是女子是自己的妹妹,但她現在是男裝啊!而且想到白日裏她的舉世風華,看着她如此親昵的動作……臉紅真得不能怪她!
重陽張了張口,卻沒有吐出半個字,其實她也不知道這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祭月到沒察覺自己怎麽了,前世美人她抱多了,美人嘛,總喜歡楚楚可憐的流淚的不是?于是常年習慣下來她也練就了這一手溫柔的本事,“不管變好變壞都變不回去了。”
重陽輕輕嘆了口氣。
其實這是一種很流氓很無賴的說法,換句話說就是事情就這個樣了,你看着辦吧!
------題外話------
謝謝bcg12000的鑽石和鮮花,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禮物。說實話,看到自己有鑽石打賞的時候真的吓了一跳,太,太出乎意料了……關于加更的事,也一定會有的,不過這周事情多,可能還是每日一更,這個月內一定補起!親那麽給力,我也不能不給力不是?
第二卷 重生鹽城 013 生分
“不是答應我換裝去的嗎?怎麽後來還是男裝?”重陽和祭月分坐兩邊,重陽問道。
祭月自然不會說什麽換裝一定是換回女子,我不是由一件白衣換成黑衣這樣幼稚的話,她坐在位子上不置一詞,保持沉默。
“既然穿了男裝又何必強出風頭?你終歸是個女子,将來要嫁夫生子,若是将自己的清譽毀了,你該怎麽辦?”重陽絮絮叨叨,神色間都是擔心,“你知不知道你惹禍了?你知道今日你辱的那個人是誰嗎?”
“禾嘉?”祭月皺着眉頭勉強回憶起這個人的名字。
重陽重重嘆了口氣,有些無力,“那是你未婚夫!”
祭月想要揉揉眉心的手在半空中一僵,噗得笑出聲來,眉宇間少了不少的冷漠,“你不是開玩笑吧?”
祭月沒有很激動也沒有很憤慨,誰是自己的未婚夫其實都不重要。因為不管是誰,她都不會嫁。只是沒想到居然是這個禾嘉,祭月憊懶得撐着頭支在椅子扶手上,“以後不是了。”
重陽也明白,既然禾嘉名譽全失,這門婚事自然是要退的。趕明兒找個時間讓人将婚約拿回。想到現在的祭月,重陽越發覺得自己沒本事再管住這丫頭,以前膽小怯懦,在她面前倒也言聽計從,看如今,動作放浪,一身男裝竟學起了男兒的潇灑,這就讓重陽不舒服。骨子裏她還是一個養在深閨,從小受到相夫教子思想的女子,于是道,“我會讓清韻将你房裏的男裝都收起,以後都莫再穿。這幾日你也別出門,現在全鹽城的人都知道有一個風流公子叫重月,若是被他們知道你是個女子定會覺得你太傲。女子和男子,男子傲氣那是風骨,受人敬佩,女子太傲那是跋扈,讓人唾棄。你也不是祭将軍,這大漢也只有一個祭将軍,你沒有她那麽高的地位和本事,莫要學她!”
“我不會穿女裝的。”祭月肯定道,口氣雖輕卻不容反駁,然後好心得解釋一句,“日後肯定要常在外行走,女裝不便。”
“在外行走?你要幹什麽去?”重陽警覺道,這妹妹真是幾日不見便如換了個人一般讓人認不出來。前前後後,裏裏外外若不是還是那張看了十五年的熟悉的臉龐,她斷然不會覺得這女子就是自己的妹妹。
祭月沒有再說,曾經看着別人家姐姐妹妹簇擁在一起,她那時候還是很羨慕這樣的情誼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事情真發生在自己身上竟覺得束手束腳,很是麻煩。做慣了“獨裁”,習慣了別人向自己報告,然後自己思考決斷,而現在讓她向另一個報告自己的想法她覺得很不舒服。又想到還躺在床上的白羽,心煩意亂,什麽也沒解釋,起身朝外走去。
重陽眼睜睜得看着祭月無禮得不打招呼得離開,氣得全身發抖,然後頹然得聳拉下肩膀。知道再也看不見祭月,貼身婢女風雅給她端上一杯茶,才發現伏在桌上的重陽微微得抖着肩膀似乎在哭。
風雅拍着重陽的肩膀安慰道,“小姐,別哭了,二小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這是好事。”
過了好一會重陽才擡起頭來,兩只眼睛紅紅的,“有想法當然是好事,但是看看她現在這個樣子,以後哪個男人敢娶她?我已經十八歲了,卻遲遲沒有嫁人,還不是因為這家裏沒有一個母親。如果我走了,重月和重星怎麽辦?她們能挑到一個好丈夫快樂安逸得過一生嗎?而現在……而現在重月……她和我……生分了啊!”
想到剛才和小姐說話時的二小姐,對比在王府那談笑風生言辭誠懇得收侍衛的公子,這差別立刻就顯現出來。她也不知道怎麽安慰,話總得往好的說不是,“哪有,二小姐還不是那個二小姐,怎麽會和小姐生分?你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重陽向來心思細膩,對任何事情都極其,搖搖頭,“她看我的眼神就和一個陌生人一樣,說話的語氣,态度都帶着一種溫和的疏離。我和她就像隔着一塊看不見的板。”
“也許是這幾日小姐和二小姐接觸不多才這樣吧,以後多走走便熟絡了。”風雅扶着重陽的胳膊道,“聽說二小姐半路又帶了一個酒鬼回來,回來時還親自攙扶着他,小姐找二小姐的時候不妨看看,免得二小姐被騙。”
祭月回到自己院子時,清韻早就站在門口屁颠颠得迎上來,看着祭月的眼神真是崇拜到北冰洋了。她真沒想到自己小姐居然那麽厲害,竟然讓一衆男兒盡皆失色。
“他吃東西了嗎?”祭月的眼神掠過她看向自己卧室旁邊亮着的一豆燭光。
清韻有些不滿,“小姐,你還沒吃東西呢!我讓人給你準備了幾碟小菜……”
“我問的是他!”祭月有些不滿得皺起眉,徑直朝那個屋子走去。
推開門便問道一股濃濃的藥味,金鐵牛正手忙腳亂得給白羽喂藥。他一看到重月進來,又看到站在門口躊躇不進來的清韻,咧着笑道,“多虧那小姑娘,是她請來大夫的。”
祭月回頭看了眼身後撅着小嘴帶着幾分委屈樣子的清韻,眼神裏掠過一絲謝意。她接過金鐵牛手中的藥,親自喂白羽。
“這公子打扮起來還是挺好看的,就是人太瘦!好像哪裏見過……”金鐵牛站在一邊撓撓頭,用力得想着。
“你先出去。”
金鐵牛無所謂得聳聳肩,然後眼睛滴溜溜得在重月和白羽之間繞了幾圈,嘿嘿一笑得大步離開,臨走時十分“貼心”得關上門。
“你幹嘛關門!喂!”門外清韻不服氣得叫嚷聲漸漸消失。
“你先在這裏住下來,将身子養好。”白羽用的是肯定句,沒有絲毫征求意見的意思。她一勺一勺得喂白羽,白羽斜靠在床上也不客氣得一勺一勺咽下。
一碗藥盡,祭月仍然坐在床邊,握着空了的藥碗沉默半響,然後忽撣起頭來,緊緊盯着白羽問道,
“你是不是……不能說話了?”
第二卷 重生鹽城 014 重老爺回府
這幾天一連下了好幾場雨,天潮地濕,青幽幽鄲藓從角落裏長出來,早生的葉子打着雨飄零不少,落在地上被腳一踩,馬車一碾就成了爛葉,過不了多久就會化作泥土消失無蹤。弱小而堅強的種子從泥土裏破土而出,伸出一根殘弱的随時要被風刮倒,雨水壓傷的莖葉匍匐在地。
窗戶大開,夾着雨水的風吹進來在屋裏轉了幾圈消散,窗戶下的書桌上擱着幾張白紙被風吹濕,掃落在地。
一個身影慢慢走過來,将這些紙撿起重新擱到書桌,并用木屐将它們壓好。他的臉色好了許多,天天大補,不是雞湯就是魚湯,讓他吃的快要吐了。唯獨不給他喝酒。
他坐在椅上上,看着白紙地下隐隐顯現的幾個字,每一個都龍飛鳳舞,剛勁有力,一撇一捺簡約而淩厲。都說字如人,觀其字便可知其人,那麽寫出這樣字跡的人是不是也如那個女子一樣胸懷天下,讓人難忘。
“你起來了?”祭月推門而入,徑直走到他面前将碗遞給白羽,“喝藥吧。”
白羽接過仰頭喝盡,只聽祭月自顧自說道,“過幾日我要讓金鐵牛出去打探一些消息。你身體好了就給我做書童,其實你也就只能跟我這樣的人混混而已。”
白羽默然,突然他胃難受咳嗽好幾下,祭月在一旁看着等他回過勁。
白羽拿過筆蘸墨就着打濕的紙寫到,“你是誰?”
筆太粗,墨太濃,字跡輕易化開,看不出寫的是什麽。
“我是誰?這個答案得讓你自己去找,我沒這個閑工夫跟你說。”祭月拿過白羽手中的碗轉身離開,剛走到門口就清韻就見跑了過來,氣喘籲籲道,“二小姐,老爺回來了!”
“老爺?”祭月想了想,似乎終于記起這重府除了三位小姐外似乎還有個老爺。
“二小姐快準備準備,去見老爺吧,聽說老爺這回進了不少貨,還給小姐帶了許多好玩的。”清韻笑逐顏開得替自家小姐高興,“據說老爺特意花了五百兩給二小姐買了一本孤本。小姐,快去吧。”
祭月被歡快的清韻拉着走了,聽到外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漸漸消失。白羽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又看向那個被自己的墨汁掩蓋的地方,如果字如人,那麽為什麽明明是兩個不一樣的女子卻有着相同的筆跡?他以為他是這個世界最了解那個女人的男人,卻沒想到如今卻發現他甚至不能從這重家二小姐的筆跡中找出和祭月不同的地方。
他已經老了,他的心已經老了,然而他卻更發現自己的無知和無能。
重家老爺是個瘦削而修長的男人,眉目硬朗,下巴上留着一小撮山羊胡。他見到祭月來了,對她招招手,笑道,“月兒,快來,看爹給你買什麽回來了。”
祭月走過去,她下意識得頭一瞥閃過了重家老爺重日想要撫摸她的手。
捧着一把長琴的重陽站在一邊上前拉過祭月的手,若無其事得指着好幾本書溫柔笑道,“重月,你瞧瞧,這些都是你喜歡看的書呢。爹爹還費盡心思花了五百兩給你買了一本《天論》,聽下人說爹和那掌櫃說了整整一下午才讓那書局掌櫃割愛的,這下你可有的看看了。”
重日只當是長時間不見和女兒生疏了,笑了笑,指着一堆金銀絲道,“這次運氣好,遇到一個走貨郎,從他那裏買了一些草原部落的金銀絲,月兒可以把它繡在嫁衣上,那一定很漂亮。”
金銀絲可是一件好東西,對着日光會産生一種流動的光澤,金銀變換,十分昂貴。這東西,大漢沒有,只有草原上的月牙族部落會生産,而月牙族人煙稀少,時常流動,極不穩定,要買到他們的東西更是難上加難。
這一次,重日是真得撞到好運了。可是祭月看着那堆金銀交替的絲線卻隐隐有一絲黑線從她額角挂下,她繡花?哈哈,別說花了,能繡個看得出來的東西都比唐僧取經還難。若是被她以前的部下看得她堂堂一個将軍拿着一根小小的繡花針對着太陽趴在布匹上認認真真專心致志得刺繡……第二天不是傳出祭将軍瘋了就是舉國大笑三月。
祭月接過,交給清韻捧着,對着重陽輕聲道謝。一聲謝謝,只有一聲謝謝,剩下那個字怎麽也吐不出來。這感覺其實不奇怪,就像一個從來沒媽的孩子突然有一天有人讓你對一個陌生的女人叫媽,并且從此以後認她做媽媽。這一時之間還是難以轉換。
比如說祭月至今都沒喊過重陽一聲姐姐,祭星一聲妹妹,這聲爹,她也……喊不出來。
“月兒怎麽了?”直到祭月帶着清韻離開,重日才皺着眉頭問重陽,以前他的月兒雖然膽小了點,但和自己也沒那麽生疏啊。
重陽嘆了口氣,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她和我們好像……一家子變兩家人……”
“什麽話!什麽叫一家子兩家人,月兒是你妹妹,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小時候我是怎麽教你的?咱們家要相親相愛,患難與共,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要相互扶持!除了自己家裏人,別人和你再親能親到哪裏去?陽兒,你是大姐,要多份擔待。”重日語重心長,聲音沉重。
重陽也知道自己說錯話,趕緊認錯,又想到這幾日重月看着自己總跑她院子時隐隐露出的不耐又覺心涼。
重陽想到這些年來陽兒為重府為兩個妹妹做的犧牲,不舍又疼惜得拍了下重陽的肩膀,低聲道,“你,辛苦了。”
四個字頓時讓重陽紅了雙眼,她努力止住眼淚不讓淚水流下。這重府大大小小所有瑣事都要她管着,哪怕一個老媽子請假幾日也要到她這裏彙報,她其實很忙。
家裏來客人,她要代表重府的面子陪客人說話,不能失儀;誰家辦宴席喪失,重府要準備禮品,禮品不能太寒碜也不能太貴,便宜了失了重府面子,太貴又要從別處克扣銀兩,惹來抱怨;家裏的收入支出,換季的衣服,時鮮的胭脂水粉,下人的工錢,妹妹的婚事,家人的身體健康等等,所有的事情都壓在她一個人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從小到大,她就是過着這樣的日子。所以她不是重月,可以躲在自己的房間寫寫詩做做詞做自己喜歡的,不是重星,可以仗着年紀小胡作非為,任性搗蛋,天真浪漫。
她是重陽,一個要将重府放在第一位,将一切事情考慮的面面俱到的重陽。
第二卷 重生鹽城 015 派遣
雨不下了,厚重的雲層變得稀薄許多,像瘦了一大圈的姑娘,偶爾幾米陽光,笑得甚是歡顏。
“金鐵牛,這是需要探查的消息重點。這些年來衆多将士紛紛解甲歸田,隐遁世間。我需要你動用這些人脈為我打探消息,不管是陵城皇宮的還是東西兩面邊疆的威脅北方草原的侵犯還是難免一直沒有動靜的南國。無論大小,無論具細,無論真假,全部傳遞給我。尤其是草原的情況,查得稍微仔細些。”
祭月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将桌上一封小小的信紙移到金鐵牛面前。她的身後站着一個木然的“書童”,白羽。
金鐵牛拿過紙張,粗略一看,不到一半就面色鐵青,沉聲道,“雖然我是你的侍衛,但我不會給你打探這些消息的!我可以給你賣命,絕不能将我的兄弟置于險境!”
一只手擱在書桌上用食指敲打着書桌,祭月淡淡笑,“放心,我只要知道一個大概的情況就好,不會讓你太為難的。”
“不成。”金鐵牛固執得搖搖頭,“你讓我打探的這些都是我大漢的重要情報,萬一你要對我大漢不利……你說你一個女人家家要知道這些幹什麽?”
祭月眉一挑,“怎麽?看不起女人?”
這話很經典,金鐵牛忽然想到那些新來的新兵蛋子,他們第一次見到祭将軍的時候都會表現的大驚小怪,“啊!祭将軍真得是女的啊!”
然後他們這些老油條就會一臉不屑鄙視得斜眼,“怎麽?看不起女人?”
後來,這話幾乎成了祭将軍軍營裏一大特色。
“哪敢!”又想到曾經遇到草原上的一個胡族婦人,那哪是女人啊,根本就是頭野獸!一個女人一手能掀翻兩個瘦點的新兵!金鐵牛急忙澄清,“不過這事我還是不能幫你!”
“那麽,再加上這個怎麽樣?”祭月将一塊令牌移到金鐵牛面前,金鐵牛拿起來左看看右看看,瞧不明白,“你爺爺的啥東西啊?”
“白羽副将軍的令牌。”祭月淡淡道。
金鐵牛一哆嗦險些把東西跑出去,瞪着一對牛眼,“你說啥?你再說一遍!”白羽副将軍啊,這些年多少兄弟在找他都找不到,很多人都猜測他可能遇到不幸,現在這小姑娘居然拿出一塊他的令牌,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帶着他去辦事會容易些。你可以拿着它去使喚曾經你的長官們,當然如果有什麽仇恨更可以憑這個狐假虎威惡整一番。”祭月說的随意,拿過一邊的茶抿了一口。
“你怎麽會有這塊令牌?!”金鐵牛撲到桌子上,迫切得緊盯祭月。
祭月看着剛才放茶的地方,幸好先一步拿在手上了,“問他要的。”
“他?他,他在哪裏?”
祭月眉一挑,慢悠悠得喝茶。
金鐵牛的視線不可置信得從祭月身上移開,望向她的身後。這個木然的顯得有些萎靡的男人……
“白……白副将……”饒是鐵骨铮铮的蠻牛金鐵牛此時也哽咽起來,他撲通一聲跪在白羽面前,朗聲道,“第十七組千人小隊小隊長金鐵牛向白副将軍報道!”
白羽沒有動,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祭月眯着眼,黑色的瞳孔燃着一點微薄的怒意,轉眼就被她很好的掩飾過去。
“去吧,金鐵牛,記住,你不是在為我做事,你是在為白羽白副将軍做事。這樣的理由應該能說動你了吧?”祭月不動聲色說道。
金鐵牛不好意思得一把抹去眼中的淚意,站起來,看了眼頹廢木讷的白羽,重重嘆氣。他真是糊塗了!怎麽到現在才認出白羽白副将軍,不過也難怪這些年那麽多兄弟都找不到白副将軍,誰能想到他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若不是小姐提醒,他也沒法将這兩個人聯系在一起。容貌五分像,氣質神韻卻是大變。
金鐵牛離開後,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下來。祭月喝着茶,白羽站在她的身後,畫面寧靜又有些窒息。
“我拿了你的令牌,你不搶。”
“我頂着你的名字做事,你不問。”
“我利用你的人緣,你不理。”
“不搶不問不理,裝作不知道,你想做個活死人嗎?”說這些話的時候,祭月的聲音很平靜,如同朗讀一片沒有感情的句子。她甚至沒有回頭,對着半空自言自語。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讓你性情大變,但總有一天,我會查出來的。”
“你也不必掙紮,白羽就是白羽,該什麽樣就是什麽樣。有我在,他即使想死也不容易,何況還沒死,不過是借酒消愁想當個鴕鳥。”
“月牙族的金銀絲居然能落到一個走貨郎身上,這事可真稀奇。小事吧?還真是件小事。”
“你看這天氣,雨霁初晴,明天就該是個好天氣,三三兩兩的瘸腿小黃鼠也要出來蹦跶了。”
陵城皇宮,爛漫了整個春天的花朵競相破土,嬌弱的不堪一折的花骨朵昂着晶瑩的淚水在花叢間,不足一米的陽光落在地上照出一小片春意。
兩旁的桂花樹長出青嫩的葉子,蕭瑟的樹幹經過一年又一年的淬煉變得更加粗壯,結實,盤曲在一起,像一根根堅硬而充滿韌性的青筋。
一個墨色長發雍容的少年坐在樹下安靜得看書,然後擡起頭望着樹葉交疊間灰蒙蒙奠空。狐裘裹着少年單薄的身體,露出一張粉雕玉琢的清瘦小臉。
“又一年春了……”他微笑起來,手掌放在地上摩挲着手下潤濕的泥土,“我又大了一歲,你卻永遠二十八。”
“我一直努力得做一個賢君,你都看見的吧。如果有一天我守不住你讓我守的大漢,我就來找你,奈何橋邊,你一定要等我。”
他微微合上眼睛,有些疲憊得小憩,半響低低得喃喃自語,“沒有你在身邊,我真得很累……”
昭陽找到大漢天子的時候,他已經靠着桂樹睡着了。昭陽邁着小步悄悄走到他身邊,望着這個從小看到大的男人從男孩長得少年,從小鳥蛻變雛鷹,她一直為他高興又為他難過。又看了一夜的奏折,肯定又遇到煩心的事情。
每當這個時候小皇帝才會到這裏尋找安寧。這裏已經變成了一個院子,院子的名字就叫做祭月。小皇帝坐的地方就是當年祭将軍死去的地方,現在草長莺飛再看不出當年鮮血滿地的樣子。
“皇上……”昭陽輕輕喊了一聲,看着少年疲憊的黑眼圈雄得說不下去。算了,讓他再多睡一會吧。
第二卷 重生鹽城 016 一紙婚約難退還
離婚?稱不上,還沒結婚呢,哪裏來的離婚?但是就憑禾嘉那無所畏懼的盜詩精神,那一紙婚約就得拿回來!重陽和父親重日說起這事,表示了對禾嘉這人人品不端的懷疑和厭惡。重日點了點頭,交情重要,但女兒的幸福更重要。
禾嘉的父親禾苗曾經和重日一起長大,也算是半輩子的老朋友了。只是沒想到禾苗福薄,早年去世。這禾家也開始慢慢落敗,成了如今這個模樣。
重陽站在禾府門口,看着那搖搖欲墜卻遲遲沒有掉下來的牌子,想到早些年自己跟着父親來禾府的事情。她對禾府隐隐約約有些印象,因為小時候父親常帶她來這裏玩,然後讓她照顧禾嘉和重月。
她還記得禾府裏有一棵特別大的棗樹,她從那裏摔下來過。父親說那時候她滿身是血昏過去,吓壞了很多人。可是她記不清了,只是真真假假得記得寫片段。
禾府門口的對聯失了一塊,右邊斜挂着一副:利聚朱門,子孫至*繼華堂。“至”後面那個字被劃糊了。
重陽身邊的丫頭風雅敲了敲門,門內傳來一個氣急敗壞厭煩的聲音,“誰呀!”
打開門就見到一個俏生生的姑娘站在門口,禾嘉有些摸不着頭腦,“你是?……”
“我是重府的人。”重陽撩開頭上戴的面紗,看向禾嘉。
“重府?哪個重……重府?!”禾嘉面色有些難看,“你們來幹什麽?”
“我來讨要我妹妹和你的一紙婚約。”重陽開門見山說道,說這話的時候重陽心有不安,因為如果沒有自己妹妹出現,禾嘉即使盜詩也不會被人發現,更不會如現在這般落魄。說不定早就有人上門拜訪,門庭若市。
但一個失去名譽的書生,事情只能朝更糟糕的方向發展。
“你姓重,他也姓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