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不在意季汝臉上咬牙切齒的表情,伸手攬住他的腰。
相似的人,相似的景,多少年前也有一個狂縱的女子女扮男裝,風流美人榻。白羽望着這一幕,再也挪不開眼睛。她的身上,有太多太多那個人的身影……這一刻他竟然只想這樣默默得永遠站在她身邊,看着她一步步朝前走,看着她如何在混亂的大漢,開創一個屬于她的,嶄新的紀元!
“放開我!”季汝小聲掙紮道。
“不想我現在就把你就地正法,你最好乖乖的。”輕輕的聲音帶着戲谑和認真,季汝相信如果自己再掙紮,這個人肯定會幹出比現在更尴尬的事情。于是他努力壓抑着心底升起的惱怒,維持着場面上的微笑。
很好,祭月用餘光望着季汝,這小子就得用威脅!
“我等着看你拿不出錢的樣子,休想讓我給你一個銅板!”季汝磨牙,用牙縫中透出字音。這樣漂亮的衣服明顯比這房間裏最好的衣服都要好很多,連中等衣服都買不起的他們,他倒要看看祭月怎麽辦!
祭月微微一笑。
第三卷 誰主沉浮 005 藍顏禍水
季汝很難把眼前這個公子和第一次見到時的那個公子聯系在一起。第一次見到祭月時她就像一個神,雖然因為趕路而略顯狼狽,但那份獨一無二的神采,自信和強勢,沒有一個人能與之相比!
她輕輕着自己去殺人,去發洩心中強烈的憎恨,她告訴自己可以憑着美貌一步步往上爬,可以得到保護他想保護的人。那樣一個引誘着別人去犯罪的公子,使得季汝在跟着祭月後來幾天的時間裏真得很不适應。尤其是第一次晚上烤兔子時的時候,因為季汝剛剛離別母親心情很低落,祭月就涼涼得說了一句,今晚暖床。然後整個晚上祭月就将季汝像個娃娃一樣抱在懷裏。
不得不說,這中間還有感謝比飛機場好不了多少的,以至于季汝還沒發現祭月是個徹頭徹尾的女人!
那個晚上季汝睡得極不安穩,幾乎一點風吹草動就能将他驚醒。反觀祭月卻是睡得酣暢淋漓,打着輕微的鼾聲。才剛剛離開母親,季汝的心情還沒有調整過來,就不得不面臨祭月時不時,突然出現的騷擾,心中氣惱卻又無可奈何,心力交瘁的他只能在馬上打瞌睡,甚至連一絲傷懷的情緒都被淹沒了。
然後接下來幾日,祭月調戲的行為越來越明顯。季汝扶額,不忍回想。從小到大他什麽時候收到過這樣猛烈的強攻啊……身為“男寵”,他似乎也不像一開始那樣排斥,至少祭月抱着他睡覺的時候,季汝也能放松得小睡一會。
真是一個好兆頭!祭月心道。
“好了,我們走吧。”祭月大大方方得攬着季汝的腰,在所有流口水的人面前帶他出去。
季汝愣着被祭月扶在腰上的手走了幾步後才回神,低呼道,“我們不付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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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月對着身為掌櫃的女子道,“去天仙樓找我們。”
女子含笑一點頭。掌櫃的女子名為水杉是四大世家水家嫡系一脈,算起來是水石的姐姐。水杉在水木年華工作了五年,明面上她是水木年華的掌櫃,但暗地裏究竟誰真正掌控着水木年華連她也說不清楚。她是某一日在水木年華挑選衣服時,前任水木年華的掌櫃突然問她:有沒有興趣當這裏的掌櫃?
于是,她成了這裏的掌櫃,因為她成了掌櫃,所以她才發現水木年華身後其實還有一股暗勢力操縱着這家店。
“水杉姐,那衣服可是極品,你怎麽分文不取?!”剛剛招進店裏沒兩個月的侍女急切道。
水杉回給她一個淡淡的微笑,“你來的時間短,不懂這裏的規矩。”說到這話的時候她才驚覺,她這才想明白剛才一直覺得怪怪的感覺是什麽。那個公子明顯是個生面孔,可是他似乎對水木年華的規矩十分清楚……知道什麽樣的衣裳是極品衣裳,知道什麽樣的美人是極品美人,知道怎樣極品的衣裳才能配上怎樣的極品美人,知道極品衣裳可以不收取分毫,卻要極品美人的……
“擁着這麽大一個美人,肯定要出亂子的。”水杉望着離去的三人,笑得極其妩媚。
借水杉“吉言”,祭月三人剛走出水木年華就被周圍所有人進行“場上盯人”,走到哪,前面就自然讓開一條路。
季汝還在混混沌沌,不知道怎麽回事,他,他竟然真得穿了一件天價衣服什麽都不付的出來了!這個世界瘋了嗎?!
還沒走到街尾遇上了第三批攔路的,季汝這才真正體會到什麽叫紅顏禍水,不,是藍顏禍水!而自己碰巧就是傳說中的藍顏!很明顯他們都是沖自己來的,別問季汝為什麽知道。太簡單了,那領頭的就是這麽說得,“爺看上這小子了,留下他,你們走,要不然別怪爺不客氣!”
來人足足有三四十個,憑祭月和白羽根本對付不過來,季汝?能自保就不錯了。而且白羽身體不好,奔波這幾日他的臉色也蒼白許多。祭月看在眼裏卻沒有絲毫停下或者減速,因為留給祭月的時間不多。這一次,不能讓白羽再出手,要不然給白羽治病的董老先生的話就要實現了。
那麽能動手的就只剩下祭月一人,白羽加入都不一定是這三四十個人的對手,她一個人能行嗎?況且她和他都不再是十年前征戰萬裏的最默契的将軍和副将,身體素質也遠遠不及當時。
這一刻,到底怎麽辦?
祭月沒見到來人一樣,摟着美人季汝笑容淡淡問道,“你害怕嗎?”
季汝微愕得擡頭,這樣緊張的情況下她怎麽還能如此從容淡定,處之泰然?那雙望着自己的眼睛的的确确含着笑意——風輕雲淡的笑意,似乎根本沒把事情放在心上。
祭月輕笑起來,嘲笑對季汝道,“害怕得不會說話了嗎?”
季汝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有些生氣道,“害怕得該是你!”
“哦,不害怕了。放輕松點,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糟。”祭月笑道,然後又加了一句,“你不知道剛才你的背都僵了,摟着真不舒服。”
季汝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打她一拳。
白羽沉默得站在祭月身後,全身都起來。他眯着眼睛望着眼前三四十個人,腦中轉過無數方案,怎樣才能用最少的力氣将這些人放倒!他的氣息已經有些不穩,連日趕路,再加上剛才兩撥人,雖然大多數都是祭月解決的,奈何白羽的身子沒有複原。他袖子下的雙手都在忍不住,已經是強弩之末。
“想好了沒有?”領頭的人不耐煩道。
祭月粗略得将他打量一番,諷刺道,“憑你們也敢動我的人?沒有人告訴你們我是誰嗎!”最後一句,祭月幾乎是大聲怒喝。
她攬着季汝走上前,站在領頭的人面前,然後揚起手,狠狠得——扇了一巴掌。
這一掌極重,領頭男人立刻轉了半個身跌倒地上。他身後三四十個男人愣住了,周圍看戲的人愣住了,連站在祭月身邊的季汝也愣住了……
倒在地上的夜枭難以置信得捂着半張臉,呆滞得望着祭月。居然,居然有人敢扇他巴掌!
這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除了滿臉笑容的祭月和沉默的白羽,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不能相信眼前這一幕……
“你知道我是誰的人嗎?”手下的三四十個漢子想要沖上去暴揍祭月一頓給夜枭出出氣,夜枭站起來出手攔住他們。
“你是誰的人很重要?”祭月說的很輕佻,也很不在意,“是平王府的姘頭還是左相府的老鬼?右相的親戚?四大世家的手下?或者是那幫傻乎乎的将軍們的仆從?”
一口氣,祭月報出很多名字,而且說話極不客氣。平王爺因為不得民心,所以很多人背地裏給他取了個外號——姘頭。左相已經七旬,的确是個老人,但敢如此明目張膽得稱呼他為老鬼,這事可不能小看。
領頭聽到祭月這樣毫不在意得報出一大堆跺跺腳都能在陵城震上三震的大人物,心裏怎麽能不多想想。他一時間實在拿不穩祭月的身份,陰沉着臉死死盯着祭月。
祭月傲氣得看着他,沒有一絲緊張,還小聲得在季汝耳邊說了幾句令得季汝氣得面色通紅。
白羽望着這一幕,他的嘴角難得露出一絲笑意。他想他明白她打得什麽主意了。
這是一招險棋,這一招的關鍵就在于祭月到底狂不狂,不怕她不狂,就怕她不夠狂!
“我說過,你能穿上水木年華的極品衣服的,怎麽樣我的眼光沒有錯吧?過幾天我就帶你去皇宮看看,你一定沒有進過皇宮,那裏很美,富麗堂皇,想必皇上或者太後都會希望我給他們帶來的美人的。”祭月輕聲在季汝耳邊說道。
說的季汝一頭霧水,她什麽時候說過他能穿極品衣服?她還要帶自己去皇宮,把他獻給皇上嗎?季汝臉色發白,不敢往下想。
祭月的聲音很輕,但正好周圍的人都能聽見。領頭人的眼神變了又變,猶豫着到底要不要退開,這實在是件很傷面子的事情。他要是退了,以後這片地他還怎麽混?如果不退,他會不會給自己的主子惹來麻煩……這是一個兩難的問題。
“你又在胡思亂想了嗎?”祭月調笑着對季汝道,“我說了你是我的暖床人,我只是帶你去見見皇上和太後而已,不必緊張。”
祭月的話讓領頭的,讓聽到的人都不禁猜測開去。她到底是誰?她憑什麽敢說平王爺為姘頭,左相為老鬼,将軍們為傻乎乎的?她從哪裏來那麽大的自信?又是誰給了她說這番話的底氣?
衆人猜測雲雲,都拿不定主意。只不過聽她的話似乎她真和皇上和太後有什麽關系?現在皇上成年禮在即,對任何勢力,任何人來說,都不想再這個不适宜的時候生出麻煩。
“還不讓開!”祭月厭惡得皺紋對着領頭提高聲音,她眼中的陰冷和殺意一閃而過,卻讓領頭那人心中一駭。一股從腳心升上來的寒意席卷全身,祭月上前一步,一腳踹翻一個壯男。
看似随意一腳,出腳前,祭月卻是在極快時間內瞄好的。不上不下,正好在腹部偏下一寸處,那是一片的肌肉組織,被踢中這個部位絕對不是開玩笑的。踢裆這種事雖然做的時候很爽,但形象不大好。從某方面來說,祭月需要在陵城樹立一個貴公子的強勢形象。
“在這裏站着幹嘛?還不讓開!”祭月大喝,氣勢十足,将貴族的驕縱橫行學了個十成十,“你們現在不知道我是誰沒有關系!不久之後你們就會知道了!現在,如果膽敢在這裏動小爺一根手指,我會讓這裏所有人都見不到明天但陽!不信你們試試!別跟我提什麽左相右相,世家平王,這裏是陵城!是天子腳下!趕明兒我就讓魏都那臭小子把你們全輪一番!讓你們看看誰的拳頭更大!”
魏都是四大将軍之一。大漢有四大将軍,還有一個骠騎大将軍。這是祭月死後,軍權分散導致的結果。
難道她還和魏都有什麽特別的關系?魏都和皇上不親,保持中立,既沒有向皇上靠攏,也沒有倒戈。各方勢力拉攏過他,可惜都被他趕了出去。他得罪那麽多人後還能在陵城一直呆到現在,不得不說幫助最大的是他那幫悍不畏死,忠心耿耿的士兵手下。
魏都也許不是陵城最強的那股勢力,但他手下那股勢力也絕對不容小觑。
領頭想了想,分不清祭月究竟屬于哪股勢力範圍,決定先避其鋒芒,等待日後查清底細後再做決定。
于是……祭月在打了某人一巴掌,踹翻一個人後,摟着美人大搖大擺得順利離開了……
白羽望着祭月那風流恣意的神态和動作,勾起唇角真正得笑了。什麽叫扯虎皮唱大戲?什麽叫虛張聲勢,故弄玄虛?她什麽都沒說,不僅打了領頭一巴掌還什麽事情都沒有離開了。她有什麽底氣?鹽城小小的重家嗎?等他們打探清楚至少也要半個月。這半個月裏能發生多少事?在陵城,尤其是現在,這東西還真說不好……
足夠的機智,足夠的膽識,足夠的演技,足夠的鎮定,足夠的沉穩,她将這場戲唱的淋漓盡致,唱的狂妄不羁!
“我,我們去哪裏?”季汝小聲問道,臉色依舊不好看。但他還是很理智得說道,“我們的錢不多……”
祭月悠哉得望着兩旁風景,心情不錯。自那批人後再也沒有人敢來找他們的麻煩了,“我們去天仙樓。”
“天仙樓是什麽地方?”季汝疑惑道。
“天仙樓啊……”祭月拖長尾音,然後幹淨利索飛快答道,“青樓!”
季汝的臉色更白了……祭月不會是想讓青樓裏的人調教自己一番再把自己送進皇宮吧?天仙樓,青樓,天仙樓,青樓,天仙樓,青樓……季汝的腦中一遍遍得回旋着這兩個字,不能自拔。
第三卷 誰主沉浮 006 陵城第一青樓
凡在陵城生活的,凡去過陵城的人都不會不知道天仙樓這個著名的青樓。陵城第一青樓,自先帝在世時就存在的青樓,歷經兩朝,即使是最黑暗的時候,這座青樓依然獨立于世,歌舞升平。這是一個讓所有大官貴族都能小憩的地方,這也是一個能讓普通百姓也消費得起的地方。占地整整一條街,從街頭到結尾排列出兩道火紅的燈籠,将整條大街都照得燈火通明。
季汝目瞪口呆得看着整整一條街的青樓,看着妖嬈或清純的女子和男子出門迎客,左邊是天仙樓東家樓,手下都是女子,右手邊是天仙樓的西家樓,手下都是男子,也就是俗稱的兔爺館。
天仙樓熱鬧非凡,女子男子的吆喝聲,調笑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季汝有些窘迫,看着衣衫輕薄露出大片雪白的女子和寬寬松松系着一根腰帶的男子紅着臉瞥過頭去。
祭月斜視他一眼,便帶着季汝朝左邊奠仙樓走去,腳步微快。
濃烈的迷疊香,微草熏香混合在一起,刺激得人熱血沸騰。祭月回頭擔心得望了白羽一眼,見他只是臉色稍紅一些,并無其他反應便放下心。只是耳邊傳來呼哧呼哧急促得喘息聲,低頭一看,季汝已經紅得快滴出血來,眼神也似乎有些迷糊。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月……月……我,我覺得自己……不對勁……”季汝趁着還有一些神智的空隙掙紮着說道,腦中祭月想要将自己送到這裏調教的念頭越發強烈。
緊緊攬住季汝的腰,此時季汝已經雙腿發軟站立不穩,眼前的景物在他眼中慢慢模糊,只剩下斑斓的會移動的圖塊。如果沒有祭月扶着,他肯定要癱軟在地。
“堅持一會兒。”祭月扶着季汝低聲道。季汝緊緊揪着自己衣服領子,生怕自己沖動之下就撕開自己衣服,全身就如無數螞蟻在身上爬,奇癢難忍。
“好,好難受……”季汝閉着眼睛想要将自己蜷縮成一團。
白羽上前,幹淨利落得從後面将季汝敲暈。對于第一次聞到這種香味的季汝來說能堅持不脫衣服已經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迷疊香也許只是催情作用,但加上微草熏香,兩者合二為一,其效果絕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這麽簡單!它的效果至少是前者的五倍!如果迷疊香和微草熏香用的都是挑選後的極品,效果絕對在十倍以上。
這種東西和個人體質,意志力,武功等等有關,平常人若是第一次聞到這種香味很少有不被扶到天仙閣的。
“我扶着他吧。”祭月道。
白羽卻是已經架起季汝一只手臂,認真而堅定得望着祭月。眼神清楚得告訴祭月:我來!
對于白羽的固執,祭月無奈,只好将昏迷的季汝交給白羽,說道,“等會在二樓等我。”
天仙樓不似尋常青樓,它賺得多花銷也多。奢靡的夜晚,常年不散的香氣,永遠亮着的燈籠,風情無限的年輕身軀,這裏,就是一個堕落的地方……
祭月和白羽毫無困難得走出街頭十扇大門後,迷疊香和微草熏香的氣味就變淡了。兩旁站着的女子也不似先前熱情得招呼來人,她們有些倚着門或者靠着窗慵懶得站着,形成一幅凝滞的美麗畫面,有些坐在門口撥弄着琴弦,畫着妙筆丹青,勾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還有一些按着拍子跳舞或者提着裙子玩跳格子,天真而純美。
在這裏找獵物的男子或女子都顯然比之前要高檔許多,他們衣着華貴,配金戴銀,舉止文雅。即使是調戲,也是從從容容得輕輕撫摸,引得身前那人一陣嬌喘。
一步之遙,卻如兩個世界一般截然不同。這就是天仙樓的獨特之一。
當祭月和白羽三人沒有留戀得再走過十扇大門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女子站着他們身後喊道,“公子!”
祭月站定,白羽跟着站住。
“為何不留在這裏?”那是一個十分楚楚動人的女子,白皙的臉龐嵌着一對大大的眼睛,水靈靈得似乎随時都要落下淚來,任何一個正常男人都會生出将她納入羽翼之下,好好保護的。
可惜她面前三個不是。一個是女扮男裝的女子,一個是不解風情的木頭,唯一一個正常的陷入昏迷……
“搖鈴響遍青山,只欲求得一人見。”祭月笑着望向她。
“萬千女子都比不得她一人嗎?”這個楚楚動人的女子很明顯以為祭月是來找相好的,或者說她故意這麽理解。
“我只求——獨林之樹!”祭月含笑道,自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流韻味。
獨林之樹,是一個人,也是一個花名,一個很古怪的花名。女子聞言,臉色微變,再未說什麽轉身一旁屋內。
祭月對着身後的白羽道,“天仙樓真是辦的越來越好了。”
步入第三片區域的時候,這裏冷冷清清,沒有多少人。左右兩邊房門緊閉,只有最中間的那扇寬門大開,房間裏黑洞洞的,沒有一絲亮光,卻隐隐傳來調戲聲,呼哧聲和驚呼聲。為了增加客人的刺激,創建這裏的人真是煞費苦心。
也不知道……是怎樣的人物建造的。
直到穿過這片地方,來到街道最中間的時候,祭月才停下腳步。她的左邊有一扇小門,之所以稱小,因為門的高度不到一米,必須得彎下腰才能進去。
有人說這是一個狗洞,也有人說這是一個便池,因為從那裏面傳來的惡臭實在讓人難以想到什麽好東西。祭月上前,在門上一寸的三個凹陷處按着一定規律敲了三下。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穿着白衣宛如聖女一般的女子踩着小碎步一搖一搖得朝祭月走來。她見到祭月三人時,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然後很好得用淡淡如栀子花香的笑容掩蓋。
“小女子名為花香,願為二位領路。”女子對着祭月三人盈盈一拜,動作舉止都有大家之風。
祭月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問道,“賣藝還是賣身?”
“賣藝。”花香低頭嬌羞着答道,“如果公子想要花香賣身,也不是不可以……”
真是一幅引人犯罪的畫面啊……祭月嘆了口氣,敲了一記花香頭頂,沒好氣道,“糊弄人糊弄到本公子頭上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偷梁換柱,貍貓換太子的事!行了,幫我安頓一下我的朋友,我自己去找獨林之樹。”
說着祭月彎腰鑽進了小門。要見那個人一面可真不容易,處處都是機關。沒想到當年那些鬼頭鬼腦的小丫頭都長大了,而且長得如此水靈,完全可做天仙樓新一代的頂梁柱。當年祭月常年征戰,雖然名聲顯赫,但也令得無數孩子無家可歸,無處安身。就在那時天仙樓的當家掌櫃找上祭月,提出了收養這些孩子的意願,于是達成了一系列協議。
這是一個無奈之舉,也是一個不得不為之舉。要不然那些孩子早就埋骨荒野,哪能活到今日,錦衣玉食,活得如此風光?
花香委屈得捂着腦袋,小時候她還被人敲過腦袋,如今長大了,誰還敢敲她腦袋?怎麽說她現在都十八歲了,穿得都是貴的不得了的衣服,而且長得那麽漂亮,這人怎麽還能下得了手敲自己腦袋?!花香撇着嘴,在祭月身後扮一個鬼臉,然後對白羽一招手,遷怒得沒好氣道,“跟我走吧。”
祭月熟門熟路得穿過層層暗房,在最後一扇門前突然停下。那扇門後她去過無數次,那扇門後的人她曾經也時時見過,只是如今世事變幻,她非她,她又該以怎樣面目去面對?在陵城,知道這個暗房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前任将軍祭月,另一個是當今太後祭曉。如花香那些丫頭只知道這裏有暗房,但她們誰也沒進去過,即使進去也如許多人一樣找不到門。花香之前說的給祭月領路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引誘誤導罷了,誰知道引到哪個房間讓你們春宵一度,然後第二天漫天要價。
“既然來了,怎麽不進來?”房間裏傳來一個暮氣蒼蒼的聲音,她拖着尾音,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祭月頓了頓,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足所有勇氣,慢慢推開最後一扇門。她不知道這是不是近鄉情更怯的緣故,只是此時此刻,她的續真得有些亂了。
屋子裏黑洞洞的沒有光線,原本照在祭月身後的夜明珠也一下子熄滅所有燈光。祭月頓時陷入一片不可知的黑暗之中。
“小姑娘,找老身有什麽事嗎?”房間中蒼老的女子說道,因為什麽都看不見,所以只能憑聲音判斷另一個人說話的心情。如果想找出說話人的位置,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一道道回聲從四面八方湧來,根本分辨不出。
祭月對着看不見的那個老人輕輕得喊了一聲,
“……姑姑。”
姑姑,姑姑,姑姑,姑姑……聲音在黑暗中一遍遍回響,越來越輕,越來越輕,很久之後才徹底消失。這之間,身在黑暗的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時間在兩個字之後仿佛凝固,然後徹底陷入無聲。
那是……多麽遙遠的兩個字……
第三卷 誰主沉浮 007 談判
“小姑娘,你為什麽要叫我姑姑?”半空中傳來蒼老的聲音,在一聲輕微得噗一聲後,周圍再沒有回音。
雖然看不到人,但祭月仍然聽出了聲音中無盡的蒼涼和哀傷。當年她死得時候,這個人一定很悲傷很悲傷吧。但她卻只能眼睜睜得看着她在宮中死去,不能出手。因為她不僅是她的姑姑,也是當今太後祭曉的姑姑,所以她和祭曉之間的鬥争,她不能插手。
當年初到陵城,如果沒有她在背後默默幫助自己,幫助祭曉,便不會有後來的将軍,現在但後。可她從不居功,面對位極人臣的兩個絕世女子,她依然默默得站在黑暗中,她是微笑還是悲傷,沒有人知道。
祭月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放肆,只有面對她不可以。祭月沉聲道,“你是我的姑姑。”
老人輕輕笑起來,然後咳嗽一陣,祭月靜靜等待。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誰叫過我姑姑?”老人似乎有些愉快,她不問為什麽這個陌生的女子為什麽會在這裏,只關心一個稱呼。
祭月道,“我知道,大将軍祭月和太後祭曉。”
對于祭月直呼的兩個名字,老人不關心,別人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說大逆不道,誰能直呼大将軍和當今太後名字?但她沒有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問道,“那你是誰呢?”
祭月一愣,是啊,我是祭月,但我還是祭月嗎?祭月默然,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在別人眼中她永遠都是重家的二小姐,只有她一直堅定自己是祭月。可是現在她該怎麽回答?
房間裏陷入短暫的沉默,老人微嘲而高興的聲音傳來,“小姑娘,你連自己叫什麽都不知道了嗎?”
“我叫……月。”
“月?很好的一個名。”老人反複念了兩遍這個名字,愉快得問道,“和祭月的那個月一樣嗎?”
“……是。”
老人有些不滿,責怪祭月說話不爽快,“小姑娘,你回答的一點都不直率。”
“因為我不想對您有任何欺瞞。”祭月誠懇道,雖然只能聲音來辨別,但祭月相信她一定能夠明白。
“好吧,小姑娘,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想求我什麽了?”老人說得平淡,但那份高高在上的語氣怎麽也掩蓋不住。她用的字是“求”,将自己擺在了絕對的控制地位。
祭月沒有争辯,此番前來的确是有求于她。如今的祭月手無寸鐵,最大的名頭就是重府二小姐,唯一的依仗就是白羽,勉強能夠依靠的就是散落在各處舊部的消息。除此之外,她什麽都沒有,也什麽都不是。
大漢卻已經在風雨飄搖之際,平王爺的私自擁兵,左丞相的大權在握,右丞相的門下儒生,四大将軍和骠騎将軍的不和以及軍權分裂,南方大燕的暗中作亂,西北大楚的勾結等等,所有的事情都像一根導火線上的炸點,等待一個時機,一點星火,它就要一下子爆炸,炸得驚天動地,改朝換代,甚至家國破碎……
而在這樣一個危急時刻,能有和這些力量一拼的實力,只有面前這個黑暗中的老人才有,所以,她需要她的幫助。不僅為了那個她一手看到大的孩子,也為了大漢王朝六百多年的歷史,更為了不讓大漢百姓陷入水生火熱之中,不讓他們成為亡國之奴!
這是一片她深愛的土地,這是一片她守護了一生并将繼續守護下去的土地;這是一個她深愛的大漢,這是一個她深愛了一生并将繼續深愛下去的王朝。她在這裏出生,成長,在這裏展現過自己最美的青春和最閃耀的光芒,遇到過無數幫助過自己或者自己幫助過的人,見證了大漢每天都在一點點變化的痕跡,碰到先帝夜夜挑燈批閱奏章的辛苦,祝福過祭曉坐上皇後的祝願,知道這裏曾經留下過姥姥和老爺至真的愛情。
這是一個名叫祖國的地方,這是一個無數人可以為之奮鬥也可以為之犧牲的地方!祭月永遠記得那副裱在先帝書房長短不一的小詩,那首沒有落款卻讓第一次見到就永遠記住的小詩:
假如我是一只鳥,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然後我死了,連羽毛也腐爛在泥土裏面……為什麽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這首詩,祭月回家一連抄了三十六張才滿意得停下筆,随後三個月她更是抄了近一千張才寫出最好的字,然後學着先帝将它裱在書房。她也說不清為何如此喜歡,仿佛冥冥中就有那麽一股神奇的力量牽引着她,看着這首詩,她就會熱血沸騰。
也許,正是這樣一幅字決定了祭月一生的命運。
許多天以前,祭月還在為前路迷茫,考慮着既然自己已經重生,便不再是受着先帝重托,百姓信任,一身肩負重擔的将軍,她是不是可以卸下重擔,嘗試着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良家女?不求相夫教子,待字閨中,只求閱盡天下美人,踏遍萬水千山,以天為蓋,以地為廬,縱馬高歌,潇灑一生!
可是,當她看到那一張張鬼畫符一樣的紙條時,她終究坐不住了。她無法眼睜睜得看着小皇帝生死不明的未來,無法眼睜睜得看着大漢百姓即将面對的家破人亡,無法眼睜睜得看着別人如切西瓜一樣瓜分大漢朝權勢,然後妄想一口吞沒,無法眼睜睜得看着大燕和大楚虎視眈眈的目光!
這是大漢的土地!任何人不得來犯!這是大漢的土地!妄圖為了一己之私而殃及百姓的人都不可放過!
“我要借你的力量和金錢。”祭月挺直脊椎,直言不諱。
老人沉默半響,虛弱得問道,“你想要幹什麽?”
“保皇帝,護大漢,立國威!”祭月提高聲音,一字一句道。
“你的心願很美,但你也該知道我并不是大漢國人。”老人說道,聲音裏多了一份冷漠。
祭月絲毫不為所動,“但我也知道你不是大燕的人,也不是大楚的人。樓蘭古國早在一百六十年前就被夏朝滅亡,夏朝又在十五年前被大漢所滅。所以,你欠大漢一份人情!”
談判的時候,祭月絕對不會退半步,不會念及私情。談判就是談判,朝自己最有利的一面據理力争,把好處最大化!
老人咳嗽兩聲,緩了口氣才徐徐道,“你錯了,我欠大漢的人情早在十多年前就還清了。你以為大漢為什麽還能存活到現在?大漢皇帝沒有我的保護,能安然無恙地到現在?再往前眠城災荒的救災物資從哪裏來?祭月那丫頭造成家破人亡的孩子怎麽處理?還有許許多多我就不說了。我為大漢做的夠多,足夠還清她為我報仇雪恨的事情。如果說現在是大漢欠我也不過分。”
老人這話說得沒有錯,相比祭月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