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罵名我擔下了。”祭曉面無表情得落下一子,平靜說道。

坐在祭曉面前這人正是天仙樓裏不世出的老人,樓蘭一族最後一個以樓蘭自居的樓蘭人。她漫不經心得閉着眼落了一粒白子,慢慢道,“還委屈你了嗎?這些年你幹了些什麽自己心中有數。”

祭曉默然,垂着手交疊在腿間,全然沒有外人眼中的凜然不可欺的強大氣勢,倒像個做錯事認打認罰的鄰家小姑娘,“姑姑可是厭棄曉曉了?”

老人睜開眼,淡淡看了她一眼,富麗的頭簪,晶瑩的挂飾,無一不昭示着她超然的地位,卓絕的權勢。這樣一個女子在一個人面前低下頭,收斂所有的鋒芒,像一個孱弱而美麗的孩子向誰尋求幫助時,這樣的楚楚動人的風姿和美豔舉世難見,更像一塊稀世珍寶一般乍現,又易逝,“不要和我耍心思。”

祭曉默然,在姑姑面前任何人任何小心思都仿佛拿在太陽底下,沒有任何可以隐瞞的地方。她也實在不該言語相逼姑姑,姑姑畢竟是她的姑姑,如果她不願意,誰能有本事讓她進宮?如果她厭棄自己,更不可能踏入皇宮半步。對付尋常人的手段,是決然不能在姑姑面前耍的。

那只能是班門弄斧——徒增笑話爾!

“殺!——”一陣馬蹄狂奔,東平原帶頭朝北風耀疾馳而來,氣勢洶洶,帶着強大的慣性力,無人可擋!數百米的路程給了戰馬足夠狂奔起來的速度,只要沖過了北風耀,皇宮就只在眼前!

箭雨一波接一波射來,武裝起來的将士躲在盾牌身後小跑着跟在東平原身後,擋掉了所有的箭!

那可是幾萬的人啊!這樣朝着一個方向逼過來,誰能阻擋的了?即使祭月在此也不可能阻止他們的腳步!而他們将用腳踩過一具具屍體,直至踩得稀巴爛,成為一灘爛泥!

東平原猜得沒錯,北風耀帶來的兵的确沒多少!這是哪裏?這是陵城!誰敢大軍開拔至此?邊疆要不要守了?大楚大燕可時刻等着他們撤離,然後大軍壓境!況且平王調兵遣将是數年規劃,而他們不過是短短幾日,毫無準備,所有相比之下,顯得手忙腳亂。調來的兵在平王大軍面前根本不能看!

但是!

他們有他們的優勢!

就在這時,呼啦一片聲,平坦的大街上陡然出現數條鐵鏈!它們橫貫大街兩旁,高高低低,幾乎封鎖了所有讓馬穿行的空間!東平原的瞳孔一縮,連忙想要停下戰馬,然後疾奔之中又哪是說停就停?

第三卷 誰主沉浮 032 晦澀不明的局勢

馬剎不急,沖在最前面的理所當然得撲到鐵索上,鐵索上帶鈎的小刺毫不留情得割破粗厚的皮膚,劃出長長的血痕!甚至有一些長一點的直接刺入馬匹心髒,好好的一匹馬戳出一個個肉眼可見的大洞!

前面的剎不急,後面的不知情還在往前沖,一波接一波的往前,最前面的東平原就這樣消無聲息得死在人群中。他是摔倒後被踐踏而死,睜大着眼睛死死盯着蜂擁而上的後來的人,知道後來眼珠子從眼眶裏被擠壓出來,一腳踩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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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平原死了!東平原死了!”北風耀這邊一名小将踢馬上前,高聲喊道,聲音淹沒在鬧哄哄的人堆裏聽不見。又有幾個上前,随着他一起喊。

聽到聲音的士兵都茫然得擡頭,似乎在詢問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如果東平原死了,他們是不是就自由了?

就在他們茫然無措之時,一小隊人馬已經迅速将這些人圍在當中,要不猶豫得斬殺這些想要造反的人!

“殺!——”令人驚懼的殺聲再度響起,這一次卻是實實在在的沖殺了!沒了東平原的大軍就如沒了爪子的老虎,沒有翅膀的雄鷹,毫無可懼!此時不将這些人拿下更待何時?

讓你們猖狂!讓你們氣勢洶洶得想造反!憑着人數的衆多,居然妄想奪陵城?!當他們這些老兵是吃幹飯的麽?!老虎不發威真當病貓了?!這就讓你們瞧瞧,散兵游勇永不成氣候!北風耀帶來的将士對着東平原的大軍進行圍剿,殺伐果斷,出劍必見血!

“啊!——”

“不要殺我!不要殺——”

“我跟你們拼了!”

“我投降!我投降!不要殺我!”

“橫豎都是個死,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跟随着北風耀的将士們奮勇殺敵,越殺越勇,鮮血的味道強烈得刺激了他們的感覺!讓他們不禁興奮起來!不管投降還是不投降,一律殺無赦!誰知道你是真投降還是假投降?況且那麽多人能估計到你一個人嗎?

落在最後的北風耀皺着眉頭沒有說話,冷眼靜靜得看着血肉模糊,凄厲哀哭不絕于耳的場面,他依然昂首挺胸坐在馬上,鎮定得應對任何可能發生的逆反情況!東平原的死并沒有讓北風耀放松心情,他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沉着臉捏了捏眉心,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相比北風耀的一場勝利,風清那裏可艱苦多了。原本就被擾亂了心思,而灰原又是個如此聰明的人,他找準時機,立馬沖鋒,打得風清一個措手不及!原本就不多的人馬一下子折損了将近一半!

臨行前,風清記得月公子曾如此對着他們四人說道:他們是些民兵,沒有經過正規化的訓練,雖然人數衆多,但缺乏紀律性和榮譽感,歸屬感!這是他們最大的弱點!你們人數雖少,但手底下的人各個都是精銳中的精銳。你們記住,你們的任務只有一個——殺了那些帶領的将士,到時候這些沒有頭的民兵自然不攻自破,自我潰散!

灰原有勇,但不莽撞,他極力躲進大軍中,讓風清追着不及,竟是隐隐要突破了!到時候再追可來不及了!

戴宏躺在地上,他的胸膛上插着一支紅纓長槍,戰馬已經戰死,橫倒在一邊,睜着眼睛死不瞑目。跟随他來的衆将士無一幸免,滿滿躺了一地,将整片大地浸染成一片模糊的血海。

一把鋒利的大刀刀鋒抵在戴宏的咽喉上,冰冷淌着水的刀鋒泛着寂冷的光澤,仿佛只要他一動,大刀就會毫不猶豫砍斷他的脖子。

任何人面對死亡都會流露恐懼或者害怕,然而戴宏的臉上只剩下濃濃的哀寂。鮮血從他身體裏通過大大小小的傷口緩緩流出,将大腿上的白色翎羽染成極其鮮豔的紅色。

“将軍,是否挑斷他的手筋腳筋?”一名士兵上前問道。

止觀望着躺在地上的戴宏,幾乎脫口而出一個不字,然後理智又迅速占領腦海,生生将梗在喉嚨裏的那個字吞下,變成了兩個字,“動手。”

不殺戴宏已經是仁至義盡!挑斷他的手筋腳筋已經是很客氣的做法了!他知道戴宏的本事,從他一個人單槍匹馬一邊跟自己過招一邊還斬殺了他二十一個,斬傷八十七人便可看出他的本事有多高!而他對自己也足夠狠!在長槍刺進他胸膛的時候,他依然悍不畏死的拼殺,仿佛不知道疼,不知道死字怎麽寫!直到箭射中他的大腿,大量的失血造成他身體供血不足,一陣暈眩,這才被制服!

如果讓他休養一會,恢複一點精力……止觀不敢想象,這個瘋子還能對自己做出如何殘忍的事情,他絕對會選擇與自己同歸于盡的做法!

手筋腳筋一齊被挑斷,從此以後戴宏便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人,甚至連行走都無法做到!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嘴裏蓄滿雨水,一口吞咽下去,正好緩解身體的幹渴。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止觀,眼神哀恸得令人心驚。

“放心!你不會死的!只有有我在一日,我一定護你周全!”止觀哽咽着說道。

止觀不是一頭熱的東平原,也不是沒殺過人的灰原,他是實實在在跟随過祭将軍打了無數次仗的老兵!什麽樣的仗勢他沒見過?什麽樣的計策他不知道?敗在他的手裏着實不冤!戴宏啞着嗓子,多喝了幾口水,目光在雨中漸漸渾濁,“周全?止觀,我這樣還是周全嗎?我戴宏是那種需要人養的人嗎?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戴宏有戴宏的高傲,成為一個廢人,吃喝拉撒所有事情都要別人照顧,他怎麽能容許自己無能到了這樣地步?!止觀別過頭,不忍對上戴宏的眼睛,不願承認如今他一身殘廢都是自己造成!心痛如絞,卻又不得不為。

曾經至親的兄弟般的兩個人,如今拔刀相見,曾經可以為彼此而死的兩個人,如今卻在自相殘殺。

止觀的眼淚混着蒼茫的雨一同落下。

戴宏的眼眶微紅,誰都看不清他哭了沒有。

男人的哭總是沉默的,無聲的,堅韌的,不願洩露自己內心的脆弱。

尤其是這兩個鐵血男人。

“對不起。戴宏……”止觀低低說道,然後一揮手,招來兩個小兵讓他們把戴宏捆了個紮紮實實,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止觀親自将戴宏扶起,相扶的兩個人似乎又回到了過去,那些相依相扶、同甘共苦的軍旅生活。戴宏咧着嘴笑起來,嘴角的傷口被撕裂,流出一絲絲血痕,“說什麽對不起,勝負乃兵家常事,只是可惜此生再也沒機會可以好好和你打一架了。”

止觀小心的避開戴宏胸前的長期,架起他的身體,“戴宏,止觀這輩子從沒對不起誰,除了你。”喉頭一滾,繼續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這場戰之後,我就帶着你離開,從此以後你做我的眼睛。”

戴宏的腳步一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他眼睛好好的為什麽要自己做他的眼睛?戴宏被扶上馬,眼睛卻一直盯着止觀,突然握住止觀的手,急切道,“兄弟,別做傻事!”

止觀派一心腹護着戴宏,回握住戴宏粗糙寬大的手,臉上的肌肉一抽一抽,“謝謝你還肯叫我一聲兄弟……”

戴宏聽出了止觀話中的顫音,自己也不禁有些微顫,“說什麽傻話,我們不是一直都是兄弟嗎?……”

“所以,兄弟,你也要好好保重,千萬千萬不要做傻事!”止觀緊緊攥住戴宏的手,堅決道,“兄弟如果一定要走,也不要走得太遠,等等我,我一定會跟上來的!”

說完,止觀手一松,頭也不回得轉身離開,大步沉穩,盔甲間的鐵片琳琅作響。戴宏望着止觀的背影,雨水模糊了他的眼睛,視野中的景物越來越模糊,他不得不靠向身後禦馬的人。大量的失血讓他的體力已經所剩無幾。

什麽叫不要走得太遠,等等你?依他現在的狀況還能走半步路嗎?爬也爬不了了吧……

這個笨蛋,哪有黃泉路上都要結伴的?

止觀坐在馬上,左腳空蕩蕩的褲管淩亂的舞動着,他望着皇宮的方向,高高的摘星樓恍惚可見。

他來了,兇手們!你們要為你們的行動付出血的代價!

每隔不久就有一些人來向祭月彙報行軍動态,季汝擔心得陪在她身邊,看着她眉頭越皺越緊。情況情況不容樂觀,北風耀那裏傳來了捷報,祭月皺眉;風清那裏戰況不明,祭月皺眉;戴宏那裏戰敗,她的眉皺的更緊了。

季汝握住祭月的手緊了緊,希望能給予她哪怕一點點的信心也好。

“現在怎麽辦?讓北風将軍去截止觀那路人馬嗎?”季汝小聲問道。

祭月搖搖頭,“來不及,北風耀趕過來的時候止觀肯定已經殺到皇宮!而且止觀這人心思細膩,能夠如此輕易得擊敗戴宏,這些年他的城府應該更加深了。北風耀能殺了東平原,卻不一定能對陣止觀。”祭月頓了頓道,“而且我總有一種如芒在刺的感覺,這件事情,應該沒有那麽簡單……”

“告訴北風耀,原地嚴守!”祭月對着傳信将士道。

“那止觀那路人馬怎麽辦?”就這樣放他們過來嗎?季汝皺眉,“而且風清那裏,是不是也要去援助一下?”

祭月有些頭疼的揉着自己的太陽穴,忽然猛地睜開眼睛,大聲喝問。季汝的手被捏得一疼,皺着臉龇牙,卻不吭氣,只聽祭月急切得問着下人,

“皇帝現在在哪裏?!”

第三卷 誰主沉浮 033 莫要欺人太甚

皇上現在在哪裏?

歐澈明緩緩睜開眼睛,迷茫得看着一片柔軟得鵝黃靜靜的垂在自己眼前,腦中一片混沌,一想東西,腦袋中就針紮一般疼。過了好一會,腦中的疼痛才漸漸消退,他眨眨眼睛,還沒有反應過來。

這是在哪兒?他怎麽一點也不熟悉?

不!——

歐澈明猛地想要跳起逃離,身體卻只是在床上扭動一陣,他竟被人綁在床上!繩索勒住歐澈明的身子,一圈一圈纏得嚴實,為了防止手指般粗的繩子突然斷裂,還分成好幾節綁着!

“你聽到什麽聲音沒有?”門外傳來一個粗啞的聲音。

“有嗎?沒聽到啊。”随着響起另一個懶撒的聲音。

“不行,還是進去看看再說,要是真醒了,肯定要彙報王爺的!”

“嗤,你這個呆子怎麽還叫王爺!過不了多久那就是皇上!我們見了,那是要跪地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的!”

門被打開,走進兩個人。他們走到床邊,看了看閉着眼,呼吸平穩的歐澈明。

“啧啧,這人可真漂亮,怪不得王爺那麽喜歡,再三叮囑要好好看着他。”懶撒的聲音道,說着一只手撫摸上歐澈明白皙的臉頰。

“啪”得一聲,手被打掉,粗啞聲音的侍衛嚴肅道,“這人是你可以動的?要是被王爺知道,非剁了你的手不可!”

懶散聲音的侍衛悻悻然,嘟嘟囔囔地碎碎念。

“好了好了,看樣子還沒醒,我們先出去。”粗啞聲音的侍衛推着另一人超門外去。突然,身後傳來的呼吸聲一亂,似乎常常虛了一口氣?兩個侍衛都停下,扭頭看向床上那人。

“嗯哼。”歐澈明呻吟一聲,咂咂嘴,扭了扭身子又側着頭睡過去。

兩個侍衛注視了好一會,都拿不準這人到底是醒了還是沒醒。

懶散聲音的侍衛最先不耐煩,等了一會兒看他呼吸平穩,面容恬靜,沒有一絲緊張,便不耐煩地催促着快出去。在屋裏守着一個睡着的人那可真枯燥,而且王爺要是知道肯定饒不了他們兩個。

門被重新關上,歐澈明緊閉的雙眼瞬間張開,眼神清明的哪裏有半分睡着的樣子?

沒想到門口兩個侍衛的本事那麽高,只是一口氣的不穩就被發現,剛才真是吓了一跳。歐澈明掙了掙手上的繩索,有些喪氣地發現,這繩子不僅粗綁地還特別緊,根本幹不了什麽事。

歐澈明注意到兩步遠處桌子上的茶杯,反正事情已經那麽糟糕,再不可能更糟糕,他決定為了逃跑,還是要拼一次!歐澈明咬牙小心得蠕動着自己身體,因為全身被綁,所以只能依靠手指,腳尖和彎曲的膝蓋移動。

一邊小心的移動着,一邊注意着盡可能避開一些會發出聲音的地方,兩只耳朵豎起,時刻注意着門外兩個侍衛的動靜。

“也不知道現在外面什麽樣了?”

“嘿,咱哥倆運氣好,守在這裏。外面啊,肯定是九死一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兇險着呢!”懶散的聲音輕松愉悅道。

“對了,兄弟你是哪兒的?”

“曲陽葵花縣,兄弟你哪兒人?”

歐澈明聽着門外兩個人的對話,後背靠在桌子上摸索到茶杯,拿了一只小心翼翼地握住。然而茶杯是拿到了,卻平滑地沒有一絲尖銳,歐澈明想了想,還是小心得不厭其煩地重新挪回床上躺好。

這些年歐澈明面對了無數次生生死死,早就鍛煉出一顆堅強的心髒。越危險,他便越冷靜。歐澈明冷着臉,将茶杯和雙手偷偷藏進被子。

“啊!不要!不要!不要過來!不要!”突然屋子裏響起激烈的呼叫。

兩個侍衛猛然闖進,只見歐澈明完好無損得躺在床上緊閉着眼睛呼喊,似乎夢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他柔弱得蠕動着,呼喊着,眼角過着一點晶瑩,美得楚楚可憐,讓人心生憐惜。

“做噩夢了吧?”懶散聲音的侍衛過了很久才道,說完話,他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有些喑啞,連忙咳嗽着掩飾。

粗啞聲音的侍衛吞了口口水,強行撇過眼。這美人不動還好,一動起來連他這樣的人都忍不住升起欲望。他喜歡的可是女人啊!

“我,我們出去吧。”粗啞聲音的侍衛扯扯另一個人,兩個不敢在屋內多做逗留,确定屋內的美人還沒醒便匆匆出去。

兩個人走出門外關上門,心還有些悸動,再待下去真怕自己忍不住要做錯事。兩個人彼此望了一眼,都有些尴尬得裝過頭。

屋內的呼叫聲慢慢低了下去,兩個侍衛在心裏輕輕呼了一口氣,沒想到一個男人都能美得如此銷魂,一想到那泛着潮紅的白裏透紅的小臉,脆弱如蝴蝶的長長睫毛流着淚抖動着,仿佛那一下下的抖動都在誘惑着他們的心髒,打住打住!不能再想下去了!

一個侍衛連忙将情不自禁覆在門上的手拿開,像是被針紮了一下似地。

被子裏的雙手已經沾滿了鮮血,趁着剛才呼喊的一刻,歐澈明已經将用手包裹住大半的茶杯砸向床內側的木板上,生怕用的力太小砸不開,幾乎是用盡全力,以至于雙手都被順帶劃破。因為有雙手包裹以及厚厚的杯被子壓着,所以聲音并不響,被歐澈明的大聲呼叫掩蓋了。

小心得用茶杯鋒口倒割着手腕上的繩子,用力不當時便割破手腕,導致傷口又多了不少。但他不在乎,他極有耐心得磨着手上的繩子,鎮靜得心跳都沒有再絮亂一分,手上粘稠的鮮血完全沒有影響到他的動作。這些年到底是打磨出他堅強的性格,因為這幅容易欺騙人的容貌,很多人都把他當做保護的對象。王衍如此,昭陽如此,莫言少如此。但他終究是長大了,在一次次看着身邊的人受傷或者死去中,他已經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并且堅決得做自己想做的。

極其輕微的一個聲音響了一下,手腕上的一根繩索被割斷,接下來是手臂。

“見過平王!”

“見過平王!”

兩個聲音突然恭敬得喊道,歐澈明的手一頓,連忙将茶杯藏進被子。雙手在被子內層抹了兩把,用袖子掩蓋。

平王進門時看到的就是一副美人熟睡的模樣,鼻子微動,朝歐澈明走去,腳步一聲聲落在地上,敲在歐澈明的心裏。

平王這只老狐貍……歐澈明佯裝鎮定得閉着眼睛,緩緩起伏得胸膛昭示着主人正睡得香甜。

手指摸上歐澈明的白皙的臉龐,平王道,“出去。”

這兩個字自然是對兩個侍衛說的,這兩人倒也聰明,滾得飛快。

“皇上,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平王笑得極其開心,如同撫摸着稀世珍寶一般無比謹慎小心得撫着歐澈明的眼睛,鼻子,殷紅的唇畔,細膩白嫩的肌膚……若不是那人出現在府裏,他可真不敢相信這小皇帝居然這麽大膽,潛入自己的後院躲藏!這一計若沒有那人存在定然會成功,只是可惜,可惜啊,想到這兒平王笑得越發開心,“皇上,你知道麽,能在這裏看到你我真得很高興。你知道我想你想了多久嗎?你面對衆大臣冷若冰霜仿佛不容侵犯的聖潔神色,你面對昭陽溫柔若水暖若旭陽的柔情,你面對祭将軍的墓脆弱得仿佛随時都要落淚的憂郁,你面對太後相互扶持又恨入骨髓的掙紮,以及你面對我時……你一定很恨我,恨不得我死一千次一萬次吧……”

是的,我恨你!恨不得你被雷劈死!放開你的手!真惡心!歐澈明在心裏恨恨答道,臉上卻沒有一絲動靜。

平王的手不再落在歐澈明的臉上,他的手下滑,劃過纖細修長的脖子,撫過精致美麗的鎖骨,拉開一小片衣衫,露出白皙的肌膚,香豔的肩膀……黑發披散,床上的美人變得妖嬈起來。

那精美的容貌真是讓人想要摧殘蹂躏啊……平王眯起眼睛,一邊下手,一邊繼續深情得喃喃自語道,“沒有人會相信我喜歡你,一個逆臣賊子喜歡皇帝?這話說出去誰信?為了皇位的牢固,前朝皇帝的命運永遠只有一個!但是,我真得喜歡你能活下來,如果我奪了這江山,做了這大漢皇帝,我就能排除衆難讓你活下來。活在我的羽翼下,讓我照顧你一生一世!你放心,大漢還是會叫大漢,你依然是無比尊貴的存在,而你再也不需要處理那些瑣碎的國事,有我幫你處理,你只需好好享受我給你的愛,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平王伸手一拉,扯開了歐澈明的腰帶,同時頭一低,吻上歐澈明柔軟的唇畔,撬開他小巧的嘴……

“好嗎,歐澈明……”

一道鮮血呈抛物線飚出,平王捂着再度受傷的左臂後退一步,嘴角隐隐滑下一縷鮮血。

“平王,你莫要欺人太甚!”歐澈明睜大眼睛死死瞪着平王,手中的白色瓷片上抹着一道鮮豔的紅色。

平王輕笑,“你終于肯醒了?”

第三卷 誰主沉浮 035 靜怒

皇上!——

當金鐵牛對付門口兩個侍衛後,祭月第一時間沖進屋內。她望着眼前的一幕,幾乎目眦欲裂!她想要守護一生,保護一生的皇上如今絕望得躺在平王的懷中,氣息微弱,奄奄一息……

“你們是誰?!”平王怒喝,見闖進來的兩個人完全陌生不由驚疑。

金鐵牛快速出槍,平王險險躲開,撒手的歐澈明落入另一個熟悉的懷抱。祭月抱着歐澈明。

歐澈明淩亂而破碎的衣衫,胸口上點點青紫的印記昭示着剛才這裏正在發生的事情。

祭月心中的怒火一點一點升騰起來,擡頭望向平王,一字一句道,“你是平王?”

門被金鐵牛壯碩的身子堵得嚴嚴實實,平王無法逃離,聽到身後陰森的聲音不禁一寒。平王很久不懂怕這個字怎麽寫,可是不知為何此時他聽到身後那人的聲音竟隐隐生出一絲恐懼。但他轉瞬便扼殺這一抹情緒,強自鎮定道,“是!”

祭月低頭封鎖住歐澈明的幾大道,扯開被子厮成條狀纏繞在他手臂上,使得動脈處的鮮血不再流出。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蓋在歐澈明身上,掩蓋住屈辱的印記,自始自終面對歐澈明時,祭月的神色都是憐惜而心痛,動作溫柔小心。

然後當她擡起頭來時,那冰冷的眼神讓平王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這樣的眼神他太熟悉了,冷若寒霜中帶着森林之王的兇殘本性,和曾經那個人的眼神如出一轍……

“很好,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祭月将歐澈明平放在床上,站起身,手掌平攤。

金鐵牛懂她的意思,手一揚,将手掌的長槍扔給祭月,只是心裏小小嘀咕了一句,她會耍槍嗎?

平王提高警惕時刻注視着祭月的行動,暗恨,早知道應該把皇上先帶走,只怪自己太心急了……

槍頭直直得指向平王,那抹璎珞的殷紅在鮮血的浸染下格外刺目,“我不會殺你,傷了他的人不可能如此輕而易舉的解脫!平王,歐陽夏,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聲音冷得如寒冬臘月飄飛的大雪,從遙遠的北極刮來的冷風讓屋內的溫度一降再降,連站在門口守門的金鐵牛都感到一陣刺骨的冰涼。

劍如飛,滿天的銀光閃爍,殘影重重,只留一片驚人的氣勢。

“不!——”平王剛一聲大叫,身上就已經被刺入千百個小洞,連痛楚都來不及感到就眼睜睜得看到自己身上突然迸射而出的鮮血,

“啊!——”

平王跳開躲閃,他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年輕時他也曾跟着幾位極好的師父學過功夫,身手不差。只是面對祭月狂風暴雨式的攻擊,連她的身影動作都抓不住,平王能做的只有原地挨揍的份兒。

“你的雙手碰了不該碰的人,所以廢了吧。”屋裏傳來清冷如玉石般的聲。

平王下意識的收縮雙臂,然而長槍先一步擋開,緊接着從手背的一面穿透,從另一面穿出,如同肉串一樣将兩只手牢牢串在長槍。

“啊!”平王慘叫一聲,痛得跪在地上。

長槍毫不留情得急劇收回,扯着皮肉帝痛讓平王蜷縮在地恨不得立即死去。然求生的本能令平王退縮到角落,試圖逃離這個惡魔。

黑色的頭發束在腦後,小醜式的面具似乎在嘲笑着高高在上的平王的可憐樣,祭月冷眼望着平王淡淡道,“你的眼睛看了不該看的地方,所以廢了吧。”

輕輕的一句話,平王付出了一雙眼睛的代價!

“不!不!不!我錯了我錯了!求求你饒了我吧!求求你饒了我吧!”平王不顧身上帝痛,強行爬到祭月面前跪下求饒。他擡起頭,兩只眼睛空洞洞的只剩下血肉模糊的兩個洞,黑的讓人驚恐。

饒是金鐵牛見了都忍不住想轉身嘔吐。這哪裏還是那個貴氣逼人的平王?這模樣連個乞丐都不如,出門就能吓死人!

祭月低頭,從上而下倨傲得看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可憐的男人,一代枭雄只有枭雄的野心,卻沒有枭雄的氣魄和堅毅。如今跪在自己腳邊可憐得向自己饒命……

“嗷!——”平王倒吸一口冷氣,疼得差點昏過去!

一只腳重重踩在平王背上,長槍的後端碾磨着平王雙手被洞穿的傷口,撕心裂肺帝痛刺激得平王整個人都得抽搐起來。

“疼嗎?”祭月平靜得問道,越是憤怒,她的腦子和心便越是冷靜得可怕,仿佛什麽都沒有一般。

“痛!痛!痛!”平王連呼三個痛,掙紮着想将手抽回,長槍卻如影戲得跟着,要不就狠狠得再度洞穿血淋淋的傷口,幾次三番下來,傷口都無法愈合,能夠清晰得看到兩個大大的血洞……

面對血腥的一幕,祭月望着,然後繼續加深折磨。金鐵牛終于忍不住扭身幹嘔,實在太惡心了!這樣的折磨真不如一刀殺了了事!如果自己是平王,他寧可求一死,也不願受這非人的折磨!死了就死了,就疼那麽一下,而現在落在月公子手上……嘔……金鐵牛又俯身幹嘔,你爺爺真他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疼嗎?可你知道我的心比你還疼?”祭月冷靜得轉動着長槍,看着平王手臂內翻出的嫩肉被扭在一起,說道,“在你敢動皇上之前,你就應該準備好承受這樣的後果。放心,你死不了,我會留着你的命,讓你好好活在這個世上的。你不是要做皇帝嗎?沒有做皇帝之前,你怎麽能死?”

“對了,你的腿剛才似乎也僭越了,一起吧,廢了。”

平王聽到最後兩個字,知道無論自己如何求饒,這個人都不會放過自己,他卯足勁,奮力轉身在地上打了幾個滾。

平王看不見,所以他不知道長槍的銀色光芒一直跟在他大腿距離不足三寸處,他一停,長槍就準确無誤得刺穿他的一條大腿!平王甚至連痛都喊不出來,另一條腿也被刺穿!

祭月的臉依然沒有變化,金鐵牛望着那平靜下的冷酷目光從腳後跟升起寒意。很久以前,當他還跟着祭将軍打仗的時候,有一回因為一名副将不停命令擅自行動,導致大軍死了一萬多人,這以後将近一個月大軍中都彌漫着一股膽戰心驚的緊張氣氛。那一次,祭将軍沒有罵人,一個字都沒有說就離開了會議室的帳篷,但這樣的沉默卻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感到害怕。但初出茅廬,剛進會議室帳篷的金鐵牛什麽都不懂,天真得以為這事過去了,憤憤不平那将士居然沒受一點責罰。

然後一個老将拍着他的肩膀說,祭将軍真得生氣了。

那一場仗,因為太過久遠記不清了。但金鐵牛依然清晰得記得大戰前前夕,那名擅自行動的副将做為前鋒大将率先殺入敵人陣地,那一場仗,最出色的就是那名前鋒副将,回來時他全身沒有一處好的地方,滿身是血。他的腳下是遍地的屍體,沒一具屍體都被砍斷雙手雙腳,有些存活的如蟲子一般凄慘得蠕動着慘叫。

這之後,金鐵牛原諒了這個副将,誰沒有錯?他想他也知道自己錯了,正在彌補。但受傷歸來的副将依然被祭将軍重罰——斬去雙腿,逐出軍營!

被斬斷的雙腿焚燒在墓坑中,為了祭奠一萬名無辜犧牲的士兵!

老将拍着他的肩膀告訴金鐵牛,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憤怒叫做靜怒,看起來平靜無害的神色,但你記住,千萬不要輕易靠近這樣的人,因為這樣的人因為憤怒過了頭而變得極其冷靜,他們心中充滿滔天怒火,行動卻缜密如針,手段淩厲兇狠。

金鐵牛這才想起,有傳言這場仗祭将軍一人就殺了敵人三百五十六個高級将領,是尋常的五倍之多!

這便是靜怒嗎?金鐵牛感到發自心底的恐懼。

如今,他再一次見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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