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開學第三周了,冉秋意仍然不太适應 D 市的氣候。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換季,再加上水土不服,他這段時間總是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還有些感冒,吃了藥倒是有緩解,但總也好不利落。他想着一年也就感冒這麽一次,難受點也是正常,不如等它慢慢恢複。

周一,冉秋意早上八點到教研室,本來以為自己會是最早到的,沒想到姚識秋已經到了,正在一邊哼歌,一邊擺弄窗臺上的花花草草。

姚識秋澆完花,沖冉秋意打了個響指,從兜裏掏出來一塊杏仁糖扔給他。

“早安,我的工友。”

冉秋意聽到他這句話就有點想笑,因為姚識秋的微信頭像是兩個奧特曼在擊掌,旁邊寫的就是 “早安,我的工友”,他上周在組會上作報告的時候,最後一頁 PPT 是建議大家早睡早起,勞逸結合,旁邊也附了這張圖。

冉秋意接住糖,腼腆地笑了一下,“師兄早上好。”

他笑的時候左邊臉頰會漾出一個小小的梨渦,眼睛也會彎起來。姚識秋看着他在工位坐下,打開電腦,一臉認真地确認待做事項,不自覺就剝了顆糖送進嘴裏,靠在窗臺上,就這麽明目張膽地看着冉秋意。

這時,宋彥輝和孟瑾也來了,這倆人從研一剛入學就在一起了,窩邊草吃得可謂是非常成功,在一起一年半了還每天形影不離。

冉秋意聽到孟瑾的聲音,擡起頭,“師妹,昨天那個問題……”

宋彥輝和孟瑾正準備吃早餐,冉秋意注意到兩人因為自己突然看過去而松開了牽在一起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那個…… 師妹,你們先吃飯吧,我一會兒再給你講。”

姚識秋看着他慢慢變好的耳朵,低頭笑了笑,杏仁糖在嘴裏轉了一圈,被他咬碎了。

“秋意,聽他們說,我出差的時候,都是你幫我澆的花。” 姚識秋忽然開口道。

“啊?” 冉秋意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下意識摸了摸耳朵,“沒、沒什麽…… 我就是随手澆一下。”

“嗯,下次請你吃飯。”

姚識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哼着歌晃到宋彥輝旁邊,狠心打斷正在吃飯的小情侶,問宋彥輝的項目進度怎麽樣了。

一整個上午,姚識秋都在實驗室裏晃來晃去,沒怎麽在工位上坐着。

冉秋意泛讀完一篇論文,和孟瑾讨論了一下她昨天遇到的問題,感覺肩頸有點酸,便站起來活動活動,順便去飲水機接水。

姚識秋被幾個研一的師弟師妹圍住,在紙上游刃有餘地畫着數據流,講某個項目的框架,冉秋意也站在旁邊聽了一會兒。

結果因為聽得太入迷,姚識秋講完後,他忘了接水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只好又起身去接。

這是冉秋意來到實驗室的第三周了,他發現姚識秋的狀态很容易讓人誤解,因為他看起來一直很悠閑,從來沒有在趕進度,不了解的話,很容易把他當成不思進取的閑人。

但自從聽完上周的組會,他發現确實像宋彥輝說的那樣,姚識秋是實驗室不可缺少的主心骨,好幾個項目都是他在扛,除了完成自己的科研任務外,還要指導師弟師妹完成工作,他在實驗室裏晃來晃去也是因為經常有師弟師妹請他幫忙。

姚師兄是真的很厲害,冉秋意心想,以後一定要多跟着他學習。

剛過十點,姚識秋便背起包準備走了。

梁霜看了他一眼,“姚狗,這才幾點你就溜?”

“我去打會兒球,” 姚識秋摘下手表,沖冉秋意揚了揚下巴,“秋意,老板要是找我,就說我去校醫院開藥了。”

冉秋意點點頭,“好的。”

“秋意,你別理他。你姚師兄一把年紀了,就喜歡跟小孩兒一塊打球,” 梁霜一臉嫌棄地說,“還裝自己是本科生,跟人家大一的小學妹一塊去圖書館自習,啧啧,臉皮真厚。”

宋彥輝聞到八卦的味道,湊過來,“什麽什麽,有師兄的瓜?快讓我聽聽。”

梁霜開始講,她有一次去圖書館還書,看到姚識秋和一個女生坐在一起,桌子上擺着高數書,姚識秋在給人講題,還靠得特別近。

“姚識秋這狗,是真不做人。” 梁霜得出結論。

冉秋意并不好奇別人的八卦,但聽梁霜這麽一說,忽然想起上次在籃球場碰巧遇到姚識秋去打球,有不少女生在球場邊看。他倒是覺得,梁霜說的這些,這像是姚識秋能做出來的事,畢竟他這個人雖然科研能力很強,但在生活作風上…… 似乎不太正經。

姚識秋走後沒多久,章教授果然來了,不過倒是沒有問起姚識秋怎麽不在,而是和冉秋意交代了些項目上的事,意思是讓他以後在項目上輔助姚識秋。

目前實驗室在全力做自己的接收機,北鬥 GPS 雙模,附加抗幹擾功能,章教授讓他主要參與這個項目。

冉秋意心裏有些沒底,他碩士階段上手做工程比較少,論經驗,可能還比不上研二的宋彥輝,再加上導航并不是他的研究方向,需要去補充理論知識,他就更擔心自己會拖後腿了。

宋彥輝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飄過來了,拍着胸脯說:“沒事師兄,咱們跟着姚爸爸就行,什麽事都有他兜着呢。”

梁霜聽到這話,嘲諷宋彥輝就差在腦門貼一張條,寫着:“我是姚師兄忠心耿耿的舔狗。”

不過,宋彥輝這麽說了以後,确實讓冉秋意安心了不少。

學校太大也有不好的地方,從實驗室到宿舍要走二十分鐘,還全是些上下坡路,冉秋意實在是不想花那個功夫,中午便趴在工位上休息。

當然,睡也睡得不安穩。他感冒還沒好利索,嗓子隐隐地疼,還總是想咳嗽,迷瞪了二十分鐘就醒了。

醒來後,冉秋意發現自己的工位上放了一板潤喉含片,他以為是梁霜給的,含了一片,感覺嗓子舒服多了。

下午和晚上,姚識秋都沒來,冉秋意惦記着要和家裏視頻,晚上九點不到就回宿舍了。

冉秋意有個弟弟,今年高考。雖然是親兄弟,但是冉一卓的性格和冉秋意可以說是截然相反,是個十足的叛逆少年,家裏的爸媽都管不住他,也就冉秋意能勸上幾句。

沒多久就要高考了,冉一卓也比以前知道學習了,他腦子不笨,就是基礎差一些,每回考完試,冉秋意都會讓他把試卷拍下來,發給自己,他再幫冉一卓把錯題過一遍。

室友在宿舍學習,冉秋意怕自己打擾到他,便拿着紙和筆去了宿舍一樓大廳,坐在沙發上幫冉一卓看月考的理綜卷子。

他把冉一卓的錯題自己做了一遍,生物和化學部分都很快搞定了,最後卡在了物理壓軸題的最後一問上。

其實這也情有可原,畢竟是很多年前學的高中知識,早就忘得差不多了,但冉秋意在學習上向來鑽牛角尖,越是碰到做不出來的題,就越想把它解決。再加上這還涉及到自己在冉一卓面前的威嚴和面子問題,他就更加執著了。

冉秋意算了一張草稿紙,結果還是不對,正苦惱着,忽然聽到了姚識秋的聲音。

“秋意,你在這兒幹嘛呢。”

姚識秋穿着一身深藍色的西裝,在他旁邊坐下,瞥見他手機屏幕上的題目和旁邊的草稿紙,“這是…… 高中物理題?”

“我在幫我弟弟看試卷,他今年高考,” 冉秋意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後一道物理題…… 我還沒做出來。”

姚識秋粗略掃了一遍題目,扯松了領帶,“我幫你看看吧。”

“不用了師兄……”

時間不早了,冉秋意不想麻煩他這種事,但姚識秋已經拿起筆,在他寫過的草稿紙上算了起來。

姚識秋的思路很清晰,畫圖,分析,列公式,大概是做到一半覺得身上的衣服太束縛,索性把西裝外套脫下來,襯衣袖口也解開了,領帶只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

茶幾比較矮,姚識秋個子又高,算題的時候只能窩着,但冉秋意看着他神情專注的樣子,忽然覺得這樣的姚師兄很有魅力。平時在教研室也是一樣,無論師弟師妹問姚識秋多麽簡單的問題,他都會很認真地解答,絲毫不會不耐煩。

姚識秋在草稿紙上寫下步驟,冉秋意一邊看着,一邊在心裏默默跟着他的思路走,一下子茅塞頓開。

他漸漸明白,為什麽師弟師妹們都很崇拜姚師兄了。雖然這道電磁學物理題和他們的研究方向并無關聯,但經過這道題,他好像也開始崇拜姚師兄了。

幾分鐘後,姚識秋放下筆,擡起頭看向冉秋意:“結果是 125,對嗎?”

“對的!” 冉秋意用力點頭,“謝謝師兄,我明白我哪裏想錯了。”

姚識秋笑了笑,放松地靠在沙發上,“不謝,下次請我吃飯就行了。”

冉秋意自然答應,他注意到姚識秋扔在一旁的西裝外套,後知後覺有些不解,問:“對了師兄,你今天怎麽穿得這麽正式啊?”

“哎,別提了,下午跟老板去參加方案競标了,” 姚識秋把領帶扯下來,擺了擺手,一臉痛苦,“我心想這麽正式的場合,可不是要穿得人模狗樣點,特意準備了一身行頭。”

“我穿着這一身去了,連頭發都弄過了,結果好家夥,一到地方,發現只有我穿成了這樣,丢人丢到家了。”

“而且我是看出來了,老板覺得我丢人,甚至想假裝不認識我,” 姚識秋錘了一下沙發,悲憤地說,“平時逢人就介紹,‘啊這是我的學生’,‘啊我這學生很不錯的’,好麽,今天恨不得離我十米遠。”

聽他說到這裏,冉秋意已經笑得肩膀都在抖了。

偏偏姚識秋還要一臉認真地問他:“秋意,你說實話,師兄穿這身帥不帥?”

在姚識秋開口講他今天的遭遇之前,冉秋意本來是覺得挺帥的,畢竟姚師兄個高腿長,是個活脫脫的衣架子,平時穿随意的襯衫牛仔褲都很好看,穿正裝就更不用說了,但是聽他講完,他只覺得姚師兄很搞笑。

冉秋意笑得說不出話,姚識秋歪着頭,疑惑地看着他,“師弟,我很好笑嗎?”

“沒、沒有,” 冉秋意強行憋住笑,“師兄,你穿這身挺帥的,真的。”

只可惜忍了幾秒就破功了,他撈過旁邊的抱枕,把臉埋進去,“對不起啊師兄,再讓我笑一會兒……”

等他終于停下來,放開抱枕,露出笑得有些紅撲撲的臉頰,姚識秋看到他的嘴角還是上揚的。

姚識秋忽然斂起了嘻皮笑臉的表情,看着冉秋意笑的時候彎起來的眼睛,還有頰邊綴着的梨渦,說:“秋意,你的眼睛真好看。”

他說着伸出手,食指在冉秋意臉頰上戳了一下,“這裏也是,好看。”

小小的一個梨渦,看着可甜。

冉秋意愣了一下,下意識往後躲了躲,心裏有點不舒服,也不再笑了。

他雖然在很多個瞬間認為姚識秋能力很強,人也很不錯,甚至都要開始崇拜他了,但還是沒辦法扭轉除此之外的壞印象——他覺得姚識秋是個不太正經的師兄。

随随便便就戳別人的臉,還說這樣暧昧的話,實在不像是正經人會做出來的事。

冉秋意中學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的性取向和常人不同,過去也有過戀愛和分手的經歷,他對同類的嗅覺可以說是很敏感的。

直覺告訴他,姚識秋是自己的同類,但聯想到師姐說的八卦和自己親眼看到的,又不太敢确定,只能猜測是男女通吃的類型。不過,剛才被姚識秋似有若無地撩了一下,他基本上可以确定了。

如果說在科研上,姚識秋是他非常崇拜的師兄,那麽涉及到感情,姚識秋就是他最想避而遠之的那類人了。

冉秋意站起來,很謹慎地笑了一下,沒讓梨渦露出來,“不早了師兄,早點休息,明天還要去實驗室。”

他收好東西離開,已經快走到轉角了,忽然聽到姚識秋叫了一聲:“冉秋意。”

冉秋意停下來,回過頭,“師兄?”

姚識秋換了個姿勢,雙腿交疊,身上精心準備的行頭已經被他拆得不剩多少,他懶散地靠在沙發上,把冉秋意剛才埋過臉的抱枕摟進懷裏,說:“晚安。”

冉秋意承認,自己被他漫不經心勾起的笑意帥到了,但随即,他的腦海裏浮現出四個字:斯文敗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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