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姚識秋生日的前一晚,冉秋意失眠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心跳遲遲慢不下來,也不知道在緊張什麽。

他打開臺燈,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書裏夾着一張他從家帶來的空白同學錄。

他先是挨個填好了正面的問題,再翻過面,學着姚識秋上次給他寫留言的語氣,也給姚識秋寫了一段,開頭是特意模仿他的:

“親愛的姚識秋同學:

你好。

我很高興,也很榮幸能做你的師弟。”

關于姚識秋的生日禮物,冉秋意最後選了一頂帽子,因為他忽然想起之前在海南出差的時候,姚識秋把自己的帽子送給他了。

這麽一來的話,就變成互相送帽子了,好像挺有紀念意義的。

禮物是當天早上送給姚識秋的,姚識秋直接就戴上了,然後趴在工位上朝冉秋意耍無賴:“寶貝兒我困,昨晚失眠了。”

冉秋意心說,那可巧了,我也失眠了。

不過還是壽星最大,冉秋意把自己的靠枕給他,站在他身後幫他捏了一會兒肩膀,“那你睡會兒吧。”

姚識秋把臉埋進冉秋意的抱枕裏,困倦地說:“嗯…… 記得幫我給甜甜澆水。”

甜甜是姚識秋給他的小橘子樹取的名字,表達了對它的美好祝願。

冉秋意簡直哭笑不得,“知道啦知道啦,你就天天惦記着你的甜甜吧。”

這天下午,陰沉了一個星期的天終于放晴了,陽光尤其的好。

冉秋意昨晚沒睡好,趴在窗邊的空位置上補了一覺,醒來時身上搭着姚識秋的外套。被陽光和他的味道包裹着,冉秋意只覺得渾身暖乎乎的,都有些不願醒了。

他站在窗邊伸了個懶腰,剛想繼續工作,姚識秋就急匆匆地走過來,拉着他的手腕往外走。

“走,跟我上樓測一遍指标,甲方急着要。”

冉秋意還沒反應過來就跟着他上了樓頂。

搭好設備以後,需要有一個人去半層樓下的設備間裏加幹擾,調參數,另一個人則留在天臺觀測實時數據。

樓頂信號不好,測試時,樓上樓下的兩個人一般用對講機交流。

他們兩個在工作上一向配合得很好,冉秋意在樓上,姚識秋在樓下,不到一個小時就把需要的指标都測試完畢了。

冉秋意把對講機放到一邊,開始拆設備的連接線,等着姚識秋上來,一起把東西搬下去。

方才上來得急,他把姚識秋的外套也帶到樓頂了,這會兒傍晚将至,陽光的溫度漸漸消散,冉秋意感覺有些冷,便穿上了姚識秋的外套。

設備連接繁瑣,冉秋意正在耐心地整理着線路,忽然聽到一旁的對講機刺啦刺啦響了一陣,姚識秋通過對講機叫他:“秋意。”

冉秋意拆到一半,騰不出手來去拿對講機,遲了半分鐘才回複:“啊?怎麽了師兄?”

對講機有雜音,偶爾還會和樓裏巡邏的保安串臺,姚識秋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聽不大清楚,冉秋意只好繼續呼叫他:“師兄?”

姚識秋那邊聽起來大概也是一樣的模糊,難以溝通,冉秋意擔心是測試條目有遺漏,想着要不然還是打電話吧,別耽誤了事情。

電話剛撥出去,他聽到姚識秋又通過對講機叫了自己一遍:“冉秋意。”

這回聲音很清楚,連姚識秋語氣中的認真和嚴肅都聽得明明白白。

冉秋意愣了一下,手上整理設備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怎、怎麽了嗎?”

這時,電話也通了,冉秋意從對講機和手機聽筒裏,聽到了有延時的兩道聲音。

“我喜歡你,跟我談戀愛吧。”

“我喜歡你,跟我談戀愛吧。”

對講機和手機是完全不一樣的傳輸方式,信號來自兩個相差甚遠的頻段,當這兩道聲音以微小的延時重疊在一起時,冉秋意以為自己聽到了兩次不一樣的告白。

他手握着對講機,已經按下了通話鍵,手機開着免提,就放在旁邊,可他卻遲遲講不出話來。

在他大腦一片空白時,姚識秋那邊也沒了動靜。

他穿着姚識秋的外套,站在 21 層高的樓頂,耳邊不斷回響着剛才的兩句告白。明明是一早就被預告過的事情,但真正聽到姚識秋親口說出來時,他還是感到措手不及。

此刻,心跳如鼓是他,小鹿亂撞是他,慌亂無措也是他。

姚識秋踏上最後一級臺階,單手插兜,隔着半個天臺,喊他:“冉秋意。”

冉秋意轉過身,看到姚識秋的身後已是煙霞滿天,殘陽在高樓大廈的夾縫中緩緩墜落,難得晴朗的深秋時節,夕陽竟不輸給盛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午太陽曬久了,冉秋意感覺自己仿佛微醺一般,輕飄飄的,站不穩。

他像是被釘在了原地,手裏還拿着那個對講機,看着姚識秋站在夕陽裏,又像是帶着光,一步步向他走來。

姚識秋穿了一身休閑裝,反戴着冉秋意送的帽子,像個愛玩愛鬧的大男孩兒,直率爽朗地向喜歡的人讨要一個回答:“冉秋意,你到底答不答應啊?”

他在冉秋意面前站定,見他一副呆愣愣的樣子,捏了一下他的臉,笑着說:“吓到了?”

冉秋意搖了搖頭,垂下眼,拿着對講機的手也垂下來。

姚識秋深吸一口氣,把他攬進懷裏,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背,好像真的在擔心他被吓到。

“別有負擔,我不是想讓你現在就答複,只是因為……” 姚識秋摸了摸他的頭發,收起方才的直率和意氣,笑得有些無奈,“太喜歡你了,所以想告訴你。”

“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很累,心裏壓着事,別怕,記得你還有師兄呢。”

“我也知道你的心意,我不急,” 姚識秋捏了捏他軟軟的耳垂,在他耳邊溫柔地哄,“反正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呢,你說是不是?”

“嗯、嗯……”

冉秋意伏在他肩上,喃出一句帶着哭腔的肯定,用力點頭,身體卻止不住地顫抖,然後被姚識秋抱得更緊,幾乎要揉進懷裏。

他不敢接受,也不舍得拒絕,只想在姚識秋懷裏再待久一點。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太壞了。

日落結束,天色慢慢暗下來,他還是沒有回答姚識秋,可他終于忍不住,扔下對講機,伸手回抱住了他。

晚上的聚餐,冉秋意還是照常和姚識秋坐在一起,姚識秋也照常和他說說笑笑,給他夾菜,幫他擋酒,玩游戲的時候他們兩個組了一隊,一路贏到了最後。

仿佛傍晚發生的事只是他們之間一個不重要的小插曲,過去之後,他們依然能夠像以前一樣舒适默契地相處。

聚餐後,一行人去了 KTV,宋彥輝嚷嚷着不醉不歸,點了一桌子酒,還沒開始唱就先喝上了。

姚識秋站在立麥前,唱了今晚的第一首歌,《愛是最大權利》。

是一首經典的粵語歌,冉秋意覺得旋律挺熟悉,但他聽不太懂粵語,所以一直看着屏幕上滾動的歌詞。

“可不可與你放膽嬉戲

忘掉日與夜那些限期”

“游行直到夜晚多凄美

争取這一次走幾千百裏”

冉秋意之前一直以為,姚識秋是個五音不全的音癡,直到聽到這首歌,他才意識到,自己關于姚識秋是音癡的判斷,就和第一次見到姚識秋時,得出 “這個人很讨厭” 的結論一樣,都是走進了先入為主的誤區。

“人群漸近 想改寫你我命運

任天塌下亦前行 哪怕你說我天真”

“憑我徹底的勇氣 愛是最大權利

還有哪一種結尾 花光一切在乎你”

第一段結束,他看向姚識秋,此後便再也移不開眼了。

他半靠在高腳凳上,長腿随意地支着,一手扶着立麥,一手插兜,半閉着眼,明暗交錯的燈光在他臉上掃過。姚識秋的粵語發音十分老練,唱得輕松随意,連歌詞都不需要看,但又莫名含着一種深情。

冉秋意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不自覺地握緊了手裏的酒杯。

他才知道,原來姚識秋唱歌的時候,是這麽的…… 迷人。

歌曲高潮時一段間奏中,姚識秋睜開眼,不偏不倚地和冉秋意目光相接。

包廂裏氣氛火熱,宋彥輝抱着啤酒瓶,晃着沙錘和搖鈴,瘋狂叫好,其他師弟師妹也都在喊着 “姚師兄好帥”。

但在他們兩個人之間,這些熱鬧仿佛都被屏蔽了,只有暗生的情愫在黑暗中你來我往,誰也不甘示弱。

節奏結束,姚識秋低頭笑了一下,收回目光,繼續往下唱。

冉秋意還沒喝酒,臉已經開始發燙,他拿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試圖給自己的不冷靜找個理由。

姚識秋作為今晚的主角,自然擺脫不了被灌酒的命運。到最後甚至都沒人去點歌了,師弟師妹再帶上一個梁霜,輪流跟姚識秋喝酒,循環播放的《祝你生日快樂》是這場酒局的背景音樂。

冉秋意摸不準姚識秋的酒量,但看他來者不拒的樣子,有些擔心,便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勸說:“師兄…… 少喝點。”

姚識秋在桌子下捏了一下他的手,“沒事兒,今天高興,多喝幾杯醉不了。”

冉秋意看他眼神還是清明的,也就沒再阻攔。

一群人喝到最後,倒的倒,暈的暈,沒幾個是完全清醒的。孟瑾和梁霜相互攙扶着,宋彥輝已經喝倒了,被兩個男生架着,嘴裏還在念念有詞:“繼續喝啊師兄,別慫啊……”

姚識秋也好不到哪裏去,喝了半醉不止,冉秋意過去扶他起來時,他沒站穩,差點抱着冉秋意一起摔進沙發裏。

眼下,怎麽回去成了問題。

第一個難題就是宋彥輝,這個人已經醉到無法獨立行走,他塊頭又大,得三個人才能搬得動。一番商量之後,大家決定派兩個男生護送一下女生們,剩下的男生互相照應着,一起把宋彥輝弄回去。

最後是姚識秋和冉秋意。

冉秋意沒怎麽喝酒,再加上和姚識秋住一棟樓,自然是負責照顧他。

姚識秋喝醉了以後話不多,一路上走得還算穩當,到了宿舍以後,冉秋意讓他換鞋就換鞋,讓他脫外套就脫外套,是冉秋意見過最乖的醉鬼了。

冉秋意讓他在床邊坐下,等自己去泡蜂蜜水,他就乖乖地坐着不亂動。等冉秋意回來,把杯子放在他手裏,讓他慢點喝,他就真的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喝。

蜂蜜水喝完,姚識秋盯着杯底沒化開的蜜漬發呆,冉秋意蹲在他面前,把杯子從他手裏拿開,問他:“有哪裏不舒服嗎?”

姚識秋搖了搖頭。

“能自己洗漱睡覺嗎?”

姚識秋直直地看着他,點了點頭,“能。”

“那我走了?”

姚識秋還是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才遲鈍地 “嗯” 了一聲。

冉秋意哪裏放心留他一個人,說要走了也只是逗逗他,他想去擰個熱毛巾幫姚識秋擦擦臉,站起身,剛走了沒兩步,就被那人從身後抱住了。

姚識秋抱得很緊,手指在他身前交扣,明明做的是把人鎖住的強硬姿勢,落在冉秋意耳邊的話卻是十足的委屈:“…… 我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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