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薛跋其人,腦洞賊大
書院食堂的早點菜單經過謝時大刀闊斧的改革後,看上去樣式少了一些,然而美味度卻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語。至于樣式少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原先的兩位主廚都被開除,留下的除了吳柏這種負責白案的專項廚子外,剩下的都是學徒或者打雜的幫工,手上沒有學到幾分功夫,無法為謝時分憂。
謝時分身乏術,總不能一人把活全幹了,只能通過盡快培養學徒和幫廚們的廚藝,來慢慢豐富早點的樣式。謝時對于食堂早餐的期望可不止是這一點清粥小菜,他的目标是将廣式早茶一樣一樣搬上食堂朝食的窗口!
好在因着謝時不同于尋常廚子一樣敝帚自珍,他教人的時候格外細致,也不吝于讓學徒們上竈臺,經過他的點撥,後廚的學徒和幫工們大部分都能很快上手。于是到最後,謝時只負責在一旁指導,衆人齊心協力,很快便備好了書院師生們的朝食。
趁着這會學生們晨讀還未結束,等謝主廚發話讓人自散去吃飯後,忙碌了一大早的後廚衆人以及待會需要打菜的幫工們都趕緊坐下來,開始迫不及待品嘗第一手的美味。
吳大首先嘗的是謝時做的叉燒包和灌湯小籠包,叉燒包的面皮潔白松軟,一口下去,裏頭的叉燒肉餡散而不滞,四分肥六分瘦,濃淡相宜,一口氣吃十個都不嫌膩;小籠包小巧一個跟荸荠似的,表皮薄如蟬翼,媲美燈影牛肉,輕輕咬開一個角,裏頭滾燙的鹵汁慢慢流了出來,腴而不油,濃而不重!
而反觀自己和學徒們做的,叉燒包肉餡則稍顯厚膩,小籠包皮不夠薄,褶子不夠多,哪怕是按照謝時教的方法,同樣的步驟和食材,也無法完全複制其美味。
吳柏看着不遠處的謝時,年紀輕輕卻自帶令人折服氣場的身影,暗暗咋舌,也不知道這位看起來便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謝家時郎是怎麽做到的,不論是面點還是粥水,但凡經過他手做出來的,滋味都要比旁人來的好上十倍不止。
自從他來了之後,原本默默無聞的食堂竟然在書院師生中有了美名,學子們每日到食堂的吃飯熱情都高漲了許多。這下原本還對他的廚藝和年紀頗為微詞的吳柏徹底心悅誠服,尤其是知道謝時心胸寬廣,不吝于教導他們廚藝之後,他更是暗自下定決心,要積極配合,好好将這尊神廚供起來!
尋常人沒有吳大郎那樣身為廚子的敏銳舌頭,對于幫廚們打下手做出來的那些早點也同樣贊不絕口,個個吃得恨不得把碗都給吞下去。
魯大嬸端了一碗自己心心念念的雲吞全家福,一口湯喝下去,久未曾受過刺激的舌尖先被鮮到發麻,緊接着各種餡料的雲吞依次登場,在唇齒間跳舞,雲吞皮更是嫩滑到一不留神便滑入了喉嚨。
沒等她回味過來,古樸悠長的鐘聲便在書院中響起,魯大嬸只好不再慢嚼細咽地品嘗雲吞,衆人加快速度趕緊吃完。還沒一會,便有學子們匆匆趕來的腳步聲。
薛跋已經許久不曾踏足食堂,身為富家子弟,自從獲得優生特殊待遇後,他便立馬讓家中送來了伺候他多年的小厮兒,之後打飯收拾齋舍等雜務便有人接手,他只需要保證自己在歲考中學業考課穩穩占前十名即可。為此,原本對于讀書一事并不熱衷的大少爺愣是頭懸梁,錐刺股,刻苦用功成了學霸,樂得薛家當家給東滄書院捐了百畝學田!
昨日課間他聽聞食堂來了位新主廚,所做菜色除了頗具美味之外,似乎還有其他的神奇功效,就連平日裏午時上課總因犯困而遭先生點名批評的傅家小胖子,昨日下午都被先生在課堂誇了一通。
薛跋雖對所謂的提神醒腦奇效頗為懷疑,但為了在學習上不落後于其他同窗,自然不肯放過每一個增進學習成績小技巧。好在錯過了朝食,午時的點心因為是不限量的,薛跋總算吃到了新主廚做的東西。
薛跋的小厮兒給他取的是紅豆雙皮奶和另外一樣糕點,糕點如同往常一般,平平無奇甚至有些甜膩,作為家中富裕,自幼嘗遍珍馐美味的大少爺來說,自然看不上這樣的手藝,至于紅豆雙皮奶這樣點心倒是讓他頗為驚豔!
薛跋原本對于牛奶此類東西很是深惡痛絕,牛奶再好他也能聞到奶腥味,紅豆雙皮奶他一開始以為是豆腐制成的,沒想到吃了才發現竟然是自己最讨厭的牛奶制成的,然而絲毫沒有腥味,反而奶香軟糯,結果就是他真香了!
然而遺憾的是,所謂的清心提神奇效他沒有感受到,薛跋也不意外,畢竟只是食物罷了,又非藥材,至于其他人的感受,他以為是那些沒吃過多少好東西的同窗的心理作用罷了。若是事情到此為止,便是一出平平無奇的美食插曲,然而,薛跋的右邊坐着的卻是薛笙。
東滄書院根據學習經史策論等進度,大致分為甲乙丙丁四個級別,每級又根據學生人數分為數量不等的幾個班,比如甲一班,丙二班等。薛笙其人,便是乙一班裏的兩大風雲學子之一,另一人是韓寧,兩人總是争奪乙一班的一二名,同時也包攬了乙級的頭兩名,其他學子只能跟在他倆屁股後面,搶搶第三名。
而薛笙之所以會讓薛跋格外注意,除了在考課方面,他們是競争對手外,還因為嚴格來講,二人存在着親戚關系,薛笙的祖爺爺同薛跋的祖爺爺乃親兄弟,不過在那一代便分了家,薛笙祖爺爺這一脈更是因做官北上搬到了別處,從此關系疏遠,而薛跋家這一脈則更重經商,到了這一代,才出了薛跋這一個讀書苗子,可不就格外珍惜。
如今兩家境況也截然不同,薛笙家中父親早逝,孤兒寡母,生活清貧,而薛跋家則蒸蒸日上,富甲一方,因着種種緣由,兩家關系很是疏遠。薛跋一直暗中同薛笙較勁,平日裏自然時不時觀察他——主要是觀察他看的什麽書,用的什麽學具……
這一日下午,善于觀察的薛跋同學卻發現,自己這位身體瘦弱,盛夏裏也總是唇白無血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的遠親堂弟,竟然意外地面色紅潤,且學習精神十足,再無往日裏的倦倦無力!這可把薛跋驚到了!善于觀察的薛跋同學腦洞也很大,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竟然聯想到了紅豆補陰血,治氣血不調這方面上!
薛跋:難不成這美食奇效還得看食材?或許效果因人而異,還在于越是體弱之人,效用越明顯?
薛跋一整個下午都因為自己的發現和猜想而神思不屬,然而等到晚上晡食,他再想實驗時,卻發現小厮兒取來的飯食沒有一道是那位新主廚做的。一問,才知道,由于朝食和午時兩餐,謝廚的手藝在學子中揚了名,導致新菜窗口排成了長龍,有些人排了也不一定能打到,再一看還有人讓仆從排隊代拿,當即怒向膽邊生,将這些代拿的仆從都給排擠出了隊伍!
薛跋:……至于嗎?
薛跋無語,無奈之下,今日晨讀結束,只能時隔許久,再次踏足食堂,自己排隊就不信吃不到!又不是什麽龍肝鳳髓,等他驗證了猜想,他就……天天吃食堂!
與此同時,他還看見了其他幾位同他一樣以前不在食堂吃的同窗今日也來到了食堂,一時之間,竟然還有點微妙的同病相憐之感。
傅囿等人早早便排到了,尋了個能看見山景的位置坐下享受珍馐佳肴。傅囿眼尖地看到了排在人群中的薛跋,撇了撇嘴道:“薛跋那假面書生怎麽也屈尊降貴來了食堂,哼!這厮肯定也是奔着謝先生的廚藝來的!”
蔡骅邊吃邊問道:“他怎麽招惹到你了,一直見你看他不順眼?”
傅囿回他話的同時也不忘吃,還因為吃太快,被小籠包裏的鹵水燙到了,一直“斯哈斯哈”地哈着氣,“這人裝得很!表面上沒怎麽背書頌讀,好像學得很輕松的樣子,暗地裏卻被我發現竟然在挑燈夜讀,還一直學老大和薛笙他倆!真是小人行徑!”
蔡骅笑了:“雖說這薛跋行事有些怪異,但人家刻苦用功、學習達者也非壞事呀,你背後給人起诨名,小心被舉報到齋長那去。”東滄書院的齋長名為邱直,主要監管書院生徒的在院紀律、品行舉止,人如其名,為人格外嚴厲古板,學生們一個個只聽其名,便如鹌鹑般老實。
傅囿憤憤不平地低聲道:“我聽人說,他也給我起外號呢,背地裏叫我傅胖!”
且不提這書院裏學生之間暗地裏的幼稚交鋒,十千閣裏,謝時仔仔細細看完手上的契書,慢條斯理地拿起筆簽了名,一手靈動飄逸的行草躍然紙上,又利落地按了手印,将其中一份遞給了對面的岑羽。
這契書便是上次說好的糖坊分紅契約,岑羽親自見過糖坊用謝時給的黃泥脫色方子,将紅糖變成了價值千金的白糖後,當即立下契書給他送來。
岑大官人這會正吃得心醉神迷,無暇顧及,謝時只好交給他身後的小厮。岑羽舒舒服服地喝了一盅海鮮砂鍋粥,一碗雲吞,又另外添了叉燒包和小籠包一屜,最後胃裏實在沒地了,只能忍痛放棄其他兩種粥。
岑羽滿足嘆道:“自從探微來了書院之後,我一日三餐都盼着在食堂吃了!對了,還有上次你送我那些茶點,我昨日去找宋老商量講學的事兒,他還問起呢,你什麽時候再做呀?”
謝時笑道:“既如此,那我便将今日師生們的下午點心換成茶糕吧。”
岑羽滿口應下,又對謝時道:“糖坊的分紅是每月一結,我到時候讓人按月給你送來。探微幫了我這麽大的忙,若是之後有要事,也盡管開口。”
謝時想了想,倒是想起一件事,确實需要他幫忙,“倒是有一事,确實需要固安幫忙。我平日裏愛種些花草,近日裏發現了一種自海外傳來的朱色果子,實驗之後發現可以入菜肴或當蔬果,想買些田地種這果子,不知道固安有什麽推薦的地方?”
岑羽一聽謝時又發現了新鮮東西,雖說是吃的果子,但也興致勃勃問道:“此物味道如何?買地這事我熟啊,交給我,探微想要買何種田地?上等田還是中等田?沙地或是窪地?”
謝時想了一下:“此物味道酸甜,生吃清甜微酸,入菜滋味多變。至于田地,倒是不用好田,只需要排水好的田地即可。”番茄可不能種在窪地裏。岑羽聽後,想了想:“若是探微不需要好田,我倒是想到一處田地挺适合你,價低距離還近。”
謝時好奇:“在何處?”
岑羽笑道:“你也知道每個書院都有官府劃分的部分學田,大小不一,好壞不等,而咱們書院倒黴,官府給的學田就被劃分在這山上,種種緣由之下,這學田産出不多,若是探微想要,書院完全可以售賣與你,價格便宜得很,缺點就是地力不怎麽好。”
別看岑羽說得書院這麽慘,其實主要是因為書院家大業大,好的學田多得是,看不上官府給的這部分免費學田罷了。
謝時想了想,提出先去實地看看再做決定,岑羽剛好無事,便領着他去了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