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頭疼

程佑安被沈英突兀的舉動怔了一下,眼波微動,也并沒有因為大家聚焦的目光而局促,只是平靜地致歉:“抱歉,工作上有些事耽擱了點兒時間,來晚了。”接着自然而然地在程佑寶身邊坐下來。

他身上傳來清淡的洗發水的味道,程佑寶側身去看他,關心問道:“哥,你剛才回了家啊?”

聶維揚忍不住揚起眉看他們兄妹倆互動。

只聽見程佑安聲音溫潤地說:“工地裏都是泥灰,我就先回去換了身衣服再來。”他說着話,目光悄然地往沈英的方向看去。

沈英早就坐了下來,聶戎生有心想問她怎麽回事,她就捏了捏他的手,搖頭說沒事。

這樣的場合,聶戎生也不好再問。

程家更不會有人問。

雙方是第一次見面,談不上熱絡,但是也有來有往,客客氣氣的,聶戎生誇佑寶知禮,送的藥枕很貼心,程海銘也少不得贊聶維揚有本事,對長輩也很好等等,兩邊都說了以後要常聯系,就這樣,這頓飯吃得并不艱難,兩家踏出了交好的第一步,也算是達到目的了。

飯後,梁清先送聶家二老回家,程佑安也開了車來,剛好坐程家一家人,可程佑寶說想再陪陪聶維揚,似乎小兩口還有話要說,王靜的臉色卻不好看,少見地說了不準,最後總算被程海銘勸了回去。

程佑安看了他們一會兒,淡淡地說:“你早點回來,別讓家裏擔心。”

這話自然是對聶維揚說的,他對聶維揚依然沒有好臉色,可是卻沒了一開始的尖銳,也許是程佑寶的堅持,換來了他的不得不妥協。

等上了車,程佑樂才大大呼了口氣,扒拉開圍巾癱坐在副駕駛,嘴裏念叨着:“總算是結束了,哥,待會路過巷子口的時候停一停,我去打包份餃子回家。”

程佑安斜睨着他,手指敲擊着方向盤:“怎麽?剛才那麽多菜還吃不飽?”

“吃飽?開玩笑,就剛才那氣氛,就是吃的是龍肉我也嘗不出味兒來啊!”程佑樂大咧咧地說着,還不忘找附和,“爸,您說是吧?跟他家說句話都得小心翼翼的,這得多難受,以後寶寶真嫁過去了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兒。”

程海銘凜起眉:“怎麽說話呢?不許在別人背後說閑話!”

程佑樂吐吐舌,苦着臉說:“這年頭還不許人說實話啊?我不是在擔心麽?對了,沈灏你們記得不?就我那師兄,哥們兒,就是聶維揚媽媽——那個沈阿姨的侄子,沈師兄多活潑的一人兒啊,怎麽他姑媽這樣嚴肅。”程佑樂用手指把兩邊眉拔高,形象地學沈英看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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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海銘又氣又好笑,轉頭看妻子,發現她還是一聲不吭,似乎連他也惱了,就忍不住嘆了口氣,拍拍她的手說:“既然孩子喜歡,咱就認了吧,你想那麽多也沒用。”

王靜依然不說話,還甩開他的手,明顯是在生氣。

程佑安卻沒仔細關心父母的異樣,他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說的話中,他不着痕跡地問:“聶維揚的母親姓沈?”

“對啊,聽說家裏也是高官,不過很低調,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我那師兄的爸爸居然還是經常上電視的大人物,估摸你也聽說過的,就是那個沈明。”

聽到這個名字,程佑安晃了晃神,險些就和邊上的車碰上,弄得那車主忍不住咒罵,程佑安這才反應過來,把車子穩了穩,才重新發動。

程佑樂吓出一身冷汗:“哥,你咋了?”

“沒事,可能今天有些累,注意力集中不了。”程佑安很快圓了過去。

可心裏坍塌的坑,是怎麽也圓不上了。

沈明?會不會只是巧合,中國那麽大,同名同姓的人不說一千也有幾百。

只是,那個沈英的眼神讓他不安。

同樣不安的還有聶維揚,他忍了一晚上,終于可以問出口:“今天家裏發生什麽事了?還是……你媽媽不舒服?”

程佑寶微微搖了搖頭,看着他的側臉,忍不住摸摸他的眉,繼而又抱住他,好一會兒才說:“她很好,你也很好的,只是……”

她沒頭沒尾地來這麽一句,聶維揚一時沒了把握,追問道:“只是什麽?”

程佑寶埋在他懷裏,甕聲甕氣地說:“我媽先前不知道你、不知道你離過婚,我以為爸爸早和她說過的,結果爸今天才跟她提,他們吵了一架,媽還不想來,她說她不介意你年紀比我大,可接受不了你有婚史。”

聶維揚撫在她背上的手一僵,語氣帶着無奈:“怪不得她看我的眼神都不對勁,原來是因為這個。”

如果是缺點,他還有機會可以改正,可是不管是年齡差,還是婚史,都不是缺點,是缺陷,他都沒辦法改,畢竟時光無法倒流。

“想把你拐回家還真不容易。”聶維揚嘆了聲。

程佑寶擡起頭來,雙眸比天上的星星還亮,澄亮地望着他,仿佛要看到他的心底裏。

“是不容易,那你後悔了嗎?”

“怎麽會後悔?你別小看我,我再努力努力,你媽媽會改觀的,別擔心。”

兩人散了下步,聶維揚就送程佑寶回家,自己則回了公寓,可剛到樓下,沈英的電話就到了,讓他馬上大院一趟,語氣有些急,他想起父母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像從前的健朗,怕有什麽閃失,就急急忙忙地趕了回去。

那時聶戎生已經睡下了,沈英在小偏廳和他說話。

沈英目光落在兒子身上,笑着問:“送小程回去了?”

“嗯,送回去了,她明天一早還有課。”聶維揚向她點頭,牆上的挂鐘都十一點了,就直接說,“您這麽急喊我回來應該不是問這個吧?”

“今晚兩家人見了面,總算有了些了解,看起來小程家是挺不錯的人家,知書達理,只是有些奇怪。”

“哪裏奇怪?”聶維揚挑起眉來,下巴的線條也繃緊。他本來就因為佑寶母親态度的反複而覺得煩躁,沒想到自己母親也這樣。

到了這個地步,還要再反對嗎?

沈英一聽兒子這語氣就知道他誤會了,笑着安撫:“你別緊張,媽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奇怪他們家孩子的年歲差得有些大,小程的大哥聽說有二十九了吧?”

聶維揚的表情總算舒緩了下來,收斂了語氣:“這有什麽奇怪?年歲差得大些的家庭多的是呢。”

“也對,我就是随便問問,他們兄妹長得也不太像……怎麽這麽看着我?”

聶維揚仔細看着母親,腦海裏像捕捉到了些訊息,便敏銳地問:“您到底在懷疑什麽?”

沈英想過把這個懷疑壓下,可又覺得它是個定時炸彈,一日不拆解,就一日不安生,于是她就把侄子沈灏跟她說的話再跟他說了一遍。

沈灏說程佑安很像他爸爸沈明,年輕時的沈明。

聶維揚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可心裏已經掀起了風浪,他當初第一次見程佑安的時候,就隐隐覺得有些眼熟,可他只是認為人有相似,壓根沒把他和自家舅舅聯想起來。

再然後,他想起了程佑安看佑寶寵溺的眼神,對佑寶千般的好……

心頭一震,不,不會的。

聶維揚沉默了一下,才說:“單憑長得相似這點就猜他是舅舅的兒子,太匪夷所思了。您看他們一家,像不是親生的嗎?再說了,若是有這麽大一個兒子,舅舅能不知道?他不像這麽荒唐的人。”

沈英一怔,回想今晚吃飯時的情形,的确是融洽和睦,可越是這樣,她越覺得是真的。

她低喃地反問一句:“你怎麽就知道你舅舅沒有荒唐過?”

聶維揚驚愕地看着自己的母親。

沈英想起了年輕時的弟弟。

他們沈家雖然有背景,可是在那個不平靜的年代,沈明也是下過鄉當過知青在基層摸爬滾打了很久,再憑自己的本事走到了今天的。

沈明在調回北京前跟家裏說,在當地認識了一個女孩,想跟她結婚,可那女孩父親坐過牢,家裏不可能讓這樣的人進門,也怕耽誤了沈明的仕途,再加上早在前幾天沈明的婚事就已經定好了,他們這樣的舊式傳統家庭是不可能悔婚的。

左右折騰了很久,興許是父母施壓,兩人終于分了手,沈明回了京,卻像變了個人,變得木讷寡言,家裏說什麽就是什麽,而且很快就結了婚。

那時沈英懷着聶維意,差不多要臨盆,娘家的事也就管不上。

隐約聽說又一年,那個女孩曾經找上了門,當時沈明不在,家裏就把她打發走了。

後來有人把這事兒告訴了沈明,還跟他說女孩被趕走的時候說生了他的孩子,沈明就發了瘋似的去找,那段時間連工作連家庭都不顧了,還跟他妻子大吵了一架,一時不慎讓她流了産,當時虧損了身子,也是接着養了幾年,才有了沈灏這麽一個孩子。

人是一直沒找到,女孩沒回老家,她家裏的人甚至不知道她生過孩子。

沈明終于消停了,不知是死心了,亦或是把事情藏在心裏。

這麽多年過去,大家都幾乎忘了這麽一樁前塵往事。

可是時間并不能把記憶都洗掉?

沈灏一提,她就想起來了,如若弟弟知道,只怕又是一番折騰。

聶維揚聽完母親說起長輩的糾葛後,心裏再也不能平靜。

他深深呼了口氣,問了一句:“媽,您打算怎麽做?”

“是不是當年那個孩子,只要沿着程家這條線一查便知,只是我在想到底該不該查。對你舅舅,對你甚至是對那個孩子來說,揭開這件事有沒有影響?”

影響肯定是有,而且只壞不好。

程佑安是佑寶的哥哥,比他是他表哥要好得太多。

“那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反正隔了這麽久了,當初鬧得再大也過去了,提起來,不止對我們,對舅媽和阿灏也不好。”

他一直覺得他舅媽的性格不好,配溫文爾雅的舅舅不合适,可原來事出有因。

“暫時只能這樣了。我再好好想想,你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別累着了。”沈英的聲音已經很疲倦,卻睡不着,覺得頭又開始疼了。

怎麽不頭疼,要事情猜中了,只怕比現在還頭疼百倍。

可是這一天比他們想象中的來得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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