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別這樣,”李遠志安慰說:“說不定他是騙我們的,要不然他怕是要被我們打個半死。”

“你說的有道理。”周钰低着頭,嘶啞的聲音說道:“我…我只是覺得忽然想吃點熱的東西。”

“吃火鍋,”夏陽肯定得說:“我要吃火鍋。”

“好,”周钰張着嘴,好像還想說什麽,但被嗓子卡住了,他看起來滿是迷茫,像落在一個沒有底的黑洞裏,上抓不到東西,下踩不到實物,雙手亂抓,卻只能沒有盡頭得慢慢下墜,連自己吶喊的聲音都被空洞的黑暗吸收殆盡。

李遠志企圖活躍一些氣氛,他找出自己囤積已久的番茄羊肉火鍋湯底:“看,這個又酸又鮮大補。”

他是真的沒把那個人的話放心上,人就是這樣總會有一死的,與其惶恐度日,不如随波逐流,該吃吃該喝喝,啥事別往心裏擱。

李遠志從屋裏翻出電磁爐,鐵鍋子加點水放上去加熱,火鍋底料塊一高溫加熱,散發出被封存的番茄鮮味。

屋裏還有丸子,李遠志以前存的午餐肉,凍肉放在開水裏加熱一下,再撈出來切片,土豆切片,粉絲木耳腐竹泡過,等到番茄混着牛肉的鮮甜豐滿的香味布滿整個房間的時候。

就算是那再心智堅定的食素者恐怕也難抵住這樣的誘惑,周钰吸了吸鼻子,有些從剛剛的恐懼裏脫離出來了。

周钰肩膀一松,故作輕松得說:“咱們能吃過這一餐,就算是下一刻要去見閻王爺,也不虧了。”

李遠志把丸子放進鍋裏煮,嘿嘿直樂:“吃,今晚咱們吃個夠,喝到天亮。”

寬紅薯粉下鍋,煮了幾下就軟乎了,它慢慢從一種乳白色變成了透明的淺紫色,沾滿了湯汁,撈到碗裏就着辣椒醬塞進嘴裏。

微燙的溫度,酸辣的味道三個人吃得沒停筷子,雖然都說丸子是香精香料混合的垃圾食品,但耐不住它香啊。

筷子紮下來,噗呲一聲就往外噌得冒油,香氣四溢,讓人口齒生津。

要是耐得住燙,直接送進嘴裏就能體驗一把想吃不敢吃的感官痛并快樂着,實在受不了就灌上一口冰啤酒,整個人又活了過來。

還有這腐竹,吸飽了酸味又沾染了辣味吃起來就是一絕。吃到最後,來一把小青菜,吃的就是那個新鮮蔬菜的鮮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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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到淩晨三點多,幾個人鍋子也沒收,都大着舌頭,紅着臉,各自裹了一床棉被睡了個昏天黑地。

第二天鬧鐘響的時候,周钰還有些猶豫,他們到底還要不要去上工,可如果不去,如果他們只是虛驚一場,那就直接失去一個工作。

畢竟不可能有一個工作一直等着他們,只要他們不去,那邊就會繼續招人到時候很可能,他們沒有死于疾病。

反而是因為失去了工作,沒有辦法養活自己而餓死,權衡利弊之後,周钰還是叫醒了另外兩個人一起去上工。

早晨蕭瑟寒涼的冷空氣吹打在他們臉上,瞬間就能讓人清醒,天空還是那種陰沉沉得,好像下一刻就要下雨一樣的灰暗,它像一張巨大的捕夢網,卻沒有一絲縫隙,所有東西都難以逃脫。

到了養殖場,三個人不願意和其他人多說話,怕真的是菌疫,會傳染給他們,其他人雖然不明白,但也沒說什麽,畢竟這個時節大家都是如驚弓之鳥一般。

接下來的幾天,周钰難得放開了所謂的存糧計劃,幾乎是放開了吃,想吃什麽吃什麽,要不是有菌疫這個定時炸彈在頭頂上壓着,這幾天還真是這麽久以來最懈意的幾天。

時間一天天過去,周钰的神經越繃越緊,到這天早上起來,他終于病倒了,整個人暈暈乎乎得,站都站不起來。

腦子裏好像在發熱,手軟腿沒力吃個飯到嘴裏都是沒滋沒味的,周钰跟他們兩個人說:

“我是不是感染了,把我放到另一邊的房子隔離吧。”

周钰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露出一股死灰之色,李遠志卻滿不在乎:

“不可能,我們一點事都沒有,你看,你就是想太多只是個發熱而已。我和陽陽會把你那份一起幹了的,你就好好休息吧。”

要周钰自己他也不願意去相信自個是得了疫病,說不定就是一場感冒呢?

三個人都抱着一絲僥幸的心理,直到第三天李遠志也發燒了,這家夥這時候還說:“嘿,陽陽不是沒發燒嗎?說不定我們倆體質差着涼了。”

夏陽瞪了他一眼:“不準叫我陽陽。”

李遠志被瞪了一眼也不生氣,自顧自說:“看來陽陽得幹三人份的活了。”

幾句話根本沒法沖散這份愁悶,這份對未知的恐懼就像外頭天空的濃霧一樣,越堆越厚,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光明希望。

連着睡了幾天,他的身子還是發軟,他感覺自己身子發幹,喉嚨幹得要冒煙,一滴水也找不到,持續的低燒銷毀了他幾乎所有的理智。周钰的心頭籠罩上濃重的悲哀,心仿佛冷得發顫。

到了第九天,這種情況突然發生了轉變,李遠志退燒了,這厮活潑得甩掉了體溫計,興奮得在屋子裏走了四五圈:

“太好了,太好了,周钰,咱們沒事了!就只是發燒而已,你看,我們的皮膚沒有發皺,沒有脫水,太好了,太好了,我們就是被吓到了而已。”

這句話就像撥開烏雲的大手,一下子把壓在人心頭上濃重的黑霧全部打散了,化開了。

“你說的對,”周钰止不住臉上的笑:“我們肯定只是感冒。”

當人有了希望,就會迅速改變之前那種頹廢的心理,變得積極而有活力起來。

夏陽也從周文的嘴裏帶來了話:

“他讓你們等燒退了就回來繼續上班。”

這句話讓兩個人松了口氣,第二天李遠志就回去上班去了,周钰的燒基本上也差不多退了,只是這兩天土豆需要掐花,就先緊着自家的活。

土豆花是萬萬不能讓它們随便開的,它們會浪費養分,最後土豆的産量就會受到影響,為了肚子着想,周钰就只能辣手摧花了。

這土豆花也是個奇怪的,開花時間一般都集中在淩晨那會,不早早起來掐掉,到早上的時候,土豆花就半開了,這時候掐掉,也已經浪費很多養分了。

他負責掐掉多餘的花苗,留下一些來培育更好的種豆,到了晚上這兩個人回來,再一起整理菜地拔草澆水。

蘿蔔基本成熟了,從土裏□□,連泥帶土的,要是不把土搓掉,這蘿蔔還能保存更久,

韭菜也長開了花,韭菜花腌起來吃,這新鮮韭菜烙餅最好吃,要是能有幾個雞蛋那就更美了。

不過就新鮮韭菜,再剁點碎肉拌在一塊,加水和面,包成餡餅下鍋準備煎好時候,撒一把小蔥,蔥香四溢。

吃着的時候,韭菜香混合肉味湯汁在嘴裏流淌,燙得人不停倒吸冷氣。

等到韭菜吃得差不多,土豆花也控制住了,周钰也就回歸了三人小組,這還是周钰頭一回那麽期待上班。

重新回到養殖場,連之前他看着最讨厭的蚯蚓都多了幾分可愛。周文也沒問他怎麽樣了,只是上下看了看他的精神氣:

“來了就好,現在這個菌疫真的是越來越嚴重了。”

周钰點點頭,粗略掃了一眼人數問:“這,張超他?”

周文的臉上蒙上一層灰暗之色:“據說他前兩天跟已經确診的病人做過一輛車,昨天上班的時候,突然就來了一幫白衣服的把人給帶走了,還說後面會經常來我們這看我們的情況,叫我們別亂跑。”

周文說着,不由自主嘆了口氣:“張超怕是難講了。”

周钰沒說話,這個病确實是來勢洶洶啊,這天中午飯才吃到一半,沖進來一群白衣服的和黑衣服的。

黑衣服的是警察,通知他們從現在開始每個人的工作地方以家庭為單位分開,必須實行隔離制度,工作之間是不能有交接接觸,也不允許在公衆場合多待等等多條制度。

聽得周钰一愣一愣得,別的沒聽明白,但隔離分開四個字是很清晰的,就看着他們從上邊搬了一堆塑料隔離帶下來,周文現場分配了工作區域。

每一家有一條隔離帶,只能在自己的隔離帶範圍裏活動,食物會由專門的人員分發,口罩更是時時刻刻都得帶着。

倒是讓周钰想不通的是,安谷養殖場這人少可以做到一人一隔離帶,但是那些人多的種植園養殖場呢?

總不可能天天給隔離服吧?

不過就算他想問,這些醫護人員和警察也沒空搭理他,火急火燎把隔離帶裝完,這些人講話就跟炒豆子一樣的,一顆顆往外蹦得人措手不及的。

什麽都沒來得及說,這些人就走得無影無蹤。

劉強啧了一聲:“咱們以後得對着塑料隔離帶互相喊着聊天了。”

這句話多少沖散了一些壓抑的氣氛,幾個人隔着透明的隔離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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