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章
直到目前為止,一切都照計劃進行。
艾爾埃爾弗注視着眼前的小巧鐵箱,那裏面放着三個哨兵手環,樣式簡單,毫無紋飾,只按照哨兵手環的最低要求,鑲嵌着一柄黑色的劍。
手環的設計頗為巧妙,轉化血清被封在內部,從外表看不出絲毫痕跡,直到被某人戴上後,才會刺出針頭,将轉化血清注入對方體內。
這種小花招瞞得過別人,卻對艾爾埃爾弗無效。在進藤智弘那裏找到這三個手環并未出乎他的意料,真正令他意外的是那部手機。
流木野咲獲得轉化血清的渠道在這之前對艾爾埃爾弗來說是個謎,櫻井愛娜的手機補足了缺失的一環,由此引發的可能,不僅能說服流木野咲令她成為助力,也能在接下來他的計劃中發揮重要作用。
不過,在他正在尋找的答案出來之前,他不能讓流木野咲知道真兇的身份。
梳理了一下到目前為止的行動,确定并沒有什麽疏漏後,艾爾埃爾弗開始思考接下來的行動步驟。
有三支轉化血清在手,想要增強咲森號的防備不是難事。但現在咲森號還控制在那些老師手裏,在選出新的Valvrave駕駛員之前,他必須先将咲森號徹底掌握在手中。
這甚至比毀掉咲森號更難,控制一條船不是一兩個人就能做到的,而為了達成目标,他需要得到的,偏偏是那些學生的認可。
他需要一個完整的計劃……
房門忽然被人推開,艾爾埃爾弗的目光掃向走進來的哨兵——似乎比剛才精神了點,眼神有些遲疑,但看到他之後,又變得堅定起來。
“那個……艾爾埃爾弗,”走到房間中央,時缟晴人便沒再前進,停了下來,“你有沒有什麽……”
他想問什麽?
腦中羅列了幾個可能與流木野咲有關的問題及合适答案,艾爾埃爾弗默不作聲地等待着。
“……需要我幫忙的?”
雖然有點不爽,流木野咲倒也沒真把時缟晴人趕出去——畢竟他身上還牽扯着幾個她很在意的問題,揶揄了幾句之後便順勢問起了關鍵,時缟晴人到底是怎樣成為的吸血哨兵。
晴人沒瞞她什麽,簡單說了一下自己之前一個月的經歷:如何被父親騙到研究所,如何成了現在這樣,甚至如何與艾爾埃爾弗結合——說到最後一條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但考慮到流木野咲是個哨兵,多半早就注意到艾爾埃爾弗身上沒他的氣味這個問題,晴人還是選擇了坦白直說。
不靠譜的父親,被家人連累……聯想一下自己的家庭狀況,流木野咲頓時有了點同病相憐的感覺。
“其實還好,”晴人笑了笑,“不是因為這個的話……我也救不了大家。”
“是啊……嘛,還可以曬太陽的話,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只是要比別人多攝入一種營養而已。”至少現在看來,有這麽個身體她還是賺了,“不過,原來還有那種奇怪的結合……我要是跟人結合的話,也會變成那樣麽?”
“不會吧,”晴人并不确定,“那個時候,我沒有自己的意識。不過流木野同學的話,應該還是能普通的結合。”
“就算不能結合也無所謂,反正我也不是很想有個向導。”言不由衷地搪塞了句,流木野咲把話題帶回了晴人身上,“不過,他應該很生氣吧。”
她從櫻井愛娜那裏聽說過向導受情緒困擾的事,那種感覺并不比哨兵的信息過載強多少。就連櫻井愛娜自己,也遇到過不小心誤入集會場合,被人群高漲的情緒沖得頭暈眼花的情況。
而像艾爾埃爾弗那樣,無時無刻地被迫接收別人的情緒……不用想也知道,感覺絕對不會好。
“……應該吧。”
“應該?”
“我不太清楚……艾爾埃爾弗的想法。”
被人進行了那樣的結合,被迫接收他的情緒,遇到這種事,生氣是理所當然的。
可艾爾埃爾弗對此并沒表示過什麽意見,從他見到艾爾埃爾弗的那天起,向導的态度就總是很冷靜,極少流露出情緒,更別提對自己的抱怨。就連那天的駕駛艙裏都能游刃有餘的引導自己進行感知控制,如果不是犬塚學長幫他向貴生川問起,他甚至不會知道自己一直在将情緒灌輸給艾爾埃爾弗。
“那家夥……确實是個很難懂的人。”提起艾爾埃爾弗流木野咲也有點犯怵,剛才她跟人表面上不客氣,心裏卻一直在打鼓,之前想拿艾爾埃爾弗驗證自己是不是對向導特別有食欲的時候産生的恐懼感還殘留在腦海中,令她心有餘悸,“而且還很危險。”
“也不是……”時缟晴人忍不住解釋了句,“雖然他确實有點不好相處,但是他幫了我很多次。”
“我記得你說之前戰鬥也是他指揮的?”流木野咲親眼見識過Valvrave在時缟晴人操縱下比自己遠勝許多的戰鬥力,“很厲害啊。”
“嗯,他真的很厲害。”提起這個時缟晴人的情緒明顯高漲起來,眼睛發亮,“上次……”
聽着他回憶戰鬥經歷,原本還想提醒他小心艾爾埃爾弗的流木野咲抽了抽嘴角,默默打消了這個念頭——艾爾埃爾弗是什麽想法她不清楚,但看時缟晴人的态度,這位同志顯然沒救了。
“不過,”回憶完了戰鬥,晴人難以避免地想起了最後的吸血,眼神不由微微一暗,“我很難幫上他的忙,他……好像也不需要我幫他什麽。”
“那你可以問問他,”既然人确實已經沒救了,那麽站在同伴立場上,流木野咲覺得自己該給某個郁悶的哨兵一點建議,“說不定他有需要你幫忙的事,只是不好意思開口而已。”
“……會麽?”不好意思開口的……艾爾埃爾弗?
“試試看,反正也不會有什麽損失。”
多爾西亞宇宙軍,月面軌道部隊,旗艦。
“……具體情況就是這樣。”結束了彙報陳述的阿德萊伊向上司微微颔首,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原來如此。”哈諾因與伊克斯艾因收集的影像資料早已影印出來,放在卡恩面前。他慢慢翻閱着眼前的資料,嘴角勾着一點隐約的笑意,似乎并不把敵人新增的強大戰力放在心上,“關于艾爾埃爾弗……”
他掃了一眼屋內的四名學生,欣賞着他們的反應——最小的古菲亞顯然已經躍躍欲試,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艾爾埃爾弗認定為叛徒,然後理直氣壯地與他一戰;阿德萊伊低着頭,嘴唇微微抿着,隐在袖口裏的雙手已經緊攥成拳;伊克斯艾因表情沉靜,但下意識落向右側的目光洩露了他心裏的不安;站在伊克斯艾因右邊的哈諾因相對平靜,注意到卡恩的視線後,他還能回望上司一眼,雖然稱不上挑釁,卻也絕不算恭敬。
“目前來說,還不能确定他是否已經背叛,”聽到卡恩的話阿德萊伊明顯松了口氣,古菲亞不滿地撇了撇嘴,只是礙于說這話的是卡恩,才沒立刻抗議起來,“但是,考慮到他已經背叛的可能,對咲森號的力量判斷提升到A級——接下來的戰鬥采取C預案,去準備吧。”
“是!”
就算到了宇宙時代,軍艦上的住處也絕對不可能寬敞舒适。作為卡爾斯坦因出身的特務大尉,哈諾因勉強有點特權,可以得到一間相對最好的宿舍。
雙人的。
“‘還不能确定’嗎……還真是心慈手軟到不像他的判斷啊。”總結會議結束之後沒多久就到了晚餐時間,結束了餐後鍛煉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的哈諾因提起了之前的話題。
“大佐只是謹慎而已。”
“謹~慎呢……”也許是心理作用,可哈諾因始終覺得,在得知艾爾埃爾弗“背叛”後,卡恩的态度太過平靜了。
對方不是一般人,是他一手教導出來的弟子,親口承認的“最高傑作”,但卡恩的表現,卻像是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這件事确實有蹊跷之處,”伊克斯艾因摘下了眼睛,靠在床頭閉目養神,“艾爾埃爾弗聲稱他已經與時缟晴人結合,但在他身上,阿德萊伊并未聞到時缟晴人的氣味。”
“氣味消除劑也不是什麽難以弄到的東西……好吧,确實有點奇怪。”氣味的确可以消除,但這對與他結合的哨兵來說是件難以忍受的事,艾爾埃爾弗那時候應該沒理由這麽做——這是目前為止的最大疑點,也是阿德萊因相信“艾爾埃爾弗有什麽原因才會這麽表态”的關鍵。
回想起阿德萊伊的堅持,哈諾因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他可以理解阿德萊伊不願接受艾爾埃爾弗的事實,但為此得出“他一定是被對方脅迫”這種結論……要是一個吉奧爾的學生哨兵都能脅迫艾爾埃爾弗,那他就能單槍匹馬幹掉卡恩了!
“希望阿德萊伊不會被影響到,”提到這個伊克斯艾因不由皺了皺眉,“涉及到向導的事情會嚴重影響哨兵的判斷能力,接下來的戰鬥……”
“等等,”哈諾因忽然制止了他,“這跟向導沒關系吧?”
伊克斯艾因睜開了眼睛。
他沒戴眼鏡,氣質也似乎有了些微妙的變化,不再像平日裏那麽冷靜,微眯着的眼睛裏透出些許茫然。
“和向導沒關系?但艾爾埃爾弗……”
“他确實是向導,不過這個……”這下哈諾因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畢竟這種複雜的感覺也就哨兵和向導能體會得到,“阿德萊伊那家夥擔心他只是因為把他當朋友,不是因為他們是哨兵和向導。”
“……”
“如果阿德萊伊真把他當成向導看的話,”哈諾因撇了撇嘴,“看上的向導被人搶了,他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麽冷靜,早就要求出擊去把人搶回來了。”
哨兵的本能在與向導有關的事情上發揮得最淋漓盡致,如果真有哨兵被奪走了心儀的向導……除了鎮定劑和拘束衣,大概沒什麽能讓他乖乖呆在原地。
“是麽。”
伊克斯艾因的聲音裏帶着點難以捉摸的情緒,哈諾因微微一怔,沒再說下去。
屋內頓時靜了下來,伊克斯艾因關了燈,于是寂靜之外,又罩上了一層黑暗。
哨兵,向導,普通人……
他們的隊伍裏恰好湊齊了這三個類型,他與阿德萊伊、古菲亞是哨兵,艾爾埃爾弗是向導,而伊克斯艾因是普通人。
哈諾因沒覺得這有什麽,伊克斯就是伊克斯,喜歡裝成大人的樣子,私底下卻是個愛哭鬼。
只是現在……
他躺在床上,翻了個身,理智告訴他應該迅速地醞釀出睡意好好休息迎接明天可能的戰鬥任務,精神卻死活不願妥協,依舊維持着該死的清醒。
哈諾因在心裏嘆了口氣,目光落在房間一角,精神體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目光的落點,他的精神體是頭漂亮的非洲雄獅,長得很吸引眼球,每次出現在多爾西亞軍的哨兵向導聚會上,總是能幫哈諾因引來最多的驚呼。
而現在,他的精神體卻像只狡猾的小貓一樣,悄無聲息地走在房內,自他眼前,慢慢走向躺在另一張床上的伊克斯艾因。
他的友人對只有哨兵和向導能看到的精神體無知無覺,獅子身體一躍,輕巧地落在伊克斯艾因的床上,有形無質的特性使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在那張狹窄的單人床上站立頗為為難這頭結實的貓科動物,爪子晃了半天才找準落點,安穩地站在床上。
他忘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這個游戲,在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用精神體悄悄接近伊克斯艾因。伊克斯不會察覺到精神體的存在,所以他可以盡情欣賞一人一獸在一起的有趣場景,比如在伊克斯艾因看書的時候,讓獅子向他的書張開血盆大口。
這是伊克斯艾因不知道的,屬于哈諾因的秘密。
他在心裏傳達了下一個指令,非洲獅晃了晃腦袋,擡起一只前爪,按向伊克斯艾因的胸口。
“哈諾。”
“!”
非洲獅的身影驟然消散,哈諾因的額頭上迅速滲出一層冷汗,他惴惴不安地等着伊克斯艾因接下來的話,可除了均勻綿長的呼吸聲,他沒聽到任何聲音。
那聲呼喚就像他的幻覺,真切,卻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