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二章

“那家夥?”

流木野咲雙手環胸,表情嚴肅地看着時缟晴人,眉毛緊緊地擰了起來。

山田雷藏拉犬塚久間去練習了,醫療室裏只剩下她一個。聽完時缟晴人的發現後,流木野咲卻不像他那麽驚訝。

與其說是意外……不如說是果然如此的感覺。

說完自己的發現後晴人就一直保持沉默,流木野咲瞥了眼一臉凝重的他,覺得自己有義務幫個忙。

“如果是他把哨兵手環放進去的話,”流木野咲說,“那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到底是什麽時候拿到哨兵手環的。”

她站起身,在醫療室裏走了一圈,目光掃過那幅挂在牆上的畫。

“如果他是在會議之後拿到的話……為什麽不告訴我們呢?”

學生會議結束之後,他們一直在尋找剩下的手環。

“就算他找到了手環,我們也不會怎麽樣……挑選駕駛員也好、要不要啓動其它Valvrave也好,本來就是他可以決定的。”

“不過,如果他發現手環是在這之前呢?”

哨兵手環關系到的,并不僅僅是Valvrave的駕駛員,還有殺害櫻井愛娜的兇手。

如果艾爾埃爾弗早在這之前就發現了哨兵手環在哪裏,他會不會早就知道那個兇手的身份了?

——“我确實有個理由,櫻井愛娜。”

不是因為櫻井愛娜,她也不會那麽容易就答應參與進來,不是因為那個兇手的身份不明,艾爾埃爾弗也沒那麽容易将所有老師軟禁起來,奪得咲森號的控制權……

之前所有的疑惑,在這一刻迎刃而解。

她根本就是被那個向導耍了!

甚至……腦子略微轉了轉,流木野咲又想到一個令她不寒而栗的可能。

進藤智宏真的是出于自己的意願逃走的麽?

他們原先曾想過由艾爾埃爾弗出面,單獨審問那些老師,看看能不能從他們口中問出有關哨兵手環與兇手的線索……只是因為進藤智宏主動跳了出來,在艾爾埃爾弗的推斷下他被認定為兇手,所以沒有繼續下去。

可如果說,他是為了避免麻煩……

流木野咲說出了自己的推測,時缟晴人一言不發,卻又一次想起了他曾經疑惑過的問題。

為什麽艾爾埃爾弗會向他問起進藤老師與山川老師?

他到底……

看着依然沒說話的時缟晴人,流木野咲嘆了口氣。

她只是不爽而已,可另一位……

畢竟她從來沒敢完全相信艾爾埃爾弗,晴人卻不一樣。

所以才說哨兵手冊都是騙人的,什麽最信任的力量!

腹诽了一下她從來沒當回事的那本手冊,流木野咲拍了拍低着頭的晴人肩膀。

“不管怎麽說,至少那個人真的是害死櫻井同學的兇手。如果不是艾爾埃爾弗的話,我大概永遠都不知道她是怎麽……所以我這裏,勉強可以不去計較。”

雖然艾爾埃爾弗動機不純,但至少他讓害死櫻井愛娜的兇手接受了應有的懲罰。

現在真正需要問他為什麽的,是一直相信着他的晴人。

時缟晴人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站起身,朝流木野咲點了點頭,轉身出了房間。

最近這段時間,艾爾埃爾弗經常來拜訪貴生川巧。

作為教師中的“背叛者”,貴生川巧理所當然地享受了叛徒的待遇,沒有被軟禁起來。他大約也明白這是艾爾埃爾弗給他下的套,等到了地球,憑他之前幹的那些事,米山絕對容不下他,到時候還得上艾爾埃爾弗這條賊船。

不過對他來說,值得頭疼的是另一件事——學生會議結束當天,艾爾埃爾弗就來找他“請教一些問題”。

貴生川巧立刻提高了警惕,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艾爾埃爾弗沒問他一點關于哨兵向導的事,而是拿出了一本瓦爾格雷史詩。

“我可是物理老師!”貴生川巧強調。

艾爾埃爾弗掏出一摞紙,語氣平板地開念:“《瓦爾格雷史詩中的風俗考據》,作者,貴生川巧。”

貴生川:“……”

所以說信息時代就是這點不好,一點隐私都沒有。

艾爾埃爾弗找到的這篇論文是他當年大學時所作,他大學讀的是醫學系卻正式發表了這麽一篇論文,曾讓貴生川巧很是自豪,之後他會被時缟宗一收入門下,這篇論文也不無關系。

他沒想到艾爾埃爾弗來找他的原因居然是這個,偷瞄了一下那張看不出在想什麽的臉,貴生川巧深深嘆了口氣,認命地接受了現實。

平心而論,艾爾埃爾弗是個好學生。

他“上課”的時候非常專注,不管什麽內容基本講一遍就能記住,思維也很敏捷,以至于貴生川巧不得不在每句話出口前都反複思量。好在他當初研究瓦爾格雷史詩的時候主要圍着風土人情轉圈,避開了最敏感的那些話題。

“說到瓦爾格雷史詩,就要提到它的真僞之争……瓦爾格雷王朝沒有留下其他的文字記錄,瓦爾格雷史詩卻保留得非常完整,簡直像是時間之神的惡作劇。”貴生川巧東拉西扯,侃侃而談,“原文版不說,早在十九世紀就出現了完整的譯文版……記述內容偏偏又非常全面,除了武神相關的那些,幾乎沒有什麽不合理的地方。”

“從政體來說,瓦爾格雷王朝是政教一體的結構,領袖被稱為‘尊者’,號稱是神之子,擁有絕對的權威,英雄只有經過尊者的賜福才能真正成年……如果尊者不允許的話,哪怕這個人已經白發蒼蒼,他依然不會被承認為‘成年人’。”

“王朝的高層領導者全是被稱為‘英雄’的哨兵,階級分化極為嚴重……不過因為‘武神’的存在,底層民衆對統治者毫無反抗之力,還真是個糟糕的國家。”

“這些東西比較無趣,我也沒太在意……相比之下,那些對生活的描寫就有趣多了。有些東西在現實中能找到對應的,有些卻可能已經滅絕了。”

比如一種名為奢果的果實,果皮非常脆弱,摘下之後必須放在墊了絲絨的盤子裏,果肉又極為細柔,口感仿佛液體一般,是只有尊者與少數貴族才有資格享受的貢品。

再比如一種名為“赤環”的鳥,鳴聲極為嘹亮,僅需一只便可喚醒整個王城,被稱為“呼喚太陽之鳥”。

又或者被稱為麝羊的羊,體帶異香,因此并不被用于食用,而是瓦爾格雷王朝上層鐘愛的寵物。

還有高大的信樹,瓦爾格雷王朝并沒有造紙技術,用于記錄文字的便是這種樹的樹皮,極為厚實,紋理細膩,在瓦爾格雷王朝書寫同樣是極少數人的特權,瓦爾格雷史詩的原本便是寫在樹皮上……

他說得幾乎都是這樣的內容,反正洋洋灑灑數十萬字的瓦爾格雷史詩裏料夠多,艾爾埃爾弗又是個忙人,不可能一直坐這兒聽他上課。

他也曾旁敲側擊過關于Valvrave的問題,艾爾埃爾弗卻表現得很平靜,似乎一點都不在意這裏面藏了什麽秘密。

這讓他不由暗暗着急。

但要他真的把一切攤開來說……又有種種顧慮。

貴生川巧左右為難。

最後他只能在心中長嘆——時缟老師,你到底是怎麽幫你兒子挑的向導?

敲門聲忽然響了起來。

“……進來。”貴生川巧看了眼艾爾埃爾弗,向導點了點頭,算是默許。

房門打開,走進來的居然是時缟晴人。

“艾爾埃爾弗,”他看着向導,表情難得的嚴肅,“我有事要問你。”

喂喂,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看着似乎沒有換個地方的意思,直接就在他的房間裏對峙起來的兩人,貴生川巧在心裏流了幾滴冷汗,無聲無息地轉移了一下地方,縮進床鋪的陰影裏。

那邊晴人已經說了起來。

他問得有點含蓄,為什麽原本不該在的哨兵手環會出現在暗櫥裏,為什麽艾爾埃爾弗會在一天前的淩晨那麽微妙的時間點去了醫療室。

甚至沒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得出理所當然的結論。

艾爾埃爾弗的回答卻很直接。

“是我放進去的。”

屋裏的空氣頓時一僵。

“為什麽?”

“要在不引起你注意的情況下合理地使別人發現那三個手環,這是最好的辦法了,”艾爾埃爾弗微微一皺眉,“原來如此……在這之前,你們曾經發現那個暗櫥麽?”

畫框的位置與記憶中稍有不同,但考慮到還有進藤和米山這兩個可能碰到畫的人,他并沒因此而更改計劃。

他甚至沒有去特意消除監視攝像頭的記錄,重整監控系統後咲森號上有權限這麽做的只有他和連坊小路晶,就算真消除了也會被人看出不對。他并不想在這件事上浪費太多時間,畢竟就算被發現,對他來說也無關痛癢。

他聽到了時缟晴人接下來的問題。

“你是什麽時候找到那三個手環的?”

“我們來到咲森號的第三天。”

“為什麽你要等到現在才……”

“不這樣做的話,無法取得咲森號的控制權。”

他還真是坦率。

被迫旁聽的貴生川巧微微苦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評價艾爾埃爾弗了。

這種時候何必把話說得這麽直接?時缟同學又不難糊弄,再不然,至少把話說得婉轉點……

可艾爾埃爾弗似乎不這麽想。

“你可以早一點告訴我……”

雖然很不想利用愛娜的死,但如果艾爾埃爾弗真的需要咲森號的控制權,他會努力幫他的忙。

但艾爾埃爾弗卻選擇了讓他不得不走向他選定的那條路。

“你知道與否又有什麽區別?”艾爾埃爾弗反問,“櫻井愛娜的死是讓教師們交出控制權的最佳理由,不可能放棄。”

他确實是在明知道兇手是誰的情況下誣陷那些老師的,可如果不這麽做,他最多只能讓山川和進藤兩人受到懲罰,卻沒法将米山拉下馬。

咲森號的控制權與一樁兇殺案的真相孰輕孰重,他根本不用考慮。

至于時缟晴人……被他發現真相确實有些出乎艾爾埃爾弗的意料,但他并不在乎。

他當初曾有兩條路可選,在說服時缟晴人和瞞着他之間,艾爾埃爾弗毫不猶豫地選了後者。

畢竟他更擅長欺騙與誘導,而不是充滿耐心的勸說。

再說下去也沒意義,艾爾埃爾弗回到他的座位上。

他聽到了時缟晴人的聲音。

“你……不相信我麽?”

艾爾埃爾弗沒有回答,只是像覺得這個問題很有趣一樣,微微揚起了唇角。

直到時缟晴人走後,貴生川巧才從陰影裏挪出來,重新坐到燈光下。

艾爾埃爾弗繼續翻着手上的瓦爾格雷史詩,表情一點看不出剛剛跟哨兵沖突過的樣子。貴生川巧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無奈開口道:“剛才這樣……”

艾爾埃爾弗沒反應,他只好接下去:“不太好吧?”

“理由?”艾爾埃爾弗眼都沒擡。

“再怎麽說你們也是……”看了眼艾爾埃爾弗貴生川巧決定換個方向,“……我們的守護神,‘指揮官’和‘戰士’鬧別扭的話,戰鬥中會很麻煩吧?”

時缟晴人脾氣再怎麽好也是個年輕人,艾爾埃爾弗這樣明擺着的不信任實在是有點傷人,咲森號的處境本來就很艱難,要是兩人再鬧不合……

何況晴人的态度還會對咲森號裏的人産生影響,要他真排斥艾爾埃爾弗,向導接下來估計會有些麻煩。

艾爾埃爾弗翻書的動作停了一下:“他不會。”

他的回答裏不帶一點猶豫,甚至有一絲斬釘截鐵的味道。

貴生川巧微微一怔。

這到底算是什麽事啊。

他小聲咕哝了句,聲音輕得甚至沒溜出喉嚨。

“你這不是……很信任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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