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經歷了沈金玉一事後,薛婵便不再放心把裴硯寧一個人扔在家裏,若是那日她沒有及時回來,會發生什麽真是難以預料。

于是,天還沒亮,雞還沒叫,裴硯寧正沉浸在香甜的睡夢中,還準備舒舒服服翻個身,可緊接着,他突然感覺到一陣不對勁,一股強大的壓力感讓他猛地睜開雙眼,然後對上站在他床前的薛婵那雙清冷的眸子。

裴硯寧硬是強忍着才沒大叫一聲,眼巴巴看着薛婵,道:“怎、怎麽了妻主?”

薛婵道:“我要去聽泉練劍,你馬上收拾一下,随我一起。”

“啊?”裴硯寧大驚,看了眼窗外黑漆漆的天,現在!?

難道這段時間,薛婵都是這個時候起身去練劍的嗎?

“我...我不想......”

“沈金玉再來,該當如何?”薛婵的口吻不容拒絕,“快點穿衣服,我在門外等你。”

裴硯寧哀嘆一聲,只好從自己心愛的被窩裏面出來跟着薛婵出去。

苦啊,太苦了。

裴硯寧嘆氣,春寒料峭,未經陽光普照的清河村還有些寒冷,裴硯寧裹緊了自己的衣服,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薛婵後面走路。

以後是不是每日他都要起這麽早跟着薛婵出去?薛婵去的地方,會不會很冷清?若他在那時動手......

到了地方,裴硯寧佯作困得昏昏欲睡,實則微眯着眼睛打量周圍的環境。

就是清河村來打水的地方,不過這面比較背,距離那個吊橋的位置有些偏。

“我下去洗澡,有事喊我名字,那兒有棵大樹,困就再睡一會兒。”

裴硯寧懶懶散散地點了點頭,正要再打個哈欠,然後就眼睜睜看着薛婵縱身從岸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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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硯寧瞬間清醒,睡意全無,他連忙奔到岸邊往下看,水深不見底,哪裏還有薛婵的影子?

這、這算什麽?薛婵失足落水了?這像話嗎?她還沒把他賣掉自己就先出事了嗎?

裴硯寧呆坐在水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整顆心都在欣喜和後怕之間交織。

“薛、薛婵?”他嘗試着喚了一聲,水底下毫無波動,除了一圈圈泛起的漣漪告訴他方才薛婵真的掉進去了以外,什麽也沒有。

裴硯寧心中慌亂起來,一個活生生的人剛剛在他眼前消失了!他甚至在腦中把身為一個鳏夫如何生活的場景都走馬燈一般地過了一遍,最後忍不住大喊:“薛婵!你在哪兒!”

距離他幾尺遠的水面上冒起幾個泡泡,随後渾身濕漉的薛婵浮出水面,不明所以地看着裴硯寧。

“怎麽了?”

裴硯寧愣住,她沒有穿衣服,露出曲線流暢的纖瘦雙肩和精致鎖骨,濃密的睫毛上也沾着水。

她會水......

裴硯寧逐漸想起方才薛婵是告訴他要洗個澡的,就在這個瀑布水裏嗎?這水這麽涼......

裴硯寧伸出手輕輕掠了下水面,被冷得打了個寒噤。

“我又沒事了。”裴硯寧道,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反應有多丢人。

薛婵看他一眼,然後涼聲囑咐:“不要跟我玩狼來了,裴硯寧。”

什麽狼來了?他不知道。

裴硯寧只是下意識擺上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然後看着薛婵再度沒入水中。

沉默一瞬後,他的眸子忽然亮了一下。

薛婵不是不會水嗎?

半年前初到清河村時,薛婵知道村子裏要來這麽遠的地方打水很是不滿,第一次來時,她是拽着他一起來的。

她說她負責打水,他就要把水拎回去。

可是那次,連接水臺和岸邊的吊橋不太穩固,薛婵沒站穩掉了下去,她表現得十分驚慌,在水裏大喊大叫。

還是村子裏幾個力氣大的女人合力将她拽了上來。

從那以後,薛婵就再也不來這片地方了,她甚至将自己落水的罪過歸咎在他身上,用力地打他。

裴硯寧沒辦法,只好自己過來打水,但是後來,水桶被薛婵賣掉了。

......

難道那個時候,薛婵是裝的?就為了不來這裏打水?

裴硯寧胸腔中的心髒咚咚地跳着,原來從那個時候起,薛婵就開始對他耍心思了,現在讓他知道她其實會水,大約是因為他馬上就要被賣掉沒有幾日時間了,也懶得僞裝了罷?

清晨的泉水清冽無比,薛婵在另一處上岸,穿好自己的衣服系好束發,便去了她慣常練劍的地方修習。

這段時間以來,在薛婵的堅持下,她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更有力量了。

況且她曾是九州最傑出的劍客,所有精竅法門都爛熟于心,假以時日,她就可以恢複從前的一切,屆時再找到無心的下落,不是什麽難事。

兩個時辰後,薛婵拎着打好的水桶路過丢下裴硯寧的地方,他看起來好像心情不錯,正坐在榕樹下撫摸一朵花的葉子。

“回去了。”薛婵喚他。

“是。”裴硯寧起身,主動來到薛婵身邊,道,“我來拎一桶罷。”

薛婵看了眼他瘦胳膊瘦腿的樣子,搖了搖頭,“不必。”

“那回去時我來做飯。”

薛婵垂眸,意外地看了裴硯寧一眼,他今日心情似乎真的很不錯,難道是因為換了個環境對他的病情有了幾分助益?

兩人回到村子裏時,家家戶戶正起炊煙,這個時候正是農忙時節,大部分人家的女人在吃完早飯後都要去幹活,午飯再由自己的夫郎做好送過來。

所以這段時日清河村的人一直很少,否則也不會叫沈金玉鑽了空子來騷擾裴硯寧。

回到家後,薛婵見裴硯寧率先去屋後看了看那些丈菊,但是剛剛種下來的,總不可能長得那麽快。

“不知道我能不能看見它們開花。”回來的時候,裴硯寧道。

薛婵自然而然地接:“當然可以。”

裴硯寧唇邊浮起一抹笑走進廚房。

他是很少笑的,至少從薛婵穿過來到現在,都沒怎麽見過。

看來,以後要多帶着他出去走走,這樣他的病才會好。

在裴硯寧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薛婵從懷裏摸出一個小本,用自己磨好的炭筆寫道:三月十一,晴,病者精神狀況良好,原因不明。(初步懷疑應是環境變化産生的影響)

用過早飯後,薛婵開始繼續昨天的鍛劍,裴硯寧洗完了碗便去屋裏做衣服。

馬上就要夏天了,裴硯寧選了那塊水青色的料子準備給自己做一件薄衫,剩下的一塊可以先放着,等入了秋再說。

他自然而然地生出這樣的念頭來,歸置布匹的時候手上的動作卻是一頓。

不會再有以後了。

話雖如此,裴硯寧還是把布放下了,這布是薛婵賺來的錢買的,若非裴硯寧真的缺換洗的衣物,他是決計不會用她的東西的。

又是一日過去,夕陽漸沉的時候,村子外面響起騷亂。

薛婵最先聽見,不過她并未理會,只是專心鍛打着自己的劍,倒是裴硯寧聽見響動出來相看。

隔壁不遠的劉桂芝正好回來,這個人以前勸過很多次讓薛婵別再打他了,雖然每回只是嘴上說說,但旁人給的東西,再小也是恩情。

“劉嬸。”裴硯寧出聲,“發生什麽事了?”

劉桂芝一愣,見是裴硯寧在跟她搭話不由有些詫異,回道:“方才幾個人從鎮子上下工回來,說鎮子上出了命案,殺人犯好像逃到咱們這兒來了,讓咱們注意些,夜裏關好門窗。”

裴硯寧點點頭表示知曉,劉桂芝走後,裴硯寧喃喃道:“難不成是上回那個人還沒被抓到嗎?”

“應該是。”

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裴硯寧渾身一抖,回眸見薛婵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自己身後。

“妻主劍打完了嗎?”他問。

薛婵搖了搖頭,“該吃飯了。”

今日薛婵不至忘我,記得已經到了飯點的時候。

“嗯,我這便去做。”裴硯寧正要轉身,薛婵攔住了他。

“早飯和午飯都是你做,晚飯我來罷。”薛婵心中很清明,她不願意跟裴硯寧牽扯太多,哪怕只是幾頓飯。

可落在裴硯寧眼中,卻成了另一番想法。

真是個好女人啊,她故意在人多的時候這般說,是不是想給這些人留下一個她是好妻主的印象?這樣一來以後他被賣掉,便顯得她更加情有可原迫不得已了。

裴硯寧默默看着薛婵的身影,或許,薛婵都不會告訴那些人他被賣掉了,而是把罪過推倒他的身上,說他不守夫德,跟人跑了。

“今日要沐浴嗎?”薛婵開口詢問。

裴硯寧道:“不了。”

“不麻煩。”薛婵以為裴硯寧是怕她麻煩,“一會兒吃完,我再去打一次水,你想洗就洗。”

“那......我也一起去。”裴硯寧彎眸露出一點笑意,他得多出去找個好地方埋人才可以。

“嗯。”薛婵淡看一眼,繼續低頭做飯。

·

夜裏入睡的時候,裴硯寧想着殺人犯的事,特地關好了門窗,甚至取了一把剪刀放在自己枕下以備不時之需。

至于薛婵......

裴硯寧冷冷看了眼外面那個女人的身影,要是她被殺人犯殺死,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外間,躺在長桌上的薛婵突然睜眼,她悄無聲息地坐了起來,先是看了眼裴硯寧的方向,聽見他平穩的呼吸聲,才将目光投向窗外。

那裏正站着一個人,漆黑的影子映在糊紙的窗戶上。

薛婵有種感覺,似乎外面的那個人,也正在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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