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子裏愈發地靜了。

裴硯寧稍有慶幸,虧得他在路上遇到這位老人家,不然他還從不知道,這條路如此僻靜,一絲風也沒有,都讓他有些害怕了。

“你認得路嗎?”老妪忽然開口。

“認得。”裴硯寧點點頭,“就是這樣走。”

“這條路上人很少的。”老妪笑音說了一句,讓裴硯寧覺得有些莫名。

可是很快,他感覺到老妪的手緊緊抓住了他的小臂,然後在裴硯寧反應之前,她另一手迅速抓住裴硯寧的另一條胳膊,然後整個人壓了過來。

“我可不是什麽老人家。”婦人面上的神色扭曲起來,這樣的近的距離,裴硯寧才真真切切看清她的臉,蒼白病态,雙眼布滿血絲,可她力氣好大,裴硯寧怎麽掙紮都掙不開。

“你想幹什麽?”裴硯寧顫聲。

“你是從清河村跑出來的罷?”婦人冷笑,“那天晚上,我本來是要去你家院子的,可是那個女人好像很警覺,她很快就發現了我。”

薛婵?

裴硯寧面色一變,“你就是那個柳慧!?”

柳慧獰笑起來,“我本來是聽沈金玉喝酒時說,你總是一個人在家,所以我想來看看你,可惜......”

“不過沒關系,現在你自己送上門兒來,老娘真算豔福不淺。”柳慧大手一伸來扒裴硯寧的衣服,“讓我瞧瞧你是不是個雛,那個女人怎麽不睡你?她是你的什麽人?”

“別......”裴硯寧極力阻止,哪裏還有閑心去答柳慧的問話,可是很快,一把刀子抵在了裴硯寧的脖子上。

“如此麻煩,先殺了你!”柳慧雙目驟然陰沉,擡手就要動手。

“別!”裴硯寧忙道,“我、我不敢了,我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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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配合,柳慧露出個意料之中的笑容,陰仄仄地道:“果然是個騷貨。”

裴硯寧一顆心狂跳,他簡直要哭出聲來了,為什麽他總是會遇上這樣的事情?老天真的連一條生路都不肯給他嗎?

他害怕得幾乎開始顫抖,但還是極力想着脫身的法子,于是裴硯寧軟聲道:“能不能稍微起來一些,我的腰硌着了,疼得厲害。”

“關老娘屁事!”柳慧看也不看他的臉,只用力從裴硯寧身上扒他的衣服,裴硯寧怕她再用刀子抵過來,根本不敢反抗太過。

脫去外衣時,裴硯寧輕聲問:“能不能輕一些,我以前還不曾有過......”

柳慧手上一頓,得意洋洋地道:“還有這樣的好事?放心,老娘技術不差。”

她伸手去将裴硯寧懷裏緊緊抓着不放的包裹拆看,許是想瞧瞧有沒有什麽值錢的玩意,在她稍稍起身的檔口,裴硯寧猛力用膝蓋頂了下柳慧的小腹,尋着間隙拔腿就跑。

柳慧痛呼一聲,反應倒也不慢,立刻追上去大叫:“你給我回來!你還想去哪兒?”

裴硯寧咬緊牙拼命奔跑,可女人的聲音始終在離他不遠的後方,吓得裴硯寧都不敢回頭去看。

山路不平,看不清的地方還藏着藤蔓與小坑,裴硯寧心中慌亂,沒多久便踩進一個坑洞中崴了腳,他清楚地聽見一聲骨頭扭傷的聲音,卻顧不上喊疼,手腳并用地往前爬。

柳慧見此,倒是不急了,冷笑一聲快步走了上來。

裴硯寧怕得渾身發抖,饒是如此,他半點都未放棄,幾乎是絕望地向前爬着,但與此同時,也看到柳慧伸手朝他抓了過來。

“你就乖乖聽話罷。”柳慧笑着伸手,在快要觸碰到裴硯寧的後背時,一股大力将她整個人從後領處提了起來。

裴硯寧怔住,看見那個鉗住柳慧後将其瞬間制服的青衣女子,正是薛婵!

“是誰?誰??”柳慧大叫着掙紮,可以她的角度根本看不到薛婵的臉。

倒是薛婵,她反手制住柳慧,涼涼地看了裴硯寧一眼。

“妻、妻主,我......”裴硯寧的恐懼并未削減分毫,他知道,只要被薛婵帶回去,他就要被浸豬籠了。

可...可他的腳好疼,已經完全動不了了。

“能走嗎?”薛婵問他。

裴硯寧抿緊唇搖了搖頭。

有些麻煩。

薛婵不耐地看了眼手中的柳慧,然後一腳将其踹向路旁的大樹,柳慧的頭撞在樹上,直接暈了過去。

然後薛婵慢條斯理地拿出她帶來的繩子,将柳慧捆得結結實實。

裴硯寧咽了咽口水,薛婵出門竟然還随身帶了繩子,她果然是來抓他的。

料理完柳慧後,薛婵便朝裴硯寧走了過去,她每走一步,裴硯寧就禁不住要抖一下。

最後,薛婵蹲身在裴硯寧面前,轉過身去。

“背你。”

裴硯寧僵了一會兒身子,才猶豫不決地将雙手攀了過去,薛婵嫌他動作太慢,直接用手托着裴硯寧的屁股将他颠到了自己背上。

方才驚吓過度,裴硯寧不禁打了個寒噤。

于是,薛婵背上背着裴硯寧,手上牽着繩子的一頭,拖着地上的柳慧往清河村走。

一路上她都極為沉默,既沒有問裴硯寧為什麽跑,也沒有問裴硯寧這是怎麽回事,惹得裴硯寧一顆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他、他是要被帶回去浸豬籠了罷?他能不能求求薛婵再給他一個機會......

“妻、妻主,我其實并不是想......”

薛婵開口打斷他,“與其說謊,不如不要說了。”

裴硯寧輕咽了一下,然後趴在薛婵背上紅了眼圈。

“我再也不敢了......求妻主別告訴村裏的人,我真的不敢了,別拉我去浸豬籠......”他的聲音顫抖又絕望,薛婵能感覺到搭在自己雙肩上的那雙手也在發顫。

她低聲回:“不會,回家後好好養傷罷。”

“不、不抓我去...嗎?”裴硯寧難過得睫毛上都沾滿了淚水,還沒哭出來,只是濕漉漉的。

不過,薛婵并不能看到,她只是垂眸看見地上的影子,背上那個男人似乎正在吃驚地望着她,像一只呆呆的大鵝。

“嗯。”薛婵應聲,便不再說話了。

快進村的時候,薛婵道:“以後不用再跑了,房子會留給你。”

“啊?”裴硯寧沒聽明白。

薛婵倒也不過多解釋,只是覺得,要盡早解決了裴硯寧的事,免得夜長夢多。

回村之後,背上背着一個手裏還拖着一個人的薛婵十分輕易地引起了大夥注意,這幾日薛婵沒少露臉,幾天下來,清河村大部分人都對她有了印象。

有人好奇便問:“薛婵!這是怎麽回事?”

“我剛剛看你着急忙慌地出去了,是去找你夫郎了嗎?”問話的人不住在裴硯寧與地上的柳慧之間來回打量,眼神怪異。

裴硯寧緊張地捏緊雙手,這怎麽解釋得清......是人都要以為他私奔去了。

薛婵道:“這是殺沈金玉的兇手,阿寧發現後先追了過去,我回屋拿了家夥才去跟上抓人。”

薛婵的聲音很清冷,裴硯寧默默聽着,心突然跳得快了幾拍。

“真的嗎!?這就是那個殺人犯?”村民大驚,又反複看了地上的柳慧幾眼。

“薛婵和她男人真勇啊,拿着條繩子就敢去抓殺人犯了!這可是連沈金玉都不是對手的人!”

看熱鬧不嫌人多,加上又事關村子裏的治安,引來了許多人一看這殺人兇手的真面目,還不忘要對薛婵和裴硯寧大肆贊賞和欽佩一番。

“真看不出!你這副身板,竟能有這麽厲害!”前來參觀的村民拍了拍薛婵的肩。

在送走最後一個參觀者時,薛婵的臉色已經很黑了。

不過進村的時候已經有人告知村長去報了官,想必衙門很快就能來領人。

薛婵将裴硯寧放在床上,自然而然地開始脫裴硯寧的鞋襪。

裴硯寧整個人十分不自在起來,可他是斷然沒有理由拒絕的,只能僵着身子任薛婵動作。

脫掉襪子後,薛婵一手包住裴硯寧的腳踝,用手摸了摸,扭得有些嚴重,恐怕要歇一陣子,還好不至于傷到骨頭,不過會疼一些。

看樣子需要貼幾帖藥才行,尋常草藥怕是達不到效果。

薛婵摸了幾通正要說話,擡眸卻見裴硯寧正用一雙烏溜溜的眸子靜靜注視着她,表情十分微妙。

薛婵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在這個世界,男人的腳輕易摸不得、也看不得的。

“沒傷着骨頭,卧床休養幾日罷。”薛婵倒也不解釋,撂下這麽一句話便轉身去外面盯着柳慧了。

人還沒醒,額頭上好大一個包,看來剛剛撞得厲害。

連殺兩條人命,應該是活不成了,确認了一遍繩子有沒有松泛後,薛婵便去了廚房做飯。

今日倒是白耽誤她許多練劍的時辰,不過裴硯寧沒出事,倒也是好的。

裴硯寧想要逃跑,這不難理解,可算上之前他的那些行為加在一起,就讓薛婵十分困惑了。

他會抱着她說他很喜歡原身,還想和原身一起殉情,甚至覺得她們妻夫生活十分恩愛,既然如此,那他為什麽要跑呢?

既然帶着東西一走了之,便是不想再與他這妻主有糾纏了,那他以前那些行為算什麽?

還是說......裴硯寧其實懷有很嚴重的癔症?之前他并不清醒,現在清醒了?

薛婵緊皺眉心,在自己的本子上寫:病者有逃跑意圖,原因不明。

看來不能等了,正好借着給裴硯寧看腳傷的說辭,去帶他看看大夫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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