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無心?這聽上去好像一個男人的名字。

裴硯寧喉間微梗, 目光落在薛婵身上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是你摯愛之人?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

摯愛?薛婵略頓,她與無心的關系, 似乎不能用這種感情概括。

“我八歲那年它便跟着我了, 我們一起出生入死,無心是這世間最懂我的。”

原來她們才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裴硯寧一張臉瞬間慘白一片, 他想開口問問, 那我呢?

可是不用問,他都能猜到薛婵的答案,左不過是......她只當他是陌生男子, 她遲早是要走的。

一想到将來有一日薛婵會離開他, 裴硯寧好像一顆心都被碾了一下似的。

他要怎麽活?沒有薛婵, 這苦困的世間他一日也待不下去。

他就不能做個侍夫嗎......哪怕是個暖床的,哪怕沒什麽名分也好。

裴硯寧腦中混亂一片,他自以為薛婵多少對他是存有幾分憐惜的,卻不知早在那麽久以前,薛婵便已有了相伴的良人。

“你騙我!”裴硯寧根本沒有辦法相信,“你若要去找他,當初為何要留在我身邊?”

薛婵雙目微斂,“我只是為了替你之前的妻主盡完應盡的責任, 畢竟我占了她的身子,若我一走了之, 你一個鳏夫如何在村裏過活?”

裴硯寧還想再說些什麽,樓上終于傳來青柳媚生的傳喚聲:“姐姐, 你等什麽?”

“就來。”薛婵應了一聲, 目光略有複雜地看了眼裴硯寧, 囑咐道,“你自己轉轉,不要亂跑。”

她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裴硯寧立在原地,好像一只被人遺棄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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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烏俏的眸子裏充滿仿徨與難過,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怎麽做。

“阿婵......”裴硯寧目光緊随着薛婵上樓的身影,然後他伸手與薛婵的身形重合,一把将手握緊,将他的阿婵牢牢抓在手心裏。

不行,沒有阿婵他會死的,裴硯寧從來都不想死,他想好好活着,他想伺候薛婵一輩子,哪怕是待在她身邊做個暖床的侍......做一只小狗。

“呀。”剛自後院洗完澡出來到大堂的老板娘望着門口,視線眯成一條縫,“瞧瞧,有人給咱們快活樓送頭牌來了,這模樣,這身段......我都想收回家去了。”

阿財掌了一眼,道:“啊,他身上穿的......好像是薛護院的衣服。”

老板娘一愣,到底還是不甘心到手的銀子就這麽飛了,不死心地上前問道:“你是什麽人?一個男人來我這快活樓幹什麽?”

再擡眼時,裴硯寧目中已然氤氲着一股澈潤清晰的黑,他恹恹地睨了老板娘一眼,道:“我能瞧瞧你這裏最受歡迎的小倌,是如何接客的嗎?”

老板娘睜大雙眼,風韻的臉上擺着不解。

“我是薛婵的夫郎。”裴硯寧終于正過身子看向老板娘。

最終,裴硯寧沒有選擇上樓,他一想到上樓之後他會看到什麽或是聽見什麽就無法接受,可他整顆心全是這件事,指甲也用力刺進手心裏,仿佛在極力忍耐着什麽。

等待的時間本就很漫長,莫說薛婵幾乎在樓上待了整整;兩個時辰,裴硯寧一個人坐在樓下等,感覺好像要等完自己的一輩子。

聽見吱呀的開門聲,裴硯寧幾乎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緊接着傳來許多腳步聲和一些竊竊私語。

“薛姐姐真是博學之人。”

“是呀,若不是她,我真不知我這輩子還能學會這樣的東西。”

他們在學什麽?裴硯寧蹙眉,疑問的同時心尖又冒出一個答案——青樓裏,還能學什麽?

裴硯寧看着那些人面上的笑意,臉色又白了白。

“薛婵呢?”裴硯寧禁不住拉住一人詢問。

那人皺了皺眉,瞥了裴硯寧一眼,“你是什麽人?”

“我是薛婵的夫郎。”裴硯寧沉下眸色,寂寂的眸子瞥着他。

“哦......”琴生頓了下,指了指樓上,“你上樓後左拐第三間房去找就是了。”

裴硯寧默了一瞬,轉身上了樓。

琴生抿了抿唇,對身邊人附耳道:“我怎麽覺得薛姐姐的夫郎好像不大高興啊?”

“啊?”廖冬微頓,“難道是吵架了不成?”

一旁的青柳暗暗聽着,笑得意味不明。

咚、咚、咚。

就差三步了,裴硯寧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将會看到什麽,萬一他進去時,薛婵還在別的男人床上沒起來呢?

萬一她正在和另外的人做什麽親密之事呢?

呸!什麽親密之事,分明是茍且之事!

裴硯寧心火又起,不管不顧地沖了進去。他倒要看看這世上最會勾人的狐媚子長什麽樣!

屋裏安安靜靜的,裴硯寧屏息前行,正想着裏面怎麽一點聲音也沒有,就聽見一個男人溫柔的詢問聲。

“這樣,對嗎?”

薛婵的聲音同時傳來,“很對。你大可放開一些,不必拘束。”

“我、我怕弄不好。”

“不會。”

裴硯寧眉心皺緊又松開,松開又皺緊,短短兩句話內呈現在臉上的表情堪稱精彩紛呈。

好啊,原來她喜歡放浪的,是嗎?

還教人家,循循善誘,她是有多在行?

“呀!都弄到我衣服上了!”男人輕呼一聲。

裴硯寧忍無可忍,大步流星走入闖了進去,“你們簡直是......”

正要怒斥的話戛然而止,屋裏幹幹淨淨的,什麽也沒有,薛婵站着,裏面的那個男人坐着,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都能再塞下兩個人。

坐着的男人正在提筆寫字,面上帶着不明所以的疑惑。

裴硯寧這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了,誰能告訴他,這是在幹什麽?

“有事?”薛婵詢問。

尴尬、委屈、還有剛剛尚未散發出去戛然而止的怒氣,層層疊疊的情緒堆積在一起,惹得裴硯寧雙眼一紅,就流下眼淚來。

怎麽哭了?

薛婵蹙眉,對風雪道了聲:“你先自己練。”便上前引着裴硯寧去了一個無人看見的角落。

“有人欺負你?”薛婵試着猜。

裴硯寧搖了搖頭。

“那你哭什麽?出什麽事了?”

裴硯寧眼尾發紅,濕潤的眸子小心地看着薛婵,輕聲問:“你在裏面幹什麽?”

“我在教書。”薛婵道。

“騙人!”裴硯寧怕被裏面那人聽到,輕輕哼了一聲,“哪裏有人在青樓教書的!誰知道你教的是什麽東西!你是不是......是不是和這些人......他是叫無心嗎?!”

薛婵揉了揉眉心,“你有事便說,不要在此無理取鬧。”

他無理取鬧!

裴硯寧剛要發脾氣,對上薛婵那雙清冷的眸子又壓了下來,他站了一會兒,不知道究竟想說什麽,只是一時忍不下哭,自我消化了一會兒才道:“我在下面等了你好久,你怎麽不來看看我......”

“我想你了,我想你想得......自己都要壞掉了,壞阿婵,我不過是說我喜歡你,你便躲着我。”

他的聲音委屈極了,不知為何,薛婵有一種錯覺,好像眼前的裴硯寧是一只極其失落的狗狗,想被人摸摸頭。

“我沒有躲着你。”薛婵耐心地解釋,“我每天下午都要在這裏教書,裏面的人叫風雪,他年紀夠了快要出樓了,我教他些手藝今後好自己謀生。”

裴硯寧下意識想反駁你有那麽好心嗎?可他知道薛婵,就是有那麽好心,面對素未謀面的江寧她都能傾囊相助,何況是這裏日日相處的人呢?

“你是不是喜歡他......”裴硯寧紅着眼問。

“沒有的事。”

裴硯寧努力地分辨着薛婵的臉色,她好像沒有騙他......

“你不要躲着我。”裴硯寧不放心地乞求。

“我不會躲你,晚上我們還要一起回家,我躲你做什麽?”薛婵沉吟一聲,“裴硯寧,你說喜歡我,沒有将我當成別人,我可以信,但是感情的事需兩情相悅,我無意于此,希望你早日看開,勿做糾纏。”

早日看開,勿做糾纏。

裴硯寧目光微沉,他看不開,偏要糾纏。

“我要出去了。”裴硯寧避重就輕道。

“嗯。”薛婵倒也不再多說,轉身繼續去看風雪寫字。

“是姑娘的心上人嗎?”風雪勾完一筆,擡起頭盈盈地笑。

薛婵搖了搖頭。

風雪疑惑,“是嗎?我看姑娘對他,倒是比其餘人要耐心得多。”

薛婵理所當然,“他柔弱不能自理,實在難叫人放心得下。”

風雪但笑不語。

歇了半個時辰,差不多就到了開門做生意的時候。

薛婵出門後率先去尋裴硯寧的身影,見他在樓下坐着,才心中略寬。

此刻得了清閑,薛婵方才回味起今日裴硯寧同她說的那些話來。

所以裴硯寧是沒病嗎?之前那些行為都是在試探她?薛婵将信将疑,下意識覺得好像自從她攤牌之後,裴硯寧的行為舉止确實沒再有過什麽異常。

只要那回在家他是真的挂繩子玩。

想到此,薛婵不禁又想,許是他每每一個人在家,實在太過寂寞了罷。崔钰有自己的家裏事,總不能常過來陪他......

快活樓逐漸熱鬧了起來,裴硯寧見來的都是些女子,不禁将自己退了又退,最後無可奈何退到了後院去。

他聽着前面熱鬧的笑聲,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害怕。

天底下最苦的怕就是這皮肉生意了罷?

若不是薛婵,他真不知自己現在過的是怎樣水深火熱的日子。

正想着,一條人影忽然從後院的窄門閃入,裴硯寧渾身一緊,立即提高了警惕。

那人通身穿着黑色的衣服,長什麽模樣看不真切,只是瞧上去眼神十分不善。

是什麽在逃兇犯?還是歹徒?

裴硯寧吞了下口水,極力扯出個笑容來,“客官,你走錯門了,我引你到前面去罷。”

來人打量了一下裴硯寧,見他身上穿着雜役的衣服,沒出聲,點了點頭,跟在了裴硯寧身後。

裴硯寧簡直渾身汗毛豎起,只能強作淡定地引着人往裏面走,她似乎并不怕見人,難道是在躲什麽人?

許是人越多,才越好利于她脫身。

猜測幾分,裴硯寧勉強放心了些,等到了大堂亮處,才微微松了口氣。

“別停下。”身後的女人忽然出聲,“立刻帶我上樓。”

樓上有薛婵在,這下裴硯寧更安心了,他應了一聲,面如常色地帶着人上樓,果然見拐角處薛婵正站在那裏。

薛婵眯了下眼,那個人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好端端擋着臉幹什麽?

目光又接着落到裴硯寧身上。

她出聲道:“老板娘找你半天了。”

“啊?”裴硯寧微頓。

就在這個檔口,薛婵一步上前将裴硯寧攬進自己懷裏,将他與身後那個奇奇怪怪的女人隔開,女人反應也快,見此轉身就要逃跑,薛婵一腳踢中她的膝彎,黑衣女人應聲跪倒在地。

“什麽人!?”薛婵厲聲,一把扒下此人面罩。

不認識,眼生得很。

臉頰上有一處刀疤,十分顯眼。

女子氣急,“我不過是不想叫人瞧見我臉上的疤,你幹什麽!”

薛婵有所懷疑,但同時手上的勁道松了幾分,正想放了此人,與此同時一夥官兵闖入快活樓,為首的捕頭丁香玉往上一看,喊道:“薛婵!按住她!別讓她跑了!”

黑衣女子反踢一腳,正沖薛婵面門而去,薛婵伸臂一擋,反手就擰脫臼了黑衣女子的腳腕,黑衣女子慘叫一聲,徹底動彈不得了。

捕頭丁香玉也沖了上來,連忙用繩子将人捆好,至此才松了口氣。

“怎麽回事?”薛婵擡眸。

丁香玉看了看周圍沒有閑雜人等,才壓低聲音道:“此人是敵國細作,昨夜她将朝廷派來的欽差殺了,我追了她整整一日。”

“敵國?”薛婵從原身的腦子裏搜刮了一遍,沒搜出來是個什麽國。

“此地不宜閑談。”丁香玉道,“我先押此人回去複命,過後再來找你!”

十幾個捕快來去如風,并沒有在快活樓掀起什麽風波。

只是薛婵身後,裴硯寧看着她的眼神愈發滾燙起來,方才那個短暫的懷抱溫暖不說減逝,反而還愈發灼燙起來,燒得裴硯寧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他快要化掉了。

作者有話說:

裴硯寧:我好想長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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