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娘親!”
沉以北進門就直撲昭容公主,也不管堂中還有旁人坐着,那撲得叫個生猛,把站起來相迎的昭容公主都撲得後退了幾步。
“娘親,娘親,北兒好想你。”說罷,她整個腦袋都塞到了昭容的懷裏,撒嬌似的左右磨蹭着。
昭容公主摸了摸她的肩膀,嘆了口氣。“就知道你在宮裏也守不了規矩。”說罷,便将她的身子推開了些,轉頭看着坐在正位上的皇後。“勞煩皇後娘娘這些日子照拂了。”
“姐姐客氣了。”
“既然北兒來了,我便先帶她回去了。”昭容公主扯着沉以北的手,伏身向皇後行了個禮便是要走了。
“娘親等等,貓,貓,我的貓。”她指了指汀蘭手裏的貓,掙開昭容的手,将那貍花貓抱回懷裏。
沉以北原以為昭容會似從前那般讓她将貓狗這類的小動物都放下,不許帶回家,然則,此次昭容卻什麽都沒說,只是拉着她離開,像是急于出宮。
“娘親,是父親與你吵架了嗎?”
回到公主府,沉以北才敢開口相問,她總覺得今日的母親行為十分怪異。
昭容面無表情,右手拂上腕間的血瑪瑙手串,似是在想些什麽。
沉以北自椅子上下來,抱着懷裏的貍花貓走過去,将貓高高舉到她面前。
“你個小丫頭。”昭容不防她如此作為,拍了拍胸口,顯然是被吓到了。
“娘親,是爹爹出什麽事了嗎?”
她顯少見自己母親如此出神的想事情。
在沉以北的記憶裏,大部分的時間昭容公主不是提槍練功就是在廚下努力做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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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每次做完後廚下都得重新修葺一番。
“沒什麽。”昭容将沉以北抱到腿上坐着,眼睛卻盯着屋外的一地月色。“北兒想父親嗎?”
“嗯。”她點點頭,懷裏的貍花貓開始不老實,她伸着手學着武棣之的模樣,一遍遍的順豐它的毛。
“咱們搬去瓊川吧。”
什麽?
沉以北抱着貓的手松開了,任由貍花貓逃走。
“娘親從前不是說瓊川地處北方,天氣幹燥且物資匮乏,怕北兒過去不習慣,所以才一直同北兒留在京中。為何現在卻要去瓊川了?”
這不像是昭容會做的事,定是出什麽讓她不得不走的事了。
沉以北搖了搖昭容的手,正色道:“娘親,北兒不是小孩子了,娘親要告訴北兒,北兒可以保護娘親的。”
昭容寵溺的笑了笑,抱着沉以北的手又緊了緊。
“京裏要有動作了。”昭容回想着前些日子得來的消息,總還是得早做打算的。“娘親不想卷進去,也不想北兒被卷進去,所以還是早早避開。”
“那舅舅會放行嗎?”
沉以北雖然不曉得有哪些動作,但若事真的大到連自己的父母都需要遠離躲避的,那怕也就只能是自己那個當皇帝的舅舅了。
“你父親已經遞了折子,之後他會調往瓊川當個門面将軍,咱們這一家子該‘無作為’了。”
瓊川地處北邊荒蕪之所,是荞國的邊城,出了瓊川之後便是滿地荒土,再無住人。
“那以後還回來嗎?”
“不回來了。”昭容将她放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權謀利益我跟着你外公争了這麽多年,又看着你爹殺了這麽多年,是時候過過我們的小日子了。我已經命丫頭們收拾了,明日我會入宮去禀報請辭,你這幾日也收拾收拾,咱們早些離開。”
昭容的個性一向是言出必行,這點,沉以北是知道的。只是忽然說要離開這個她所出生的地方,多少還是會讓她有些不安的。
沉以北回到屋子,夜已深,外頭的仆役們還在走來走去地收拾。她無奈的眨了眨眼,終是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沉以北就醒了。
不過她不是被熱醒的,也不是被餓醒的,更加不是被憋醒的,而是被外頭自家七舅舅殺豬一樣的叫聲給吵醒的。
沉以北揉了揉迷糊的眼睛,丫頭蘇青過來侍候着她洗漱完,推開門出去就見沉慕背靠着幾個箱子站着。
他也要搬家?
沉以北想到若是日後天天都要跟這個冤家舅舅一起過日子,那家裏不是又得雞飛狗跳了。
“傻站着幹什麽,喏,全是給你的,回頭讓人裝車帶走。就你這樣被姐姐,姐夫用一缸腌白菜換回來的小丫頭,以後去了那種地方,肯定是更加沒新東西置辦了。”沉慕拍了拍身後的紅木金漆雕花箱籠,道:“裏頭的東西你這幾年怕是用不上,等你真成了姑娘再用吧。”
沉以北左右看了看,确定只有沉慕一個人在。
她上前,伸手按了按沉慕的額頭,又按了按自己的,轉頭沖着蘇青喊了聲。“快去廟裏頭請大師父,小王爺中邪了。”
“呸!”
沉慕擡手就是一記栗子考兒。
“沒大沒小。”
沉以北摸着額頭翻了個白眼,道:“七舅舅到是有大有小,大清早的跑到北兒院子裏大喊大叫?”
“我要是不知禮數還會站外頭,早就進你屋子拉你起床了。”沉慕抗議。
其實他最初是這麽打算的,直接沖進屋子一把将沉以北從床上抓起來,然後拖出房門,讓她在朝陽下看着滿院禮箱,在風中感激涕零。
無奈他才說出想法,後腳就被武棣之給駁回了。他說他這麽做不顧姑娘家名節,就算他與沉以北是舅舅與外甥女,但是一屋子下人前面讓一個郡主蓬頭垢面的出現,是為無禮。
沉慕其實是十分讨厭武棣之同他講道理的,因為那樣的他就跟自己的師長一般,索性就直接按他說的,不做争論了,免得自己再多聽一會兒大道理。
沉以北聽聞沉慕那番話,覺得很是有道理。
“所以誰教你這麽懂理的站在院門口大呼小叫?”
然則,她可不認為沉慕是一個懂禮數的人,就一如他不會停止同自己鬥氣。
沉慕手裏頭執着的折扇一揮,悠悠地扇着風,擺出一副世家公子哥的模樣。
可惜他才十一歲,身量壓根沒長開,形似神不似。
“那七舅舅慢慢曬太陽,北兒餓了,要用膳了。”
身後立着的蘇青會意,站到了沉以北外頭,替她擋着些陽光。這主仆二人便這麽走着,将沉慕一人獨留院中。
沉以北到了前廳,底下人已經備好早膳,一碗綠豆粥,一碟涼拌木耳,再配上幾樣清淡的小菜,很是合她的胃口。
“你可真不會養貓,才到你這一天,就瘦了。”沉慕到底是不甘被人晾下的,他在院中捉到了那只貍花貓,借着貓都要過來數落一下沉以北。
“七舅舅不滿意可以帶回去養,北兒不介意。”
一句話直戳沉慕,天曉得他們這倆人為何一個性子,都是養什麽死什麽。
“跟你說正事了。”沉慕難得如此正經,她聞言,到是很給面子的把手裏的碗筷放下,挑了挑眉,算是讓他說的意思。
“你們何時起程。”
“說到這個,我也想問,你怎麽知道我們要走了?”沉以北有些奇怪,連她也是昨夜昭容同她講了,她才曉得的,自己這個七舅舅是如何得知?
“棣之同我說的。”沉慕将懷裏的貍花貓放到地上,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以後咱們算是見不着了。”
“我還活着呢。”
沉以北伸手搖了搖沉慕。“七舅舅,你外甥女我身體好着呢,肯定不會死在你前頭的,你放心。”
說罷,她還用立按了按沉慕的肩頭。
沉慕覺得他今天來得多此一舉,這小丫頭壓根不知道問題所在,也根本不明白他說的見不着是什麽意思。
沉慕覺得自己跟她說話就仿佛是一條狗在跟一只貓示好,想了想又覺得将自己比做一條狗委實委屈了自己,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
“行了你就繼續吃你的飯吧,我走了。”
顯然沉慕也覺得再跟這個愣頭青說話沒意思,轉頭就走了,連給沉以北再多說話的機會都不留。
長公主府這幾天都很忙,忙到沉以北沒去拜七姐,也沒同幾個要好的兄弟姐妹們先別。她原本想要各個府都走一趟的,卻被昭容一句,“我都處理好了。”為由給壓在了府裏。
從請辭到收拾,長公主也算是動作快的。前後三天就将東西都收拾了,府裏只留下幾個做工時間長的仆役權當看門的,大多都遣散了。
他們走的這天,天公挺作美的。那是個陰天,風很大,暑氣像是遇着了克星般的退卻不少。
沉以北坐在馬車裏頭,懷裏的貍花貓脖子上多了一個用羊皮縫制的圓環,一根細麻繩從這圓環裏串過,另外一頭系在馬車頂,以免它途中跳出去。
“公主留步。”
馬車行到城門口,依例檢查之時,車駕外頭響起了武棣之的聲音。
昭容掀開了簾子,沉以北也将頭從馬車裏探出。
武棣之雙手伸出,跪地行了個大禮,起身後,自懷中掏出了一個檀木盒子。
“郡主将要遠行,在下與郡主好歹有過幾日同窗之誼,特來相送。小小禮物,算是我送與郡主,望郡主日後平安喜樂。”
随侍的蘇青将檀木盒子取了過來,沉以北拿過盒子,正要打開,卻被昭容一手按住。
“武家小公子有心了,這份禮物,我代北兒謝過了。”
“公主一路小心。”武棣之又擡了手行禮,而後退至一旁。
昭容放下簾子,按着檀木盒子的走始終沒有松開過。
“娘親。”沉以北扯了扯昭容的袖子。
“是個玉簪子,還挺好看的。”直到出城,昭容才打開盒子,取出簪子遞給沉以北。“娃娃長大了,懂得隐藏自己了。”
“娘,你說什麽?”
“沒事,我說我們過些年,就又要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到這章為止,算是幼年期部分結束了,下一章就開始講成人的故事了。
當然這章裏頭我也埋了幾個伏筆,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出來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