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新年剛過,京城街道上人來人往,城門口排隊入城的人卻十人的少。

“駕!”

遠處,一個火紅身影伴着馬蹄聲疾出現在守城衛視線當中。

待她行近了些,守城衛正欲上前攔阻檢查,便見那人腰間掏出一個令牌,上前之人随即退下,任她騎馬入城。

士卒甲:“這是哪個世家小姐?”

士卒乙:“不知道。”

士卒甲:“那你還放她進去?”

士卒乙:“人拿着宮裏的腰牌,是咱們能查的嗎?”

士卒甲:“對了,她胸前突出來的一塊是啥?”

士卒乙:“鬼知道。”

沉以北趕到濃園的時候,屋子大門是開着的,她下馬進院,一直藏在她胸甲裏的貍花貓把頭冒了出來。

“你小子挺聰明的啊,知道回家了就出來了是吧。”沉以北伸手拍了拍它的腦袋,那貍花貓就又把頭縮了進去。

她到也不去理會,只是直接進了濃園,去尋沉月濃了。

沉以北看到她的時候,她正坐在屋檐下逗着自己的小娃娃玩。她今日便像是當年沉以北離京之時一般,着的還是一身紫色衣裳,一眼看去,就仿若一切如昨。

“這麽多年未見,月濃姐還是美若天仙啊。”沉以北一個縱身躍到屋檐下,甩了甩披風坐到了沉月濃的身旁。

她這一行動作,自認帥得掉渣,但一旁的小娃娃卻被吓得哭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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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姐,這娃娃這麽讨厭我?”沉以北看着有些尴尬,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吱吱,快出來。”

躲在胸甲內的貍花貓被她這麽一攪,把頭往外頭伸了伸,然後四爪并用,從她胸口跳了出來。

沉月濃見狀呵呵的笑出了聲,喚了乳娘将小娃娃帶走,便拉着沉以北坐到內堂。

“這麽多年不見,怎麽忽然回來了?”沉月濃加了點水,把水壺放到爐子上架着。

“我在瓊川聽說了姐夫的事。”沉以北将佩劍放到矮桌旁,把手放到火爐旁烤了烤。“你還好吧?”

沉月濃笑笑,看了看院子裏頭在玩秋千的小姑娘。

“皇叔到底還是念着我的,只是把許家一脈都給拔除了而已。”

許家,便是房州許氏,麗妃母家。

“呸。”沉以北一臉嫌棄。“念着你,當年還讓你嫁?明明早就要對付許太師一家,還憑白讓你嫁過去,毀了你終身幸福。”

沉以北從前不知道,畢竟年紀還小,但現如今八年過去了,她已是将當年的事都摸了個清楚。

八年前,宮中麗妃做大,中宮衰落,前朝又有太師掌權。沉蕭守為防太師把持朝政,便埋下計策慢慢拔除,這一埋,便是八年,直到上月才将許氏一族清理幹淨。

沉以北現如今也明白,為什麽當年昭容要帶她遠走京師,還讓自己的父親請調瓊川。為的,就是保存全家。畢竟,歷朝歷代的皇帝,都忌諱功高震主。

“你呀,這話也就在我這裏說說便好,在外頭切不可如此。我們與陛下雖是親戚,可你看,陛下八個兄弟,剩到如今的便只有我父親同七叔,剩下的全沒了。陛下帶我們也算可以了,帝王親情,你指望能如何?”沉月濃到底是比她久經人情世故,在分析這些上,比她清晰不知幾何。

“姐姐放心,我也就在這裏說說罷。”沉以北捉過一直在她身旁走來走去的吱吱,将它放到了腿上,替它順起皮毛。“還是吱吱有福氣,這皮毛是長得越來越好了。”

沉月濃翹首望了望,笑道:“還真是,水頭挺足的。”

“吱吱大概是我命中前來拯救我的人吧,我養死了一堆活物,就它還長壽,這都八年了,除了不太愛動了,別的都挺好。”

想到當年沉慕硬将它塞到自己手裏的模樣,一晃眼都八年了。

“對了,七舅舅跟桓表哥呢?”沉以北到瓊川的這些年,跟京裏是直接斷了聯系,昭容公主為保一家平安,亦是不準她與沉桓沉慕聯系。

“你七舅舅也是個聰明人。”沉月濃想到自己那個小她許多歲的王叔,一臉輕松。“也不知是哪個高人指點他,他現在日日流連煙花之地,在京裏也有個風流的名頭。名氣差是差了些,但好歹活下來了,又有爵位俸祿,年下的賞賜也沒少過他的。太子經此大變,日後也不必擔心什麽了,許家沒落,他的位置就穩當了。”

“怪不得有人說,寧入商家不入宮。明明都是自己兄弟,卻非得你算計我,我算計你,弄到最後流放的流放,砍頭的砍頭。”

吱吱開始喵喵得叫,沉以北便開始加快速度擺.弄它肚皮上的毛,聽着吱吱的叫聲變得此起彼伏,甚有節奏。

“吱吱,繼續叫,晚上就給你加菜。”她自顧自地說着,懷裏的貍花貓好似也十分享受這種待遇,叫得越發谄媚。

她這般逗弄着懷裏的貓,爐上燒着的水也開了。沉月濃拿起茶葉夾從一個雕花梅子青瓶裏夾了些茶葉,放到配套的茶壺裏,而後又拿起邊上的布巾,裹着水壺将滾燙的開水倒進茶壺裏。一泡,将水倒掉,再沖一泡,她才将茶壺裏的茶水倒到了同色的梅子青茶盞裏頭,遞給了沉以北。

“啧。”沉以北松開了逗貓的手,接過茶盞聞了聞。“這種事也就月濃姐這樣的風雅之人才會做,我平時慣不講究這些,有杯白水就行。”

瓊川地處偏僻,物資匮乏,沉以北也早已習慣不飲茶。

“你不講究這些也就罷了,怎連打扮也不打扮一下。”沉月濃伸手指了指她,又道:“一身的戎裝,頭發還高高束起,就簪了這個玉簪子敷衍了事?”

沉以北摸上頭,這玉簪子是當年他走之前沉桓讓武棣之送來的,沒想到回來的時候也只帶了它跟吱吱一同回來。

“差不多就行了,我在瓊川的時候天天跑爹的軍營裏頭,在爹手底下當兵,哪那麽多講究。”想到郁鋒,沉以北蹙着眉擺了擺手。

“對了,我聽說姨母三年前給姨父添了個大胖小子?”雖說昭容有意與京中斷聯系,但是生子這類的事,還是需要通報一聲的。

“嗯。”沉以北點了點頭,道:“爹給起了個名字,叫郁澤,意味福澤綿長,也算是給郁家有個後。”

郁鋒當年娶昭容公主的時候,還只是一個副将,成親之後頭一胎也是随了國姓。昭容一直想再生個孩子跟郁鋒姓,無論男女,算是給郁家有個後。

“這次回來打算住多久。”

“沒想好,月濃姐能收留我不?”沉以北心裏打了個小九九,她現在實在是不敢随意走動。

“你要住我這裏到是無所謂,但你得先入宮面聖呀。”沉月弄春蔥小手上染了丹紅的豆蔻,顯得更加好看。她伸手戳了戳沉以北的額頭,笑道:“你在我這裏換了衣裳,然後入宮吧,免得被人诟病。雖說現如今你父母都遠居瓊川,在京中也無多少勢力,但禮數還是要做足的。”

說罷,她便招了手,示意丫頭去取她的衣物過來。

“姐,算了吧。”沉以北搖了搖頭,将懷裏的吱吱遞給了她。“喏,把吱吱放你那兒。我現在就入宮去,換個衣裳免得還被人說入京不先面聖,反而來你這裏頭,又是一樁麻煩。”

八年的時間,什麽都變了,當年的垂髫小兒如今也變成英姿飒爽的姑娘。很多當年不明白的事,她也都明白了,知道人生在世,太多的不得已,尤其是他們這些皇室中人。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擁有旁人沒有的身份地位,擁有旁人沒有的財富,總還是要失去一些什麽的。

沉以北騎着馬緩緩行在京城的大街上。

她走的這八年,京城變化着實是大。

從前的酒樓換了名字易了主,而在它的對面,卻開了一家娼館。

沉以北輕拉缰繩,看了看左右這兩家店。

娼館在京城是有一條專門的街,叫逢露巷,而如今她走的這條街叫垂風街,照理說這街上不該有娼館才對。

正當她還在駐足思量,一個花盆從娼館二樓掉了下來,直直的落在她身旁。

胯.下紅鬃馬受了驚,前蹄騰空。

沉以北立即拉緊了缰繩。

索性她這紅鬃馬自小就性情溫和,經此一吓到也未出亂子。

“狎妓到驚了老娘的馬?”沉以北覺得自己需要好好教訓教訓那人,将馬栓到娼館旁,擡腳就入了內。

“這位女英雄,咱們這裏不接女客。”

大白天的娼館裏頭人居然還十分之多,站在廳裏的老鸨子一眼就瞅到了一身火紅衣裳的沉以北,伸着手就将她攔住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女的了,長得像女人不行嗎?”沉以北甩甩手,顯然是不把她當回事。

老鸨一時間被她這句話堵的不知道回什麽才好,恍一眨眼,就看到沉以北已經沖上二樓,連忙喚人攔着。

“這位姑娘,二樓不能上,二樓那可是貴客,得罪不起的!老三,老四,快過來攔着!”

娼館的男子也盡是些不中用的,比不得沉以北這種日日在軍營操.練的人,她随意幾個擺手就閃過了攔路的人,瞅準位置一腳踹開房門。

屋子裏頭笙歌曼舞,那爐子裏頭燃着的香料味道太濃,沉以北伸手揉了揉鼻子,掀開輕紗走了進去。

“喲,這是打哪兒來的小姐,王爺這兒有我們了,你就別來湊熱鬧了。”一個穿着粉色紗裙的妓子瞥了眼沉以北,白.嫩的身子往榻上又靠了靠。

王爺?

沉以北看着那個背對着她躺在榻上的人影。才聽沉月濃說起自己這個七舅舅終日流連娼館,可也不曾想到他就是那個往自己腦門上扔花盆的孽障。

“王爺,王爺,真是對不住,小的們沒攔住。”老鸨跑得氣喘籲籲,又給左右使了個眼色。“還不趕緊把人帶下去。”

“八年沒見你小子膽肥了是吧?”沉以北伸手推開那兩個小厮,又上前把圍在榻旁的妓子都扯開,伸手就擰上了沉慕的耳朵。“你天天往娼館跑也就算了,反正我不是你的老媽子,可你今天居然敢往我頭上扔花盆了,是不是八年沒打你,你皮癢了?”

“疼疼疼疼……”沉慕不防她上來就直接擰耳朵,疼得呲牙咧嘴。“我可是你舅舅,有你這麽對待舅舅的嗎?”

沉慕一手拍到她身上,一手按住她的手腕,明顯就是想讓她松手。

“我這回來還沒進宮就險些被你弄死了,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你,起來,進宮。”

沉以北擰着他的耳朵就往外走,疼得沉慕連忙跟上,留下一群看傻了眼的人。

這還是平日風流倜傥,氣度不凡的七王爺?

“北兒你快松手,這麽多人看着呢!”沉慕覺得面上挂不住,只好先行求饒。

“我偏不,就你這身子骨,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不服氣就把我打趴下。”

沉以北光顧着罵,不料迎頭撞上一個人。

“哪個王八犢子擋路了!”

“見過以北郡主。”

作者有話要說: 進入成年期的各個小娃娃們都出來了

新的人物也很快就會粗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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