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二月初一這天,天氣不錯,濃園裏頭上上下下的人都忙得不可開交,畢竟明天是二月二龍擡頭的日子。
沉以北獨坐在院子裏,拿着一枝竹枝逗着吱吱上下跑動。
“吱吱,快點,抓~住它。”沉以北逗貓逗地起勁,全然不曾發現身後靠近他的武棣之,到是吱吱先跳開了。
沉以北轉身,這才發現武棣之也站在院中。
“怎麽了?”沉以北見他一臉凝重,面上亦無歡喜神色,到是頗為好奇。“先進屋子裏頭吧,月濃姐做了點點心,味道很不錯,你也嘗嘗。”
沉以北雖并未知曉武棣之何故如此,但也深知隔牆有耳,即便是在沉月濃的園子裏,也不可過于疏忽。
武棣之入內後,便将房門閉了起來,将沉以北拉至內室,方道明原由。
“什麽?”沉以北聽完武棣之所言,心中詫異萬分。
“昨日傍晚事主家裏就到衙門報了案,今日我來前去衙門看過屍身,同之前那些屍身一般,都被人放幹了血。”武棣之神情嚴肅,右手的食指緩緩敲打着矮桌,像是想要敲打出什麽結果似的。
沉以北聞言,不停回想着昨日自己所聽到的響動。
“昨日我只聽到了一陣物件倒地的聲音,旁的就再未有過了。雨中殺人,又是青天白日的,兇手是對那戶人家很是了解?而且,利用院中之樹将人倒吊而起,放幹全身鮮血,院中卻未曾見血。這并不可能。”
就依常人而言,此等作法明顯是有計劃所為,不可能是臨時起意。若是臨時起意,那将人一刀殺了便是,何故還要将人先行倒吊,再殺人放血?而且,院中不曾見血。
“院中未曾見血也是有可能的,畢竟當時下着大雨。”武棣之回想了當日的大雨,畢竟雨水能沖刷這一切。
“不可能。”沉以北搖了搖頭,道:“你不曾上過戰場,可能不清楚。戰場的厮殺過後,即便有再大的雨沖刷,泥土中那鐵鏽般的血腥味道并不是雨水能沖刷幹淨的。若是衙門回報院中不曾見血,那便只可能是血被人取走了,又或者是只掉了幾滴不足以讓人發現。”
沉以北回想起幼時方到瓊川,那時瓊川外流竄的一群毛賊經常搶劫過路行人。郁鋒帶隊圍剿,事後,她曾去看過,那也是一場在雨中的厮殺,泥地中并未見鮮血,但她卻永遠都忘不了山寨空氣中所萦繞着的血腥氣。
“那依你之見,兇手就是為了血而去的?”武棣之細想了想,忽一挑眉,道:“那便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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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什麽?”
“你可曾聽過近日京中屢有百姓被害,然後抛屍街頭之事?”
沉以北點了點頭。
“那些被抛屍街頭的屍身都是被放幹了鮮血,無一例外。”
沉以北手中捧着的茶盞被放回了矮桌上,她伸着手指在桌面上随意打圈兒畫着,似是想把一個又一個謎團都串連起來。
“這案子現下是歸府尹衙門所管?”
武棣之點了點頭,道:“我知曉你打算如何做,但這柳府尹是尹家老爺的門生,雖說尹老爺現下賦閑在家,不任朝中官職,但到底名望還在那頭,你若插手恐有不妥。”
其實他的擔憂也不無道理,尹沖此人可比當年的許太師要聰明多了,他既為族中争取權益,又懂明哲保身,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
“京裏就是麻煩。”沉以北嘆了口氣,道:“不但不能管閑事,還要顧及這麽多官場門路,着實憋屈。”
“為大局着想,這可不能叫憋屈。”沉以北話音方落,沉月濃就抱着吱吱走了進來。“聽說武公子來了,便讓廚下又備了些點心。”說罷,便側了側身子,身後的丫頭們将點心擺好後又都退了出去。
“姐,你說這京裏頭顧忌這麽多,我看不如我跟陛下說說,把七舅舅也扔到瓊川去得了。”沉以北伸手拿起一塊牛乳果幹就往嘴裏送。
“不妥。”
“不可。”
沉以北東西還未咽下,沉月濃與武棣之二人便紛紛出言阻止。
武棣之側頭看了看沉月濃,微微點一點頭,算做是請她先說了。
“你是真不懂姑姑的苦心。姑姑當年這麽做是天時地利人和,她以退為進保全了一家。可你此時若是讓七舅舅與你同回瓊川,陛下會怎麽想?陛下未必就會念着你是他寵愛的外甥女,他會想到的是七舅舅的存在是否會影響太子日後繼承大統。”沉月濃到底是久居暗流洶湧之地,所見所想,也與她不同。
“月濃郡主所言誠然。眼下最為慶幸之事,就當是陛下認定了太子來繼位。放眼現在朝中六位皇子,二皇子體弱,三皇子,五皇子因許氏一案被牽連,四皇子無心朝政,六皇子尚年幼,朝中并無人能正面與太子争奪。”
沉以北抱過沉月濃懷中的吱吱,将自己的頭埋到貓肚子裏,悶聲道:“還是吱吱好。”
沉月濃聽聞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輕笑了幾聲,道:“今日天氣好,武公子如若沒有公務,不如帶她出去逛逛市集吧。她這性子悶在我這裏這麽些天,再不帶她出去玩玩,怕是真要插手些不該她碰的事了。”她指了指沉以北,又道:“有你一同陪着前往,我也放心些,你定是能護着她的。”
“誰說的!”沉以北将頭從貓肚子裏擡起來,道:“武家小娃娃可不會功夫,若是遇到什麽事,那也是我護着他。”
“好好好,你護着他。你們一文一武,一道出去,我放心。”說罷便拉着沉以北起身,将她推到武棣之身旁,懷抱着吱吱道:“武家公子的安全可就交給你了,若他少了根頭發,武太傅找我問罪,我可擔待不起。”
這明顯就是趕人吶。
沉以北如此腹議着,拿起矮桌旁的佩劍,便拉着武棣之一同出了濃園。
許都是為了二月二在置辦東西,街上的人很多。沉以北同武棣之一同在街了走了半天,只覺肚中空無一物,一時也沒了什麽興致。
沉以北正打算問他有何好吃的,肚子就不争氣的唱起了空城計。她微微偏了偏頭,生怕讓武棣之聽去了。
可那武棣之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只是繼續朝前走着。
“郡主,這家酒樓的菜色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氣的,時下也近午時,不若上樓去用些飯菜吧。”
顯然是聽到了。
沉以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便随他一同進去了。
武棣之也不知是事先打聽過還是如何,進去點的菜還基本都是沉以北愛吃的。
沉以北坐的這個廂房位置也是十分之好的,稍微偏偏頭,便能看到下頭過往的行人。
“你怎麽知道我愛吃這些?”
其實沉以北是想問他這些年是怎麽過的,轉頭一想現在這個地方若是問起來,恐有他人聽了去,便改了這麽一句。
武棣之伸手替沉以北斟了杯茶,道:“我記得幼時你就愛吃這些,見你這些年在點心上的口味未改,便擅自點了這些。”
“哦。”沉以北應了聲,盤算着還應該拿些什麽話來開口,難道是說句今天辛苦他了?
沉以北其實話挺多,但不知道為什麽,面對現在的武棣之,她總覺得說話需要盤算一下再說。明知道他不可能捏着自己的小辮子去告狀,卻不自覺想要多盤算盤算再開口。
“郡主可還有事相問?”武棣之見她這副模樣,饒有興趣的問道。
“沒什麽。”沉以北搖了搖頭,轉眼望向樓下街市,眼瞅着一摸熟悉的人影站在街那頭圍着一個姑娘。
“這才幾天這小子又出來混了?”沉以北說完這話,提着劍一個翻身就跳下了樓,武棣之一驚,連忙俯到窗口觀望。
“宋少爺,您就放過我孫女吧,我老漢這把年紀家裏只剩下這個孫女了。”一年白發蒼蒼的老者當街跪了下來,眼瞅着自己孫女要被帶走,自己卻無力相救,老淚縱橫。
“少爺,現在風口浪尖的,尹大人也囑咐過了,咱們還是趕緊走吧,莫要在街上停留太久。”一個小厮左右看了看,生怕再遇上宮裏頭的人,叫人知曉了多生事端。
“別提那個兇娘兒們,要不是她有個皇親身份,爺也照樣收了她。”想到自己那日裏全家去濃園裏受的一番氣,宋笙便氣不打一處來。
“就算我沒有郡主身份,就憑你這龜孫子模樣,你能奈我何?”宋笙話音方落,沉以北提着劍就挑開了幾個圍在外頭的宋家仆人。
宋笙等人一見沉以北,連忙都往後退了去,小姑娘也趁機掙脫出來。
“二位先走吧。”沉以北将那一老一幼往後推了推,眼盯着宋笙,顯然是不打算輕易将這事給捋過了。
“宋三少爺,我記得當日我可說過,你若再犯,我必定找你清算舊賬。當時我是看在尹家的面子上,才不做計較,今日,你當街當巷辱我皇室郡主,你又該當何罪?”
沉以北正被無法去府尹處碰那些個案子心中窩火,這宋笙就一頭撞了進來,也是活該他有此一劫。
沉以北一番話将宋笙問得連連後退,畢竟她可是大将軍嫡長女,又是聖上親封郡主,他在背後可以不将沉氏皇族放在眼裏,但在明面上若有異議,便是大罪。
見宋笙吓得連連後退,沉以北卻未有作罷的念頭,她正欲抽劍出鞘,卻被趕來的武棣之一手按了下來。
武棣之沖着沉以北搖了搖頭,望向宋笙,道:“郡主饒你一命,還不快些離去。”說罷,也不顧沉以北是否願意,強拉着她就行回酒樓內。
“你放手,快給我放手!”沉以北有些吃驚,一個文弱書生怎麽在這時候拽她拽地這麽大力。
“郡主聽我一言。”武棣之這般說着,拉着她一路前行,直到回到酒樓廂房內,他才将手松開。“當街當巷,郡主若然傷了他,事後尹家以此為由頭告知聖上,郡主打算如何做?即便郡主在理,尹家若是将今日那祖孫全數捉拿了你可還有別的法子以證自己清白?”
“那就由着姓宋的那個王八犢子這麽作惡下去?”沉以北将佩劍按到桌上,聲音大得使人側目。
武棣之幾步上前,将她按到凳子上坐下,道:“不是由着,而是要用別的法子。宋笙的事,太子殿下也是知曉的,他有他的打算,你若是憑白傷了他,才是打算殿下的計策了。”
“表哥打算怎麽做?”
“你日後便知曉了。”
此時,酒樓小厮也送上了飯菜,二人用過飯菜,已沒了什麽興致,便都各自回家了。
笠日一早,沉以北還窩在床.上,房門就被丫頭拍得快散了架。
“大清早的吵什麽!”沉以北甩開了被子大吼一聲,就聽到外頭丫頭委屈的聲音傳進來,說是衙門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