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無論事态有多嚴重,無論事情被多少人知道,時間一長,全都會湮滅在歷史的洪流當中。當京城殺人取血之案告破,談論此事的時間也不過只有那麽幾日。只要不在有殺戮,平頭百姓們就會依舊為自己的生計奔波,仿佛這事些發生在很久之前。
沉以北撐着紙傘行走在春雨中的街道,這條街道曾經是宋笙卧屍之所,如今卻是什麽痕跡都不曾有了。或許,原本就不曾有什麽痕跡。
自清宵故去到如今,已過去一月,這一月裏無論是朝堂還是街市,都仿佛再無人記得他,唯獨還剩下一個沉慕尚未走出。
其實沉以北并看不明白,沉慕對清宵的情誼到底是有多少,也不明白為何過去一月,還總是能消沉如此。
這一個月來,沉慕總是閉門謝客,她去了好幾次都被擋在外頭,連翻牆進去都被守在他房外的兩個下人給攔了下來。
待在沉月濃的園子裏好幾天,想了想還是得再去找找沉慕,萬一自己這個缺心少肺的七舅舅想不開把自己搞得不成人形那就不好了。
如此這般想着,沉以北便一個人撐着傘走向了七王府,當然,這次是正經的從大門走。
門口的小厮看到沉以北來了,連忙将人請了進去。這以北郡主幾日不曾來了,看門的下人也是識趣的,這就領着沉以北進花廳坐了坐,說是要去禀告一下。
沉以北這面上點着頭,可轉眼底下人一離開,她後腳也跳了出去。畢竟這七王爺她也是常來的,熟門熟路着。
她沒來的這幾日心裏頭也是把大小事情都給盤算了一遍,以沉慕的個性,這一個月都把自己關房間裏頭肯定是要憋壞的。當然,他真的有可能會因為清宵而為之神傷,但以沉以北看來,絕不可能一個月了還把自己關屋子裏頭不出來,他又不是斷袖。
思來想去,沉以北料定自己這七舅舅有事瞞着她。
所以,她索性就暗搓搓跟着去請人的小厮。
這小厮到是一路朝着沉慕的卧房行去,走到門口跟守門的兩個武師說了幾句,就離開了。沉以北側着身子看了會兒,也不見這二人是有要進門通報的樣子,轉身就走到了王府後院。
這七王府一共四個門,一是正門,一般是迎貴客的;二是側門,供人日常進出的;三便是東角側門,平常都是下人們出入的,四就是王府後門,只有那倒夜香收破爛的人來了,才會開這道門。
她篤定,沉慕定是會從這裏出入。畢竟,這裏可是連下人平時都不怎麽會來的,他一個人瞞着所有人閉門謝客,定是手頭下要暗暗進行些動作的。沉以北覺着,與其直接問他,到不是逮他個現行。
這沉慕此人吧,做了虧心事之後整個人就特心虛,生怕讓人曉得。從前到公主府的時候貪玩把昭容的一個白主淨瓶給砸了,他可是整整兩個月沒敢正眼瞅過沉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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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她的心便定了下來。
沉以北坐在廊下盯着院門看了半天,終于見到沉慕穿着一身粗布衣裳進來。
他蹭手蹭腳把門關上,轉頭就看到沉以北翹着二郎腿正坐在廊下對他挑眉。
沉慕不妨她會在此,手裏頭的傘剛擱到牆角,他笑呵呵地迎上去,道:“今兒天氣不錯啊,外甥女。”
這話一出,沉慕就特想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看着沉以北還坐在前頭,只能繼續幹笑着。
“今兒個下雨。”沉以北很不識趣,道:“七舅舅這是剛做完賊回來?”
“哪能啊,外甥女就愛開玩笑。”沉慕摸着頭繼續打哈哈,道:“外甥女吃過飯了嗎?你看這都下午了,要不我讓人備點吃的,咱們進屋子裏聊。”
“好呀。”
沉以北心裏也清楚,要讓沉慕透實底,還是要給他一點面子的,要是直接在後門這裏頭審自己這個舅舅,傳出去那還了得?
她同沉慕二人一同行到他的卧室中,沉慕去後頭換衣裳,她就坐在矮桌旁抱了杯熱茶暖手。
“你今日怎麽一個人過來了,天下雨,天寒路滑,怎麽不在濃園裏待着?”沉慕邊換着衣裳邊同沉以北說話。
“七舅舅不也出門了嗎?由此可見,今兒個這日子定是十分之好的,我身為你的外甥女,哪能錯過?”
這言下之意就是要讓沉慕透底了。
“行了,這麽拐彎抹角的說話也不是你的脾性。”沉慕換好衣裳出來,擺了擺手讓伺候着的下人都退了出去。“我今日出去,是辦差事,不能說。”
沉以北聰明,沉慕也不傻,哪些話說得,哪些話說不得,他心裏自是清楚明白。哪怕沉以北是他所能信任之人,他也不好将所有事都告知與她。
“切,就知道拿差事堵我嘴。”沉以北很是不屑,又道:“你能有什麽差事,是聖上吩咐的,還是東宮太子吩咐的?你一個閑賦在家的懶散王爺,閉門謝客了一個月,還偷裝成下人跑出王府,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為了那個清宵道人生不如死呢。”
沉以北提高了聲音一口氣将這番話說完,聽得沉慕一愣一愣,半晌沒回出一個字。
“我幹坐在一旁擔心個半死,你到是暗搓搓打了一手好算盤,怎麽着,今兒個不是我撞破了,你是想繼續這麽裝下去?我見你一個月了都不去娼館,還當你從了良,一心向了斷袖分桃之風。”
沉以北見他不回話,冷不防又補了幾句,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屁話!”聽到沉以北說他斷袖分桃,沉慕一時情急下來,都管不得那兩字不合他的身份。“我這是借着時機好暗中查尹家……”
這尹家二字剛說出,沉慕就像是被人勾了舌頭,生生把話梗在了喉頭。
“哦。”沉以北這一個哦字,語氣哦得抑揚頓挫,說完還瞟一眼沉慕,然後轉頭看着外頭的雨幕。
“不是,小丫頭你聽我說啊,這事你是真不能知道,反正我是在幹大事,就對了。”沉慕這一不小心就被她诓去了話,心裏思忖了下,還是選擇将話咽了回去。“你聽我的,今兒個就當什麽都沒看見,行嗎?”
沉以北轉過頭,面對着沉慕嘿嘿笑了會兒,道:“不行。”
沉慕支着自己下巴的手傾了傾,險些将下巴磕到了矮桌上。
“你暗自裏頭要做什麽事我是不清楚,我也曉得我不該問,所以我不會告訴旁人。”沉以北見他如此,心裏頭悶了半晌的氣也是出了一些的。“但是你讓我幹着急了一個月,這筆賬我可是要同你好好算算的。”
“你一個大姑娘了也好意思跟個黃口小兒似的,如此下去,我看誰還敢要你。”沉慕聽她說完,自知是被她耍了一通,心裏頭的懸着的石頭也放了下來。
“你放心,大不了就杵大門好了。”她嘴上如此說着,心下也是明白自己的婚事壓根不由得自己做主,身為皇室郡主,好命的便是嫁個自己心儀的王孫公子,命差些的都是成為政治婚姻下的犧牲品。
“呸,你個沒事總說胡話的小丫頭片子,這事就算你娘準了,皇兄也不可能準的。”沉慕剛說完,外頭下人就來送做好的膳食。
沉以北站在風雨裏蹲點了好幾個時辰,看到這一桌子自己愛吃的食物,自是不會客氣。
二人風卷殘雲一番過後,又喚來了丫頭漱口,淨手之後,這才複坐回矮桌旁,繼續捧着一盞茶坐着。
“尹家的事你辦到何處了,可有打算近期動些手段。”沉以北飲了口茶,這般說着。見他未回答,又道:“我并不想從你這裏探得些什麽,只想知道若是我要對尹家做些什麽,可會影響你們的大局。”
其實自打沉慕方才那番話裏頭,她不難猜出,這是沉桓在暗中使計,想要多存下些尹家的把柄。
沉以北可以坐山觀虎鬥,待沉桓将尹家一并收拾了,界時,她大可上去再踩上幾腳。當然,這個界時很有可能就是沉以北已然為人婦,指不定還生了好幾個娃,然後她一人拖上幾個孩子一同上門踩上幾腳。
想想還是有些期待的。
然而,這不是沉以北的性格。
沉以北從來就不喜歡讓旁人替她讨東西,她要讨回的東西,自然會自己去讨。
“早着呢。”沉慕愣了愣,又道:“你打算怎麽做?”
“你都不告訴我你們的計劃,你就想讓我給你透我的底?”沉以北顯然還記着仇。“想得美。”
“那萬一要是你壞了我的計劃,那怎麽辦?”
“少裝了肯定不會是你的計劃,就你那樣兒。”
二人一閑下來就鬥嘴,正鬥得興起,外頭下人來報,說是宮裏來人,請他們二人一同入宮。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工作略多,更新緩慢十分抱歉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