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沉以北順着昭容所指轉過頭去,門外院中立着一個人。那人青衫朗朗,負手而立,院中栽種的慈竹風中搖曳,陽光透過慈竹在他身上撒下些許斑駁。

昭容見她看得出神,也不作聲,便是起身離去。

武棣之見昭容行來,忙上前行禮,二人寒暄幾句昭容便離開了。

許是看到武棣之轉頭了,沉以北收回眼,略有些尴尬,提手斟茶。

武棣之入內,見她低頭不語,只是忙手上斟茶的動作,便也不開口,只是坐在一旁靜靜看着她。

沉以北是有些尴尬的。畢竟,今日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想來這武棣之也是多少察覺到了些的。如今她可是明着與他訂下婚約了的,今日這麽一出若是往嚴格裏面說,似乎有那麽些對不起他。可若是不往心裏去,也并不大可,畢竟她也未有點頭不是。

雖說今日昭容知曉了真相,但以她的心計,想必也是不會同聖上明說才是。若不然,豈非憑白将事端挑起,讓自己一府不得安寧?

那如此說來,想來這武棣之怕也只是覺得奇怪,未知真相。

嗯,沉以北如此自我安慰着,冷不丁便開始點頭微笑。

“郡主是想到什麽開心的事了嗎?”武棣之見她如此,笑道:“傷,可還疼麽?”

“啊?”沉以北不覺他會忽然開口,一時間到未聽清他所言。“你說什麽?”

武棣之輕嘆口氣,自袖中掏出了一個青瓷小瓶,道:“這裏頭裝着的藥,郡主每晚睡前塗抹一次便可。”

“你怎麽知道我受傷了?”沉以北方開口,就後悔說了這麽一句話。畢竟這事也是鬧出些動靜來了的。忙改口道:“你是一個人來此的?”

武棣之點了點頭,道:“王爺還在宮中與陛下商談要事,我随長公主先行出宮了。”

“這樣啊。”沉以北笑哈哈的應了聲,随之便又是二人的沉默不語。

沉以北私底下是十分讨厭這種情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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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二人自小相識,無話不談。可偏生被一紙婚約束手束腳,連說話都十分不自然,很是壓抑。

“我不管了!”沉以北忽然拍了拍桌子,她偏頭盯着武棣之半晌,道:“裝模作樣這可不是我的為人。你問吧,想知道什麽就直接問,我必定回答。”

早死晚死都是死,反正親是結定了,那既然日後要與他日日相對,有話話不妨直接說明了,也省得自己日後過得不暢快。

她是這般覺得的,不過就是有旁人喜歡自己而已嘛,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想來這武棣之自小與她一同長大,自幼的情分擺在這裏,若是連這種事都不能明說,想必日後再被他發覺便是一番大鬧了。

“哈哈哈……”武棣之忽然笑了起了,他指了指沉以北,而後趴到桌子上,笑得身子顫抖,似乎有那麽點像吱吱了。

“你笑什麽?”

沉以北想過他會質問,他會沉默,他會走人,可唯獨沒想過他會笑成這番模樣。在她的記憶中,武棣之哪怕是笑,也是淡淡的,言行時刻不離沉着二字。可他今日笑得這般,便像是尋常小兒遇上開懷之事,笑得毫無形象可言。

“喂,你沒事嗎?”見他笑了許久未停,沉以北到是真擔心了起來,可別笑岔了氣。再者,她也未覺得自己方才說的話,有何可笑之處。

“抱歉,失态了。”武棣之坐直身子還不忘掩嘴偷笑。

“是我方才說了什麽可笑之事嗎?”

武棣之擺擺手,道:“許久未見郡主的真性情了。”自打那次夜宴之後,他們二人之間就像是隔着些什麽似的,連輕松說話都不可以了。“郡主無須如坐針氈,郡主若不嫌棄,你我大可做個朋友。”

其實這些日子自沉以北的反應而言,武棣之也是瞧出些頭緒來了的。兩個人忽然被一道聖旨拉在一道,對他們二人而言,皆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既然如此,那不若放開心态,按部就班。

“哈?”沉以北偏頭,她伸出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道:“你方才說什麽?”

“我方才說,有些餓了,我府上廚娘前些日子回了趟老家帶回些食材,郡主要不要同我一道過去,也嘗嘗她做的菜。”武棣之決定不再提方才那些話,他知曉沉以北也是個明白人,有些話她既聽到裝作不知,那便由得她去了。

“好呀,我也着實餓得緊了。”

與沉以北而言,吃的大于煩惱,再多煩惱也得吃飯,畢竟你不吃飽,哪有力氣再去煩。

前些日子過來太傅府時,沉以北都不曾好好逛過,今日再到,卻發現這院子裏外都種了好些淩霄花。一團團桔紅色的淩霄花開在牆頭,讓人忍不住駐足凝視。

“爺爺很喜歡淩霄,他說這種花可為藥,亦可為花,常常能助他安神。”

“安神?”沉以北蹙起眉,這種花沒聽過有凝神之效,如何能安神?

“郡主別站在此處了,先行請進。”武棣之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她便入了內,門外兩個下人見是沉以北到來,連忙下跪行禮。

自正門入內,是個不大的前院,四方的院子裏栽種着些時下開的花草。

“前些日子來的時候還未到花期,今日一來才發覺,這入門便是花團錦簇的模樣。”沉以北如是說着,偏過頭這才發現,武棣之正站在門口同守門的小厮說着些什麽。她心中稍起狐疑,卻也未做些什麽,只是站在院中等着他過來。

武棣之吩咐完下人,見她已站在那處望着自己,上前笑道:“讓郡主久等了。”

沉以北搖搖頭,二人便一同行至武棣之院中。

這太傅府建成也許多年了,她方才在前院到還未發現什麽,行至後院到是發現不少工人正在修葺。

“府中下人皆是在為下月準備着,弄得有些雜亂,郡主莫要見怪。”武棣之如是說着,又怕她聽了覺得尴尬,忙接話,道:“府中廚娘是瓊川人,她做的瓊川菜十分好吃,不知郡主可有什麽想吃的,我好吩咐下人去準備。”

“瓊川來的?”沉以北面露喜色,想着自己離開瓊川也好些月了,平日裏未覺得,他這般一說到是有些想念瓊川的小吃了。

“嗯,她最擅長的應當就是繪肉四喜,肉絲燒茄子,還有鍋頭魚湯,郡主可有喜歡的?”

“我全都喜歡,你讓她去準備就是。”

“那郡主先請去我院中小坐片刻,我這就去吩咐。”

看着沉以北笑着離開的背影,武棣之長嘆一口氣,好在昭容公主早早将她的喜好全數告知,若不然還真不知道如何才能順利将她帶離。畢竟,沉以北這性子若是較起真來,能制得住她的,還真沒幾個。

“她可有起疑心。”武競捏着胡子慢悠悠的從他身後行來,他一身官服未換,想來亦是剛入家門。

“并未。”武棣之伏身行禮,道:“長公主将事情同孫兒說得仔細,孫兒定不會讓郡主生出事端。”

“又要變天了。”武競擡頭看了看,道:“你也該替自己做做打算了。”

“孫兒如此十分之好,爺爺大可安心,有些事咱們不得不牽涉其中,但有些事,咱們仍可以置身事外。”武棣之也是知曉自己祖父的想法,畢竟這武氏一門,有文有武,可偏偏就只有他無官無祿。“宮中情況如何?”

“沉軒入宮了,接下來便是要看他如何巧舌如簧了。”

“此次由長公主出手,想必沉軒也無法辯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忙于搬磚,努力産量,嘤

☆、第 38 章

武棣之的院子裏大多栽着的都是慈竹,唯有房門兩側種着幾顆桃樹。如今花期已過,片片粉紅落盡到是有不少新生果實自桃葉間微微冒頭。

鬧騰了大半日,如今已是夕陽西下。沉以北有些乏了,背倚着門閉目養神,黃昏落日的餘輝灑在她身上,伴着偶爾吹來的暖風,她不知不覺便睡着了。

武棣之走近之後,看到的便是她倚門酣睡的模樣,想要進入拿件披風替她披上也不行,只好脫下自己的外袍蓋在她身上。

小麥色的皮膚雖沒有京中世家小家的白皙,但卻是細膩光潔。此時的她,睫毛細長,神情恬靜。武棣之在她身側坐下,他雖是與沉以北相識已久,但像今日這般細細打量她的時候還未有過,想來也是頭一次。

幼時與她相識,她身量還未長開,記憶中的她便只是一個粉團團般的女孩兒。再次相遇時,娼館之中她一身戎裝,捏着沉慕的耳朵,那般架勢讓他覺得像是一個悍妻來夫婿。再到後來,她的落寞,她的煩憂,她的歡笑,又讓他覺得這是一個心思多面的姑娘。

他自是知曉,沉以北自幼在軍營長大,自是帶了些武将脾氣的,行事作風也頗有男子作風。然她縱有千般英姿,睡着之後,還是女态頓顯。

到底,還是個姑娘家啊。

他這般想着,下人端着酒菜過來,武棣之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剛想讓他們将酒菜端回去,就看到身旁的沉以北動了動身子。也不知是她聞着酒菜味醒了,還是從來未睡着過。

“一聞這味兒,就知道你家這廚娘做的很是地道。”沉以北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看着已經滑落的青衣袍子,道:“怎麽也不叫醒我?”

武棣之伸手替她斟了杯桃花醉,道:“見郡主睡得香。”

沉以北走到矮桌前,将手中的袍子遞給武棣之,又接過他遞過來的杯盞,一口飲盡,道:“京城的酒喝着就是溫和,我喝着就同在喝水一般,也不知要喝上多少才會有醉意。”自打她随昭容夫婦一同去往瓊川,這喝着的便是瓊川的燒刀子。口口燒喉,滴滴暖胃,久不久的便也是酒中好手了。

往常,郁峰偶爾也會帶些手下回府中飲酒,她回回都能與這幫大老爺兒們喝上許多來回。

武棣之聞言,笑了笑,複替她斟滿酒。

“話說,你酒量如何?”沉以北看着武棣之這副書生身板,想來酒量定是不如她父親軍營中的兵來得好。

他淺笑低呤,道:“郡主放心,喜宴上新郎官喝的不是酒,是水。”

正喝着酒的沉以北冷不防他會有此一說,吓得她一口酒全都噴了出去。空氣中彌漫着桃花醉的香氣,沉以北僵着身子,側目瞅了瞅武棣之的反應,見他只是凝眸淺笑,便故作淡定以袖拭了拭嘴角。

“額,這天,有點晚了哈。”沉以北擡着頭打了個哈哈,她将酒盞放回矮桌之上,道:“我先回去了,晚了怕是娘親要記挂。”

她正要起身,不料武棣之卻伸手将她拉住。沉以北偏頭,見他笑得滿面笑容,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像是更有幾分他意。

“郡主不想知道我的酒量嗎?”他這般說着,自旁處又拿了兩個小酒埕,道:“我與七王爺做了個賭,我賭郡主酒量定是不如我。”

“我呸,我自小酒缸裏面泡大的,酒量好過我的沒幾個,更別說你了。”沉以北不服氣,轉身坐回矮桌旁,沖着外頭随侍的小厮吼道:“再去搬個十幾壇子酒回來,要大壇的,小埕太小家子氣。”沉以北最是受不得激将法,此招甚為受用。

武棣之滿意的笑了笑,伸手道:“郡主請。”

“請。”

面對武棣之的激将法,沉心北心中雖是存有幾分懷疑,但也終究未有推辭。在她心中,要想喝過武棣之這個小書生,那便如同探囊取物,小菜一碟。然則,她自是有信心,卻也不料武棣之在推杯換盞之前便早已服過醒酒湯,此時飲酒,他亦如她一般。

這二人你來我往,喝光了十壇桃花醉,這武棣之才略顯酒态。又喝了好些壇,武棣之終是醉倒與矮桌之上,他伏倒在旁,青衫衣袖還沾染了不少酒漬。

“哎,起來再喝呀。”沉以北伸腳踢了踢他,道:“看不出來呀,你小子酒量還真不錯,可以同我喝到如此時辰。”她放下手中酒盞,此時牆外已敲起了一更鼓,廊中紅燭燈籠高懸于頂,映着她酒後的臉頰一陣緋紅。

沉以北擡手伸了個懶腰,起身扶起武棣之,将他架在自己肩頭扶進了房。

她雖來此幾次,卻未進他屋子裏頭細看,每每皆是在外廊下飲酒談心。此時,她将武棣之扶到床榻之上歇下,這才四周打量了起來,這滿屋子都是書,便連床榻裏處的架子上都擺着書卷。

這屋子內間擺設尋常,到是這外間擺放地有些意思。滿屋子都是書架,少有瓶瓶罐罐放着。

她伸手揉了揉眼,邁步離開,正巧遇上來傳話的小厮,說是沉慕到了。她吩咐了那人幾句,借着晚風醒了醒酒,擡腳就往前廳行去。

“太傅放心,一切安好。”

她方行至前廳,便見沉慕坐着與武太傅坐着品茶。她伸手嗅了嗅味道,這一身酒氣的也不好直接便進去了,只得在外先站着。

“小妮子怎麽還不過來?莫不是見了未來的祖父,心中羞愧?”沉慕這嘴向來都是來捉弄人的,今日亦不例外,見她一直立在門外,少不得要促狹幾分。

沉以北白上一眼,道:“今日裏喝了些酒,怕身上的酒氣熏到太傅,便站得遠了些。”她如此說着,身子倒是往前移了移,靠着門框立着。

“你一個假小子跟棣之喝酒了?你這是要欺負死他呀。”沉慕聞言,起身行至她身旁,蹙眉道:“這一身的酒氣,棣之被你灌酒灌趴下了嗎?你為何就改不掉這欺負人的毛病?”說罷,他又沖着一旁的小厮道:“還不快去給你家少爺準備醒酒湯。”

“行了。”沉以北伸手捂了捂耳朵,道:“我早便吩咐過了,那種程度的桃花醉,也醉不到哪裏去。”也不知這桃花醉是否後勁來了,沉以北覺着現下到是有幾分醉意,腦子也便得十分迷糊。她邁步入堂,沖着太傅行了個禮,道:“今日北兒叨擾甚久,先行回去了,改日再來拜會。”

沉慕見她如此便也不多說些什麽,同太傅寒暄過後便帶着她回去了。

不過這沉以北酒醉之後也十分老實,只是倒頭就睡,到也省得沉慕想轍安撫。

宿醉之後的晨起是最為難受的,沉以北方醒轉便覺着頭痛欲裂,睜開眼發現頭頂的帳子顏色有些熟悉,左右打量一下,這才發現是公主府自己的屋子。

她及履下榻,腦中回想着昨日的事,卻怎麽也記不清楚了。她約摸記得是在太傅府同武棣之喝着酒,然後便是沉慕來接她,再然後她便不知道了。

不過,這公主府她也好些年沒有住過了,也不知何時起這屋子打掃得這般幹淨。

“郡主醒了?”她方下榻,便有一人推門而入。

“花花!花兒!小花!”沉以北看清來人,一個飛躍便撲到來人身上。“想死我了,小花啊,你咋也來了。”

“郡主,說了多少遍了,我的名字不帶花字。”淩霄嘆了口氣,只因自己的名字同那淩霄花一樣,沉以北便一直花花,花花的喊着。她看了眼身旁桌上的臉盆,幸好自己身手敏捷,若不然這一盆子水便是要打濕兩人的衣衫了。“您趕緊洗漱一下吧,将軍同長公主早早便在外堂備禮物了。”

“我爹也來了?”聞言,沉以北松開手,端起桌上的臉盆便開始洗漱。

淩霄見狀掩嘴笑了笑,道:“郡主大婚,将軍自然早要過來的,眼見都已是五月初一了,再過八日郡主出嫁,咱們營裏的弟兄們曉得了都有托我帶禮物給郡主呢。”

淩霄的母親陸燕飛是自小就跟在昭容身邊的,後來陸燕飛生下淩霄,她便也随着母親一同跟随昭容。算起來,也算是與沉以北自小長在一處的。

沉以北好奇道:“什麽禮物?”

“嗯,這個嘛,來的時候我偷瞧了幾眼。有這個什麽,紗布,金創藥,跌打藥酒,張師傅打的雙刀,劉先生送的金針。”淩霄掰着手指細數,道:“哦對了,還有鐵先生送的保夫二十條金句良言,我把這本小冊子可是放在懷裏的,臨走前鐵先生千叮萬囑讓我一定好好收着。”

畢竟這同她們郡主成婚的是個書生,就郡主平日裏同軍營裏頭那幫子大老粗一起打架操練,成婚後那書生的細胳膊細腿可是當心點養着。萬一弄傷弄斷了,那便麻煩了。

這一幹大老爺兒們懷抱着如此想法,便選了這些禮品盡數讓淩霄給帶了過來。

“我呸!”沉以北洗漱完了,将一頭青絲高高束起,道:“這幫兔崽子念不得我好是吧?還送什麽紗布金創藥,我在軍營裏受的傷還少嗎,用得着這些玩意?”

“郡主,那是送給您未來夫君的。”淩霄跟着沉以北一道邁步出去,道:“他不是個書生嘛?那書生肯定是細皮嫩肉細胳膊細腿的,跟咱們瓊川的将士不同,當然需要小心些待着。萬一您要是醉酒後一個巴掌把人胳膊給打折了,傳不出去多不好,自然是得在家裏暗暗備好傷藥的不是?”淩霄好心勸說,畢竟自家郡主真發起火來打架摔東西,可是從來都不留勁的。

“滾滾滾,就不念我好。”沉以北這氣不到一處來,只覺得自己宿醉未醒的頭又疼了幾分。

“郡主,您聽屬下說,鐵先生說了,這本冊子裏的金玉良言您一定受用。鐵先生這人,人如其名,鐵公雞啊,小氣地嘞,還不準我看。”淩霄扁嘴,這鐵先生的小氣營裏頭人人皆知,難得肯寫些什麽送出來,也算是給了大面子了。

“滾!圓潤點!”沉以北不想繼續聽淩霄說這些,只得迅步離去。

“爹!爹!”還未入廳堂,郁峰便聽到她的聲音傳來。

“爹,女兒想死你了,什麽時候到的?”沉以北入內,見着郁峰正站在廳內同昭容說着什麽,道:“爹娘這是在做什麽?”又環顧了下廳內擺放着的禮盒,道:“這些又是誰家送來的?”

昭容收起禮單,道:“這些是你爹從瓊川帶來的,咱們要去趟太傅府,你也去好好梳妝一下,這一身的酒氣過了一夜都未散盡。”她偏頭看了看青歌,道:“你将郡主好生再打扮打扮。”

“不用了,我又不是新媳婦見家翁?”此言一出,堂內衆人皆是掩嘴一笑,沉以北揉了揉自己的頭,有些尴尬。

“你平日裏怎麽瞎胡鬧,爹都沒有過問,但是此次去見太傅老人家,必得禮數周全。”郁峰從前便是十分佩服武太傅之為人,此次能與武家成為親家,也着實開心,自是十分重視。

“那回來後爹再同女兒過幾招如何?”沉以北不死心,自己離家數月,許久未同郁峰過招,自是心癢難耐。

“行,先去換好衣裳。”

沉以北聞言,滿意離去。

“也不知她這番模樣,日後一人在此,是否能過得好。”郁峰嘆氣,着實是擔心自家這個自恃聰明的閨女。

“她呀,總覺得自己聰明,可偏偏是個最蠢的。”昭容搖了搖頭,道:“我讓淩霄與笙歌随她一同陪嫁過去,你放心便是。”

二人這般說罷,便又點起了手上的禮箱。

自長公主府過去太傅府到是近,一行人備好車馬行去,太傅府門口也早早立着下人,見他們一行人到,忙迎了上去。

“奴才拜見将軍,拜見長公主,拜見郡主。”那人與昭容一行人行過禮,便引着他們入內。“我家大人昨日接着拜帖便早早準備着了,本該由我家公子來迎接的,不想公子昨日身子有些不爽,故起得晚了些。”

原來喝多了還沒醒啊。

沉以北聞言,如此腹議着。原本見他昨日喝得爽氣,原以為他也是個好酒量的,不想居然到此時還未得醒轉。

“不妨事,不妨事。”昭容這樣說着,轉頭便瞪了眼沉以北,畢竟昨日裏武棣之也算是幫着她攔住沉以北,這才弄到如此地步。

一行人方入前院,武太傅便領着武棣之迎了上來。

“失禮失禮,将軍,公主,老夫失禮了。”

“哪裏哪裏,太傅客氣了。”

沉以北一人站在後頭,盯着前頭那幾位開始相互寒暄的,伸手扯了扯武棣之的衣角,悄聲道:“頭還疼?”

“不礙事。”武棣之笑着說着違心話,哪裏會不疼?想他自幼就不喜飲酒,尋常宴會之上便也只是小酌便可,哪裏有同昨日那般飲這麽久多的?想來,若不是昭容早早把醒酒藥給他,他也撐不了這麽久。

“你這酒量是真有問題,看似能喝,怎麽醉了之後還能頭疼至此的?”沉以北如此說着,全然不記得自己今日睡到了辰時三刻,起床之時也是頭痛欲裂。

“讓郡主見笑了。”

一行數人入了正堂,三個長輩端着茶盞便開始細數自家晚輩的不是雲雲,聽得沉以北如坐針氈。她想要離去,又不好開口,只得一直幹坐着陪笑。

“待他們成親後,我與她父親也是要回瓊川的,這丫頭日後若是有不規矩之處,還得有勞太傅教導才是。”昭容想着自己這個閨女平時裏的胡鬧,偏生這太傅又是個出了名的老古板,怕是日後定要起摩擦的。

武競捋了捋胡子,道:“長公主放心,虎父無犬女,郡主是二位的掌上明珠,如何會有不是之處?再者,聖上已然賜了一座新宅給他們,作為成婚賀禮。只是婚期近了些,宅子還未收拾妥當,日後他們二人也是要搬去那頭的。”

“太傅年事已高,若與他們分府而住,怕是有所不便吧?”郁峰有些擔憂,雖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只是這老者年事已高,身邊總要有人照看着才是。

武競道:“無妨,無妨,聖上憐惜,這府宅離得也不是很遠,只是隔了條街罷了。”

“那便好。”

三人還在堂上繼續聊着,武棣之見她已是百無聊賴,便稱要帶郡主去園子裏逛逛,拉着沉以北一同離了正堂。

離了正堂後,沉以北的本性便也顯露出來,她伸手舒展了下,沖着淩霄道:“來,咱們好久沒過招了,練練?”

淩霄斜眼搖頭,道:“郡主,您現在可穿着裙子,您未來夫君還立在跟前,這也不是咱們将軍府。”淩霄着實是有些擔心呀,萬一她們二人一通打下來,裏頭的将軍公主聽到了,她少不得得挨一頓不是。

“沒趣兒。”沉以北扁了扁嘴,可雖是如此說着,道理她也是懂的,畢竟這是在旁人家裏頭,她也不好太過放肆。“七舅舅昨日把我接回去也不知他今日在做什麽,好些日子不見月濃姐了,要麽咱們去濃園走走?反正他們還要一同說好久的話。”

“郡主。”武棣之聞言,連忙将她叫住。“聖上近日給王爺指了差事,他怕是不得空。我聽聞西街新開了一家酒坊,裏頭的陳年雨翠酒很是不錯,不若咱們過去瞧瞧?”雖說帶她上街有些風險,但武棣之自知,若是讓她此時去尋沉慕,只怕是風險更大。

“好主意。”沉以北方點頭,又搖了搖頭。昨日她們二人方喝完,若是此時扔下府中三位長輩出去,怕是回頭該被昭容收拾了。“不行,若是此時離開,怕是母親在擔憂的。”

“那咱們去聖上親賜的院子裏走走吧,現下那宅子裏還修葺,郡主大可過去看看挑選一下。”

聞言,沉以北點頭,遂與武棣之一同行去了新邸。

沉蕭守新賜的這宅子離太傅府并不遠,不過一條街,行個百餘來步便到了。

沉以北站在門口,見上頭高懸着的【郡主府】三字,細細思索了下,道:“這宅子什麽時候賜的,為何我沒有接到聖旨?”若是按尋常賜禮,皆是會有宮中內侍來傳賜,然後需她接旨謝恩才是。怎無端賜了個宅子,她反而會不知曉?

武棣之輕咳了幾聲,道:“陛下賜宅子的那日正巧你在我府上,長公主便領旨謝恩了。郡主随我來看看。”武棣之不想她繼續這個話題,指了指內院,道:“院子裏頭我命人栽了不少花木,不知郡主可有中意的?”

沉以北随他入府,不得不說,武棣之還是十分有眼光的,這院中十步一景布置的十分雅致。入門便是一個池子,這池子四周皆以假石堆砌,池中養着數十條紅色錦鯉,還有幾朵蓮花,只是此時花期未到,只餘蓮葉碧展。

由着前院再往左手邊的一條回廊行去,走了幾步便是一條滿栽毛竹的行道。這條道路兩側不是尋常的石壁走道,反而是滿栽毛竹,中間以一條青石磚所鋪成的走道為路,走道旁還圍着籬笆,很是幽靜。

走過這條道,進目的便是一個稍大些的院子,這院子四周也滿是毛竹。院子中栽着許多桃樹,樹下有一個池子,那池子做成一條小溪的模樣,在這上頭還架了一座滿是浮雕的矮橋。

下血本了啊。

沉以北如此想着,伸手搭上了武棣之的肩頭,道:“這錢都是我舅舅出的吧?”她回想起太傅府的模樣,若再置辦一個這樣的宅子,怕是日後要過得稍微節制些了。

武棣之點頭。

“這還差不多,這時候不好好敲他一筆,也不知何時才再有機會。”

武棣之道:“郡主可要進去看看屋內陳設?”

“不用了。”沉以北搖頭,道:“這屋子明顯便是你的,你屋子裏的陳設如何,按你歡喜的來就行。帶我去看我的屋子吧。”

“郡主,郡主。”一旁的淩霄見他一臉尴尬站在一旁,扯了扯沉以北的袖子,道:“你倆日後是夫妻,你還見過夫妻分炕睡的?”淩霄語重心長,道:“您過見将軍同公主睡倆房的嗎?”

“這不一樣。”沉以北側身,道:“我與他那是被逼急了沒辦法,這不就是被舅舅害得嘛,總不好耽誤人家吧?”說罷,便自來的地方走去。“我自己去找找我喜歡的地方。”

淩霄見着她遠去的背影,伸手捅了捅武棣之,道:“公子,您辛苦了。”對着這個個缺心眼的媳婦,想必日後武棣之的日子也不好過。

武棣之尴尬一笑,随後也跟了上去。

“公子,來,我跟你講,我來京城之前,咱們營裏的軍師鐵先生讓我還帶了一本小冊子過來。”淩霄說着,從懷裏掏出了一本冊子塞給了他,道:“軍師說,紅色的冊子給你,藍色的那本給郡主,這裏頭寫的計策您可要好好記着。”

畢竟那可是郁峰營裏頭的軍師寫的,指不定裏頭會寫了多少整人的法子。

淩霄上下打量了一下武棣之,這人的身板雖非十分瘦弱,但到底還是一個書生的身板,比不得軍營裏的五大三粗來得強健些。

武棣之笑着收下,二人便随着沉以北離去的方向追去。

“這裏的花花草草都放放着,能放牆根腳下的,就別擺中間了,這裏再放個石桌。”

二人走了會兒,方見着沉以北正拉着個工匠說話。

“還有就是,也種上桃花吧,春天裏桃花開的時候好看。”沉以北吩咐完,行至武棣之身旁,道:“這個院子好,我住這裏。”

淩霄看了看四周,面上滿是不出意料的表情,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這是什麽表情。”沉以北捅了捅她的肩,道:“這院子不好嗎?你看,地多平,院兒多寬,太陽也曬得到,吱吱肯定喜歡跑這院子裏曬太陽。”

“是,還方便您練武的時候不打壞花花草草。”淩霄記得在瓊川時,昭容不知為何愛上了種植花草,滿府都栽滿了花花草草。可這沉以北偏偏就愛同郁峰二人在院中習武,過招,少不得要将院裏的花草打壞一二。“你這院子的景致可比方才那個院子差多了。”明顯就不是一個風雅之士。

沉以北不以為意,道:“我這不是還種了許多桃樹嘛,春天的時候景致肯定好。”說罷,她一把摟上了淩霄的肩頭,道:“娘親這回要留哪些人在我跟前呀?”

“我跟笙歌算是你的陪嫁丫頭,剩下的下人可以再招。”淩霄如實回複着。

“啊?你跟笙歌呀。”她話語間透着幾分嫌棄,這一兩個都是管家婆,區別在于一個用嘴管,一個用手管而已。

“郡主您這語氣像是十分嫌棄我們呀?可您今日早還抱着我不肯撒手,說是想死我了?郡主,您這花心的程度可是與日俱增啊。”淩霄故作誇張,而後走到武棣之的身旁,道:“公子,我告訴你,咱們這郡主可是十分花心的,她要是個男兒身,那想必府中定是妻妾成群啊。”

“呸,淨瞎說。”

“我如何瞎說了?”淩霄不服氣,細數着沉以北的過往,道:“您十歲扮成男子上街,遇上柳校衛家的閨女在街上被撞倒,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可是讓人家柳姑娘心儀了很多年啊。還有,軍營裏頭的大老爺兒們去花樓喝酒,你扮成個男子也進去,那裏頭的小姑娘哪個不是圍着你轉的?再還有,你連柳國的姑娘都不放過,偷偷扮成男子跑去柳國邊境,不是也勾搭了幾個小姑娘?”一樁樁一件件,淩霄可都是給她記着的。

“我呸!你見着難道你不救?再說,我那是去看我爹有沒有同那幫色胚子一起去,純粹為了我娘着想。還有去柳國,那也是為了探聽消息才過去的,你淨知道瞎胡說。”沉以北鼓了鼓腮幫子,正欲伸手同淩霄好好打上一架,卻聽得外頭來報,說是請他們回去,準備開席了。

沉以北聞言只好讪讪作罷,三人一同回到太傅府,便見門口又立着好些下人在擡箱子,想是又有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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