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現在的情況是,前有狼後有虎,啊呸,是前有邁巴赫後有保時捷,把他夾中間也沒個要走的意思。宋嘉年不太清楚陸紹元和宋晗昱之間的恩怨,事實上,宋晗昱得罪過全京城的小開都有可能。當年的京城一霸,現在脾氣也說不上好,只不過跑去上海禍害人了而已。

那兩輛車大概對視了有兩分鐘,宋晗昱率先對宋嘉年按響了喇叭。宋嘉年連忙躲一邊,讓出路來。

宋晗昱把車開出門,按了個開關,把別墅大門也關了。自然把宋嘉年想要圍觀的視線也關了。宋嘉年聳聳肩,自顧自進屋子去。他不知道房子外面宋晗昱相當豪邁的甩了句話給陸紹元,邁巴赫的煙屁股熏了保時捷一臉。

陸紹元坐駕駛座上,透過擋風玻璃看那輛越來越遠的黑色邁巴赫,琢磨着宋晗昱剛才那句【離他遠點】是幾個意思。

“有點意思啊,宋家這對兄弟。”陸紹元嘴角挑起一個危險的笑,一腳油門下去。保時捷很快離開了這一片別墅區。

宋嘉年在門口脫鞋,抽了旁邊鞋櫃裏的一雙灰色室內鞋出來套腳上。傭人看到他回來跟他打招呼,他問齊女士在那裏,傭人說夫人在房間裏看電視。宋嘉年點了點頭,回樓上自己房間。

他第一時間聯系了組內成員,但大家對了頭,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麽跟他們說要改建築圖的事了,而且還是全部推翻重畫。這麽大的工作量不可能因為他一句,我覺得這個設計不好,大家就聽他的。但是他同樣不願意和組員說因為他私底下和業主那邊的負責人見了面,拿到了高層的意見所以大家快點改成什麽什麽樣。相不相信是一回事,他們知道他有這一層關系後會不會直接叫他走後門才是關鍵。他也不能說這樣不對,畢竟利益相關,不用關系就是傻子。但他可以不讓自己身處這種兩難境地裏。

到最後,他就把話打了個對折,說是何琛學說漏了嘴,他無意間聽到有關業主的想法,覺得我們要是再繼續這個初稿,絕對會被斃掉。小組的其他人對這話表示出百分之七十五的信賴度。不過,雖然半信半疑的,最後還是被說服重新畫圖。

宋嘉年重重地嘆了口氣,忽然覺得要是這次他們被對手打敗了,那他就是個罪人。

這一次重設計他攬了很多活,搞得其他人相當莫名其妙。

宋嘉年忽然想起何琛學有一次喝醉了跟他罵一個外行到不行的甲方,特別喜歡讓他們返工,一個月內畫施工圖畫了五百張,最後設計費還拖拖拉拉沒給完整。何琛學估計被氣瘋了,那一晚上都在說胡話,把那甲方的祖宗十八代都過了一遍。

陸紹元這次倒還好,不算天馬行空地指手畫腳。

把原來的設計稿都備份在移動硬盤上,宋嘉年又重新開了個文件夾,署名【死磕】

一直趴房間畫圖畫得天昏地暗,晚上傭人過來敲門叫吃飯,他扶着滿是漿糊的腦袋下樓,今天晚餐居然有一鍋糊糊。齊女士解釋說她是看電視有感而發,想回顧一下童年的回憶。

真是難為你了,廚子大叔。宋嘉年默默在心裏為家裏廚師點一根蠟。舀了碗吃,味道居然還不錯。結果齊女士又說了,哎,這老蘇啊,做了三十幾年的魯菜,然後做什麽都是魯菜味了。

宋嘉年嘴角抽了抽,不知該說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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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廚師全是魯菜師傅,還不是因為您老喜歡吃魯菜啊!

吃完飯,宋嘉年就被傭人火急火燎地“騙”進了廚房。胖乎乎的廚師老蘇滿頭大汗的問宋嘉年是不是夫人不喜歡他做的菜,要炒了他。又說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讀大學的兒子女兒,不能丢掉這份工作雲雲。五十好幾的人就差沒在宋嘉年面前哭了。

宋嘉年吓了一大跳,沒想到老蘇的反應這麽大。齊女士那話怎麽聽都像是在開玩笑啊。他連忙安慰老蘇,讓他放心,沒有要讓他走人這回事。

老蘇感恩戴德,一句話裏給宋嘉年發了數張好人卡。宋嘉年摸了把頭上的汗,哭笑不得地出了廚房。客廳裏齊女士在看電視,宋嘉年過去坐她身邊。

“媽。”

“怎麽了,怎麽了,兒子!有心事和媽媽說嗎!”齊女士立馬激動地扯住宋嘉年小臂,星星眼。

“沒……”

齊女士有點失望地收斂了笑容,但又怕表情太明顯,便又拍拍宋嘉年的肩膀笑開:“沒事,男孩子有點秘密很正常。”說着像是想到什麽,盯着宋嘉年,不是很高興地說:“你就是喜歡你爸,什麽事都跟你爸說,不跟我說。想想那個老男人有什麽好,天天在外面坐飛機玩,就知道開會開會開會。我才是那個看時裝秀還不忘買當季最新款給你的人啊!”

“诶,那什麽,媽,上次我要去做報告,您教我穿的那身衣服大家都很喜歡,說是超級有品位。對方的職員還抽空向我打聽穿衣經呢。”

“真的?”

“真的!絕對大實話,不信你以後問我同學。”

齊女士臉色立馬陰轉晴,得意地說:“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

宋嘉年各種稱是,又是一腦門的汗。

八點好幾的時候,齊女士從中央一套換臺,剛好看到了湖南臺,上面在播變形計。正好播到農村小孩進城裏,趴在城裏爸爸的轎車窗戶上看城市夜景,質樸的小臉在那一棟棟大樓大廈輝煌燈光的映襯下,顯得那麽心酸和渺小。看什麽都新奇,做什麽都小心翼翼,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格格不入的入侵者。

就像他當年那樣。

宋嘉年感覺到齊女士握住了他的手,他轉過頭去沖齊女士笑,“沒事,媽,我過得很好,非常好。”他說着擁抱齊女士:“你和爸,一輩子都是我爸媽。”

齊女士抱着他,溫柔地拍他的背。

宋嘉年松開齊女士,陪着她一起看這一期的變形計。

宋嘉年一直覺得緣分是一件非常玄妙的事,就像他和宋晗昱,就像他和宋家。

十二年前,宋晗昱才十四歲,嚣張無比的京城一霸,乖張得不得了。家裏有錢又有權,幾乎就在大皇城橫着走了。同齡人裏想欺負誰就欺負誰,想逃課就逃課,想泡妞就泡妞,實在沒人管得住。後來齊女士看了變形計,突發奇想就要送宋晗昱去大山裏面體驗生活。但是她又不想自己兒子上電視給別人娛樂,跟家裏人商量了下,就派了人暗地找那些合适的家庭做交換。然後,找到了宋嘉年他們家。

十二年前宋嘉年還不叫宋嘉年,他阿姆給他取的名字叫宋寶,因為他大哥叫宋貝,兩人名字合起來就是寶貝。他小時候不懂為什麽大哥的名字是宋貝,而不是像隔壁家那樣叫永福,雲祥之類更好聽的名字。他阿姆跟他說,生他阿哥的時候她在河邊洗衣服,突然撈了一個大貝殼上來,然後就肚子疼要生了,生了個大胖兒子,取名字叫宋貝。後來生了他,湊個喜氣,就叫寶寶。寶貝寶貝,男娃在大山裏都是寶貝。

宋寶印象中沒見過他阿帕,在他一兩歲,阿姆懷宋梅的時候,他阿帕就不在了。長大後知道是死在工地的事故裏,家裏沒拿到一分錢賠償費。阿姆拖着身孕唯一一次去城裏領阿帕的骨灰和賠償金,差點被打得流産。那之後家裏越發困難,阿姆一個女人拉拔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老得特別快。

宋家最小的女兒叫宋梅,宋沒宋沒,家裏的頂梁柱就這麽沒了。

宋寶小時候一直都是面黃肌瘦,沒啥營養的豆芽菜形象。他在家最受寵,阿姆疼他是小兒子,年長他三歲的宋貝一直都被灌輸長兄為父的觀念,拿他當兒子養。而宋梅,是沒什麽存在感的。或許因為阿帕就是死在懷她的時候,阿姆對她很冷淡。所以,在這個家裏,宋寶算是過得最好的了。就算這樣,也還是比別人家的同齡孩子要瘦小。

那個時候是真的苦,每天都吃不飽,還要上山砍柴火回來燒火做飯,去很遠外的井挑水。逢年過節吃上個雞蛋就能歡喜好久。趕集的時候拿幾毛錢裝一搪瓷罐子水果硬糖,回家了規定每天只能拿一顆吃,三個娃輪流享用。

再大一點,宋寶跟着宋貝去村裏小學讀書,每天早上五點起床先把柴火弄好,再喂雞喂豬,挑滿一大缸子水,然後走一公裏山路去上課。中午在學校吃,下午放學再回家。

宋貝上完小學就沒有再繼續讀書了,他說家裏肯定是供不起他讀初中的,他也不喜歡讀書,還不如出去幹活賺錢讓弟弟妹妹上學。宋嘉年那個時候還很小,不明白為什麽在宋貝說完這些話之後,阿姆打了他一巴掌就抱着他哭。那個時候義務教育還沒普及到初中,對于山裏窮苦人家來說,上個初中也是奢侈得不得了的事。宋寶學習成績特別好,老師就沒有不誇他聰明,感嘆不繼續上學就可惜了。眼看着宋寶越長越大,就是上初中的年紀了,家裏卻還是沒錢供他上學。愁得阿姆一夜之間白了不知道多少根頭發。

再後來,那個大富大貴的宋家來了,給了他們一個從天而降的餡餅。

小霸王宋晗昱被送了進來,改造三觀;小天真宋寶被接了出去;重塑世界。山裏的苦把宋晗昱驚呆了,城裏的繁華把宋寶驚呆了。兩個原本走在不同次元平行線上,一輩子都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就這麽以最無厘頭、最奇妙的方式相遇了。

宋晗昱在雲南大山裏待了三個月,回來長高不少,黑成了碳。他說,以後不會再那麽任性了。

宋寶在北京待了三個月,回來白了,胖了,被滋潤了。他說,我以後一定要好好讀書,走出大山!

宋寶雖然很舍不得北京,但他知道他的家不在這裏,他的親人也不在這裏。只要他努力,他還是能回北京的。到時候帶阿姆、阿哥還有小妹一起來北京瞧瞧。

再然後,宋寶又被接到了北京。齊媽媽說要認他做兒子,讓他當京城宋家的兒子。

宋寶就這麽變成了宋嘉年,變成了京城頂級豪門世家的小少爺。麻雀上枝頭,一朝飛成鳳。

宋嘉年以前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得到青睐,後來才知道,宋晗昱爺爺的高僧朋友算出他的八字能旺宋晗昱,甚至旺整個宋家。信了這個【旺】字的宋家長輩本着做件善事,把宋嘉年養了起來。

這個x-change對宋晗昱有沒有效果那就是見仁見智了。宋家長輩覺得效果顯著,因為宋晗昱确實老實了很多。學校的人卻覺得宋晗昱更可怕了,因為這小子都是暗地裏搞人,就算打也是挑又痛又看不見的地方湊,陰險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對于宋寶來說,這個x-change是真真正正,徹底改變了他的一生。

寶寶貝貝的宋寶留在了大山,家和年興的宋嘉年會一直往前走,再不會停下腳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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