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來……直到感覺他收針了,吳邪松了口氣。

每個人分到一塊蛋糕,張起靈似乎不太喜歡奶油,吳邪見他接過傭人送來的盤子時候微微皺了皺,之後一會都在用叉子把表面的奶油刮下來,抹到盤子上。馬屁拍到馬腿上,給他的那塊是奶油多的,吳邪喜歡甜食,手上這塊卻只有薄薄一層奶油,看着張起靈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行為,眉頭皺了又松,松了又皺,自己的也沒動兩下。

專心致志抹奶油的張起靈手上忽然一頓,吳邪心道完了,大腦還沒給眼睛下指令,張起靈一扭頭,他又給抓了個正着。心裏掙紮片刻,吳邪索性不躲了,朝他大大方方笑了笑,後者似乎頓了一下,略微點了點頭。

一群人聊了一會,都有點心不在焉,大概今天的話都在露臺上說夠了。幾個女同學的視線還是時不時往這邊扔,但到底是手心裏捧慣的小姐,場合也不對,沒人過來搭話。葉先生提議,聽小姐們彈琴,當然沒人反對。客廳裏就有一只鋼琴,女同學都有些躍躍欲試,還是先慫別人,禮數半點不失。吳邪還不能完全融入這種生活,聽了半個鐘頭就恹恹欲睡,又不好表現出來,只能挺直腰板硬繃,把面前那盤瓜子嗑了大半,又過了半個鐘頭,張起靈要走了,才恍然發現他一顆也沒吃到。

抓住救命草,吳邪趕忙站起來告別,葉先生意思上留了一下,張起靈自然留不住了,吳邪家遠,葉成幫他解釋完就要帶他去打電話。通知了司機,葉成當然要留他在客廳等,雨也停了。吳邪推辭,說到屋外吹會風。

趕到大門時候,張起靈的車正好開過來。本來只想撞撞運氣,吳邪沒料到現在追出來還能碰到。車在他身旁停下,後座門咔噠一下開了,張起靈走下來,西裝已經套在身上,在他面前停腳,高出他半個頭。重逢後第一次這麽近地看正臉,吳邪第一反應就是觀察那雙眼睛,一點沒變,沼澤一樣的沉,沒有光澤,好像眼前蒙了一層霧,什麽也看不見。棱角更硬朗了,不學時尚界搞兩片瓦,劉海垂到眼睛上面,沒上發蠟。想來也不是趕時髦的人。

吳邪往後挪了一步,笑道:“順路麽,過去坐坐。”

張起靈搖搖頭,“住吳三省那?”

吳邪點頭。

沒話說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風有點大,冷飕飕的,吳邪經不住縮了縮脖子。張起靈也沒轉回去開車門,好一會過去,吳邪揉了揉鼻子,道:“就不招待我一下?”說着笑起來,“明天忙不忙?”

張起靈想了想,道:“後天行嗎?”

“禮拜一,要等我下課。”

張起靈點頭:“下課以後。”

沒答應張起靈來接,吳邪叫了司機開車去國泰大戲院。當晚放映《瑞典女王》,買票前兩個人都愣了一下,沉默半晌,張起靈問要不要去聽戲,吳邪恍然回神,笑了笑,說就看這個。張起靈不再多言,走上前買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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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年上映的電影,八年了,是挺老了。

看過一次,就一次,也算是八年來最好的記憶了。當時好像剛來上海?葉成生日之後,說好招待招待他,帶他去Pilszi吃捷克飯,他第一次吃,很合口味,炸奶酪的味道太好了,把張起靈那份也吃了——他執意要給。在英國這幾年也有意找過這樣的店,還是沒有上海這家的好,至少他這樣想。吃完飯就帶他來國泰看電影,記得很清楚,他把通行證忘了,好在張起靈随身帶着。看的就是《瑞典女王》,他英文沒學多久,沒看一會就睡着了,散場後他送他回家,坐在車上回想看電影的事,感覺面子上挂不住,想了好久,主動跟他搭話,說女王頂漂亮。張起靈頓了一下,問是不是喜歡洋姑娘,吳邪一愣,說還行。忽然就沒話說了。

直到汽車駛上吳公館附近的柏油路面,吳邪才撓了撓後腦勺,道:“我英文壞。”

張起靈本來在看窗外,忽然回過頭,盯着他看,吳邪給看得渾身不自在,視線一個勁往右邊車窗上躲,張起靈似乎笑了,“知道。”

吳邪一怔,思忖半晌,回想起葉成生日上他把生日歌唱錯詞的事——張起靈看了他一眼。頓時窘得想打個地洞鑽下去——剛剛還跟他不懂裝懂。

張起靈卻道:“克裏斯蒂娜很小就繼承了王位,有三個男人愛着她,但她誰也不愛。她喜歡穿男裝私游,一個風雪夜裏,在一個普通的小酒館裏遇到了西班牙特使唐·安東尼奧,對他一見鐘情。由于客房不夠,兩個人被迫同床過夜,女王不小心暴露了少女身份……”他頓了一下,吳邪聽得認真,見他停下,眉頭皺了皺。張起靈的視線從他耳朵旁邊穿過去,投到窗外,“到了。”

話音一落,汽車就在鐵欄大門外停下來。

吳邪回頭往外看了一眼,道:“不礙事,你先說完。”

張起靈道:“後來安東尼奧知道了克裏斯蒂娜就是女王,他不願意寄居女王的羽翼下。克裏斯蒂娜願意為他放棄王位,卻引起宮廷騷動。”停下來,擡腕看了看時間,“你該進去了。”

吳邪惱了:“你還沒說完。”

“明天告訴你。”

等吳邪反應過來,司機已經給他拉開車門了,他跳下車,回頭看他一眼,笑道:“那你不能不來。”

張起靈點頭。

肩上被拍了一下,吳邪才結束神游戶外的狀态。張起靈已經走回來,票買好了,大衣脫下來挂在手肘上。吳邪點了點頭,剛邁出步子,肩膀又給按住,皺眉扭回頭。

張起靈道:“外衣脫下來,一會出去要感冒。”

那麽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

兩個年輕女人從邊上走過,一個着玉色碎花旗袍,羊毛披肩,另一個湖色短布袍——女人本是不怕冷的——披了件大麾,拖到小腿肚上,男士的身板和她實在不相稱,籠子一樣把她困住。迎過來一個瘦高的男人,三七分油頭,五官像是膠水黏上去的,他一轉頭,側面看過去像個平面。三個人在說英文,發音并不好,也有少數的語法錯誤。吳邪聽得不舒服。

把外套脫下來,張起靈伸手要接,他笑了笑,自己抱在懷裏,目光朝入口指了指。

位置靠後,黑黢黢的一片,即使偏一下頭也看不清彼此的臉。其實想要淹沒進人海裏也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哪怕是五官出色的張起靈。八年,電影還是原來的電影,一樣哀婉動人的故事,只是他不會再在中途睡着,也不再只是聽張起靈簡潔的轉述。黑白灰三個色調,也能讓人物在平面熒屏上立起來,變得飽滿,觀衆不由自已地參與其中。臨近尾聲,他聽見女士的抽泣聲,女人大抵如此,會為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心生憐憫,賦予同情——或許很多人都如此。卻能從大上海街頭饑寒交迫下層群衆面前談笑風生地走過,順便用餘光捎去一分嫌惡,三分鄙夷,六分僥幸。

男士的機會來了,摟肩安慰,頓時場上窸窸窣窣的。吳邪盯着畫面,胸口裏關了只獅子,在咆哮,臉上卻不悲不喜,像塊墓碑。

第二天張起靈果然來學校接人了,卻沒招呼他上車,讓司機先走,兩個人沿着街道散步。路面上車來車往,張起靈讓他靠牆走,他走外面。頭頂是淺灰色的雲,仿佛在控訴工廠煙囪作惡多端——實際是天陰,這兩天雨水露足了臉,像把小刀,把夏日殘留的炎熱一點一點刮去,那些灰白的,粉末似的涼意一片一片敞露出來。有黃包車夫在沖路過的女學生吹口哨,十多歲的樣子,柴棍一樣的四肢,頭發亂蓬蓬的,像一捆稻草胡亂紮上去,大約是新來的,膽子大。混油了的老車夫非常本分,一兩眼就能猜出人身份來,把人劃出三六九等——這所學校的女學生大都是有錢人家小姐——然而即便機靈如此,這個世道也保不了他們太平。

大約走了十多分鐘,周圍的學生也越來越少,吳邪才開口道:“然後呢?宮廷騷動以後。”

張起靈想了想,似乎在組織語言,吳邪心裏溢出一股期待,然而到底是不會講故事的人,醞釀了很久,張起靈道:“安東尼奧死了。”

吳邪一愣:“怎麽死的?”

“女王平息了騷亂,退了位,心上人卻被貴族殺了。”

吳邪沉默片刻,道:“然後呢?”

“女王還是遵守了約定,去了安東尼奧的故鄉。”

張起靈停下來,吳邪跟着腳步一頓,才發現到岔路口了。一條回家,一條岔入小巷子。張起靈扭過頭來看他,顯然在詢問。吳邪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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