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難得不穩重
“我就說你聽得懂。”唐昀淺笑,手搭在她的腦袋頂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揉着,“滄州本是兩河附近儲糧最多之州,可裏頭的糧食,在去歲被恪王挪去填了北境糧倉的虧空。”
顧青昭記得,前世恪王舉兵謀反之時,便是自北境與皇城中間的幽州揮兵而下。
北境緊鄰邊關,也挨着幽州,例來是邊關戰士們的糧倉儲備之處。恪王為了養兵,竟是動用了北境的糧食,以致北境饑荒時無糧可用,只能暗地裏從滄州再次轉運。
這樣大的動作,竟無人發覺,可見恪王如今勢力膨脹到了何等地步。
顧青昭腦袋飛速思索起來。
依喬貴妃和恪王子在長治帝心中的地位,小打小鬧只會讓他厭煩。但他再寵那母子倆,涉及他皇位、江山的事情來,也絕無可能再寬縱。
太子若要扳倒恪王,非得一擊命中,讓喬氏和焦氏兩族永無翻身之可能。
而此次兩河洪災,便是最好的時機。
“兩河災情愈發嚴重,只怕不日便得從滄州調度糧食。”她垂眸,長長的眼睫在眼睑上落下一層陰影,“殿下打算如何應對?”
“釜底抽薪。”他微微勾唇,“我已暗中叫人準備了另幾個糧倉,随時可支援滄州窘境,只是在此之前,滄州糧倉無糧之事,必要天下皆知。”
她眉心微蹙。
恪王既然敢從滄州調糧,那滄州上下官員只怕早已投靠他,若要将其罪行公布于天下,絕非易事。
而她兄長,以及父親那位任滄州長史的友人,正好處于滄州。
太子與她說這些,定然是想讓顧家從中周旋,與滄州長史裏應外合。
可如此一來,顧家勢必處于險境……
唐昀把玩着她的頭發,見她沉思着,便道:“孤會給你時間考慮,不過不能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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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皎潔,光芒穿過窗紗灑進殿內,染了一地清冷,與桌案上燭火橙黃色的光輝相互輝映,一暖一冷,正如顧青昭此時的心境。
前世她并未入王府,唐昀也從未找上過顧家。
但他最後還是一步步登上了帝位。
所以即便沒有顧家的幫忙,也會有前赴後繼的人會為他所用。
只是顧家恰好有一個她入了王府,或許是基于對顧家的忠心,又或許只是因為有她這個随時可作為人質的承徽在,太子比較放心罷了。
他雖然瞧着溫和,可若此次顧家膽小怕事,只怕日後父兄的仕途也會受影響。
更何況自她入王府那一日起,顧家就已經是太子的附庸了,顧家根本沒得選擇。
顧青昭權衡了許久,微微仰頭,與他四目相對:“妾身,明日會修書一封給父親。”
他莞爾,摟住她的纖腰,略一低頭,覆上她的唇。
糾纏了許久,他才似餍足般松開。
“乖。”
顧青昭抿了抿唇,垂着眉眼沒讓他看出眸子裏的心思來。
落在太子眼裏,便是她小心翼翼了,“替你父兄憂心?”
她搖頭,問他:“殿下為何與我說之前那些事情?”
與她說李貴妃的事情,也暗示她恪王屯兵和滄州之事。
可即便他需要顧家,也大可不告訴她這些。顧家兩眼一蒙,倒是更好為他所用。
太子挑眉,“因為我信得過你,也信得過顧家。”
顧青昭擡眉看他,清澈明亮的雙眸裏,透露着疑惑。
唐昀便笑着點了點她的鼻頭,“你當真以為我當初選你和吳氏入宮是心血來潮嗎?顧吳兩家的底細,早在終選前便事無巨細呈到了端王府。”
“所以殿下故意在那時候去的攬月臺?”她震驚,随即又覺得哪裏對不上,“可分明是陛下突然來了興致才領着諸位殿下去的,殿下如何保證我與吳昭訓恰好在?”
着實太過驚訝,她連「妾身」都忘記說了,張口便是「我」。
唐昀卻聽得很順耳,“自然是靠你夫君我的智謀。”
顧青昭不說話了。
行叭,太子難得不穩重。
“你怎麽不問我為何不用吳家?”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似乎想聽見她說些什麽情話。
她卻蹙眉,“難道不是因為顧家正好占了天時地利人和?”
吳家哪來的人在滄州去。
太子啞然,可顧青昭說得又确實太對,屈指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似帶着些怨氣,“你這女人,就不能往別處想想。”
顧青昭眸光一轉,狀似頭疼般「哎呀」一聲抱頭護住腦袋,略略醞釀一會子,眼眶裏就帶着水花了。
仰頭一看他,就把他吓得不輕:“我下手有這麽重?”
他素來有分寸,這輕飄飄連螞蟻都吓不走地一下能把人打成這樣?
可看她淚花兒打轉的模樣,太子不确定了。
“真是我下手太重了?不應該啊……哎你別擠眼淚呀,真是身嬌得喲,我下次不打你就是了。”
太子覺得,他這內宮裏,似是養了個軟軟糯糯的小人兒。
可偏偏對他胃口。嗐,這可真是愁人。
因着太子妃新喪,兩人晚上和衣而眠,翌日晨起,便見蔡海匆匆進了正殿。
“主子,楚良媛沒了。”
因外界不知道太子妃死因經過,楚良媛便也沒被貶黜。
緊跟着太子妃而亡,可她的喪事卻連太子妃的百分之一都不曾有。
太子甚至只叫按照昭訓之禮下葬,兩個良娣也沒什麽好為她置備的,不過兩三日,人便擡出了東宮,說句凄涼都是輕的。
顧青昭談不上恨她,卻也不可憐她。
禍福得失,是她自個兒種下的。
只是宮中的李貴妃,接連沒了太子妃和楚良媛這兩個在東宮的倚仗,定也不肯善罷甘休的。
說起來唐昀也是個悲慘的人物,連親生母親也算計他至此。
顧青昭想及此,不由嘆口氣。
“怎麽還嘆氣?難不成你還同情那楚氏?”齊渺看着她,蛾眉微蹙。
兩人本是一同出來走一走,顧青昭走神了,她才有此問。
“我同情她做什麽。”她險些被楚氏害死,她若還同情,便是對不住蒹葭宮上下受了刑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