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走出象牙城的少女7

男孩跑到旅館前臺,拿出一只耳墜放到旅店老板面前。

“那位跟商隊來的小姐讓我來取點東西。”男孩的身高只能在木臺後勉強冒頭,晃着手上的耳墜小聲道。

老板年紀大了,眯眼看了好久才看清,心裏還是有點疑慮:“她讓你來取什麽?”

“一些采集草藥的東西……”男孩的眼珠轉了下,唉聲嘆氣道,“哎呀,她說過一遍可我也不懂那些……她就說幹脆把行李都拿過去。”

這個老板倒是聽說過。

有些草藥是需要特殊的采集和保存方法,有時候要用上特殊道具。

再加上小喬尼平時經常幫人跑腿,他就沒多懷疑。

“這附近有能什麽稀罕的草藥?”老板端起燭臺,取下一串鑰匙走向二樓,“要是有這種好東西早就有人挖走喽。”

男孩跟在他身後上樓:“不識貨呗!以前也沒有這麽厲害的藥劑師來過啊。”

老板想了想,颔首道:“這倒是。”

越臨近黑洞的地方,土地越貧瘠,溫度也更低。

他們這個小鎮也就能種植些農作物,那些用于煉金和煉藥的原材料他們這兒可種不出來。

近十幾年裏,坎蒂絲是他們唯一見過的藥劑師。

盡管她還沒拿到畢業證,現在還不能挂牌營業,卻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老板打開坎蒂絲的房門時,艾伯正好從隔壁的房間出來。

四目相對,兩邊都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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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是奈默小姐讓喬尼來取點東西。”

老板推了下男孩,後者也老實地拿出耳墜證明。

艾伯的目光在耳墜上停留片刻,那雙漂亮的碧眼看向男孩,露出一個意味深長地笑:“哦……”

男孩被他笑得心虛。縮了下脖子,跟老板一起走進房間。

坎蒂絲的行李只有一個背包和一個手提箱。

男孩看看那背包,感覺自己肯定拿不動。

再加上老板和艾伯都看着他,不敢随意亂翻。最後選擇拿走手提箱。

手提箱的分量不輕,小孩的胳膊細得像根麻杆,旁人看着都替他累得慌。

艾伯在他要走出房間時踏出一步,正好擋住出口:“她在哪兒?我幫你拎過去吧。”

男孩後退一步,警惕道:“不、不用了,先生。”

“不會少你的小費。”艾伯從懷裏掏出一枚金幣,曲指彈到空中有接住,“還是說,你懷疑我會搶這個破箱子?”

男孩還沒想出怎麽應對,老板先發話了。

“這位先生和奈默小姐是同一個商隊的人,你就帶他去吧。”老板憐愛地摸摸男孩的腦袋,“他們都不是吝啬的人。”

男孩左右看看,又掂量了下手提箱的分量,心不甘情不願地收下那枚金幣,并把箱子遞到艾伯手裏。

只不過剛出了旅館大門,他立馬就想開溜。

艾伯一把抓住他的後衣領,并迅速扯掉他脖間的骨哨。

“這種把戲我見多了,別以為哭兩聲我就能心軟。”艾伯一只手卡住他的喉嚨,逢人就笑的表情也盡數褪去,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她現在在哪兒?你們有多少人?”

別人不清楚,艾伯可知道那對耳墜是多麽危險的煉金産物。

臨走前,薇娜在他面前輪番吐槽了好幾遍呢……

據他這兩天的觀察,坎蒂絲這人是不可能讓孩子接觸那麽危險的東西。

男孩雙目赤紅地瞪着他,絲毫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正巧鎮中巡邏的守衛路過。看到這副場景,立刻高聲詢問。

艾伯将自己的推測說了,并要求守衛跟他去找坎蒂絲。

男孩見到守衛,立刻擺出被大人欺負的樣子。正要扯開嗓子幹嚎,就被艾伯捏住雙頰。

守衛有些不太情願。

那些混混都是當地的住民。他們本來人手就不多,平時也不願跟當地人鬧得太僵。

艾伯看出他的猶豫,被氣笑了。

他将手提箱輕輕放下,從懷中掏出一枚徽章。握在手心,展示給兩名守衛看。

守衛一開始并不在意,不就是冒險家協會的徽章麽,這片大陸上遍地都是。

他們又不是那些沒見識的強盜,才不會被吓到。

只見那只手輕輕一扭,協會的徽章後還有一枚金屬牌。

看清上面的圖案,守衛雙腿一軟,差點直接跪下。

匆忙行禮後,連滾帶爬地跑向大門處,跟自己的隊長彙報去了。

男孩沒看到那塊金屬牌,還淚眼婆娑地對餘下的守衛訴苦:“我、我真的什麽都沒做……這位先生突然就不讓我走了……”

那守衛根本不理他,站得跟旁邊的小樹一般直,擡頭挺胸看着正前方。

男孩有些慌了,尤其在看到負責鎮上治安的守衛隊長匆忙趕來後。

“我的同伴被他的同夥劫持了,我希望你們能快點找到她。”

艾伯終于将男孩放回地上。只是現在周圍都是人高馬大的守衛,男孩想跑都跑不掉了。

他不敢再有小動作,老老實實地帶着一幫人往那個暗巷走。

“……所謂的黃金,也是一種物品。它不能吃,質地軟,不能做武器,但它的價格卻比面包、銅鐵都要貴。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黑暗裏,一群席地而坐的青年齊齊搖頭。

“因為有足夠多的人認同它的價值。或者說,它的價值是別人給予的‘标簽’,并不是它本身的實用價值。貨幣的根本,就在于有足夠多的群體認同它的價值。”

“所以,只要認同群體夠大,萬物都能成為貨幣,都能實現與黃金等同的價值。”坎蒂絲拿着自己的木杖侃侃而談,突然,杖尖指向其中一人,“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

那位被指的青年有些緊張地搓搓手:“意味着……意味着……”

“你好笨啊!”旁邊的混混頭子猛拍那人的後腦勺,搶答道,“意味着只要讓多數人認同,石頭也能當錢使!”

坎蒂絲點頭:“不愧是能當首領的人。”

一旁有人舉手提問:“可是,怎麽才能讓別人認同石頭啊?不可能有傻子覺得石頭和黃金一樣吧?”

“問得好。”坎蒂絲用木杖敲敲地面,“當然不能用石頭這種,已經被賦予‘不值錢’标簽的東西。因為它人們的思維裏已經有了一個概念,短時間裏是不可能扭轉的。”

“而我們要做的,是把一個嶄新的、大部分人從未見過的東西推到大家的視野裏,然後賦予它‘昂貴’的标簽。”

衆混混還是聽得雲裏霧裏。

“我來打個比方。”

坎蒂絲用木杖扒拉了下土塊,彎腰撿起一塊黑色的石頭:“你們知道這是什麽嗎?”

混混:“石頭啊。”

“錯。”坎蒂絲搖頭,“你們看看這顏色,這手感,怎麽可能是石頭。”

她将那塊不規則的黑石高舉到頭頂,對準東升的月亮:“這,是一塊來自月亮的隕鐵,把它戴在身邊就能得到月神的祝福。如果能磨成粉,搭配月見花的根莖,藍閃蝶的翅膀,還能治療失眠、磨牙、夢游等症狀。它的價值無從估量。”

衆混混:“哦!”

艾伯:“…………”

天太黑有點看不真切……可那特麽不就是塊碳嗎?!

守衛隊長也聽不下去了,用力咳了兩聲。

坎蒂絲與衆混混齊齊回頭。

一個眼前一亮,其餘的拔腿就跑。

守衛們一齊上前,把他們都堵在暗巷裏,一個都沒放過。

混混頭子自知不妙,趕忙大聲争辯:“我們只是來聽這位女士講學!你們憑什麽抓我!”

其他人:“就是就是!”

他們一頓嗚哇亂叫,引得周圍房屋的燈亮了一片。

隊長被他們吵得腦仁痛,轉向坎蒂絲求證:“您的同伴說,您是被這幫人劫持了,是否屬實?”

衆混混紛紛轉頭看向她,眼神希冀。

坎蒂絲扔掉那塊碳,拍拍自己的衣角:“沒錯,他們要打劫我。”

衆混混:“…………”

這、這不對呀。

剛剛不是還在友好地教學嗎?!

混混頭子反過勁,看看艾伯又看看坎蒂絲,突然悟了:“你騙我們!你就是想拖延時間對不對!”

坎蒂絲摸摸頭發。

她只是想緩和下雙方關系,以便對方拿完錢也不會傷害她。

當然,之後她肯定也會通知守衛。

畢竟她那麽窮,可沒錢接濟街頭小流氓。

只是沒想到,有人會來救她。

坎蒂絲看向金發青年,青年笑着對她颔首。

混混們被帶走了。

雖然他們的搶劫失敗了,但還是要吃牢飯。

“你們就知足吧!這裏還是帕歐拉男爵的領地,相對應的法律只是讓你們做點勞役。”隊長看他們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就來氣,照着其中一人的屁股踹了一腳,“真想讓你們去南大陸看看,那裏的軍閥可沒有規矩!你們這樣的,早就被他們一根繩子吊死了!”

被踹的小混混也沒敢反抗,只是回頭看了眼坎蒂絲,懷抱着最後一絲希望道:“你……您剛剛說得那些,都是真的嗎?”

那無本萬利的主意着實讓人心動,守衛裏居然也有人回頭看坎蒂絲的反應。

坎蒂絲遺憾搖頭,在冷風下打了個噴嚏。

這要是有實操性,她早就暴富了。還會為了二十學分跑到這裏挨凍嗎?

混混懷着碎了一地的心走了,只剩下那個小男孩。

當地法律沒有針對孩童犯罪的處置條例。

但出于動物對同類幼崽的愛護,他們一般是睜只眼閉只眼的。

隊長看向艾伯,艾伯看向坎蒂絲。

坎蒂絲走到男孩身前伸出手:“把我的耳墜還回來。”

男孩不情不願地将它們放到坎蒂絲的手心。可憐巴巴地看她一眼,又快速收回視線,像只受驚的小獸:“我……我也是被迫的……如果我不幫他們,他們就要打死我……”

坎蒂絲平靜地看着他的發頂,過了許久才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男孩慌忙改口,“我今年八歲!”

坎蒂絲點點頭,對隊長擺手:“帶他走吧。”

男孩面上一喜,就聽坎蒂絲繼續道:“勞役可以減但不能全免。還有,別把他跟成年人關到一塊。”

男孩臉色一白,直到被人抓住雙臂時才反應過來,随即破口大罵:“你這個口口!該下地獄的口口!連小孩子都不放過,大地女神不會寬恕你這種畜生!”

艾伯震驚于這出口成髒的水平,連忙讓守衛加快動作

坎蒂絲做出一個停止的手勢,走到他面前平靜道:“我是畜生?那你什麽?”

男孩滿臉憤恨:“都是你們!都是你們這群貴族,我才會變成孤兒,才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都下地獄去吧!”

坎蒂絲不悅地皺眉,并不想跟他讨論自己的階級問題,語氣依然很平靜:“你的身世,你的遭遇,都不是你犯罪的理由。既然做了,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

她的眼睛是純然的黑色,一直盯着看,會有種被吸入的感覺。

男孩渾身一顫,觸電般避開她的視線。

“十歲不小了,已經可以獨立思考并決定自己今後要做什麽。”坎蒂絲直起身,不再看他的反應,“如果你想做一輩子混混,就該進去提前體驗一下,好好看看裏面的人。”

“他們就是你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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