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雪原小屋5

坎蒂絲是被壓醒的。

窒息感越來越強烈,像是有什麽東西扣在咽喉處,擠壓氣管,讓她喘不過氣。

猛地睜開雙眼,一只帶着護腕的胳膊正橫亘在她的脖子上,正好壓住自己的喉嚨……

眼角順着看去,手臂的主人以一種四仰八叉的形态睡的正香。微張的嘴裏還傳出一點呼嚕聲,顯然這兩天是累到了。

其實艾伯對自己奔放的睡姿是有數的。

為了不打擾彼此的睡眠,他特地用頭頂正對着跟坎蒂絲的身體,以為這樣就不會在半夜踢醒對方。

只可惜他沒想到,自己的胳膊在睡眠時也格外逍遙。

坎蒂絲陰沉着臉,在掐胳膊和揪頭發兩個選項裏猶豫不決。

心中的天使和惡魔經歷了一番交鋒,最終在她的聖母光環下雙雙陣亡。

坎蒂絲決定做一個好人,選擇原諒他。

嫌棄地移開這條胳膊,她抓了兩把頭發醒神,然後掏出懷表。

四點五十八分。

她的生物鐘在進入北地後就徹底報廢,包括平時的一些小習慣。比如每天早上必喝的紅茶。

可現在別說是茶,有點熱水她都會感謝神明的眷顧。

“吱呀”一聲,地板上的暗格被掀開,一個黑色的腦袋探了出來。

對方看到坎蒂絲醒了,也吓了一跳,小聲道:“我把你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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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蒂絲立馬搖頭,蹑手蹑腳地繞過艾伯,伸手接過巴哈澤手裏的柴火。

過了一晚,壁爐裏的火早已熄滅。還好地下室裏存儲了不少物資,起碼不會讓他們凍死。

“你怎麽這早就起了?”巴哈澤一邊生火架鍋,一邊詢問,“這火下半夜就滅了,你有沒有被凍到?”

坎蒂絲發現這個小屋的空間利用率非常高。在壁爐邊放一個鐵架,就能用裏面的火做飯。

“沒有,我睡得很好。”

她看了眼艾伯。只見他根本沒被煮粥的聲音影響,翻了個身繼續睡,不禁有些羨慕。

巴哈澤在做最簡單的雜糧粥,燕麥裏加了把幹豌豆和掰碎的幹面包,攪拌幾下就放在那裏煮着。

他錘了錘自己的老腰,坐到椅子上休息。

雖然看着還年輕,但他的年紀确實也不小了。

混血兒聽起來高端,可他們的身體生長速度并不穩定,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長壽。

他們的壽命跟外表沒有太大關系。

坎蒂絲覺得這種做飯方式有點新奇,坐回壁爐邊,盯着那口小鍋看。

“……如果昨天我說了什麽冒犯的話,還請你不要介意。”

坎蒂絲意外地扭過頭,對上他的視線後急忙擺手:“不不……不是因為你。昨天是我失禮了。”

她有些局促地摸出自己的項鏈:“這是我現在的養父給我的……”

艾伯警告過她,這些帶金屬的飾品不能貼身放。所以她一直戴在衣服外面。

巴哈澤恍然:“你跟他關系不好?”

“也……不能說不好?他是個很嚴肅的人,不管是對我還是對其他人都是一個态度。”坎蒂絲将劉海向後翻去,讓自己更清醒點,“我也說不上來,我們的關系不太像父女。”

她時常覺得奧布裏亞看人的眼神不太對,像是在觀察一件件物品,仿佛他們和周邊的草木蟲魚沒有什麽區別。

“我們有時候需要一些青蛙做實驗。可我想省下那筆錢,就自己養了幾只。”她放開項鏈,兩手比劃出一個盒子的形狀,“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對他來說,就跟那些青蛙一樣……”

給它投食,給它生存的環境……

可唯獨不讓它跳出盒子。

巴哈澤一直在觀察她。這位年輕的姑娘可能自己都沒察覺到,在說出這些話時眼裏充滿了落寞。

“唔……倒也不能這麽說。”

坎蒂絲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

“你那個項鏈的寓意很好,不是我瞎說的。”巴哈澤雙手抱臂,向後靠上椅背,“三片葉子的植物,在南大陸的一些地區算是一種護身符,一般是父親送給孩子的第一件禮物。”

見坎蒂絲一臉震驚的表情,巴哈澤笑着走到鍋旁,用木勺翻動裏面煮的粥:“三片葉子,代表幸運、平安和愛。這樣的護身符,父親會在孩子出生前找人打造好。”

鍋裏開始咕嚕嚕地冒泡泡,巴哈澤繼續握着木勺攪拌。

“一般是金銀做的,也有鐵的。如果實在太窮,就去山上采一根,用細繩穿好。在孩子誕生後,就将它帶到孩子的脖子上,可以保佑他們能平安長大。”他拿起三只腕,将粥一一盛好,“很可惜,我的那枚在流亡的時候被人搶走了。”

“有的男人不願意露出自己軟弱的一面,不代表他不重視你。”

巴哈澤将一碗粥遞到她面前,老頑童似的擠了下眼:“我可不覺得一個人會對他的‘青蛙’這麽重視。”

坎蒂絲有些愣地接過碗,喃喃道:“我并不知道它還有這層含義……”

她對南大陸的了解只有短短五年,每天還一直被關在孤兒院裏,自然不知道這種習俗。

胡慕斯學院的對外招生非常嚴格,且必須是莫丹人。如果是平民必須有推薦信或擔保人。

南大陸出來的大多是小偷、強盜甚至是亡命之徒,他們當然不會收。

突然知道這條項鏈的另一層含義後,坎蒂絲心裏亂糟糟的,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還沒等她感喟太久,身後傳來一陣窸窣聲。

艾伯用一種半醒不醒地聲音嘀咕道:“這麽早就吃飯了?”

坎蒂絲冷漠地看他像只聞到肉味的大狗,沒有一點形象地接過碗,也沒拿勺子,閉着眼進食。

這位在人多的店裏舉止還很得體,像個體面的貴公子。

可現在這吃相……簡直是狼到哈士奇的完美蛻變。

原本有些惆悵的心情随着身旁“吸溜溜”的喝粥聲,一起進了艾伯的肚子……

青年吃飽後放下碗,整個人也清醒了。

一轉頭,就注意到坎蒂絲那種奇怪的眼神,還以為是她昨晚那股莫名其妙的郁氣還沒消,第一時間護住自己的碗:“你……你要幹嘛?”

坎蒂絲認真看了他數秒,真情實意地答道:“我剛剛得到一個啓發。”

艾伯看看她,又打開自己的懷表看了眼:五點半,這人怕不是還沒睡醒。

坎蒂絲雙手端起碗:“吃飯,使人快樂。”

說罷,也沒用勺子,學着艾伯的樣子“吸溜溜”一口悶。

巴哈澤圍觀全程,再看向艾伯時眼裏充滿嫌棄。

好好一個孩子,都被身邊的人帶壞了!

三人快速解決完早飯,收拾好行李就往集市趕。

走出小屋,外面的天已經大亮。蔚藍的天空襯得雪地格外潔白,寬廣得看不到盡頭。

他們運氣不錯,連續幾天都是大晴天,沒有遇到難纏的暴風雪。

集市地點不近不遠。在巴哈澤的帶領下,三人兩匹馬走了兩個小時,終于看到了屬于集市的标志——一頂高高的尖頂帳篷。

路上的時間很充足,坎蒂絲順便提了下她想要去的具體地點,并把自己做好标記的地圖遞給巴哈澤看。

巴哈澤聽到那三個村名,沒等他展開地圖,皮帽下的眉頭皺得死緊:“這三個村子不能去。你們只有兩個人,太危險了。”

坎蒂絲看向艾伯,艾伯無奈聳肩:“都跟你說了。那是協會彙集各方情報得出的結論,這三個村子不安全。”

雖然他也不認同“罪犯的孩子也會是罪犯”這種理論,只是對他來說,協會的推測要比這些陌生人更可信。

“可我們要搜索這裏,就必須在這三個村裏臨時落腳。”坎蒂絲指着她根據勇者日記推測的地點,“它就在三個村子的中間,那附近又沒有別的村子。別的不說,我們總不能一直不補給吧?”

艾伯也沒話說,一副很苦惱的樣子。

“那倒未必。”

兩人齊齊看向巴哈澤。

“這裏究竟有多少集聚地,沒人知道具體的數量。總有人離開,也總有新人進來,地圖上的只是參考。”他将地圖卷好,遞還給坎蒂絲,“我不能離開安全站太遠,你說的那個地方我沒有去過。可我有個老朋友,經常在北地的各個集市做生意,他也許會知道些什麽。”

這一路上的心情真是一波三折。坎蒂絲也不敢太期待他那位老友,就怕對方什麽都不知道。

希望落空的感覺比原本就沒希望的感覺難受多了。

所幸,這次命運站在了她這邊。

巴哈澤的老友名叫厄爾。看上去年紀也不小了,胡子和頭發都已花白,還瞎了一只眼。但從他的身形和走路姿勢上看,是個還算健壯的小老頭。

兩人是在監獄裏認識的,算是獄友。

南大陸是不太太平。可作為莫丹人的主要聚集地,東西弗朗斯大陸也只是比它好上一點。

他們倒是有監獄,可監獄裏不一定都是壞人,要根據具體領主的品德而定。

也是因此,經常會産生一些比較魔幻的故事。

很不巧,這位老人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就有個不靠譜的領主。

那位領主年紀輕輕就繼承了老爹的位子。沒有足夠的能力,也沒有一個具體的道德底線。

上位後,居然聽從了弄臣的建議,要征收領地中所有姑娘的“初夜權”。

老人早年喪妻,唯一的女兒就這麽被帶走,再也沒回來。

而這并不是個孤例。

年輕領主的行為激怒了村民。有些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開始私下組織人手,準備暗殺這位領主。

老人當時還是個身體強壯的中年人,自然也跟在裏面。

不過他們終究還是暴露了,十幾號人被關進地牢,等待着被送上絞刑架。

而巴哈澤,是因為打傷領主情人的弟弟才被扔進來的。正好成了他的鄰居。

那時候的巴哈澤已經是位冒險者了。雖然沒有進入協會,可在圈子裏也比較有名。

可這位領主的行為實在太令人氣憤,讓人不禁想要重操舊業。

他趁半夜守衛松懈,用鐵絲撬開了牢門,把這群年輕人放走了。

只有他這位老友,氣不過就這麽離開。悄悄潛入領主的房間,一刀解決了他。

但他的行為正巧被領主夫人撞見,還看清了他的臉。

盡管在巴哈澤的掩護下安全離開,可也變成了通緝犯。

巴哈澤原本建議他去南大陸,可老人卻選擇和一群人進入北地。

老人用他僅剩的左眼仔細看了看地圖,點着坎蒂絲畫出的叉,說出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真是巧了,這裏正好有個新建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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