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雪原小屋7

那是艾伯第一次離家出走,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人間真實。

當年他還是個相信人間充滿真善美的傻白甜,一只稚嫩的菜雞。

看到熱心的村民拿出食物款待他,少年被他們的淳樸善良感動得熱淚盈眶。

“東西我都吃了,又不能不給錢。我就只能拿出錢袋,給他們一個個結賬。”艾伯一拍大腿,“又錯了!這是我犯的第二個錯誤。”

那些人見到他的錢袋和不讨價還價的态度,後面的人立刻将價格又提了兩三成,直接把艾伯積攢許久的小錢包掏空。

可憐他一個從沒挨過餓的小少爺,為了面子,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小錢錢飛走。

更憋屈的是,對方人多還占領道德高地,他不敢也不知道怎麽反駁,差點當場氣哭。

坎蒂絲也要聽哭了,這是什麽絕世慘案。

艾伯看她那幅要笑不笑的扭曲表情,無語道:“你想笑就笑吧,憋着幹嘛……”

“咳咳……”坎蒂絲以拳抵唇,像是這樣就能掩蓋她上翹的嘴角,“失禮了,你繼續。”

艾伯嘆了口氣:“其實這都不算什麽,真正的倒黴事在後頭。”

錢包被榨幹的少年艾伯打算去附近的協會求助,可他已經連坐馬車的錢都沒有了。只能拿着地圖,徒步前行。

大概是他村子裏撒幣的慈善行為被人看到,一出村就被盯上了。

盡管過程是被迫的,但能被榨出油水就說明這人本身就有油水。

于是,他被一群強盜攔路搶劫了。

不但失去最後幾枚銀幣,那群喪心病狂的強盜還很看好他的衣服。

Advertisement

艾伯萬萬沒想到,搶錢也就算了,這群人居然還要扒他的褲子!開始拼命反抗。

但那時的他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打架水平在同齡人裏算得上厲害,可在沒開挂的前提下,根本鬥不過一群成年男人。

然後,理所當然的被打暈,被扒到只剩下一條內褲。

本來強盜還打算殺人滅口。可行囊中,那枚代表家族的徽章救了他一命。

那還是薇娜趁他不注意,偷偷塞進去的。

一群雜牌強盜還沒大膽到敢殺貴族的地步,分完髒就四散跑路了。留下艾伯一人在路邊躺屍。

等他完全清醒時,天都要黑了。

天黑在莫丹人眼中是件很可怕的事。

當夕陽完全沉進地底,隐藏在陰影裏休眠的魔物就會蘇醒。

那一夜,艾伯是窩在樹洞裏度過的,直到太陽升起才敢出來。

坎蒂絲為他的過去點了根蠟,好奇道:“所以,你最後是怎麽得救的?”

“我整整餓了三天,實在沒有力氣趕路了。躺在地上幾乎要暈過去。”艾伯雙眼空洞,仿佛看到了當時的慘況,“正巧有個旅人路過,我就用最後的一點力氣撲上去,抱住了那只腳……”

坎蒂絲:……可以想象,那位旅人一定受到了不小的驚吓。

艾伯感慨:“幸好那是個好人,不然我在十年前就要回歸大地女神的懷抱了。”

坎蒂絲給他鼓了鼓掌:“……恭喜?”

“那次經歷讓我學到了很多,為我日後成為真正的冒險者打下了基礎。”艾伯卻是挺胸坐直,雙手搭在膝頭,難得地板起臉看向坎蒂絲,“我今天就要将這些經驗傳授給你。”

他這幅樣子還挺唬人的,坎蒂絲都跟着挺直腰背,準備迎接一波雞湯的洗禮。

艾伯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人,不吃飯,就會死。”

坎蒂絲:……………

坎蒂絲一臉呆滞地看向他。

艾伯悲痛地閉上雙眼:“還有,臉皮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坎蒂絲:………………

青年沒有發現同伴的眼神變化,激動地雙手捂住臉,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無法自拔:“你不知道,你不明白!那是在餓到極致、瀕死的時候才能感受到的東西,生命在一點點流失感覺……”

“那一瞬間我才真正領悟到,要是再不求救,再不吃飯,我就真的要活活餓死了!”

坎蒂絲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

指針在各式情緒中轉了個遍,最後停止在了“無語”上。

本以為會聽到一些“這個世界還是充滿愛”,或者“防人之心不可無”之類的成熟格言,再差也能來碗毒雞湯……

“不吃飯就會死”什麽的……

真是樸實無華又帶着血淚的教訓。

她有預感,再跟這個二貨聊下去,也許就能觸發他的下一個人生感悟。

比如“人被殺,就會死”……之類的。

将矮櫃上的蠟燭吹滅,單方面打斷這次對話的坎蒂絲快速縮進了被子。

“早點睡吧,明天還要繼續趕路。”

***

不知道是不是艾伯的自我剖白感動了神明,讓祂們覺得該給點考驗了。

在進入北地的第五天,兩人終于遇到了第一場暴風雪。

目的地離得還有點遠,一天的時間很難趕到。

于是,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要在那位獨眼老人标出的一處山洞裏暫歇一夜,第二天再往那個村子走。

這麽安排的主要原因就是為了讓趕路的時間不會那麽緊,以防發生一些突發事件,他們會措手不及。

然而坎蒂絲發現,等真正遇到突發狀況,就不是你能說得算了……

明明早上還是晴空萬裏,結果剛過晌午天就突然黑了。狂風席卷着大雪,吹得她幾乎睜不開眼。

兩匹來自正常地區的馬也沒見過這場面,開始不肯往前走了。

艾伯和坎蒂絲無法,只能下來牽跩着馬往前行走。

“這樣不行!我們根本沒法在天黑前到達那個山洞!”風雪太大,艾伯只能大聲喊着交流,“而且這裏什麽都看不清,我沒辦法分辨方向!”

坎蒂絲覺得自己的睫毛上都蓋着一層雪,更別說那仿佛能刮骨割肉的狂風了。

現在拿出地圖怕不是會被立刻吹走。

話雖這麽說,可要是真迷失在暴風雪裏,不用到晚上,他們就能徹底涼涼。

兩人感受風的方向,用馬身抵擋一部分風力。

人高馬大的艾伯也背對着風向,張開自己的鬥篷,盡量幫坎蒂絲擋風。

坎蒂絲顫顫巍巍地拿出地圖,配合被縫在手套上的指南針,艱難推算他們所在的位置。

“這……怎麽會這樣……”

少女的聲音不大,在狂風中根本聽不清。

艾伯大喊:“啊!?你在說什麽?”

坎蒂絲擡手,将瘋狂自轉的指南針湊到他眼前,以同樣的分貝大喊道:“指南針失效了!!”

那一剎那,艾伯的心都涼了。

想起一路走來看見的那些屍體,青年不甘地咬緊牙關。

他幫坎蒂絲捂住亂舞的地圖,示意她收好。

“跟我走!我們一定能走出去!”青年牽着馬,逆風走在前頭,“這種場面老子見得多了,我一定帶你走出去!”

坎蒂絲也明白,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胡思亂想。晃了晃腦袋,将頭上的積雪抖落,費力跟上。

在這種濃見度極低的環境裏,最要命的就是看不到一點參照物,很有可能會在原地打轉。

或者一腳踩進雪坑裏再也爬不起來……

這片白色的海洋裏有太多種死亡的方式。

艾伯抽出自己的長劍,一邊試探前方的積雪深度一邊挪動。

滿眼都是刺眼的白色,他不适地閉閉眼又睜開。

心髒跳得極快,連耳膜都在一起共振。

必須保持清醒,不能在這裏倒下!

這時,一道與白色完全不同的光芒闖進他的視野。

坎蒂絲一手牽着缰繩,另一只手拿着那根木杖,上面挂着個小提燈。

橘黃色的光天然帶着一股溫暖的安撫性,艾伯那顆焦躁的心終于穩定了點。

又走了近兩個小時,風似乎小了些。

就在坎蒂絲覺得自己快要脫力的時候,前方的場景終于變了。

雖然外形模模糊糊,但坎蒂絲能确定那是個房子!

兩人都無力歡呼,只是用眼神傳遞一下彼此的驚喜之情,立刻加快腳下的步伐。

“嗷嗚——————!”

就當他們逐漸能看清那個小屋的外輪廓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狼嚎。

“快走!”艾伯拉住坎蒂絲的手臂,向小屋的方向拽,“你先過去!”

坎蒂絲還沒反應過來,被他拽了個踉跄。

就耽擱了這麽一點時間,就見一只灰狼從風雪裏沖出,直撲向自己的面門!

艾伯眼疾手快地狠狠一推,灰狼撲了個空,坎蒂絲連同自己的木杖一起摔倒在雪地裏。

她手忙腳亂地在雪裏撲騰了一陣,雙手拄着木杖才站起來。

挂在木杖上的魔法燈還在盡責地發光,晃動的光線襯出她愈加驚惶的表情。

另一邊,艾伯已經跟三匹灰狼對峙上了。

他雙手握劍,腳下一步未退,眼神警惕又兇狠,跟平時的樣子完全不同。

這也是協會裏的老人教的,遇見野獸一定不能後退或者逃跑。如果它們發現你很弱小或膽怯,那就離你被咬斷喉嚨不遠了。

艾伯習慣性地抿抿唇。

三匹,他還可以應付。

中間那匹狼壓低身子,率先向他撲來。

艾伯架起長劍,打算先防住它的沖勢。

坎蒂絲卻猛地察覺到有什麽不對。

這狼蹬地時居然沒有腳印!

“小心!”她對着艾伯的方向大喊出聲,“不要用劍擋!快避開!”

艾伯渾身一震,想要躲避卻已經有些來不及。

那只灰狼的身體居然直接穿過劍身,像風一般,沒有絲毫阻礙地咬上他的手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