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紅玫瑰騎士19

奧路菲歐斯沒說話, 也沒移開視線,靜靜地與她對視。

沒有驚訝,也沒有被冒犯的激動。

青年的臉上沒有一絲變化, 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坎蒂絲被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激出冷汗, 差點沒挺住。

“如果不方便就算了。”她勉強牽起唇角,虛握的拳頭微微用力,“我只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病症,能讓公爵大人卧床半個月……”

“可以。”

青年驀地收回視線,背着手向外走:“你跟我來。”

他的态度讓坎蒂絲很驚訝。

就剛剛那種詭異的氣氛,她以為奧路菲歐斯一定會拒絕的。

艾伯看看走出門的弟弟, 又看看坎蒂絲, 不可思議道:“你搞什麽?還真要給那個死老頭治病?”

坎蒂絲掃了眼周圍的仆人, 對他比出一個“噓”的手勢, 快步跟上奧路菲歐斯的腳步。

四人前後進入公爵的房間。

管家原本也要跟進來, 卻被走在最後的路西恩關在門外。

奧路菲歐斯并沒有在意他的行為,只看着坎蒂絲上前裝模作樣地檢查。

“公爵大人的發病時間具體是什麽時候?”坎蒂絲捏開老人的嘴,一邊觀察舌苔的顏色一邊問道,“之前有沒有什麽征兆?”

奧路菲歐斯思索數秒後答道:“沒有,是突然在房間裏跌倒的,然後就再也沒醒來。”

“那天是兄長和薇潔阿格妮亞回來的日子。”他看向艾伯,“兄長應該有印象, 你當時沒有上樓見祖父。”

艾伯已經自行找到椅子坐好,不在意地擺擺手:“沒錯。薇娜說要跟老頭子打招呼, 我說我有腿傷就不去了, 她就一個人上樓了。”

奧路菲歐斯點點頭:“我們在三樓碰到了。正打算一起進門,就發現祖父的房門沒關。”

“我們急忙沖進門,屋裏一片狼藉。窗戶大開着, 還打翻了一個花瓶。而祖父已經躺在地上暈過去了。”

坎蒂絲颔首,表示自己清楚了。

“我需要檢查一下公爵大人的後腦。”她看向奧路菲歐斯,試探道,“可以給他翻個身嗎?”

青年直接上前幫忙,兩人一起将床上的老人翻過來。

将枯白的頭發捋起,後頸處的青黑十分明顯。

坎蒂絲沉默了一會兒,沒有直接說這處傷痕的問題,反而問道:“因提庫斯伯爵……單論人品,是個什麽樣的人。”

奧路菲歐斯聽到這個名字,有些厭惡地皺起眉:“雖然因提庫斯家也是守護王室的七劍之一,但我還是不得不說,他是個唯利是圖的人。”

坎蒂絲:“唯利是圖……也算是人的天性。”

“凡事都要有個度。貪得無厭并不能用‘天性’做借口,那就是卑劣。”他的語速很快,似乎在隐忍着什麽,“是他最先向女王提出,讓威廉姆王子來做王儲的。”

艾伯聽到“威廉姆王子”的名字,立刻激動地嚷嚷:“這個王子太不要臉了!”

“他本來就不是洛薩王國的人,女王還在生病,他也應該低調點才對。結果你猜怎麽着?他居然窺伺起了王都的治安權!”艾伯揮舞着木杖,憤憤道,“他就那麽着急?自己還不是王儲,就開始自稱是女王宮的主人了!”

坎蒂絲抿起嘴,掏出自己的記事本,展開給衆人看。

“據我得到的情報,五名受害的貴族裏,【侯爵的長子】有可能是因為自身的疾病暴斃,先排除在外。”她在其中一行上畫了個叉,繼續道,“已知剩下的【兩位子爵】都是‘北天星報社’的投資人,而這家報社的報道完全偏向威廉姆王子。”

坎蒂絲拿出兩張剪報:“連刊登的畫像都比其他報社的好看不少。”

“另外一名【伯爵的次子】疑似投靠了【因提庫斯伯爵】。而因提庫斯伯爵本人,也是威廉姆王子的忠實擁趸者……”

坎蒂絲看向其他幾人:“會不會有些太巧了?他們都是支持王儲的人。”

艾伯想了想,覺得有些牽強:“眼看着就要立儲了,支持他也算正常吧?”

坎蒂絲點點剪報:“不見得人人都喜歡他。就我看到的,其他兩家報社的評價就很中肯。”

威廉姆王子是個病秧子,這點幾乎是衆所周知的事。

也是因此,直到現在也有很多本國的貴族反對這件事。

那樣羸弱的身體,都讓人懷疑他能不能扛到生下下一代。

如果不能,對洛薩王國來說就是一場災難,會引發難以預料的動蕩。

“所以,你究竟想說什麽?”艾伯撓撓後腦,不解道,“不是要看老頭子的病嗎?怎麽扯到‘紅玫瑰騎士’的作案對象上了?”

“因為,盧布魯姆公爵并不是得了急病,也是‘紅玫瑰騎士’的作案對象之一。”

她的一句話讓屋內的兩兄弟大吃一驚。

艾伯急忙站起身:“這……你怎麽看出來的?”

坎蒂絲将老人後頸處的黑青展示給他們看:“因提庫斯伯爵的屍體上也有這樣的痕跡。”

她把自己總結的那套理論又講了一遍,把艾伯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說的?靠譜嗎?”艾伯狐疑地看向路西恩,“沒刨開屍體的肚子就知道裏面的腸子爛了……他有透視眼嗎?”

坎蒂絲用事實說話:“他就是能看見。在協會時遇到的羅蘭夫人,他不是也一眼看出那位夫人的肋骨曾經斷過嗎?”

艾伯被噎住,奧路菲歐斯也蹙起眉。

“難道……那位‘紅玫瑰騎士’曾經跑進家裏作案?”艾伯好笑地擺手,“肯定不會的,你絕對是搞錯了。況且,就算是他,為什麽死了那麽多人,偏偏留下一個活口?”

他也不相信什麽“靈魂能被切割”的說法,只是看坎蒂絲那麽認真地在講,不好意思反駁罷了。

坎蒂絲看出他的滿不在意,輕哼一聲:“如果我把公爵大人治好,你是不是就會相信我說的了?”

艾伯敷衍地點點頭:“是呀是呀。我親愛的坎蒂絲,你難道還會修補靈魂?”

還沒說完,他自己先笑了起來。

坎蒂絲努力回想路西恩平時看人的表情,用那種睥睨衆生的眼神掃過艾伯:“我之前忘跟你說了。我們在路上遇到一次奇遇,無意中得到一個厲害的魔法道具。”

她當着兩人的面召喚出封印之書,又從裏面取出一座黃金天平。

昏暗的房間立刻被金光籠罩,艾伯差點驚掉下巴。

他們看不到封印之書,卻是能看到天平的。

“你們……”金發的青年指指天平,又指指坎蒂絲,“這、這是……”

“是可以修複靈魂的道具。科瑞索斯島的居民身上也出現過類似的黑斑,就是我用這座天平治好的。”坎蒂絲仰起下巴,“等公爵大人醒來,他就能親口說明我的推測是不是真的了。”

艾伯驚訝:“那個黃金島?我在報紙上看到過,可那不是瘟疫嗎?”

奧路菲歐斯明顯知道的更多些,深深蹙起眉。

“你們……真的能治好祖父?”他還是略有遲疑地打量着坎蒂絲。

可她手裏的魔法道具是貨真價實的,就算自己沒有魔法天賦也能判斷得出來。

坎蒂絲肯定地點頭,又将天平收回:“可以。但我要事先準備一些材料,過兩天才能為公爵大人治療。”

幾人商量好事宜後,一個個沉默着離開房間。

奧路菲歐斯還有很多事要處理,率先拐進書房。

艾伯也覺得疲乏,想回屋睡個回籠覺,不妨坎蒂絲兩人也跟着溜進來。

“你不是要準備材料嗎?”艾伯掩嘴打了個哈欠,“你的行李可不在這兒。”

坎蒂絲無語地搶過自己的手杖:“這是薇娜給我的,你要用拐杖就自己去買一個。”

艾伯搖搖頭,轉而說道:“我還是覺得你搞錯了,你的說法根本站不住腳。那塊淤青也許是他自己磕到的呢?不一定就是你說的那樣。”

坎蒂絲毫不在意地“哦”了一聲,拿起手杖就準備離開:“我只是想告訴你們一個消息,公爵的病可以被治愈。”

艾伯奇怪地看向她:“你什麽意思?”

手掌觸及到冰涼的門把,坎蒂絲沒有再回頭。

“等你睡醒了,我有話跟你說。”

***

“我數到一百,就要過來找你了哦!”

金發的少年背過身:“一——二——三…………”

男孩轉身就跑,匆匆忙忙躲進一間平時鮮少用到的客房。

猶豫片刻,他鑽進了高大的衣櫃。

“四十一——四十二……”

聽着少年拉長的聲音,男孩興奮地抱住自己的膝蓋,從櫃門的縫隙裏往外看。

“九十九……一百!”

“奧路藏好了嗎?”

男孩當然不會應聲。

他機智地捂住嘴,咯咯地小聲笑着。

吱呀————

“奧路菲歐斯?”少年走進客房,碧綠的眼眸咕嚕嚕轉了一圈,故意撲向窗簾,“是不是在這裏!”

啪————碰!

少年剛跑到窗簾後查看,客房的門再次被人一把推開,又重重關上。

“女神在上,理查……你在結婚前跟我發過誓的!”

尖利到令人難受的聲音,是露易絲夫人。

金發的少年立刻不敢動了,順勢在厚實的窗簾後蹲下。

“是,我向你發過誓,露易絲!看在女神的份上你小點聲吧!”壓低的男聲,是他們的父親,“你想讓這種醜聞傳開嗎?!”

“哈?這是你家的醜聞,跟我又有什麽關系?”露易絲夫人不屑道,“我可沒你這樣的本事。居然因為害怕,就把自己的妻子獻給別人,還假模假樣地給她立了個墓碑……”

“露易絲!”

“你說什麽?!”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上一秒還在争吵的夫妻立刻噤聲,齊齊看向另一道聲音的來源。

十三歲的少年又驚又怒地看着他們:“你們剛剛說的……是我的母親?”

露易絲夫人自知闖了大禍,立刻偏過頭,不敢與他對視。

而他的父親也沒有做任何解釋,依舊向往常那樣板起臉喝道:“你在這兒做什麽?回你的房間去!”

“父親!”少年倔強地跑到他面前,聲線都在顫抖,“求您告訴我……我的母親究竟在哪兒?”

男人被他的眼神激怒:“你是在質問我嗎?艾伯裏恩!”

少年睜着與他相似的眼睛,不肯退縮:“我只是想知道……”

啪!

一個耳光狠狠扇在他臉上,少年的耳邊只剩下一陣陣的嗡鳴。

“回你的房間去,艾伯裏恩!”雜音中,父親的怒喝随之響起,“今天的事不許往外說出一個字!”

少年被打得偏過頭,過了好幾秒才回過神,怔怔地捂住自己的左臉。

他看了眼憤怒的父親,又看了眼心虛的繼母。

眼中的驚詫和急切漸漸褪去,只留下譏諷和冷漠。

碰————

客房的門再次被關上。

過了很久,屋內也沒出一點聲音。

“……現在……該怎麽辦?”

露易絲夫人放柔聲音,有些讨好地拽住丈夫的袖口:“他會不會出去亂說?”

“說什麽?說他的母親跟了別的男人?”男人不屑輕哼,“他只要沒蠢到無藥可救,就不會說出去。”

他轉而看向自己的妻子,警告道:“你以後說話小心點!”

露易絲夫人急忙應聲:“我知道……”

可她的脾氣才發到一半,被打斷了也很不爽,繼續嘟嘟囔囔道:“真不知道她有什麽好的……你們父子倆居然都喜歡那種……”

“露易絲!”

女人的抱怨聲戛然而止,話題走向另一個方向。不久後,夫妻二人雙雙走出客房。

高大的衣櫃靜靜立在角落,似是被遺忘般,沒有任何動靜……

***

奧路菲歐斯從文件裏擡起頭。

打開懷表,已經是午夜時分。

今天下午雨停了一會兒,結果又飄來一片烏雲,引來一陣雷雨。

慘白的電光照亮青年的半張臉,顯得他格外冷漠。

他将從不離身的佩劍解下,借着微薄的光線,從櫃子裏取出另一把劍。

雷鳴蓋過他的腳步聲。

這個時間,連守夜人都會在仆人房眯一會兒,他毫不遮掩地來到公爵的寝房。

不知是不是仆人的疏忽,今天的窗簾沒有被拉上,是不是照亮天空的閃電也照亮了床上的老人。

“薇娜說,你不該這麽便宜的死去……我是贊同的。”他伫立在床邊,慢慢拔出長劍,碧綠的眼裏沒有一絲溫度,“可他們都死了,你卻還活着,這不公平……”

“明明你才是那個,最該死的人。”

長劍出鞘,冰冷的劍刃直直刺向老人的心口。

“铛————!”

窗簾後射出一道閃光,将他的長劍打歪。

匕首咣當落地,青年猛得擡起頭。

坎蒂絲扶着艾伯從窗簾後走出,後者的眼裏滿是不可置信。

“奧路菲歐斯……為什麽會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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