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讓我留在你身邊,別趕……

阮輕垂眸看着那張黃色的符紙, 一字不說,也沒有去接。

靳十四掌心出了少許汗,呼吸有些急促,他垂下眼, 睫毛顫了顫, 輕輕地、忐忑地說:“你……還生我氣嗎?”

阮輕唇角勾了下, 細細地打量他。

靳十四擡眸與她對視, 喉結上下滾了滾, 片刻後說:“我想等你氣消了, 再拿給你, 那天晚上……是我冒昧了。”

阮輕淡然道:“你是不是忘了, 我說過, 再也不想見到你。”

靳十四眼眶紅了紅, 看着她,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神符你留着吧。”阮輕說着, 轉身提着劍從他身邊過去,裙擺掃過臺階, 落葉随風而起。

“阮輕!”靳十四握着那張神符, 皺眉看向她的背影,往前追了一步。

倏然,一柄三叉戟不知何時伸了出來,戟尖對準靳十四,姬夜拿着長戟指着他,厲色說:“你再胡說一句,我殺了你!”

靳十四暼她一眼,仿佛料定姬夜不會動手,擦着她的戟尖過去, 下了臺階去追阮輕。

姬夜手裏的三叉戟在地上震了下,氣呼呼地哼了聲。

“唐晚!”靳十四在身後喚她,匆匆追上來,跟在她身後說,“你要去哪裏,我跟你去。”

阮輕不搭理他,回頭看向姬夜,禦起一道靈符,牽着她站上去,兩人升上空中,往北飛去。

禦符跟禦劍一樣,需消耗大量的靈力,好在唐星遙這具身體體內靈力充沛,不一會兒就出了臨安,兩人在郊外一處茶館停下來歇息。

“兩壺雨前茶。”阮輕拉了條凳子,放下劍,朝茶館的小厮說。

“給我也來一壺。”靳十四不知何時追上來的,将茶錢一并付了,抱着劍轉身看着阮輕,片刻後說,“你就是她,是不是?”

“不是。”阮輕眉尖一沉,指尖用力一撥茶盞,只見那茶盞旋轉着朝着靳十四飛了出去,接近他眉梢時,被他以劍柄接住,眼裏仍帶着笑看她。

“我若不是,你這番苦心,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阮輕不耐煩地說。

靳十四抱劍看她,眸光平靜,篤定說:“你就是。”

茶館小厮将茶壺送上來,阮輕喝了口熱茶,輕輕哼了聲,說道:“你瘋了。”

靳十四說:“東海那日,我就瘋了。”

阮輕笑了一聲,放下茶盞,平靜地目視前方,淡淡說:“若我是,你又能怎麽樣?”

“我……我不知道,”靳十四注視着她,眸光深沉,沉聲說,“我想……想為你做點什麽,想彌補你……”

阮輕回眸看他,問道:“是你殺了千牛村的人?”

“不殺他們,難解我心頭之恨,”靳十四垂下眼睑,唇分,輕輕說,“當初沒能早點帶你離開,在你家旁邊住着時,對你所受的欺辱熟視無睹,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之一。”

“也不是。”

阮輕心想,靳十四當年也幫了她很多。

起初他剛住進來時,她養父時常毆打她,是靳十四跟她養父說了什麽,養父才有所克制,對阮輕和顏悅色了一些。

或許他只是嫌隔壁有小孩哭喊,吵到他了;或許他是同情那小孩,看不下去所以才出面,總而言之,他的一句話對當時的阮輕來說,足以令她感激一輩子了。

“你殺了他們,已經夠了,”阮輕擡眸看向遠方,平靜地說,“你可以走了,不用再出現了。”

“怎麽會夠了?”靳十四暗暗地抽了口氣,皺着眉,不安地看着她,複又垂下頭,将劍懸好,心裏打着腹稿,片刻後開口懇求說,“讓我留在你身邊,別趕我走,好嗎?”

阮輕詫異地擡眸,茶杯被打翻在桌上,姬夜伸手去扶正,将水引到一旁,表情怪異地看向阮輕。

阮輕斂了神色,審視他片刻,說道:“我請不起你這樣的刺客,你另謀他主吧。”

“我不用……”靳十四呼吸急促。

“那也不用。”阮輕語氣不容置喙。

靳十四如鲠在喉,不由地想到了那日在蓬萊閣,阮輕放下姿态懇求他的樣子。

那個時候,他也是像這樣子,冷淡地拒絕了她。

他有點兒能體會阮輕當時的心情了……

孤注一擲,懷着不安和期待,拿他們昔日的情分作賭注。

賠上去的,不僅是昔日的情分,還有一個人的尊嚴。

靳十四嘴角現出苦澀的笑,移開眼看向茶館外面的草地,緩緩地抽了口氣。

“唐……唐晚,”靳十四聲音微顫,緊張地看她一眼,輕輕地說,“我會堅持的……”

阮輕移開眼,摸了下發愣的姬夜的頭,說道:“我們走吧。”

“好。”姬夜在茶桌上放下一粒金子,兩人繼續趕路。

靳十四:“……”

蘇園是上陵城城北一座有名的園子,原主人于幾十年前離開上陵城,前往北海求仙問道,從此一去不歸,這園子便荒廢起來,漸漸地成了一些無路可去的流民的安置地。

甫一進去,園子裏那些流民們紛紛拿異樣的眼光打量她們,尤其盯着姬夜看來看去,弄得姬夜格外不自在,牽住阮輕的手,忐忑地說:“晚,我怕。”

“不怕,”阮輕輕撫她手背,溫聲說,“他們沒見過你這麽好看的,好奇而已。”

姬夜點了下頭,一臉乖巧地跟在她身後。

阮輕找了個面容和善、穿着幹淨體面的老人,問道:“老人家,請問李婆是住這的嗎?”

話音落下,空中仿佛靜了一靜。

姬夜轉過臉看向四周,旁邊的人仿佛都怔了一瞬,被姬夜看到後,都開始裝模作樣地做事情。

老人有點耳背,阮輕又問了兩遍,她才聽清楚,扯着嗓子回答說:“哦找李婆啊!她在裏頭呢!”

接着那老人沒頭沒尾地說了很多,都是阮輕聽不明白的話,很快一個瘸子從□□走出來,看向阮輕,說道:“是你要找李婆嗎?”

阮輕:“是。”

瘸子打量着她和姬夜,點頭說:“跟我來吧。”

阮輕跟上去,問道:“請問,你是李婆的什麽人?”

瘸子回頭看她一眼,扯着嘴角笑了笑,卻不說話。

三人穿過偌大的院子,經過一處荒廢的池塘,繞過長廊,來到後院一處陰森的房門口。

瘸子敲了敲門,喊了聲:“李婆。”

屋裏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接着是拄着拐杖的聲音,沒多久屋門往裏拉開,一個佝偻的老太太站在門檻前,仰着頭說:“誰喊我?”

瘸子一瞥阮輕,道:“這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阮輕打量着李婆,将她雙目渾濁,基本已經看不清東西了,頭發枯萎發白,皮膚皺巴巴的,雙手瘦如竹竿,仿佛一捏就碎,一只手在空中摸索着,顫巍巍地說:“是誰?四小姐嗎?”

阮輕握住她的手,溫聲說:“李婆,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屋裏說罷。”

瘸子冷漠地看着他們,待阮輕、姬夜進屋關上門,他吹了聲口哨,埋伏在四周的人都湧現出來,悄悄将李婆那屋圍住。

“他們埋伏起來了。”姬夜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會帶上隐身的珍珠突圍。”

阮輕拉着李婆,問道:“你說的四小姐,是哪戶人家的四小姐?”

“四小姐……”李婆嘆了口氣說,“可憐的四小姐。”

阮輕急忙說:“你說的四小姐,姓什麽?”

“……姓?”李婆迷茫地擡起頭,片刻後說,“紀,對,是紀家。”

“哪戶紀家?”阮輕耐心詢問着,此時姬夜正在窗口,看着那些埋伏的人,又緊張地看了眼阮輕。

“上陵紀家……”李婆想了想說,“老奴就是侍奉四小姐,出嫁到上陵紀家去的。”

阮輕思索片刻,察覺到這李婆的話颠三倒四,既然是嫁到上陵紀家,那四小姐怎麽可能姓紀?她扶着李婆,溫聲說:“李婆,你好好想想,這四小姐,原本是哪戶人家出生的?你原本侍奉的那戶人家,姓什麽?”

李婆想了許久,幹枯的唇動了動,吐了個字:“宋。”

阮輕:“!”

一時她又驚又喜,同時松了口氣,心想可算找到這條線索了。

與此同時,無數利箭破窗而來,“咚咚咚”擦着人射在地上、椅子上,阮輕抱着李婆往旁邊一躲,“砰”地一下,姬夜破門而出,手持三叉戟殺了出去,将阮輕護在身後。

“怎麽會有這麽多埋伏?”姬夜一揚三叉戟,掃開射來的箭,“還有誰知道我們來上陵的事嗎?”

阮輕護着李婆突圍,說道:“看樣子是早就埋伏在這的。”

屋前圍了上百人,屋頂上還有弓箭手,有些是流民打扮,有些則蒙着面,瘸子站在人群中間,舉手示意他們停下,看着阮輕和姬夜,說道:“知道李婆存在的,除了你們還有誰?”

阮輕反笑道:“不是還有你們嗎?”

瘸子旁邊一個高大的男人說:“別跟她們廢話了,直接動手。”

瘸子擺手,一聲令下,只見此時,上百名弟子并成一排,手裏的劍指向空中,齊齊催動陣法,上百柄靈劍閃着靈光,練成鋪天蓋地的巨網,合成鋒利的劍氣,朝着阮輕他們射來!

正是萬劍宗的陣法——萬劍歸一!

這些人,竟然是萬劍宗的人?!

阮輕心裏大駭,催動全身靈力,橫劍一擋,同時拉着李婆就地一滾,堪堪避開劍鋒 ,正想着破解之道,姬夜忽然不見了!

接着劍氣在空中催動,萬劍歸一的鋒芒突然集中往某一點刺了出去——

是姬夜!

她以為隐去身形,就能偷襲破陣了?!

“不!劍陣不是這麽破的!”阮輕大喊,“快回來!姬夜!”

一時間,阮輕再也顧不上李婆,揚劍沖上去,一招“烈火焚燒”,窮盡畢生的靈力噴薄而出,頓時烈焰沖向劍陣,與藍色的劍光相抵,沒多久化作了煙灰消散,阮輕喊了聲:“撤!”

姬夜被劍氣振飛,珍珠散飛出去,人落在地上,化作人魚原型,華麗的魚尾從裙底鑽出來,在地上掃動——

所有人:“!!!”

阮輕上去扶住姬夜,“你能走嗎?你帶李婆離開,我擋着他們。”

姬夜催動靈力,只見那魚尾隐隐有化作人腿之勢,卻又始終不能完全化形,姬夜氣得捶地,咬牙切齒地看向圍上來的人。

阮輕一掃劍,一圈火花順着劍氣沖出去,将衆人攔在面前,怒道:“誰趕上前?!”

瘸子十分稀奇地看着她,笑道:“守株待兔,等了大半年的時間,兔子沒等到,等到了一樣稀罕東西。”

阮輕聽到瘸子稱姬夜為“東西”,頓時怒不可遏,又是一劍蕩出去,卻是聲東擊西,人滾到一旁,撿起姬夜掉落的珍珠,身影頓時不見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