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變故
把蟒蛇少年打發去找宋酒塵的結果, 就是程野秋再也沒見過那個蟒蛇魔修。
等到休息時被花使叫進魔舟中“伺候”,程野秋才看到桌子上擺着一個四四方方、上下封死的透明匣子。匣中充滿淺綠色的水,一條細細的小蛇在裏面沒精打采地趴着。
花使對程野秋笑道:“你送來的這條蛇品質不算太好, 不過泡個藥酒勉強夠了。如今不大方便, 等這裏的事了解, 我剖它的蛇膽出來專門做蛇酒。”
聽到這話, 匣子裏的小蛇頓時瘋狂地撞匣壁, 将淺綠色的水撞得一陣漣漪。
當程野秋看過去的時候,小蛇頓時露出了可憐兮兮的表情——可惜因為現在縮得太小, 程野秋壓根看不清。
程野秋對這個魔修沒有任何同情, 只聽出宋酒塵話語中蘊含的情緒, 平靜地道:“花使尤擅長此道,能被花使當作藥材, 是他的福分。”
宋酒塵閉了閉眼。
過了一會, 他才睜開眼, 一揮袖子,一道魔氣泛出, 直接把那蛇震暈過去,随手将那匣子丢給程野秋:“既然是你認識的, 便交給你了。”
不等程野秋拒絕,宋酒塵換了話題, “明日便到溟火毒蘭的生長之地, 那邊毒素極重,你可有解毒之物?”
程野秋來毒蘭沼自然知道準備解毒之物, 早早就煉制好了解毒丹。
宋酒塵便沒有多問,只自己打坐調息去了。
程野秋看着手中的透明匣子,皺了皺眉。
經過蟒蛇提醒, 程野秋看着宋酒塵才知道之前那種奇妙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并不是他察覺到了宋酒塵本體,而是宋酒塵如今的氣息和他用鮮血喂養了數年的飨血蘭一模一樣。
飨血蘭是司陽為他準備的靈力源泉,程野秋雖不刻意追求外物,但屬于他的東西被宋酒塵偷了,依然覺得格外不爽。
于是他直接開口道:“宋師兄來找我那夜,我丢了一株靈花,不知道宋師兄可有看到竊賊的影子?”
Advertisement
宋酒塵睜開眼睛,和程野秋對視了一瞬,竟然承認了下來:“那株飨血蘭被我拿走了。”
程野秋嘲諷道:“宋師兄入魔之後,倒是貪心得很,連一株靈花都不放過。”
宋酒塵藏在面具下的臉龐看不清神情,只聽到他的聲音依然平靜:“我确實迫切需要它,既然入了魔,自然要順着我的心意來做。”
程野秋“呵”了一聲。
“不過白拿程師弟的靈花到底有些過意不去。飨血蘭是程師弟用來做靈力源泉的靈花,我過些日子便送程師弟一株更好的。”宋酒塵像是沒有看到程野秋的不屑,“只是如今那花暫時還未培育好,不然我即刻就給程師弟送過去。”
“不勞宋師兄費心。”程野秋淡淡地道,“宋師兄的東西我可不敢用。”
宋酒塵指尖顫了顫,沒有再說話,只閉上眼睛繼續調息。
……
第二日便到了溟火毒蘭的生長之處。
和外面彌漫的毒沼不同,溟火毒蘭生長在一片皲裂的深黑色土地上。
當程野秋飛入土地上空,立刻就能感覺到空氣中充滿了活躍的火靈力,将任何一滴水份都炙烤得幹幹淨淨。
沼澤中的原生魔物大都是水生,不少魔修紛紛停住腳步,眼巴巴地看向摩勒毒蛤;相反,花使和他手下的魔兵卻沒有流露出任何不适,依然向前繼續飛行。
這讓摩勒毒蛤覺得分外丢臉,生吞了幾個不想前進的魔修,才讓他們繼續動起來。
魔修們內心叫苦不疊——本來嘛,有摩勒毒蛤和花使在,溟火毒蘭肯定落不到他們手裏,與其進去送死,還不如留在外面,說不定能生吞幾個“隊友”……奈何現在退也是死,只能前進。
花使目光掠過那些魔修,無聲地勾了勾唇。
魔修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烏合之衆。
……
溟火毒蘭生長的地方反而沒有一絲絲毒氣。這意味着溟火毒蘭已經醞釀花期,随時準備綻放了。
一旦溟火毒蘭開花,毒蘭沼內的毒氣濃度便會大幅度上升,順帶外溢出去,不知道有多少生靈會暴斃。
摩勒毒蛤眼球凸起,對花使道:“本尊被那個金丹修士傷了本源,正想用溟火毒蘭療傷,花使獨占去,不大好吧?”
花使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傷了本源?重不重?”
摩勒毒蛤頓時警覺,“咯咯”笑了起來:“倒也不重,想來還有一戰之力。”
花使似乎有些失望地嗤笑一聲。
摩勒毒蛤心裏暗罵。
他毫不懷疑,若他說傷得重,這花使定然就想連他一起吸收了。植物成精的魔修在汲取他人修為上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磨磨蹭蹭終于到了溟火毒蘭的位置。只見無數紫色的火焰飄蕩在半空,繞着中心不規則地旋轉;而溟火毒蘭就在火焰中央,出乎意料竟然是純白的顏色。
花使的目光落在溟火毒蘭上,若有所思。
摩勒毒蛤“咯咯”笑了起來:“花使,你是草木之本,取溟火毒蘭想來不容易,還是我來吧。”
“不必。”
花使上前一步,全身蕩漾起夾雜青色的漆黑魔氣,将他整個人護住,然後向溟火毒蘭飛去。
剛踏入紫色火焰的範疇,就見那些火焰像趨光的飛蛾,呼嘯着向花使湧了過來,撞在花使的護身魔氣上,打出一道道的漣漪。
摩勒毒蛤沒想到花使如此托大,“咯咯”笑了兩聲,唇邊泛起詭異的弧度,甚至用舌頭舔了一下唇。
等花使走到溟火毒蘭的花前,正要伸手去摘,溟火毒蘭的花根處忽然陡然伸出兩根細長的觸手,狠狠紮進了花使體內!
花使臉色瞬間蒼白,吐出一口青黑色的血!
摩勒毒蛤的笑聲更加高亢,假惺惺地道:“花使,你沒事吧?讓我來幫你……”
他的舌頭逐漸伸長,向着花使蔓延了過去。
奇怪的是,那些紫色的火焰對摩勒毒蛤的舌頭視若無睹。
就在摩勒毒蛤即将把花使吞進肚子的時候,忽然那條長長的舌頭一顫,迅速收回,向着身側猛然掃了過去。
“遲了。”
冷冷的聲音響起。
“哧啦”一聲,摩勒毒蛤的腹部整個破出一個大洞,腥臭的污血橫流,瞬間被這裏的高溫蒸發。
與此同時,溟火毒蘭攻擊花使的兩根觸須也發出一聲頗人性化的慘叫,松開了花使的軀體。
摩勒毒蛤鼓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再度向他斬過來的漆黑的長劍——這柄劍上帶着濃烈的天魔氣息,階位遠在他之上!
一個在天魔之間流傳千古的名字浮現在摩勒毒蛤的心中:
魔龍劍!
當年退光劍仙親手斬殺的最強天魔,将龍骨抽了出來做成了那把曠世魔劍,在魔修乃至天魔中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天魔引九幽魔氣所生,非生非死,一般的修士很難徹底殺死天魔,只能将天魔封印到月蝕期過去,讓天魔自然消亡。更何況那天魔魔龍已經媲美修真者的天仙境界,甚至擺脫了月蝕期的束縛!
天魔人人自危;魔修則都盯上了那柄魔龍劍。
魔龍劍在劍仙手中哪能發揮百分百的力量?
然而退光劍仙在的時候,沒人打得過他;退光劍仙飛升後,魔龍劍不知所蹤,誰也沒能找到魔龍劍的影子。
摩勒毒蛤卻知曉,魔龍劍是落在了煌宮手裏。
他并非這一次月蝕期新生的天魔。從上一次月蝕期就殘留至今、将意識依托在溟火毒蘭的根上,一直等到這一次月蝕期才得以複活,所以知曉不少過去的秘密。
魔龍劍一出,摩勒毒蛤對煌宮花使的身份再無任何懷疑。
只是他想不通的是,煌宮中的那一位,怎麽舍得将魔龍劍交給手底下的人用?!
魔龍劍力量霸道無比,一劍便将他的魔魂打散,連寄生在溟火毒蘭根瘤上的本體都瀕臨死亡。
意識消散之際,摩勒毒蛤看到花使捂着傷口走到他身前,赤紅的眼眸中帶着一絲嘲弄:“陛下覺得,你們這些天魔愚蠢無用,與其給道修添無傷大雅的麻煩,不如用來喂養魔龍劍。待魔龍劍蛻變成功,陛下自然無敵世間。”
……
花使将摩勒毒蛤的心髒掏了出來,又手握魔龍劍,将即将開花的溟火毒蘭的花苞斬下,将根上的天魔本體握在手心。
做完這一切,他才看向了周圍神色各異的魔修。
這些魔修各懷鬼胎,正琢磨着現在一擁而上搶魔龍劍能不能成功,就看到花使手中的魔龍劍再度亮起光芒。
一個魔修頓時谄媚地跪下:“花使大人,我們什麽都不知道,願意做煌宮的馬前卒!”
“對對,摩勒毒蛤竟然妄圖傷害大人,死得好!”
在雜七雜八的谄媚中,花使輕輕勾了勾唇:“我不需要廢物。”
魔龍劍斬了下去。
……
毒蘭沼的邊緣,一灘污泥中突然蹦出一只髒兮兮的毒蟾。
它晃了晃腦袋,內心暗恨:好容易複活,平白将金丹境的修為白送了出去!這下它又得從頭開始!
煌宮、煌帝……過去對天魔承諾得好聽,只要他解開封印,就釋放九幽,讓九幽重臨人間,天魔永不受月蝕期的影響,沒想到現在倒是想用天魔來養劍!
幸好它活了下來,必然不能讓煌宮得逞!
……
毒蘭沼已經變得一片寂靜。
魔龍劍飛舞在宋酒塵身邊,魔氣比之前更加充盈,帶着一股懶洋洋的餍足,仿佛吃飽喝足的兇獸。
宋酒塵站在魔舟外面,面色因重傷而有些蒼白。
看起來殺摩勒毒蛤很容易,但為了找準摩勒毒蛤松懈的那一剎那,宋酒塵拼着被溟火毒蘭重創的風險,再加上大部分力量都用來喂養飨血蘭,導致金丹都受了些傷。
若非快速殺掉摩勒毒蛤,他也不能完整地得到摩勒毒蛤的心髒。
魔龍劍靠近了宋酒塵一點,貪婪地“盯”着宋酒塵的儲物袋。
宋酒塵冷冷地道:“回去吧。”
魔龍劍繞着宋酒塵盤旋一圈,看宋酒塵神色堅定,悻悻地飛走了。
宋酒塵從儲物袋裏取出清水,洗淨身上的污血,表情溫柔了些,又将溟火毒蘭的花苞拿在手中,跳上了魔舟。
——這花苞蘊含的力量足夠滿足程師弟突破到養神期的需求。
宋酒塵看程野秋在築基圓滿停了這麽久,便猜測程野秋或許是因為沒有拿到足夠多養神期的靈力。
然而他解開魔舟上的庇護陣,才發現魔舟中已經空無一人。
只有一只被打破的透明匣子倒在地上,淡綠色的汁液在地毯上洇出大片的污痕。
……
“這樣我們就兩清了。”
程野秋丢了一只玉瓶給對面的少年,“服三天,一天一枚,就可以化解你體內的封印。”
蟒蛇少年哭喪着臉:“毒蘭沼都滅了,我去哪啊?朋友,你跟花使有一腿,幹嘛自己跑出來?帶我一起發達不好嗎?”
程野秋道:“與虎謀皮的事情,你喜歡做?”
“不謀怎麽快速修煉?”蟒蛇少年不服氣地道,“花使指縫裏漏點溟火毒蘭的花瓣,就夠我們一躍而上直接準備結丹了,你就不動心?”
程野秋搖搖頭:“我清楚我要做什麽、我想做什麽。”
蟒蛇少年悻悻地道:“行吧……你去哪?我們說不定順路——真的不考慮雙修一下?我的技術真的很好哦?”
“北海。”程野秋道,“你不怕被北海派的修士抓去泡酒,那就一起。”
蟒蛇少年嘴角扯了扯,随後像是想到了什麽,怪異地看着程野秋:“這麽說來……你該不會是個道修吧?!我就說怎麽老感覺你的氣息不大對勁!”
程野秋喝下的那口魔酒帶來的魔氣已經差不多散盡,他也不懼現在還被封印的蟒蛇魔修:“所以你現在就想被拿去泡酒?”
蟒蛇少年顫了顫,生怕程野秋真的“斬妖除魔”,趕緊小跑着離開了。
程野秋搖搖頭失笑,又回頭看了一眼背後的毒蘭沼,随後駕起遁光,向着北海而去。
毒蘭沼內的事情和他無關。他修煉最大的關卡也不是靈力,而是他是否找到自己的道路。
司陽說過,最好能在結丹之前摸索到道路的方向。
程野秋雖然還沒找到自己的路在哪裏,但他十分清楚,這一世他的路絕不是成為誰的附庸,靠對方的施舍成就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