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雨蒙蒙,随着雨絲的落下,風也随之而來,落在竹上沙沙作響。

薄楠放眼望去,随着氣場的鋪開,他也逐漸掌控了這山中的一切,自然也知道了他擊傷了兩個人——如果不是有他上次留下的氣場做引,這氣場也不會見人就攻擊。

他眉眼低垂,雨珠粘在了他的睫羽之上,随着他的眨眼微微顫動着,将落未落。

有陰陽魚和玉心竹做籌碼,夠重了,這人身後的蟲子也該探頭了……

薄楠三兩下從平臺翻上了峭壁,順着向竹林中走去。山川有主,自然不會再排斥薄楠的氣場,他的氣場如漣漪散開,愉悅的在竹林中漫游着,觸碰着範圍內的所有的事物,又回蕩回來,反饋給薄楠知曉。

突然之間,他心中一動,就像是有什麽東西自泥土下破土而出,冒出了一絲嫩綠的尖兒伸出了柔軟的觸手輕輕地觸碰了一下他的心尖。

——找到了。

薄楠自遍地的竹葉上虛虛地掠了過去,尋覓着氣息的來源,随着他的深入,竹海也将他吞沒了去,稀疏的陽光自竹葉的縫隙中零零散散的落下,在那些墨綠、翠綠、嫩綠上形成了耀眼的光斑,又随着風微微搖晃着。

他撥開了密密地竹枝,眼前豁然開朗。周圍的竹子就像是被一道看不見的牆壁所阻隔一樣,露出了一塊圓形的天地,天光悠然而下,籠罩其上,在圓心中,幾棵瑩白的竹筍已經探出了頭,只有指節大小,另有兩三竿一米不到的玉竹長在側旁,還未靠近便讓人心神一清。

薄楠還未來得及反應,突見那兩三竿玉竹居然以極快的速度拔高,完全突破了常理,幾乎是眨眼之間就已經長高了半米,照這樣的趨勢下去,最多三分鐘後就會開出竹花。

竹開花則死。

天材地寶皆等一位有緣人,過時便是無緣。

眼前的玉心竹氣場清澈穩定,如印如符,與他前世所見過的玉心竹可謂是一個天一個地。

薄楠立刻上前一步,一手按在了玉竹的低端,随即悶哼了一聲,尖銳的竹稍立刻将他的掌心戳破,要不是他應對得當,怕是要被貫了個對穿。

他開始慶幸方才将這座山頭劃為己有了,有了這一道流程,玉心竹與他的底牌易轉。若是之前,薄楠想要取得玉心竹,便是如同陰陽魚一般對抗的是整座山川之氣再加上陰魚之力,現在則是他與山川之力一起攻克玉心竹,難度簡直是直線下降。

可就是在薄楠打算用氣場壓制它們的那一剎那,玉心竹停止生長了,鮮潤的血液被吸入了竹身,形成了點點紅痕,他神色微變,只見氣場倏地大盛,原本清疏的氣場中帶上了一絲煞氣,他還未來得及仔細打量,卻見氣場收束進去,連帶着将薄楠的手掌也包裹其中,乖巧而安靜的伏在了他的掌心中。

薄楠一怔,成了?

這不相當于白給?

他還沒聽說過什麽天材地寶是能滴血認主的,這世界夠玄幻了,卻還沒有玄幻到那個地步。

可這一叢玉心竹就是這樣乖巧的在他手上了。

薄楠輕輕一拔,連竹子帶竹筍一并被他拔了出土,無論從什麽角度來看這都是他的了。

他俯身仔細翻檢着它們,沾血的那一杆玉心竹氣場變得有些詭秘難辨,暫且不管,另外幾杆和幾棵筍子倒是沒受到什麽影響,依舊是原本的模樣。

還行,還能用。

他抓了一把泥土在手中碾了碾,略略向下撥了撥,還能看見幾點玉白之色,想來再養上一段時間就能長出新的玉心竹來。

薄楠原樣将土埋了下去,這裏風水極好,他若是再布置個小局未免有些畫蛇添足,若是布置個大局吧,手上沒材料……着實尴尬。

他随即一哂,事無完美。

也罷,随它去吧。

***

窮有窮辦法,薄楠臨走之前還薅了一把玉心竹周圍的普通竹子,要是換在以前有這麽多玉心竹在,品質不太好他就直接用來做墊料,提取精粹去成就別的法器,如今卻是不行了。

拿着一把沾着玉心竹靈氣的竹子也是能湊合用的。

這山頭被他封了山,又有人來來去去的,薄楠取了玉心竹也不必再這裏久留,幹脆直接一路下山回家。

他一進門,就惹得李嬸吓了一跳:“二少爺,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要去小青山住一陣嗎?”

“上面蟲子太多了。”薄楠笑眯眯的和她打了個招呼,問道:“我爸呢?”

“先生去公司了。”李嬸說罷,轉而又問道:“這個點回來,二少爺你吃了嗎?要不要再吃點點心?”

薄楠擺了擺手:“不用啦,我上去洗個澡,一會兒我還有點事情,李嬸你去通知一下把後花園清出來,讓大家都暫時別去花園。”

他走到一半,頓住了腳步:“家裏有白切肉嗎?沒有就弄一盤,切片,再弄只雞和鴨,都白煮,不要加任何調料,再弄兩個點心水果。”

“好的,二少爺。”李嬸有些疑惑地看向了薄楠,這配置聽着怎麽都像是過清明過小年的時候祭拜祖宗用的,但還是沒有多問什麽,轉身去通知其他人了。

薄楠進房之前去他爹房間裏撈了一套他爹裝模作樣買來卻一次都沒穿過的太極練功服出來,這個澡他洗得很是認真,在水中泡了一個多小時,連皮都泡皺了這才起來,換上了練功服後提着路上買的紙錢香燭就往後花園去了。

李嬸見他下來也提着準備好的飯菜點心就打算跟着他一道去,薄楠順手就提了食盒:“我自己去就行了,您歇着吧。”

“少爺你這是……”李嬸看着他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不禁問道。

“沒事,不用管我。”

薄楠進了花園,打量了一圈四周,見沒有人在便滿意的點了點頭,他像模像樣的在後花園裏擺了個祭壇,沒有大三牲,小三牲也能用,薄楠上去把兩根大紅蠟燭點燃了,拈了三根香,念了一段之乎者也,規規整整的三跪九叩,算是祭拜了天地。

他又拎着紙錢去了後門,沒有如同常人一般劃圈,而是就地化了紙錢,任由風卷着碎屑四處飄飛着,算是敬了鬼神。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些紙錢就是孝敬那些孤魂野鬼。

平時他也不用這些,只不過為家裏布置風水局,不求順風順水如有天助,但求不要阻礙他便是了。

再回花園時,香燭就只剩了最後一點燭淚,殘存着不肯熄滅,薄楠靜靜地候在一旁,等它自然熄滅後才上前撤了供桌,算是正是開始。

槐木雷擊木準備着在一側,雖本質為木,卻經由天雷造化,不在五行中,當屬剛柔并濟,陰陽共生。

太湖石已經被安置在了合适的位置,此為山,屬土。

玉心竹,玉屬水、竹屬木,水木共生。

五行還缺金、缺火,此二位薄楠并未準備什麽,他有意沒有準備,他爸薄未平命屬火,他哥薄宜真屬金,只要這兩位常住在這宅子裏,便是五行齊全。

至此陰陽、五行都齊全,是為兩儀局。

聽着似乎是簡單,可越是簡單,就越難。若是普通的兩儀局,也就是一個調和元氣、延年益壽的作用,可他偏偏加上了五行,五行位上以人補齊,五行相生,相當于以三養二,陰陽元氣也将會為推送到他們兩人的身上。

薄未平已退,将大權給了薄宜真,那這家中便是以薄宜真為主,四位供養于他,金主鋒銳,主財,勢必銳不可當。而太湖石穩若泰山,那便是背後有靠,玉心竹主財運,主節節攀升又可避退諸邪,不受小人暗害。

為什麽之前說這塊雷擊木來得好,妙就妙在了它是槐木質地,槐木是極陰之木,雖有雷電至剛至陽克制,但既然它成了,那麽說明那點子陰氣還保留着,只不過與雷電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若真有小人動了心思,瞬間陰氣壓倒了陽氣,五行逆轉,化金為鋒,便是當頭一劍,想要不死那也得有點大機緣才行。

薄楠不将自己列入其中,是因為他與薄未平一樣命格屬火,如果将他列入其中,火勝而金化,恐有妨礙到薄宜真。

當然,陣成了之後他也會盡快搬走,不能再常住于此,偶爾回來小住倒是沒什麽問題,但他一定得有個‘家’,而這個‘家’不能在這裏!

小青山就是個不錯的地方,有天材地寶,有風水寶地,人跡罕至,方便他行動。

薄楠對此并不覺得遺憾——他自己就是風水先生,等到以後有好材料再改大局就是了,要是到時候嫌麻煩,大不了全家一起搬家,他到新家再去布置一個風水局。

有錢有技術就是這麽任性的。

他閉目而立,感受着這天地間的氣息。

之前做的太湖石已如山岳,以平和穩健的氣場将整個家都包裹了起來,此刻他又要搶它的主導地位,自然是需要一番功夫。

不破不立,薄楠催動着氣場,輕描淡寫的就将周圍的風攪得一團亂。

花園中盤旋着的微風逐漸彙集于他的身邊,纏繞不去。

一旁敞開口的糯米袋子被風吹得零星作響,他似乎聽見有人驚叫了一聲,随之就是一通忙碌的腳步聲,衣物摩挲聲,是李嬸他們在收衣服去了。

糯米動了一下,随即又被其他顫動的糯米擊落,一時成了雨滴作響,薄楠睜開眼,看向了那處,一道白練自袋子中飛出,微風不知何時大振,呼嘯而來,将半空的糯米席卷着向上,一粒粒糯米仿佛變成了輕若無物的雪花一般,在他的四周形成了一條朦胧的白色旋風帶,将他包裹于其中。

這一道便是趁着太湖石不備,重新點穴。

薄楠一手下壓,空中旋風一頓,卻并未見到糯米下落,而是滞留在了半空中。此時太湖石的氣場已經反應了過來,奮起反抗,試圖阻止薄楠再定穴位。

薄楠眉間微促,這太湖石不愧是吸收了陰陽魚大部分氣的法器,一時之間他居然也奈何不得它,只能與它慢慢磨下去,看誰有那個毅力了。

不知過了多久,太湖石的氣場越來越盛,而薄楠的氣場則是越來越微弱,太湖石站着主場之便,當真能與薄楠抗衡一二。

薄楠既然已經謀劃清楚,自然不會任它行動,他眼神掠過了一旁的供桌,不知怎麽的靈光一閃,随手抄起那根一米多長的沁血的玉心竹,那玉心竹還未來得及長出枝葉,細細長長的一根,粗細也恰好合适,此刻在他手中,就如同一柄長劍一般。

薄楠得此,起劍向下一劈,頓時帶起一陣金銳之氣,硬生生将太湖石的氣場破去,懸在半空的糯米陡然落地,激起了一片如急雨般的聲響。

屋子中的衆人也聽見了這一陣聲響,一時都有些愣怔,随即下意識的看向了窗外,天空晴朗,并沒有下雨的意思。

方才他們聽見的那一陣急雨聲是哪裏來的?

薄楠低嗤了一聲,眉眼間顯出了幾分倦懶之态。

糯米已經鋪滿了這一方土地,米粒稀疏卻又像是有什麽規律一樣,每一塊花磚上都恰到好處的分布着一些。他持劍負手于身後,閑庭信步般的走了幾步,最終停在了池塘邊。

這一方池塘是他爸養他那些精貴的錦鯉用的,還千辛萬苦調了活水進來,此刻糯米浮于水面之上,卻不見一條錦鯉。

薄楠的影子投在了水面之上,那些受驚的錦鯉這才本能般的自水下探出了頭,開始瘋狂吞吃水面上的糯米。

意頭倒是不錯。

薄楠眯着眼睛,徑自走進了池中央,他也不必多看,憑着多年的經驗閱歷,哪怕錦鯉吞吃糯米也不妨礙他什麽,幾步之後,他便停了下來,正是水池的中央。

水池的中央有一塊聳出水面的太湖石,薄楠尋了個方位,手中竹劍一點,太湖石便猛然炸開,露出了一個可供雷擊木放置的洞窟。

雷擊木一入駐,大局已定。

其他兩樣,太湖石位置本就對頭,不需要更改,玉心竹被他種在了池塘東北方向,艮為土,土生木,正正好好。

但此刻大局還未成,還缺了最主要的兩個人。

他拎起電話打給了他哥:“喂,哥,你和爸現在回家一趟,急得要命的事情。”

薄宜真還未來得及說話,電話那頭就傳來了他爸的聲音:“小畜生!你別告訴我你把我的魚給嚯嚯了!丁叔說你往池子裏扔炸藥是不是真的?!我告訴你要是真的今天你媽回來都救不了你!”

薄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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