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暮色遲遲
創世更新時間2013-09-05 02:52:35.0 字數：3377
玩鬧許久，我們一起玩骨牌，這一玩兒就忘了時辰，直到沉庵掀簾子進來回道：“姑娘大喜，得恭親王谕，王妃近來不見姑娘心裏甚為牽念，特求了皇上準姑娘前去相會，如今轎辇已在府門處備好，姑娘還是快些收拾了去罷！”
幾句話說得房內一片嘩然。
‘皇上準許’四字，可見楊家出頭之日将近。
正思量躊躇間，思琴思筝識趣兒的退下，估摸着她們走遠，我猛地從搖椅上坐起，“沉庵，這是怎麽回事兒？公子呢？”
沉庵笑着将我扶到妝臺前坐下，“公子這會子正在前廳和老爺一起陪恭親王說話，王爺吩咐，讓姑娘快些前去，王妃思女心切，久等怕是不好！”
我不以為然的笑笑，把玩着一翡翠珠釵道：“急什麽，以後有的是見面的時候！”
邊說還邊對鏡中正為我梳頭的沉庵指點道：“梳的有點偏了，稍過來一點兒，對，正好……”
所有的話卡在喉頭，鏡中的沉庵正在流淚！
“你怎麽了？別哭啊，有什麽是自有我為你做主，我若做不了主，橫豎有你家公子。”沉庵猛地從背後跪下，我吓了一跳回過頭，“你這是怎麽了？有什麽話，直說便可！”
“奴婢不敢隐瞞，王妃娘娘這次見姑娘，實在是因病重的緣故……”
手中珠釵落地又彈起，發出綿延不絕的脆響！
駛向王府的馬車上，我端坐在車內一言不發，蘆竹沉庵陪侍兩側，雖有心緩和氣氛讓我開心，但又實在不知從何開口。
看她們欲說還休的樣子，我嘆了口氣，撩開車窗簾子，車外北風呼嘯而過，吹酸了鼻子吹澀了眼，卻吹不出滿心的悲傷！
病重！這兩個字實在太過森嚴，使我不敢掉以輕心！
下了馬車，看到府門口在風裏飄搖的燈籠，人生不過如此，一根線懸着，保不準兒哪天，線幹了枯了斷了，那麽這一生，也就到頭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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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府，管家上來迎着，“郡主可是回來了，王妃在房裏，正盼着您吶！”
我繞過他的客套，“母親可還好？”
管家頓了一下說，“奴才不敢妄斷主子好壞，只是近來有許多郎中為主子瞧病，都說不大好，今兒個古風神醫來了，進去之後便再沒出來，說是有救，又說還要看王妃的造化……”
說話間到了母親所在的院落，門緊掩着，蘆竹上前叩門，門開了。
一個眼生的婆子開了門，見了我們先是一愣，管家上前說了幾句，那婆子方恍然大悟，忙不疊的把我們往裏讓。
“郡主這可是來了，王妃近來，因郡主的事兒，病了還在和王爺置氣兒呢，郡主還是去勸勸，否則于病情無益啊！”
我沖她點點頭，讓她領蘆竹沉庵先下去歇息，自己推開了房門走進裏屋掀開簾子，只見榻前坐着一個婦人正和靠在榻上的母親說着話。
我走過去，母親見了我先是一驚，随即指指身邊的婦人笑道：“暮兒，快行禮，這是你古風姑姑！”
我這才認真打量了那婦人，覺得很眼熟，卻又實在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只好作罷，點頭叫聲姑姑當是行禮，她微微一笑不以為杵。
我方俯身細看母親神色笑道：“聽人禀說母親病得厲害，現在看了氣色還好，如此，暮兒也放心了！”
母親撇撇嘴：“我還不知道你，你八成是以為我快要死了，這才不顧夜黑風寒連夜趕過來……”
我聞言頓時心虛的低下頭，母親見狀笑這拉過我說，“給你消息的人也沒騙你，我的病這幾日看過的郎中不在少數，皆說無藥可醫，府上人也都說不行了，也只是找人盡力醫治，拖到這會子，正好你古風姑姑有事下山，這不才略見好些！”
我聞言朝那古風作揖道：“莫非姑姑有回天的本事？母親這樣的大病都能輕易治好？可是用了什麽奇藥？或是有何祖傳良方？”
那古風微微一笑正待說話，母親截過話頭兒道：“你是不知你古風姑姑，當初你遇刺昏睡多日，若非她出手相救，恐怕這會子世上已沒你這個人了。。”
我沒有順着接話，只是帶着探尋的目光看着那古風，母親向來知書守禮，如今竟有接人話頭兒的舉動，可見，她們之間定有貓膩！
“姐姐，還是告訴暮兒吧，別人還可，偏她喜歡尋根究底鑽牛角尖兒，如今她感覺不對，自是要問清楚的，這事兒，躲也躲不過，不如告訴她，免得你們母女生了隔閡！”
母親聞言只好點頭，那古風方說：“我是神醫上官謙問長女，幼時偶然與你母親相交，這才有了今日之事！”
我認真地聽她講來，我想知道，這次母親的病，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
“你是楊府的兒媳婦，楊府安危與你息息相關，恭親王奉皇上之命擡你楊家又踩你楊家，實為滅你楊家父子官運亨通的威風，一來試試楊家實力，二來敲山震虎，使楊家不要因楊慎中了狀元就任意妄為~！”
她頓了頓喘口氣兒繼續道：“你母親見恭親王此舉大有一舉滅了楊家的勢頭，恐身處其中的你受牽連有了閃失，便去求你父親手下留情，你父親不允，與你母親吵了一架。你母親只好進宮求皇後，皇後倒是答應你母親為楊家說話。可未想你父親知了此事後大怒，揚言要休了你母親，萬般無奈，你母親才暗自找到我，要我尋個能置人病重卻與生命無礙的方子，以圖一病躲過此劫！”
我聽了看向母親，母親頭偏向裏側，我看到有淚從眼角兒流出。。
情不自禁的上前抱緊，貪婪的感受着有母親的溫暖，母親拍拍我的手道：“好在楊绛在朝中勢力極大，皇上一時不敢妄動于他，後來你又傳來有孕的消息，你父親正好以此為借口求皇上赦了楊家，眼看着朝廷和楊家已僵持了大概一個月的時間，總不能永遠這樣僵下去，這才赦了楊府，我也得以擺脫病魔！”
“何來赦，母親，此次封府實屬莫須有，楊家何罪？”我嘟起了嘴。
母親見狀笑道：“看你，眼看也是快要做母親的人了，怎麽還這樣小女兒作态？有罪沒罪，朝廷和楊绛心裏都清楚，依我說，楊府榮耀必不能持久，你還是早作打算，免得将來遭牽連！”
我起了身，撫着小腹肅容道：“母親休提這話，母親疼我我是知道的，只是我腹中孩子的父親和楊府血肉相連，我怎會為自保而棄了他們！”
母親聞言嘆了口氣，“也罷，這是你的命，我只好求菩薩讓我這把老骨頭多活幾日，能護你一天是一天！”
我聞言心裏一酸正待說話，門外有人回道：“太太，老爺在書房讓二姑娘過去，說是有事找二姑娘！”
我聽了看向母親，母親沖我點點頭，我向外走時母親在身後說：“不管怎樣，此次回來就在府上住些日子吧，我們老了，指不定那天就沒了，還是趁有時間，多聚聚才好！”
“母親放心，明兒打發小厮去楊府傳話就是了！”我說着走了出去，父親，你心裏，究竟是怎樣想的？
書房的燈亮着，為我執燈的丫頭在前面走的搖搖晃晃，我緊了緊披風，眼見着就是春天了，怎的天竟越來越冷？
書房的門開了，案前昏昏欲睡的，依舊是那個老者，我走近去掩了門，他擡起了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告訴我他這些日子的不易！
“見過你母親了？”他問。
我點點頭。“剛見過了，古神醫妙手回春，母親此時氣色已好很多！”
“那就好，那就好……”他心不在焉的來了這麽兩句，方轉入正題：“這次楊府的事……？”
“已經過去了！”我冷着臉打斷。
他見狀又嘆了口氣，“暮兒，不是父親不顧着你，實在是心裏有底，此次楊家必定是有驚無險，這才沒有知會與你，你……莫怪為父啊！”
“不敢！”我退了一步道：“父親乃本朝數一數二的賢王，心裏自是一心以皇上為重！只是求父親日後報國的時候略念些舊情，別冷冰冰的說出‘休妻’二字，寒了妻女的心!”
他幹笑着坐在椅上，許久方道：“暮兒，我們是皇親，一舉一動皆為人所關注，是以一舉一動皆有深意，你年輕不懂，将來有一天，你會明白為父苦心的！”
我沒有說話，他想了想又道：“聽說我有小外孫了，你這丫頭，倒是比你姐姐早有消息，我們老了，一直想着有兒女承歡膝下，這孩子，将來的名字讓為父取可好？”
他一心向好，我不好一直給他臉色看，只好道：“孩子的名字自是要德高望重的人取，放眼怡國，除了皇伯伯也只有您了！”
他聞言滿意的拈須，許久方道：“既如此，若是男孩兒，就取名叫楊遜吧，其實身為男子，保家衛國固然重要，但若不謙遜知禮懂進退，恐怕終會落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下場！”
我點點頭，“就依父親。”
卻見他又再那裏沉思：“如果是女孩兒，就叫楊柳依，取自詩經《采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一句，女孩子的名字要纖柔秀氣，‘柳依’正好！”
我繼續和順的低頭稱是，感情這老爺子大半夜的叫我來，竟是要給孩子取名字？
困得要命，便俯身告辭，“天色已晚，父親還是早些歇着吧，暮兒會在府上住些日子，以後有的是時間！”
他聽了方尴尬的揮手道聲去吧，我走向門口正要離開，卻聽他在身後說道：“暮兒，父親老了，如今膝下的孩子，成人又能說的上話兒的只有景文和你，景文去了北羌，一年見不上幾面，你，你……”
我回過了頭，他卻又不無疲憊的揮手道聲：“罷了，去吧去吧。。”
我遲疑着挪動了腳步，此次回府，只覺得父親母親似乎無形中老了許多，即使容顏未有多大的變化，可那種沉重衰老的感覺，使人幾乎透不過氣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