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沉庵的話

創世更新時間2013-09-09 02:48:17.0 字數:3083

夜深天寒,估摸着楊慎睡沉了,我披衣下床徑自來到院落梅樹下看天幕殘月。

一個黑影兒來到我身後,給我加了件披風道:“姑娘,夜裏寒氣重,這裏風又大,您還懷着孩子,還是回去歇着吧!”

是沉庵的聲音,我不留痕跡的将披風抖在地上,淡淡的問:“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

她撿起披風,執拗的再次披在我身上,還把脖頸處的絲繩兒系緊,許久方悶悶的道:“奴婢想着年夜飯的事兒,睡不着,就出來走走!姑娘我……”

說到這裏話生生止住,我回頭兒看她,她擡頭望月。

明淨的臉上,長着一雙沉靜的眼睛,我在想,這樣能持重的女子,不會猜不出事情發生的因果,我想,她是什麽都知道的!

我等着她給我解釋。

冬日的風使人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她纖弱的的身體在風裏輕抖,我嘆口氣把披風解下披在她身上,她愕然回頭看我,我笑着指指身上已有的一件披風,“披上吧,你若凍壞了,以後誰來服侍我!”

她眼圈兒紅了,許久方悵然道:“不敢瞞着姑娘,今兒水蓮做年夜飯的事兒,雖說是她自己想做,卻也是奴婢縱容她如此的,若奴婢執意阻止,她再怎麽着,也不敢擅自動起咱院兒裏的膳食。。”

見我不解,便解釋道:“姑娘,不知您心裏是怎麽想,奴婢這些日子一直在想,那日在江東,也許從一開始,我們的決定救她時就是錯的,水蓮,她雖可憐,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姑娘有所不知,那些日子公子病重,姑娘出去辦事兒時,奴婢們給公子熬的藥,都是她端了親自喂于公子的,我和蘆竹有心攔着,可她口口聲聲說是報公子舍身相救之恩,報恩的事兒我們不好強行阻止,兼她身懷有孕,我們也不好給她臉子看,免得将來胎兒有個三長兩短,枉擔些個是非……”

我聽的手攥成拳頭,指甲幾乎掐進肉裏,沉聲打斷道:“公子是什麽反應?這事兒你們怎麽不當時回禀與我!”

“姑娘放心,公子倒是不置可否,每次她送去的湯藥,公子都是喝得一幹二淨!”又嘆道:“這事兒回禀了姑娘,姑娘又能怎樣呢?”

她的眼睛裏竟有了悲憫的意味,“前年在王府時,王爺身邊的丫頭喚喜,她處心積慮要讨王爺的好兒,做的那樣明顯,姑娘您就在旁邊兒看着,可有什麽行動?”

見我沒說話又繼續道:“奴婢曾明裏暗裏的提醒姑娘和景文郡主,可你們呢?口口聲聲說會阻止她成為老爺妾室的舉動,但後來你們做了什麽?她最終不仍是做上了主子,仗着有幾分姿色,便趾高氣揚的欺負王妃,若非最後你們忍無可忍,會聯手料理了她嗎?這事兒和水蓮近日之舉大同小異啊!”

我沉吟道:“當日喚喜讨好老爺妄圖做妾的事,她做的雖蠢卻并不過分,兼父親又再那裏護着,我和景文姐姐雖有心阻止她,卻不好讓人覺得是我們做主子的在欺負她!若非她最後成為妾室不思悔改卻變本加厲,我和文姐姐,是不會動她的!”

“可再怎麽着,太太還是因她而得了幾個月的病,連着在病中還和王爺生疏了幾個月,帶着府裏做奴才的都遭了秧非打即罵的被欺負,姑娘不覺得,你們動手的有點兒晚了嗎?”

我突然想起那段噩夢一般的歲月,母親怨婦一般終日以淚洗面,輾轉病榻,父親終日不來看望,偶爾來了,也很快和病中的母親大吵一架拂袖離去,母親又是氣的伏在榻上直哭。

母親心情不好,我和景文姐姐也常遭罵,更別提跟前兒伺候的奴才了。

而那成了喜姨娘的喚喜,仍舊得寸進尺的欺負着眼下她能欺負的所有人,連帶着我和文姐姐母親都受人奚落看低!

想到這裏我嘆氣道:“确實是有些晚了……”但又無意識的來了句:“但這和水蓮的事有關聯嗎?”

“今日水蓮如同昔日低調時的喚喜,奴婢和蘆竹留心她許久,連帶着公子都有所察覺,絕對是冤不了她的!”沉庵道:“今日我們縱容她做年夜飯,還露骨的稱贊她而暗貶您,一是試試公子對你的情意,二是讓她和您有直接利益沖突,使您警覺以便打起精神料理她,卻未想姑娘您的危機意識竟那樣的差,若非公子感覺到不對,先一步領會了我們的意圖,若非公子全力幫我們刺激您,恐怕您還渾似不覺呢!”

“那你們希望我怎麽做呢?”我敲着僵硬的樹幹問。

“只能說奴婢們已經把暗地裏的敵人揪出來放到您面前,至于該怎麽處理還要看您的決斷!”

沉庵回答的不軟不硬,眼神坦蕩,使我打消了她是為自己白天忘本而在此做推脫的懷疑。

指甲在樹幹上劃來劃去,眼睛漸漸聚天際殘缺了的月亮。

水蓮,你的相府之游快要結束了!

出身王府的人,從來缺的都是良善之輩,若我對你的以下犯上處心積慮視而不見,那我當真是瞎了眼搬磚頭自己砸自己的腳,你不惜福就莫怪我狠心無情!

沉庵見我如此方欣慰的笑了,感嘆道:“姑娘若能因此事學會守住自己心愛的人,奴婢們即使以後不在姑娘身邊了,見姑娘如此,也是倍覺放心的!”

我笑道:“那水蓮也非沒腦子的人,今日的事她一時沒反應過來,保不準兒這會子一個人冷靜下來,就會察覺到其中的危機!”

沉庵聞言蹙眉深思,我拉了她道:“今夜,是該守歲的!月亮還未到頭頂,我們且鬧了他們去,免得錯過了跨年的好時機!你和蘆竹去水蓮房裏跨年吧,這幾日盡量從着她捧着她,我過兩日就料理她的事!~”

沉庵會意點點頭離開!

我也蹑手蹑腳的回了房,見楊慎睡得正好,便壞笑着抱了一青瓷花瓶兒拿起一簪飾放在他耳畔欲敲,卻未想他猛地睜開了眼,我手一抖這苦命的花瓶竟在辭舊迎新時,永遠失去了傳世的機會!

他壞笑着起身道:“知道跨年吉利,是以我并沒睡死,你什麽時候出去的我也知道,你在哪裏站着和誰說話我也清楚。如果不出意外,我大概也猜得出你們說話的內容,你一臉賊笑的回屋是被我親眼看到的,你覺得,你還吓的着我嗎?”

我聞言氣餒的低頭,他見我如此只好過來軟語相勸,我猛地擡頭面目猙獰,他吓得一個哆嗦,我樂不可支的倒在床上,反應過來的他欺身上前抓我癢癢,告饒許久他方住手……

隐隐的,也聽到隔壁屋裏的笑鬧聲。

瞳孔驟然收縮,十指也不由自主的僵硬起來!

守歲,是個漫長而難熬的過程,我們用搖椅換了繡凳,在小軒窗前,看着妝鏡中那兩個姿态閑适卻難掩倦意的人。

看着看着就笑了,他笑着散了我绾着的發,一時間如雲青絲緩緩散下,眼角餘光見他呆愣愣的看着鏡中的我,趁他不注意也扯下他頭頂固發的玉冠,我們靠在一起,發絲伴着搖椅搖啊搖,搖盡了這半年的不快,也搖起了滿滿的幸福!

我靠着他的肩膀滿意的閉上眼睛:“古人常說給心愛的人绾發,便會绾住他的心,使他死心塌地的愛你一輩子,可我們的發現在交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想必比绾青絲還要好許多呢!”

他聞言刮了刮我的鼻子,微帶嗔惱道:“雖如此說,自你過門兒那日起你就沒為我梳過發,明兒洪德三十一年第一天,你是否一掃往年陋習呢?”

我側過身看他,笑道:“彼此彼此,你只顧說我,你何時為我绾過發?打明兒起,每天早起一時辰為對方绾發,直绾到孩子長大!”

“這和孩子長大有什麽關系?”他不解。

我掩口笑道:“總不能我們後半輩子都要早起吧,他大了,就當為父母分憂,你若不願意,就讓他單為我一個人绾吧!”

“他敢!”他做老氣橫秋狀,“老子的媳婦兒他來绾發,成何體統!”

我聞言笑倒在他懷裏,笑夠了方道,“長夜漫漫,老先生與我一同撫琴如何?”

“如此甚好!”他學着戲文裏的腔調去了外面抱了琴進來,“怎麽也不把琴布扯了,拿進來再扯多不方便!”

“你自己扯,”他悶悶的把琴丢在我身上,我笑笑漫不經心的把琴布扯下來丢在一邊。

他氣結,又把琴布扯回來放到我眼前。

“怎麽了?”我故作訝異狀。

他恨恨的敲着我的額頭道:“我就不信了,這琴布上多了東西,你這時不時要弄琴的人會不知道!”

“哦~~”我恍然大悟,笑道:“你是說後來題在布上的歪詩爛畫啊,許是蘆竹閑來無事亂添的,雖說題在那裏有點兒煞風景,但我想着她書讀的并不多,我們責罵她的話會害她失去讀書的心,你平時最是開明和善的,就饒了她吧,我已命人以後就用這塊兒布來遮琴,也好鼓勵她努力上進!”

他黑着臉坐在那裏氣結,我輕撥弄着琴弦心底暗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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