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是誰 (1)
八年後,俞家林門口,一個身形嬌小,瘦削的姑娘,穿着灰布衣衫,梳着簡單的馬尾,容貌清秀,定定的站在門口,癡癡地看着俞家林門口那塊牌匾。
俞婉萦挽着菜籃,身邊站立一少年,正是十三歲的俞修峰,少年身形修長,眉眼傲氣,像極了母親樂飛慕,貴氣有餘,親切不足。
俞婉萦見門口站着一位陌生姑娘,上前問道:“姑娘,可是來找人?”
姑娘看着對面的俞婉萦,再側頭看了眼俞修峰,嫣然一笑,溫和明媚。
俞婉萦神色一怔,對面姑娘笑容似那位故人,但是模樣、性別、都是大相徑庭的另一個人,搖了搖頭,估計是自己産生了幻覺。
對面姑娘又瞧着牌匾,溫和的道:“沒事,我只是看看罷了。”說完就走了。
俞修峰讷讷的看着他的背影,又狐疑的看了看俞婉萦,俞婉萦道:“估計是路過,只是看看而已。”說完,便拉着弟弟走進了俞家林。
第二天中午,繁華間山門口,姑娘坐在山門口的大石頭上,看着進進出出的門生,大多數人路過當她是在等人,沒當回事,當然也有熱情的人來問過:“姑娘,你是在找人嗎?”
姑娘依舊笑了笑道:“我看看。”
那人見問不出什麽,不便再問,就走進了繁華間。
過了許久,闕回辰外出回來,走到山門口。姑娘見到他立馬站了起來,驚疑不定的看着他。闕回辰察覺有人注視,轉過身,問道:“姑娘,可有事?”
姑娘還是直直的看着他,半晌輕聲道:“我覺得這裏眼熟,也覺得你眼熟,我也是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這裏。”
闕回辰聽罷,一陣無語,不知該說些什麽,難道這是現在姑娘的搭讪方式。姑娘突然笑了一下,闕回辰的心弦像被什麽給撥了一下,笑容裏流淌出來的溫暖怎麽和他的笑容如此的相似,不由自主走近一步,姑娘頓時驚慌失措,連連後退。
闕回辰這才發現自己的行為太過唐突,覺得歉意,停住腳步,默默站在那裏。姑娘這才停住了後退的腳步,就在此時,闕回辰在她的眼中看到了那似有若無,久違又熟悉的綠色,心中大震,如同滔天的波濤洶湧而來,拍打着自己的心房。沉默許久,緩緩開口:“姑娘,接下來可有去處?”
姑娘茫然的看着他,搖了搖頭,道:“沒有,我從一座山上滾了下來,然後去了俞家林,接着去了鳳林湖,最後來到了這裏。”
闕回辰聽着一個個他深刻在心裏的地名,只是疑惑她為何沒去靈卧山,道:“要不先在這裏住下?”話剛說完,不覺自己冒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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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卻并不介意,道:“好,因為我接下來也不知道該去哪裏。”
闕回辰道:“那走吧。”兩人上山,進了清淩居,又覺不妥,姑娘卻大方地走到左手那間屋子,道:“這裏我似乎住過。”快步進屋卻見屋內沒有床榻,便覺可能記錯,頓時好生失望。
闕回辰站在她身後,道:“一會我叫人放一張床榻在這裏。”
姑娘又若無其事的進了右手那間屋子,繞過屏風,見到屋裏兩張床榻,一陣風似的跑了出來,驚奇的問道:“屋裏為何有兩張床?”
闕回辰略微苦澀的道:“多出來的一張,是故人的床。”
姑娘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闕回辰進了屋,拿着一個包裹,道:“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姑娘道:“好。”
兩人下山,走了很久,姑娘個子不高,步伐小走的也慢,闕回辰走在前面,走的很快,發覺後面的人遲遲沒有跟上,放慢腳步,走在姑娘身前五步遠。
靈卧山洞口前,姑娘一路上東瞧細瞧,闕回辰站在洞口,問道:“這裏,熟嗎?”
姑娘搖了搖頭,闕回辰神色有些失望,道:“沒事。”說完走進洞中,姑娘也跟了進去。沒多久,看見石盤上躺着一個年輕男子,姑娘詫異的看着他,闕回辰則若有所思的觀察着她的表情。
姑娘走近,俯身看向睡着的謝君樹,半晌擡起頭,問道:“他是睡着了嗎?”
闕回辰坐在石盤邊緣,輕柔的撫着他的頭發,道:“嗯,睡着了。”
姑娘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疑惑的問道:“但,我怎麽看着他是沒有呼吸了呢?”
闕回辰靜默無聲,姑娘接着說道:“但是,看着就像睡着了一樣。”說着不禁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皮膚生動如前,闕回辰一怔,忙道:“不要碰他。”
姑娘弱弱的道:“哦。”随後收回了手。
闕回辰繼續輕輕的撫摸着謝君樹的頭發,問道:“姑娘,請問芳名?”
姑娘道:“謝君。”
闕回辰動作一滞,随後點了點頭,又撫了撫謝君樹的頭發,道:“你可以去洞口那邊看看,有一片湖水,景色很美。”
謝君道:“好,那我現在就去。”
闕回辰道:“嗯。”
謝君走出洞口。
闕回辰看着石盤上一動不動的謝君樹,道:“她回來了,是不是你也要醒了,我不知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君來到湖邊,微風習習,湖水緩緩波動,蹲下身,看着湖水裏的倒影,仿佛有二十多年沒見到現在的自己了。注視良久,忽覺背上一重,一條長長的黑色尾巴繞上了她的脖子,“咯咯咯”謝君被它撓的直笑,側過頭,雙手一攤,靈貓噗的一下跳到了她的懷裏。
一陣輕緩悠揚的笛聲從洞內傳了出來,像春風一樣,拂過心頭,似曾相似的溫暖,似曾相似的靜谧。謝君抱着靈貓的手微微抖動,不由自主循着笛音再次走進洞中,直到看到了闕回辰放在唇邊的一管玉笛,驚叫道:“我的笛子。”笛聲戛然而止,兩人默默相對而視。
謝君自知失言,道:“對不起。”
闕回辰放下玉笛,道:“無妨。”說完把玉笛收入袖中,問道:“他,你記得嗎?”
謝君看着石盤上的男子,道:“不記得,也不認識。”
闕回辰神情頹然,雙手無力的放了下來,道:“我們走吧。”
兩人又回到清淩居,一個門生正在屋內收拾床鋪,看見兩人進屋,道:“公子,宗主找你有事。”
闕回辰道:“好,那我去下。”
謝君靠在門框,門生收拾完,看了一眼,道:“這間屋子不太住人,以前住過一位公子,就是如今躺在靈卧山洞的那位。不知公子為何讓你住在這裏。”
謝君問道:“那位公子叫什麽名字?”
門生答道:“謝君樹。”
謝君心裏咯噔了一下,心想這名字為何如此相似,又問道:“那位謝公子在那睡了多長時間?”
門生道:“有八年了,公子剛開始可難受了,這幾年好一點了,不過還是幾乎天天去看他。”說完搖了搖頭,離開了院子。
謝君坐在小院中央的小橋上,環視着整個小院,和小院中央那棵開滿了桂花的桂花樹。
闕回辰站在院子門口,看着坐在小橋上的謝君,神情、習慣還是那個人,卻又不是那個人,不禁想起了八年前的那天。
闕回辰重傷昏迷三天,第四天一早悠悠轉醒,睜開眼看到了似乎蒼老了十年的父親,闕良義看到醒來的闕回辰,總算松了口氣,問道:“感覺怎麽樣?”
闕回辰搖了搖頭,道:“沒事了。”
闕良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就好,好好休息,我走了。”說完步履緩慢的走出了屋子。父子倆之間的談話一直如此,看不出親密,卻能相互體會到對方給予的深厚情感。
門生走了進來,高興道:“公子醒了。”
闕回辰緩緩撐起身體,靠在枕上,道:“我躺了有幾天了?”
門生扶着闕回辰,道:“三天了,今天是第四天。”
闕回辰問道:“謝君樹呢?”
門生似乎被他問的一愣,僵了片刻,道:“謝公子啊,在你回來的那天就走了。”
闕回辰一陣眩暈,道:“你們怎麽沒留住他?”
門生覺得委屈,道:“當時公子您一直昏迷不醒,我們一直在忙着照顧你,沒顧得上他。等想起他的時候,已經發現他已經走了。”
闕回辰擺了擺手,意思是沒有埋怨他,起身穿上了外衣,門生急忙道:“公子要去哪?你還沒完全恢複。”
闕回辰道:“我沒事,出去走走。”說着已經穿好衣服,走出了院子。門生不敢阻攔,只能跟在身後。闕回辰由他跟着。
兩人一路走出了繁華間。走向了靈卧山。走進洞中,走過池塘,看到謝君樹規規矩矩地躺在石盤上,心放了下來,卻又皺起眉頭,走到石盤前,湊近細看,膚色生動如前,右手顫抖着摸上他的手,冰涼徹骨,滑向他的脈搏,動靜全無,一潭死水,倏地抽回了手,看向他那張依舊明媚陽光的臉,手指彎曲,探向他的鼻息,氣息全無,修長的手指放在了他的臉龐,渾身無力地癱軟在地。
門生站在一邊,已經知道是怎麽回事,默不作聲,聽到闕回辰說話:“你先出去下吧。”
門生諾諾答應,正要離開,又聽闕回辰道:“到我屋裏拿一套黑衣。”門生沒敢多問,走出山洞。
闕回辰自言自語道:“玉石俱焚,原來如此。”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方手帕,放入池塘,沾濕絞幹,從謝君樹的額頭、鼻梁、臉頰、直到頸項,緩慢輕柔擦過,再微微擡起頭,理了理他的發絲,輕輕放下。取出玉笛,吹奏那首“君回”,一遍又一遍,不知多少遍,只是感到笛子上的淚水濕了幹,幹了又濕。
自此八年內,只要他在繁華間,每日必到洞中來看他,為他吹這首曲子。奇異的是,謝君樹的身體,容貌一如生前,生動如昔。
☆、第 50 章 妖靈珠
深夜,闕回辰被一陣奇妙的聲響驚醒,一顆綠色的圓圓的珠子從院子對面滾進了屋內,發出骨碌碌的清脆聲響。他睜大眼睛看着自由滾動的珠子,珠子又順着床腳艱難的爬上了床榻,停在了枕邊,左右晃了一晃,似乎是要找一個舒服的姿勢,好一會,停了下來,安靜的窩在枕邊。
闕回辰驚詫的看着它,伸出手指,想要去摸一摸,快要碰到的時候,珠子往後滾了幾滾,他收回手,珠子才往前滾了滾,依舊停在了枕邊,不動了。闕回辰就這樣定定的看着,看着看着,就這樣睡着了。
天光微亮,闕回辰睜開眼睛,看向枕邊,珠子已經不在,掀開被子,左左右右找了一圈,未見蹤影,慌忙穿上外衣,來到院子,謝君側卧于橋而眠,走上前,伸手輕輕拍了拍,謝君一個起身,迷迷瞪瞪,問道:“我在哪?”
闕回辰道:“你在院子裏。”
謝君想了一會,道:“我記得昨晚,我滾啊滾,滾到了一個暖和的地方,睡得好香,我怎麽早上在這裏?”說完,看着自己穿着單薄的中衣,随即捂胸,害羞逃入屋內。
闕回辰心中了然,這個姑娘是謝君樹體內的妖靈珠,應該是回來找主人了,只是這記性一如以前的他,極為不好,居然忘了自己的主人是誰了。
思緒漂浮,只聽身後門生輕聲喊道:“公子,宗主讓你帶這位姑娘去一趟。”闕回辰聽罷,面容略顯不悅,道:“為何帶她去?”
門生道:“我也不知,只是讓你帶去。”
闕回辰無奈,叫上謝君,來到正廳,闕良義見到兩人進屋,上下打量謝君,謝君很不自在,躲于闕回辰身後,闕良義嘆息道:“闕回辰,你只要帶人住進清淩居,便不會帶給我看,上次那個謝,”話說一半,覺得不妥,改口道:“這次呢,又住進了個姑娘,我又不知道。”
闕回辰無語,稍緩片刻,道:“父親,他不是姑娘。”
闕良義奇道:“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大姑娘,還說不是。”
闕回辰尴尬道:“父親,你不要多想。”
闕良義哈哈一笑,道:“為父沒有多想。”
謝君樹一直站在闕回辰身後,眼珠四處亂轉,最後目光定在了左側一張桌案上,桌案上并無其他,唯有一只錦匣,通體紅漆,很是顯眼。她神不知鬼不覺的走到桌案前,父子倆詫異的看向她,闕回辰皺起眉頭,喚道:“謝君,你在幹嘛?”
闕良義睜大眼睛看着闕回辰,驚異道:“謝君?”
闕回辰道:“父親,一會跟你解釋。”說完,立馬走到了謝君身旁,還是晚了一步,謝君已經打開了錦匣,瞬間,錦匣閃耀着萬道光芒,謝君的眼裏出現了欣喜的光芒,突然,謝君化成一顆圓滾滾的珠子,正欲飛進匣內。
闕回辰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謝君,看到此情此景,眼疾手快地抓住珠子,關上錦匣,珠子順着他的手掌爬到了他的手腕。闕良義看得目瞪口呆,片刻後,才道:“這只錦匣我可是打開不了的,這姑娘。”頓了一頓,道:“這珠子。”他的思緒已經混亂不堪,接着道:“她怎麽能打開?”
闕回辰問道:“父親,這只錦匣可是十年前廖家給的那只嗎?”
闕良義點頭道:“是,正是這個,當時我就奇怪,廖家送來這個,有何意思,後來出了那事,就沒法再問了。”
闕回辰心想,什麽意思已經昭然若揭,這顆妖靈珠當時可是千人搶萬人奪,其用心之陰險,計謀之遠慮,讓人膽寒。想到妖靈珠的主人,忽覺黯然神傷,又想到今日險些着道,真是後怕,覺得手腕處一陣瘙癢難耐,撩起袖子,妖靈珠趴在腕處,扭扭捏捏片刻,竟把他系了多年的黑發帶穿在了中間。在闕回辰驚訝目光的注視下,滴溜溜地順着他的腰腿滾到了地上,又變成了一個清秀的大姑娘,只是腰間多了一根黑色腰帶。
闕良義站在一旁饒有興致的看着,道:“有意思。”
闕回辰無語,擡起手腕,黑色發帶沒了,不禁心中悵然,終歸還是物歸原主。
謝君站在一邊摸了摸有點發白的黑腰帶,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闕回辰則拿起那只錦匣,問道:“你可知這只錦匣的來由?”
謝君幹脆答道:“知道,師父手中有幾只錦匣可以召妖納邪,估計這是其中之一。”
闕良義驚呼道:“召妖納邪?你是?”
闕回辰阻攔道:“父親,不要心急。”接着問道:”師父,你的師父?”
謝君點頭,道:“我師父,廖廣棱,屠世鬼妖,但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我出來的時候沒找到他。”
闕回辰道:“山裏?什麽山?”
謝君道:“津洪山。”
這下闕良義就不高興了,開始頭疼,原來兒子帶了個女妖回來,以為帶了個姑娘,兒子總算鐵樹開花,現在心情一落千丈,因八年前靈力大損,身體一直欠佳,茫茫然險些栽倒,闕回辰急忙扶住,坐到了椅子上。
闕回辰道:“你師父死了,你不記得了嗎?”
謝君意外道:“死了,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一天總會到來。”話說到一半,神色随即黯然,小聲嘟哝道:“他畢竟救過我。”
闕回辰道:“那是他咎由自取。”卻沒說是因她而死,問道:“有辦法處理這只錦匣嗎?”
謝君搖頭道:“有,用我或者我主人的妖血燒毀。但是,肯定有人來奪。”
闕回辰忙問道:“來奪?那人是誰?”
謝君臉一紅,讷讷答道:“我的定親之人。”
闕回辰眉峰一凜,上前一步,道:“定親之人?是誰?”
謝君看着他淩厲的目光,脖子縮了一下,往後退了一步,道:“算,也不算,反正我是不喜歡,是我那位師父定的,既然他不在了,也就不作數了。”
闕回辰繼續問道:“誰?”
謝君結結巴巴道:“廖,廖,雙,銀。怎麽了?”
闕回辰手握成拳,骨節咔咔作響。謝君問道:“你,為何如此生氣?”說完一溜煙的跑出了廳房。
坐在一旁的闕良義看着這兩人如此一驚一乍,心中不禁啼笑皆非。
闕回辰走出院子,見謝君并未跑遠,站在門口,似乎在等他,闕回辰并未理她,徑直往清淩居走去。謝君三步并作兩步在後面追趕,氣喘籲籲道:“你等下。”
闕回辰這次停下了,并未回頭,謝君道:“既然事情都發生了,我幹脆跟你講個完整。”
闕回辰道:“嗯。”說着放慢了腳步。
謝君道:“我家族被滅,師父廖廣棱救了我,收我為徒。将我許配給他義子廖雙銀,即将成婚前日他被你們仙家所困,被困之前,就我在他身邊,遂将一半功力傳給與我。廖雙銀知道此事,氣急敗壞。他之前用津洪山上一棵千年妖樹做了四只錦匣,想讨好師父,就想得到他一半功力,沒想到事與願違。師父被困岳峰後山鎖妖籠,我被他藏于津洪元洞內,沒想到廖雙銀找到了我,對着我打開錦匣,我當時只覺得一陣頭暈腦脹,知道不好,連忙飛快的跑出了洞。廖雙銀還在洞內喊我成親,這人當真有毛病。我一路飛奔,滾下了山,過後就不記得了。”
闕回辰沒有吭聲,似乎等着謝君繼續講下去。
謝君愣了片刻,道:“我現在成了妖靈珠,是下山來找身體的,知道有二十年是在人世間的。我現在的狀态,維持不了多長時間。”
闕回辰停住腳步,一陣心慌,問道:“維持不了是什麽意思?”
謝君道:“維持不了,是如果找不到身體,會散去,不過起碼要先找到兩個,不然回不到身體裏。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另外一個應該不難吧?”
闕回辰點了點頭,道:“嗯。”
下午,闕回辰又帶着謝君去了靈卧山洞,闕回辰還在照常坐在石盤上,理着謝君樹的頭發。謝君發現睡着的這個男人似乎換了身衣服,突然想起闕回辰今天沒帶包裹,想着應是昨天給他換了衣服,趴在石盤上好奇的問道:“公子啊,這人是誰啊?為什麽和我的名字這麽像,是你的親人嗎?”
闕回辰道:“嗯。”
謝君又八卦的問道:“但是你姓闕他姓謝,也不是一家人啊,你是喜歡他嗎?”
闕回辰放在謝君樹頭發上的手顫抖了一下,掃了一眼謝君,面無表情的問道:“你是如何知道?”
謝君眨了眨眼睛,歪頭道:“你對他這麽好,他都死了,你還來看他,不是喜歡才怪呢,他知道你喜歡他嗎?”
闕回辰擡頭望了一眼洞頂,不禁頭疼,道:“應該不知。”
謝君道:“如果他醒了,我幫你告訴他,好嗎?”
闕回辰一陣苦笑,道:“他醒了,你就不在了,你如何告訴他,就算你告訴了他,他記性這麽差,跟你一樣,也會忘的。”
謝君驚疑道:“為何他醒了,我就不在了。”說完,恍然大悟道:“他不會,就是我的身體吧。”然後指了指謝君樹,又指了指自己,小臉緋紅,道:“你喜歡他,就是喜歡我,是嗎?”話音未落,又一溜煙的跑了。
闕回辰一愣,回想她說的那句話,你喜歡他,就是喜歡我,不禁微微一笑,為何你如此冰雪聰明,一點就通,又看着睡在石盤上的謝君樹,而這人,對你這麽好,卻像個木頭一樣,始終不懂。随後苦澀的拿起玉笛,吹奏起君回曲。
☆、第 51 章 銀針
俞家林門口,表哥闕回辰帶着個秀麗的小姑娘叩響了俞家林的大門,謝君驚奇的道:“前幾天我來過這裏。”
闕回辰冷冷的道:“你竟然先來這裏?”
謝君不解其意,思忖半天,道:“從津洪山道這裏比較近,所以先來這裏啊,再去繁清山,也算是路過這裏。”
闕回辰這張冷冰冰的臉聽到路過二字,才算緩和了下來,看着謝君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些。
大門一直沒人來開,想是主人出門了。兩人便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坐在了臺階上。
謝君道:“我餓了,給我點錢。”
闕回辰問道:“你要去買什麽?”
謝君指了指對面的豆腐攤,道:“豆腐花,那裏有。”
闕回辰不可置信的盯着謝君,道:“妖靈居然還想吃豆腐花。”
謝君道:“妖靈怎麽了,我現在也算是個人,肯定會饞吃的。”說完,伸出手掌平攤于闕回辰眼前。
闕回辰掏出小錢袋,依舊是那個白色的,曾經給了謝君樹的精巧的小錢袋。謝君拿起錢袋左瞧右瞧,打開從裏面摸了幾枚銅錢,放在手心,再把錢袋還給了闕回辰,發現闕回辰手腕上竟然還有一根黑發帶,驚奇的問道:“你手腕上到底有幾根黑帶子?”
闕回辰道:“一根。”
謝君道:“不是被我系到腰上了嗎?”說完低下頭确定下腰帶是否還在。
闕回辰看着手腕處的黑發帶,道:“從他那裏拿來的,我給他重新紮了一根。你去買豆腐花吧。”
謝君道:“哦。”說着飛快的跑到了豆腐攤邊,沒多久,端着兩碗熱騰騰的豆腐花,蹲下身放在了闕回辰面前的臺階上。
闕回辰道:“你不覺得燙嗎?”
謝君不以為意,道:“沒感覺,吃吧。”端起一碗,直接喝了一口,道:“好吃。”
闕回辰從來沒有坐在人家宅子門口臺階上吃東西,覺得別有一番風味,慢慢舀了一勺送于口中,鮮美無比,香味撲鼻,胸腔裏暖意融融。八年了,吃什麽都是味同嚼蠟,胃裏冰涼如雪,而此時眼前的豆腐花,就似陰暗的心房裏照進了一絲陽光。
謝君頗有興趣的看着闕回辰一小口一小口地,斯斯文文的吃相,問道:“還要嗎?”
闕回辰眼底的柔光一閃即逝,道:“要。”掏出錢袋,拎着帶子晃了晃,謝君看着晃來晃去的小錢袋,嫣然一笑,繼續平攤手掌于錢袋下方。那個眉眼彎彎,明媚的笑容。
闕回辰失了神,恍惚中看到了那個同樣天真笑顏,天真笑眼的謝君樹。小錢袋就在兩人之間晃着,錢袋就這樣失神的掉在了謝君的手掌心。謝君那雙古靈精怪的眼睛一亮,這次迅捷無倫的掏出銅錢,又一次的飛奔至豆腐攤。
闕回辰剛把錢袋放進懷裏,聽到一聲:“救我!”,見到謝君飛撲而來,途中一個晃身,身影消失,圓滾滾的妖靈珠飛撲入懷,三根銀針随之而來。
闕回辰立馬捂胸側身,險險躲過,銀針落地,響起輕微的清脆撞地聲。這裏剛落地,那邊銀針又到,無華出鞘,堪堪擋住去路,銀針順劍身滑落,闕回辰撤劍,又一次落地。
還未回神,又是三根銀針飛來,三道銀光閃過,猛撲胸口,靈珠飛出,銀針緊追不舍,千鈞一發之際,靈珠閃出三道綠光,直擊三根銀針,銀針懸于空中,停滞不動。
闕回辰伸出四指,一張一夾,牢牢定住,手指用力,瞬間碎成齑粉,撲簌簌掉落于地。闕回辰攤開掌心,靈珠乖乖掉在掌心,一陣扭來扭去,滑至手腕,黑發帶從靈珠內伸出,緊緊纏住闕回辰白皙的手腕。闕回辰只覺瘙癢,擡手一看,靈珠竟有兩只細細小手,輕輕撓着皮膚,他微微一笑,放下手去。
周圍衆人皆驚,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場大戰,恍如看戲,不知是真是假,此時才有回神者,看着對面那位谪仙人物,盡是行注目禮,表情稀奇,不知如何是好。
闕回辰視若無睹,仍然警惕看着四周,遠處街巷飄走一位紅衣人。
門口走來二人,正是俞婉萦和俞修峰,看到衆人神态,很是詫異,轉身一看,闕回辰站于門口,以為他們是看闕回辰太過好看,看得驚呆,沒有看到剛才一幕,走近行禮:“表哥。”
闕回辰還禮,三人走入俞家林,衆人議論紛紛,見已無熱鬧可看,盡皆散去。
闕回辰開門見山,道:“俞姑娘,俞家林內有一錦匣,知道在哪嗎?”
俞婉萦不知其意,問道:“表哥,為何要找錦匣?”
闕回辰見她說此話,知是必定有,微微笑道:“拿出便可,與你師哥有關。”
俞婉萦眼底泛出喜悅,道:“真的,八年前是見過,讓我想想。”俞修峰站在一旁緊張的看着她,當時他還在廖雲臺,他肯定不知在哪,只能寄希望于俞婉萦了。
俞婉萦放下手中籃子,環顧四周,道:“我想起來了,當時姨娘讓師哥去藏好,師哥沒有多長時間就回來了,姨娘還埋怨他時間太短。”
闕回辰興奮擡起手腕,靈珠晃了晃身體,表示并不知道,也是,同樣毛病,記性太差,就算謝君樹本人醒來也未必記得。闕回辰失落一笑,問道:“謝君樹當時花了多長時間。”
俞婉萦掰着手指,估摸了下時間和路程,道:“師哥來回時間不會超過三道門檻。”
三人匆匆往裏走去,分頭尋找。闕回辰找過幾間房,來到一個小院,突覺熟悉,心中了然,正是首次住在俞家林的那個小院。步入院中,一花一草、白石小徑,
走進屋內,恍惚間看到謝君樹躺在席上入睡的姿态,就似昨天之事,放眼打量屋子,當初如何,現在還是怎樣,陳設擺放還是怎樣,正欲仔細查看,一陣細微的破空之聲,從身後傳來,闕回辰耳廓微動,側身,撤步,擡肘,舉劍,三根銀針再次滑劍而落,疾步出門,院內,檐頂,均是無人,聲響全無,銀針就似憑空出現。
他再次回屋,關門,舉起手腕,只剩一根黑色發帶,妖靈珠不見,心中大驚。突覺懷中搔動,伸手入懷,掏出錢袋,一根黑色發帶,挂在錢袋外,輕輕揮了一揮,松了一口氣,原來妖靈珠跑錢袋裏了,用手撫了撫錢袋,揣入懷中。
大門自動打開,迅速轉身,無人,走至門口,淅淅索索,似雨點下墜,地上卻無一絲潮濕,眯眼看向天空,無數,數以千計的銀針射将過來。
屋內突有異響,來不及回頭看,無華出鞘,循聲而去,闕回辰抄起門口一把黃色油紙傘,打開,躲于傘後,銀針穿傘而入,可見針尖尖利無比,傘面被銀針刺出無數細微窟窿,未等銀針飛出傘架,迅速收傘,紙傘合上,帶起一陣風,銀針減速,未出傘架,就被一腳踢飛,紙傘砰的撞上牆面,又一陣淅淅索索銀針落地之聲響起。
随着一聲小小的當的敲擊銅板聲,這根銀針速度稍快,快于其他銀針,已經觸及闕回辰胸口,卻被輕輕彈起,落于地上。闕回辰忙伸進懷裏,摸到躲在銅板後面的妖靈珠,會心一笑,用食指輕輕點了一點。
回頭看去,無華直直釘在桌案,一片衣料釘在桌面之上,桌案下抽屜都盡數拉開,有人偷襲或是也來取屋內東西。
闕回辰飛步出門,跳上屋檐,屋檐飛角躲着一人,卻露紅色衣角,冷聲道:“躲着幹嘛?”
那人起身邪魅一笑,道:“好久不見,我來取件東西,本是我八年之前就應得之物。”正是廖雙銀。
闕回辰道:“這本是他自己所有,不屬別人應得。”
廖雙銀道:“他人已死了,屍體也不見蹤影,留這靈珠,你也無用啊。”
闕回辰道:“和你無關,你要靈珠,所做非事。”
廖雙銀道:“今天就到此為止,你好生看管,哈哈哈。”說完大笑而去。
闕回辰返身進屋,重又關門,心想定是還有一人,取下無華,拿起那塊衣料,竟是好生熟悉。
☆、第 52 章 師叔
妖靈珠扒着胸口衣襟爬出,飛上桌案,徑直滾入抽屜,闕回辰會意,伸手探去,竟是空的,摸索片刻,似乎有暗格,蹲下身拿出抽屜,往裏看去,似乎有一物,拿出來正是鐵匣,與在繁華間那只稍有不同,這只外面包着一層鐵皮,繁華間那只裹着錦緞,但是大小,細看做工,均是相同。
闕回辰懷抱鐵匣,心中溫暖,那人竟把它藏在自己所住過屋裏。妖靈珠爬上桌面,突然,小姑娘雙手扶在桌面,笑呵呵的看着他,道:“我還是有點心靈感應的。”
闕回辰微笑道:“嗯。下來該如何?”
謝君仰頭思索,道:“現在已有兩個,還有兩個,不過也不着急,有這兩個我已經能進入身體,只是進去後靈力稍弱,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闕回辰道:“什麽時候能進入身體?”
謝君指了指窗外的天空,道:“天時地利與人和。”
這時,俞婉萦端了個托盤,站在門口,無奈道:“表哥,我和小弟都沒找到。”說着看見一個姑娘伏在桌上,呆怔在了門口,托盤險些滑落。
謝君見到門口有人,立馬起身站定,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四目相對。
闕回辰輕咳了一聲,起身走到門口,接過托盤,放于桌上。謝君馬上彎腰打開碗蓋、碟蓋、盆蓋,一樣樣仔仔細細看着,用小勺每樣菜裏舀了一口,啧啧嘴,誇道:“好吃。”
俞婉萦看着稀奇,這位姑娘幾天前在門口見過,因神态酷似師哥,故印象很深。現在見她在屋裏,剛才饞食的樣子更是像極了謝君樹,心中又是欣喜又是疑惑,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