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恢複了短暫的平靜,而山腳下的星星點點暗示着蓄勢待發的爆發。衆人正襟危站,都不敢看對方的臉,唯恐其他人看到了自己內心的懦弱,沒有一個人退後,似乎在等待一個人的開啓。
半晌,一個孩童哭泣的聲音響起,那個孩子用清脆的嗓音說道:”我想回家,我害怕!“
衆人的臉上瞬間浮起了驚恐的神色,腳步随心而動,幾千人一哄而散,就生怕自己是最後一個。當然他們跑得相當的狼狽不堪,摔倒在地,踩踏致傷,慘叫聲疊出。
看着衆人的狼狽相,謝君樹發出哈哈呵呵的傻笑聲,笑個不停,笑了很久,笑的很大聲,卻已經沒有人能聽得到他的笑聲了,或許沒有人有空去聽,或者願意聽了。
闕回辰轉過身來,譏诮的彎了彎嘴唇,認真的看着謝君樹,道:”現在,他們不是都走了嗎?不要試圖跟他們辯論,你說了什麽對他們來說不重要,他們永遠只聽得到自己說的話。”
謝君樹起身站在了石頭上,望着幽暗又靜谧的夜空,跺了跺已經發麻的雙腿,臉上舒展出了久違的明媚陽光的笑容,道:“闕回辰,我們一起去做一件事。”
闕回辰望着這個笑容,心中似乎綻放住了一朵依然芬芳的花朵,道:“好!”
☆、第 47 章 玉石俱焚
雲湖灣,謝君樹和闕回辰來到廖雲臺,大門敞開,人去樓空,屋裏擺設皆是井然有序,并無打鬥痕跡。兩人狐疑的對視一眼,忽聽上方旗幟烈烈作響,擡頭望去,大廳屋脊上插着一面白旗,迎風招展,上書四個大字。津洪元洞。
津洪元洞離靈卧山十裏地,是一座有名的妖山,終日妖氣缭繞,霧氣彌漫,甚為荒僻,無人敢靠近,就連多數仙家也避之不及。
謝君樹道:“他們選的好地方,迎接我們的将是一場惡戰。”
闕回辰道:“好。”
謝君樹笑道:“好什麽好,此去後果難料,能否回去還未可知。”
闕回辰道:“不管如何,總要面對,只要我們兩人一起,做該做之事,行正義之路。”
謝君樹側過身來,雙眼明亮的看着闕回辰,突然握住他的雙肩,微微一笑,湊近了他的臉,闕回辰的心跳漏了一拍,謝君樹的臉快碰上他的鼻尖的時候,用額頭輕輕的撞了一下他的額頭,然後用雙臂環抱住了她,闕回辰任他用力的抱着,雖然是個止乎禮的擁抱,闕回辰還是在微微的顫抖,手指緩緩蜷起,眼眶裏流下了一滴若有若無的眼淚。
半晌,謝君樹松開了手,勾起唇角,輕聲道:“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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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了津洪山,确實如坊間所傳,妖邪異常,走上山便如進了霧境,山腳下兩米遠還能看的見人,走到半山腰兩人只有挨着肩才能看到對方的臉。闕回辰的手一直抓着謝君樹的手臂,抓的他生疼,謝君樹任由他抓着,還打趣道:“闕回辰,你害怕啊。”闕回辰不置可否。
走了好長一段路,前方出現一個黑漆漆的洞口,謝君樹疾步往裏走去,被闕回辰拉了一下,闕回辰道:“小心。”兩人便緩步走了進去,兩把劍出鞘三分,熒熒的劍光照亮了前方的路,洞裏無人也無聲,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靠上洞壁慢步前行。
走了有一炷香的時間,前面出現了一個開闊地,奇怪的是也有一個大石盤和一個池塘,竟然和靈卧山洞裏的景致一般無二。謝君樹心裏訝異,正思索着是怎麽回事。池塘對面的洞口轉出一個人來,正是廖廣棱,看着對面二人,笑道:“你們來了。”
謝君樹問道:“就你一個人?”
廖廣棱坦然道:“他跑了,你也知道,他是何樣的的人,是吧?”
謝君樹嗤笑,道:“這個我可管不了,你自己收他做義子的。”
廖廣棱道:“哼,所以我沒把功力傳給他,就算傳給他了,他也受不住,他始終不知道這個道理,不過我現在後悔的是你,本來滿心希望你救我于水火之中,就像當初我救你于水火之中。”
謝君樹道:“你當時也不是懷着純良的目的把功力傳給我的,再說你不也是沒辦法嗎,不傳給我,沒人能把你救出來。雖然是中了你們的計策,把你給救了出來,所以現在該我是對我的錯誤負責的時候了。”
廖廣棱嘆息道:“為了這天下蒼生,你倒是大義在前,在下不得不佩服。”
謝君樹道:“我一直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為妖君之時也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只是你死心不改,讓我重生一次改正為邪,怎麽可能!”
廖廣棱道:“那就需要你再重生一次了,或許已經沒有那個可能。”
此時闕回辰拉着謝君樹的手已經微微沁出了冷汗,謝君樹低頭看着那只微微發抖的手,安慰道:“沒事,你別聽他胡說八道。”
擡起頭來卻見對面已是劍影翻飛,陣陣劍芒如同豎起了一道劍牆,慢慢地向他們移動。
謝君樹靈力灌至精絕,一道橫劈斬斷了劍牆,閃出了粼粼綠光,劍牆立時被劈成兩半,移動停止,須臾又合二為一,挪動繼續。謝君樹照貓畫虎,也在面前豎起劍牆,與迎面而來的劍牆正正撞擊,閃出一片耀眼刺目的光芒,響起一陣凄厲劍嘯,三人齊齊往後飛去。
闕回辰站在謝君樹身後,腳步往後飛了幾步,靈力灌入腳底,生生站住,且站得極穩,把快飛出去的謝君樹拽了回來,摟在懷中。
廖廣棱見狀愣了一下,手臂往洞壁上撐了一下,手臂滑壁而過,拉出了長長一條血痕,他扯下腕帶草草裹了一下,道:“看上去最近很是努力,有所進步。”
謝君樹站穩,把闕回辰往後推了開來,道:“慚愧,請繼續!”
瞬間洞內如結冰,寒入骨髓,暗如深夜,只有闕回辰站得一方地猶是溫暖如初,光亮如初。
黑暗之中發出咔咔作響,廖廣棱一聲輕輕的悶哼之聲,霎時恢複光亮。望去,竟是他傷口之處裹着一層厚厚的冰霜,腕帶已經脫落,他正用力的抓去冰霜,只是這冰霜牢固非凡,紋絲未動,道:“小子,聰明。”
謝君樹輕笑一聲,卻見廖廣棱周身燃起火焰,冰霜随着溫度的升高層層剝落,謝君樹道:“再給你加把火。”随即雙手往前一推,火勢蔓延,圍着廖廣棱四周熊熊燃燒。紅光刺眼,絢麗奪目。
謝君樹撤手捂上了闕回辰的雙眼,無華出鞘,在兩人面前帶起一片池水,形成層層水幕,火勢太猛,竟然沖過水幕,直沖他們前來,兩人連連後退,火舌飛撲而來,闕回辰搶身擋住,白衣上燃起火苗,謝君樹道:“沒事吧?”
随即慌忙為他拍息火苗,只是這火焰非同尋常,沾上便會傷及肺腑。闕回辰胸部疼痛,臉色頓時蒼白如紙。此時已經無暇顧及,火舌接踵而來。
謝君樹把他往後輕輕一推,護在身後,精絕出手,閃出凜凜寒冰,遂化為水滴,簌簌而落,澆熄了撲來的火焰,對面火焰也盡數熄滅。廖廣棱手臂上已黑糊一片,慘不忍睹。
謝君樹突然吹起口哨,悠悠響起悅耳動聽的哨聲,哨音卻如一把把冰刀紮入廖廣棱的皮肉,一道道小小的血口,血液隐隐的從血口裏冒出,從血珠到血沫,再道血絲,眼見着血口崩裂,血液流出。廖廣棱一聲冷笑,血口處徐徐爬出黑色小蟲,越爬越多,密密麻麻,讓人見之作嘔不已。
謝君樹急忙轉身,松開腰帶,闕回辰忙問:“你這是在做什麽?”
謝君樹道:“亮眼,後背。”
闕回辰道:“不用脫衣。”說完伸出一手,拉住謝君樹後領,往下一拉,第三只妖瞳瞬時出現,謝君樹哎喲一聲,闕回辰又忙問:“怎麽了?”
謝君樹道:“心裏沒有準備,你的手。”正想說你的說碰到我的皮膚了,但還是剎住了話頭。謝君樹只覺得後背灼熱,第三只妖瞳掃了一眼闕回辰,頑皮的眨了眨眼。闕回辰卻未在意,全神貫注的看着那些成群結隊而來的妖蟲。
妖瞳綠光更甚,眼光掃到之處皆是妖蟲屍首一片。謝君樹感到異樣,連忙拉上衣服,轉過身來,看到廖廣棱此時皮肉層層破裂,衣服皮膚如碎片散去,血肉模糊,雙臂微展,露出森森白骨,待血肉全部褪去,重又結痂,包裹上厚厚一層黑殼。
謝君樹心道不好,喊道:“闕回辰,吹笛,第三曲。”
闕回辰急忙取出玉笛,送至唇邊,緩緩吹起,一股陰森凜冽之氣彌漫整個山洞。一顆熠熠發光的妖靈從謝君樹體內破心而出,笛音一滞,謝君樹道:“別停!”
闕回辰邊吹笛邊呆呆的看着那顆妖靈飄向廖廣棱,廖廣棱道:“你這是要玉石俱焚!”
謝君樹并未答話,其實他現在已無精力說話了。妖靈緊追廖廣棱,倏的一下撞進了他的胸口,半晌,怦然心動,他的胸口處也開出了一朵怡麗的精靈之花,閃着耀眼的紅光,慢慢地,由紅轉綠,又成了墨綠色,廖廣棱颀長的身體往後仰倒,重重的摔進了池水,濺出一溜水花。精靈之花再慢慢地,綠光漸漸消退,從半透明轉至透明,妖靈從花蕊中緩緩擠出,再緩緩地飄了回來,飄進了謝君樹的心裏。
闕回辰放下玉笛,滿嘴腥紅,血液慢慢從嘴角留下,用白色衣袖擦了擦嘴角,頹然的坐到了地上。閉上了雙眼。片刻,謝君樹蹲下身,摁上闕回辰的脈門,察覺他的氣息微弱,一手撫上他的胸口,把自己僅存的那點微弱的妖靈氣輸送了他的體內。
與此同時,山洞一聲巨響,山體震塌,石塊紛紛落下,山頂上站着兩人,一男一女,一人穿着紅衣,摟着身旁女子,得意道:“我們可以走了!等過些時日,來撿個便宜。”
☆、第 48 章 我走了
山洞裏,闕回辰躺在地上,臉色蒼白,用力的睜着眼睛,看着謝君樹。謝君樹滿身是汗,汗水順利臉頰流進了衣領,脖子裏濕了一片,眼睛紅紅的,眼裏都是淚水,淚水模糊了整張臉,像個小孩一樣,用袖子胡亂的擦着臉。
闕回辰無力地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想去抹幹他臉上的汗水和淚水,手舉起一半,僵在半空,又無力地垂下,白皙手臂上的血管清晰的可怕。
謝君樹跪在一邊,掏出了手帕,輕輕的擦幹他臉上的血跡,闕回辰眼睫毛顫了一顫,後用那塊手帕随便擦了擦自己的臉,立馬血污一片。
闕回辰無奈的苦笑了一下,似乎實在是沒什麽力氣了,暈了過去。謝君樹心中一驚,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見呼吸平穩,,這才松了口氣。他脫了外衣,輕輕的蓋在他的身上。
坐在地上,環顧四周,山洞另一端,池塘邊有幾棵樹。他靈機一動,走了過去,用力把樹枝一個一個掰下來,做成了能容一人高的小木筏,又從洞頂上拉下來幾根藤蔓,手掌上立時出現了幾道血痕,打了幾個死結連成了一根繩索,牢牢地綁在了木筏上。
做完後他頹然靠在石壁上,半夢半醒的躺了許久,醒來後渾身酸痛的爬起身,爬到闕回辰身邊,見他還昏着,探了探鼻息,摸了摸額頭。站起身走到地河邊,蹲下身兩手聚攏舀了點水,仰頭喝下,皺了皺眉,這味道又苦又澀,心道,“随便吧,總比沒有好。”又舀了點水,小心翼翼的端到闕回辰邊上,湊到他嘴邊喂他喝了一口,闕回辰咳了一下,謝君樹立馬收手。
然後拿起蓋在他身上的外衣,鋪在了那個小木筏上,艱難的抱起他,把他輕輕的放在了木筏上,把他的頭發攏好後放在了他的腦後,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再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走到木筏前面,拿起那根藤蔓背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步一步艱難的往山洞那邊依稀的光走去。
在通道裏,謝君樹左手拿着火把,右手拽着那根粗粗的藤蔓,背在肩上一步一步地艱難地往前走,看着那道淡淡的光線,身上那件薄薄的中衣被汗水浸濕了,藤蔓磨破了肩上的衣服,皮膚上溢出了鮮紅的血,感覺生疼,把藤蔓移到稍外面一點,那塊再破了,再移到再外面一點,直到整個右肩都是血淋淋的,把藤蔓換到左肩。
他咬緊了牙關,牙齒被咬的咯咯作響,雙手手掌也是滿手血污。通道走着走着,似乎越來越遠,頭暈眼花,眼冒金星,已經沒有半點力氣,終于他甩了那根藤蔓,頹然的坐在地上,呼呼的喘着粗氣,
額頭上的汗打濕了那張又蒼白又是血污的臉,他摸了摸臉,苦笑了一下,想想這張臉恐怕不能看。他一定要把闕回辰帶出去,他已經沒有半點靈力了,他要在他也許生命中的最後一點時間,因為他也不知道他能撐到什麽時候。
他坐在那裏,幽幽的看着前方那道光,眼裏泛出了淚花,回頭看着躺在木筏上一動不動的闕回辰,那張臉越發蒼白了,他用沒有血跡的手背摸了摸他的額頭,再探了探鼻息,還好正常,松了口氣,靠在石壁上閉上了眼睛,他實在是太累了,不一會就睡着了,
沒有多長時間,被自己的夢驚醒了。片刻後,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和汗水,重新又背起了那根藤蔓往前走,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休息了多少次,終于那道光越來越亮了,照的他睜不開眼睛。他把火把滅了,丢在一旁,然後轉過身,面朝小木筏,雙手拽起藤蔓,用力往後拖。
似乎感覺到了光,闕回辰眼睫毛動了動,右手手指翹了一下,謝君樹看到了他的手腕上居然有一條黑色帶子 ,半蹲在他邊上,湊近去看,竟是他失蹤了好久的黑發帶,心裏想着,闕回辰啊闕回辰,怪不得我看發帶怎麽好像換了,原來你沒事給我換了,舊的紮在你手上幹什麽,唉,随後又湊近他的他耳朵,輕聲道:“我們快出去了,你再堅持一會啊。”
繁華間山門口,謝君樹坐在一邊,用沙啞的聲音微弱的喊道:“有人嗎?”闕回辰則還是躺在木筏上昏迷不醒,喊了十幾遍,沒人應,只能起身往裏走了幾步。
這時闕良義從山道上走了下來,先是看到了謝君樹,愣了一下,只見他形容憔悴,衣衫破爛,狼狽不堪。雖兩人沒怎麽見過面,但是也聽門生談論過,這次見到真人,也能立即認出。
謝君樹現在已經妖靈耗損将近,發不出聲音,只是無力的用手指指了一下山門口,闕良義不解,但還是跑到山門口,見到奄奄一息的闕回辰,大驚失色,馬上回轉上山。
片刻,闕良義和幾個門生從山道上飛奔下來,門生們見到此景皆是變色,兩個門生慌忙到就近居舍裏拿了一副擔架,馬上把闕回辰輕手輕腳地擡上擔架,又小心翼翼地往清淩居擡去。還有門生飛奔着去請醫師。闕良義猶豫地看着謝君樹,不知該叫他進還是不該叫他進。
謝君樹擺手道:“闕宗主,我不礙事,你先去看闕回辰吧。”
闕良義這才上的山去,謝君樹靠着山門口那塊石頭上坐了下來,見醫師跑去清淩居。半晌,又見醫師跑了進來,忙用盡全力,爬起身道:“醫師,請問一下。”
醫師聽後面有人說話,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疑惑的看着他,又聽謝君樹道:“闕回辰,他沒事吧?”
醫師這才明白過來,道:“公子沒事,只是靈力耗損大半,需好生休養。不過肺腑受了重傷,但不知為何,自行在恢複中。”
謝君樹松了口氣,道:“謝醫師,你去忙吧。”
醫師見他如此狼狽,問道:“你可需?”話沒說完,謝君樹擺了擺手,醫師只能走了。
謝君樹又靠着石頭坐着,良久,才起身走出了繁清山,走向了靈卧山。一個時辰後,走到靈卧山洞,來到大石盤前,規規矩矩的躺了下來,睡姿不似以前的亂七八糟,端正地躺着,閉上了雙眼,安靜的睡去了。
一顆綠色的珠子從他心口滾了出來,閃着幽光,帶着一縷青煙,順着他的下巴滾上了他那張殘留着血腥的臉,待滾到兩眼之間停了下來,輕輕的彈動了兩下,緩緩懸空,繞着他的身體盤桓了幾圈,最後恹恹的飛出了洞口,飛向了遠處的津洪山。
靈貓坐在了洞口,山洞的一角,兩顆紅色的豆子,顯得特別的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