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試鏡】

寒冬早上七點的北京城還是霧蒙蒙的,昨晚的雪停了一會兒今天的路沒有太難走,這時候又在開始飄着小雪,星星零零的落下,大風一吹雪花順着空氣往人臉上湊。

弦子給蘇鶴買了早餐在車上吃,暖氣讓凍僵的手有幾分回暖,蘇鶴喝了口熱騰騰的豆漿才感覺身體暖和起來。

“你眼睛這麽這樣紅腫?”弦子拿出冰袋用毛巾包住遞給蘇鶴,“你早上給我發微信買冰袋的時候我還以為你的腳又嚴重了,可把人吓死。”

蘇鶴腦袋暈沉沉的,整個人像沒睡醒似得不想說話,靠在座椅上給自己冰敷眼睛。

他有點生氣,應該是很是生氣。

季洛暹怎麽能拿這種事來調動他的情緒?害他昨晚被勾起了傷心事心痛難忍,到頭來只是季洛暹教導他如何演戲的方法。

怎麽能這樣呢?

蘇鶴覺得很不是滋味,怎麽能這樣玩鬧?心裏的傷疤是這樣随随便便掀的嗎?

昨晚哭得有點狠,今早蘇鶴起來發現眼皮是腫的,他那精巧天生的雙眼皮像剛做了埋線出來一樣。

蘇鶴頓時氣不打一出來,忍了半天沒忍住,發消息給季洛暹發洩不滿。

他自己知道這份生氣裏還隐藏着自己內心的惶然。

過去的事情是他們二人的心結,每次提起疙瘩都約栓越緊,氣氛也劍拔弩張的。

這次季洛暹能随便把過去的事拿出來利用,張口閉口毫不抵觸般,這讓蘇鶴害怕。

什麽情況能對一個事情毫不在意,雲淡風輕的說出來?

要麽那是別人的事兒,要麽已經完全釋然了、不在意了。

蘇鶴心裏苦悶,沉默的吃着手抓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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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現場時還不到八點,很多常常活躍在屏幕上的明星、演員已經聚集了。衆人都有工作在身,不少人等着試鏡之後又馬不停蹄的趕通告,還有些行程緊張的演員連拍戲時的妝發都沒卸就來等候。

蘇鶴的出現無疑引起了所有人的意外,在場的人也有不少流量明星、非專業演員,但第一次從來沒有接觸過演戲的只有他一人。

沒有拍過戲、腳還受傷坐着輪椅、一試也沒出現,四面八方的目光裏多了幾分微妙。

蘇鶴遇到了一些活動中認識好友随和的笑着打招呼,突然一件火紅的羽絨服出現在蘇鶴的視野,那人被寒風吹紅的臉蛋襯托的更加粉嫩。

蘇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早,羅秋。”

羅秋自帶了個小板凳,大大咧咧的坐到他身邊瞅了一眼包着紗布的腳,“喲,還沒好呢?”

“托你的福。”蘇鶴說,“還得有些日子才好。”

“你來試鏡?”羅秋的臉被吹的紅紅的,就穿了一件羽絨服,裏面好像就是單薄的襯衣,止不住的打哆嗦。

蘇鶴掃了他一眼,“你不也來試鏡嗎?試沐陽?”

羅秋樂了,“我哪兒又資格試主角?一鏡都沒機會入,又不是誰都是你。有一些客串入鏡的小配角,我來看看。”

“既然來看想必已經十拿九穩了吧。”蘇鶴語氣淡淡,意有所指。

許是之前已經把真面目亮了出來,羅秋也不掩飾,目光掃尋這這裏大片大片的帥哥,笑的幾分輕挑,“是啊,十拿九穩。以後還得請您多關照了~”

“我剛從國外回來能怎麽關照?沒把人關照的摔下階梯就算好的了,你可能得另尋他人。”

“你覺得他怎麽樣?”羅秋的視線落在某一處。

蘇鶴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臉色沉了幾分。

羅秋贊賞地說:“季洛暹可是演員中的翹楚啊,又是流量明星,我成功的機會多大?”

“……”

“問你話呢?”

羅秋回頭才發現蘇鶴已經走了,坐着那麽大個輪椅倒是一點聲兒都沒有。

等他再轉頭季洛暹也不見蹤影了。

蘇鶴是被工作人員叫走的,許茗要見他,弦子推着他進了一個大棚裏,看得出來時臨時搭建的,只是為了試鏡用。

許茗和其他的人坐在一起商議着什麽,季洛暹也在,坐在許茗旁邊看着劇本。

《向陽而生》的故事發生在高中,主角都是17歲左右,為了和角色相符,季洛暹今天穿的十分休閑,也沒有過多做走頭發,自然的落在額間,頗有大學生的味道。

見他到來許茗眼前一亮,“你來了,準備得如何?”

“許導好,”蘇鶴謙遜的打招呼,“劇本已經熟悉了,不知道今天試哪場戲?”

許茗順手把季洛暹的劇本拿過來,在手裏翻了翻遞給蘇鶴,“這一場,嚴陰朗帶沐陽回家,敞開心扉的說自己小時候自閉症的經歷。沐陽很心疼他,二人的感情得到進一步發展。”

蘇鶴先是被季洛暹劇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驚到了,聽許茗這樣說納悶兒地問:“沒有哭戲嗎?”

季洛暹輕飄飄的掃了他一眼,許茗以為他問需不需要哭,解釋道:“如果你覺得情緒到位了,哭也是可以的,不過沐陽的性子不會哭得太顯露,這場戲也不是哭戲,沒有什麽太大要求。”

蘇鶴點點頭。

“許導,”季洛暹開口,“讓蘇鶴最後一個試鏡吧,讓他再琢磨琢磨劇本。”

“行。”許茗說,“你一會兒去車裏待着,別看別人的表演,你現在就是一張白紙,看了別人的戲會影響你自己,倒時候我派人叫你再出來。”

“嗯,聽您安排。”蘇鶴看了一眼季洛暹就被弦子推走了,周圍都是外人根本沒有二人獨處說話的機會。

此次試鏡的人有十幾個,看着人數不算多每個人耽誤十多分鐘,一天幾乎就這麽過去了。工作人員來叫蘇鶴的時候天都快黑了,進到片場時許茗臉色不好,現場的人都不敢說話,氣壓低沉。

只有季洛暹神色自若的吃着面包補充體力。

“詞兒沒問題吧?”許茗見着蘇鶴後臉色緩和了幾分。

蘇鶴點點頭,從輪椅上站起來,“可以的許導。”

“那你過去,五分鐘後開始。”

片場布置成一個簡單的房間,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張地毯、兩本冒着熱氣的咖啡。

副導演讓蘇鶴站着靠在桌子上,季洛暹則坐在地毯上。

工作人員在旁邊收拾着無關的東西,季洛暹擡眼看着蘇鶴,問:“緊張?”

“呃……還好。”蘇鶴悄悄擦了擦掌心裏的汗。

“你現在是沐陽。”季洛暹說。

蘇鶴微怔,聽到他繼續說:“你只要記住自己是沐陽就行了。”

看着季洛暹漆黑的瞳孔,蘇鶴讀出了他眼底的若有若無的鼓勵,心裏安穩了幾分。

“《向陽而生》17場1鏡1次,Action!”

“這就是你房間?”沐陽打量着四周,嘴角挂着笑,“井井有條,倒是比我的房間整潔多了。”

嚴陰朗喝了一口茶水潤潤嗓,目光落在散亂的茶葉上,“除了我,也沒有人會給這個房子打掃。”

沐陽的笑意慢慢褪去,看着地上低着頭的人目光有幾分沉重,靜靜地等他開口。

“你不是一直好奇為什麽我性格孤僻?”嚴陰朗擡起頭,眼睛裏是濃的像霧般的寂寥,“我得過自閉症。”

沐陽眉角微跳,眼中的意外一閃而過。

嚴陰朗的被微微佝着,頭發恰到好處的落在他眉間,俊朗的臉被陰影遮了一半,整個人呈現出的落寞讓人心疼。

“我媽在婚內出軌有了我,我媽想瞞着這件事離婚的,可生父出車禍死掉了。我媽很愛他,為了不讓他絕後才生下我。這事兒後來被養父知道了,為了報複我媽整天打我,把我關起來不讓我出去、不讓我上學……”

嚴陰朗的聲音很輕、很幹,呼吸微重說的十分艱難,每每想起曾經的過往他就痛苦不堪,拿着茶杯的手都在輕輕顫抖。

季洛暹的演技很好,他完全沉浸在嚴陰朗的角色中,不知不覺間完全調動起了蘇鶴的情緒。不過不是讓他沉浸在戲裏,而是讓蘇鶴出了戲。

季洛暹這般隐忍難受的神态讓蘇鶴的心跟着緊縮,腦子裏想起了郭子鄰的話——

“他那時候整個人的狀态特別不好。”

“變得封閉、不與人交談,再也沒有回過家。”

“有了錢就去買酒喝、買煙抽,喝醉了翻來覆去叫你的名字。”

蘇鶴嘴唇緊抿,流露出心疼的神色,待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蹲在季洛暹面前握住了顫抖的手。

這一段是劇本裏沒有的,按照原本的走向沐陽聽完他的話後走上前将人輕輕摟住,給予力量。

蘇鶴心裏已經慌了,好在多年來的舞臺經驗豐富,面對突發事故也能神色自若。因此在鏡頭裏蘇鶴的神态并未有絲毫變化,眼裏充斥着感同身受的安慰。

季洛暹從蘇鶴濕潤的掌心能察覺到他已經亂了,但自己拍戲很多年了,遇到這種情況能鎮定下來,導演沒有喊停自然得接着演———

嚴陰朗仍然垂着頭,沐陽溫暖的手掌傳遞了一切力量讓他不在顫抖,情緒穩定了幾分,“我媽終于忍受不了了,離婚之後帶着我生活。”

“離婚的事情鬧的人盡皆知,被人戳着脊梁骨罵不守婦道,一邊忍着唾沫星子、一邊帶着我去醫院治療。她很愛打扮,也很漂亮,從那以後面黃肌瘦,再也沒有以前的神采飛揚。”

“我常常在想,如果沒有我…媽媽的生活會不會好一點…不用這樣辛苦,至少不會有出軌的産物、不用帶我去看醫生,付高昂的治療費……”

沐陽打斷他的話,聲線幹淨舒緩人心,“你剛剛自己都說媽媽很愛他才會生下你,你是愛情的結晶。”

嚴陰朗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疲憊的靠在沐陽的肩上。

沐陽擡起手輕拍着他的後背,明亮的雙眸浸了些水光,在暗色中異常明亮,“你不是出軌的産物,就像我不是病魔的奴隸一樣。”

“病魔?”嚴陰朗疑惑的對上沐陽的視線。

沐陽笑了,清冷的面容溫柔旖麗,“我有白血病。”

嚴陰朗愣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随後難以置信的瞪着他。

“真的。”沐陽坐在他身旁,“那次我在廁所裏流鼻血你看到了吧,正常人無緣無故會流那麽多?”

“我…我以為你上火……”嚴陰朗呆滞的回答。

“那得是三昧真火了吧?”沐陽打趣道,讓壓抑的氣氛少了幾分。

嚴陰朗拽着沐陽的胳膊急切地說:“好像可以骨髓配型?我和你配配?”

沐陽給他關切的目光注視着,心裏為之動容,眼中的笑意收了些許,心裏湧上一股悲涼。

他吸了口氣,用輕松的語氣笑道:“傻子。”

“卡!”

許茗一聲令下,二人從各自狀态中脫離出來,蘇鶴更是松了氣,心裏繃的弦終于放松下來。

“蘇鶴,你真的沒學過表演嗎?”許茗走過來,笑吟吟的問。

旁邊的副導演、制片人的目光裏都有着贊許。

蘇鶴不好意思地說:“真沒有,不過小時候經常泡在劇院看演員們彩排。”

“行了,今天太晚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如果有結果會通知你的。”許茗捏了一下蘇鶴的肩膀,帶着鼓勵的意味。

蘇鶴謙遜的朝在場的人鞠躬,“謝謝導演,大家辛苦了,感謝。”

韓國在這方面的教養培養的特別好,謙卑的态度不論何時都能獲得別人好感。

季洛暹沒有走,許導拉着他說別的事情。

一出大棚弦子就激動地說:“哇!鶴哥,你演的真好啊!握手那段劇本裏沒有吧?你臨場發揮的?太棒了!”

蘇鶴想想就有些後怕,完全是他下意識的反應,自己都沒意識到做了什麽,還好沒有造成意外。

天色已經黑透了,蘇鶴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弦子送他回家,幫他在app上點一些外賣,到家後就能直接吃了。

蘇鶴打開微信給季洛暹發了一條信息:

【哥,我演的怎麽樣?】

消息一直沒有回,蘇鶴估摸着季洛暹在和導演談話沒空,于是又發了一條:

【你還沒吃飯吧?我在家等你一起吃,菜都點好了。】

“弦子,多點一些,待會兒我約了朋友來吃。”

弦子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蘇鶴看着對話框心裏是不太确定的,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

不來就在門口等着堵人,總是要回家的吧?

當年季洛暹單方面把蘇鶴删了,蘇鶴一直保留着微信號,現在加回來了以前的聊天記錄自然也回來了。

百般無聊中蘇鶴把他們以前的對話記錄翻來覆的去看,那會兒季洛暹基本都是秒回,就算沒有也會先解釋一下自己剛剛在幹什麽。

蘇鶴嘆口氣,真的是往事不複返。

看着季洛暹的微信名,蘇鶴想了一會兒決定把自己的微信改成了“鶴”字。

蘇鶴心滿意足的笑着。

一家人就得整整齊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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