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崔姐讓周清洛幫忙送的單子,是送到湖濱酒店,有一富貴人家的兒子舉行升學宴,跟崔姐訂了甜品臺。

面包車停到地下車庫,周清洛搬下貨物放到手推車上,一輛紅色馬薩拉蒂呼嘯而來,倒車入庫,一氣呵成,穩穩停在他們的面包車旁邊,車牌號陵A00000,嚣張得要命。

殘留的尾氣都飄着人民幣的香味。

車裏坐着一個男人,皮膚冷白,穿着幹淨的休閑白襯衫,墨鏡遮住了大半邊臉,矜貴又冷漠。

他手裏還拿着一束花,是昂貴的朱麗葉玫瑰。

有些人的一舉一動,像自帶電影特效般,舉手投足間都特別吸引人。

若沒看到他頸部大動脈紋的朱麗葉玫瑰紋身,顏狗周清洛還打算再多看他幾眼。

周清洛默默帶上口罩,再往車上多摞幾盒貨,以便能擋住臉。

同周清洛一起來送貨的店員叫樓揚,跟周清洛年紀一樣大,重點大學肄業,因偏科嚴重,學分沒修夠,畢業證都沒有,工作沒找到,只能出賣勞動力。

兩人頗為同命相憐,一來二往的就成為了好朋友,頗為惺惺相惜。

樓揚連忙往下搬:“清洛,不能摞太高,會掉的。”

宋淩還沒走遠,聞言腳步稍稍一頓,頭往回側了側,又若無其事朝前走。

周清洛默默把口罩捏緊了些。

樓揚:“這麽熱的天,帶什麽口罩。”

周清洛半開玩笑道:“我豪車過敏。”

樓揚東張西望,見空曠的停車場沒人,就跟周清洛閑聊:“卧槽剛才開馬薩拉蒂的那男的也太幾把帥了吧,還帶着花,一看就是個撩機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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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清洛想起宋淩面對他時一臉嫌棄的模樣,調笑道:“不覺得,帶個墨鏡,像視障人士。”

周清洛聲音太低,樓揚沒聽清,“什麽?智障?”

周清洛無語,聲音擡高了些:“視障,眼睛不好使的人,不是智障。”

樓揚哈哈大笑:“我還說呢,怎麽帶了個墨鏡就像智障了,我看着他怎麽也不像智障,像個B王。”

周清洛打趣:“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麽知道他不是智……”

兩人推着車一拐彎,好幾把帥的撩機逼王宋淩摘了墨鏡,站在電梯廳外抽煙。

他一手拿着花,一手拿着煙,指尖一點猩紅,煙霧缭繞,神情憂郁,仿佛每個煙圈裏都是故事。

随意一拍,就是十年前QQ空間憂郁王子的經典頭像。

停車場空空蕩蕩,上方似乎還環繞着他倆的調笑聲。

周清洛:“……”

俗語說,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

周清洛領略到了俗語的力量,他暗暗發誓,無論對方是佛是魔,他都不會再說人壞話了。

不過他咋還沒上去呢,就這麽一小段路,他還走走停停看風景呗?

周清洛連忙淡定改口,铿锵有力道:“智——德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完人。”

樓揚:“……”順序有點亂,但不影響理解。

周清洛面不改色說完,目不斜視推着車往電梯方向走,仿佛宋淩并不存在。

樓揚默默給周清洛見風使舵的能力點了個贊。

樓揚功力沒有周清洛深厚,自覺得心虛,眼神總是忍不住往宋淩身上瞟。

不料宋淩一擡眼,直勾勾看過來,和樓揚的視線就這麽撞上了。

樓揚急忙收回視線,假裝什麽都沒發生,但心虛得手腳控制不住,用力往前推車子。

周清洛在前頭把控手推車的方向,手推車已經慢下來,周清洛正在等電梯廳的自動門打開,沒料到樓揚忽然加速,被推車撞了一下。

他本想撐住後面的玻璃門穩住身形,不料自動門打開了,周清洛撲了個空。

咚——

周清洛摔了個人仰馬翻。

好在他身手敏捷反應迅速,身子側了一下,護住了自己的後腦勺,可手臂蹭破了皮。

周清洛疼得龇牙咧嘴,隐忍着痛呼:“卧槽!”

樓揚見狀,撒手過來扶他,可手推車準備過門檻,有一個向上的斜坡,正往下滑。

周清洛倒在地上,看着車子往後滑,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穩穩抓住車子。

樓揚:“?”

樓揚傻眼了,周清洛什麽反應速度,半晌後,他才開口:“清洛,你是開了什麽挂?”

周清洛無語地看着他:“如果這一車子貨翻了,你賠得起嗎?”

樓揚:“賠不起。”

周清洛:“我也賠不起。”

樓揚連忙扶穩車子,“我本想過來扶你的,你沒事吧。”

周清洛看了眼胳膊,摔破了點皮,有血珠冒出來,“沒事,走吧。”

“真沒事?哪兒摔了不重要,腰沒事吧?”

周清洛氣笑了:“老子的腰,百折不撓。”

兩人說着說着就傻逼兮兮地笑了,笑着笑着才想起來身後還有個憂郁王子。

兩人不約而同地閉了嘴,周清洛從電梯的玻璃門倒影中看到,宋淩正看着他,那表情,戲谑中帶着點幸災樂禍,典型看耍猴的表情,很欠。

周清洛朝着電梯門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只聽見身後的人很輕地笑了聲。

他偏過頭,用指肚掐滅了煙頭,扔進了對面的垃圾桶。

周清洛:“……”這逼裝的,明明垃圾桶有滅煙缸。

周清洛和樓揚把小推車推進了電梯裏,周清洛轉身就想按下關門鍵,想把宋淩關在外面。

沒想到宋淩長腿一邁,邁進了電梯裏。

宋淩看着他停在關門鍵上的手指,再懶洋洋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那挑釁的表情,仿佛在說——

你倒是關啊。

周清洛吧嗒地摁上關門鍵,心想若此時不說點什麽解釋一下,他不想讓宋淩上電梯的意圖有點太明顯了。

不過他轉念一想,讓宋淩産生這樣的想法,并不是什麽壞事。

于是他就若無其事地站着,當做宋淩不存在,可電梯裏彌漫着淡淡的煙草味和玫瑰花香是清晰的。

那家人的升學宴在五樓舉辦,電梯上行,到負一樓時,兩個着裝正式的年輕男人走進了電梯,看到宋淩,兩人對視了一眼,接而換上戲谑的表情。

“喲,這不是宋二公子麽,你也來啦。”

“哇,還帶了朱麗葉玫瑰。”

“朱麗葉玫瑰花語是什麽來着,尊貴聖潔的愛情?”

兩個男人嘲諷的意味顯山露水,周清洛忍不住瞟向宋淩,只見他一直面無表情地站着。

那人幽幽嘆了口氣,表面一臉惋惜,實則幸災樂禍道:“是送給江公子的?只可惜江公子馬上要出國了,怕是帶不走這玫瑰花了。”

宋淩猛然轉過頭,看向說話的人,眼神陰郁狠辣,渾身冷飕飕的,像被觸了逆鱗的惡魔,下一刻就要索了命。

那人嘲諷的笑僵在臉上,下意識往後挪了一步。

電梯裏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開口嘲笑的人似乎有些後悔,但已經來不及了。

宋淩向逼近一步,下巴一揚,手猛然一擡,直接卡上那人的脖子,白皙修長的手指像從地獄長出來的藤蔓,纏在那人的脖子上。

快,準,狠。

周清洛:“!!!”

周清洛曾經在網上和網友對噴幾千樓,類似‘你等着,別讓我三次元看見你,要我看見你我上去就掐你脖子,讓你懂得什麽叫做一劍封喉’的狠話也沒少說。

看到真事的時候,他心裏還是提到了嗓子眼,畢竟宋淩是用了勁,那人滿臉通紅,他生怕宋淩一瘋,手一收,咔一聲,那人就歸西了。

原來狠話變現,那麽有震懾力。

電梯裏明明是上行,可此時卻像墜入了地獄,安靜得讓人窒息。

宋淩拇指摁了摁那人的頸部大動脈,雲淡風輕開口:“你有點緊張啊,脈搏跳得很快。”

那人争一口氣,從嗓子裏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宋淩松了手,嫌棄地在那人筆挺的西裝上蹭了蹭,捏着玫瑰花的手卻收緊。

正好電梯到了三樓,一撥人湧了進來,周清洛悄咪咪地松了口氣。

樓揚都被擠扁了,出聲喊道:“別擠了,等下一班電梯吧,進不來了。”

前面的人不甘心,“往裏走,再擠擠,還沒滿呢。”

周清洛此時已經站在宋淩的前面了,他盡量和他保持距離,不挨着他。

宋淩把玫瑰花舉到胸前護着,很寶貝的樣子,周清洛一側過頭,就能聞到花香。

這時,又有人擠了上來,電梯裏人群呼了一聲,周清洛沒站穩,往後踉跄一步,結結實實地壓在了宋淩的胸口。

周清洛連忙站直,回過頭趕緊道歉:“不好意思。”

宋淩沉默地看着他。

讓周清洛更絕望的是,他手臂上剛凝固的血珠蹭在了宋淩的白襯衫上,還壓壞了好幾朵玫瑰。

周清洛:“我賠。”

可他這個月掙的錢好像還不夠賠。

正在周清洛絞盡腦汁想着怎麽補救時,宋淩移開目光,冷淡道:“讓一下,我出去。”

周清洛連忙讓開,剛才挑釁的兩個人也連忙讓開。

宋淩擠出電梯,後面擠進來的人不明所以,抱怨道:“要下不早下,這不耽誤大家時間麽。”

宋淩仿佛沒聽到,沉默走出電梯。

周清洛忽然有點生氣,他最讨厭這種明明是自己錯了,還倒打一耙的人。

他忍不住怼那個人:“喂,你說誰呢,耽誤大家時間的人是你吧,不讓擠還往裏擠。”

那人不服氣:“是你的車占了地方,你還有理了?”

周清洛氣笑了,拿出舌戰群雄的氣勢:“電梯你裝的啊?我先上來的,我憑什麽不能占地方?”

那人剛想回怼,準備關上的電梯門忽然又打開了。

宋淩面無表情地站在電梯門口,手一伸,抓住那人的領口用力往外一拽,把人拽下了電梯。

被拽那人傻眼了,想罵,看着宋淩的臉和脖子上的紋身,又不敢罵。

不知道誰眼疾手快,吧嗒摁下電梯門。

電梯裏沉默半晌,忽然不知誰沒忍住,噗嗤笑出聲,接而衆人哈哈大笑。

周清洛擦了把汗,乘個電梯,都能這麽跌宕起伏,他心想,這一電梯的人都是在刀尖上翩翩起舞的戰士。

而宋淩就是那個刀尖。

電梯門關上前,透過縫隙往外看,周清洛竟覺得,宋淩的背影有些落寞。

電梯到了十五樓,剛才被宋淩卡脖子的人罵道:“我去他媽的,這個死變态,居然真敢動手,老子哪天宰了他。”

另一個人附和:“都說他是神經病,你還去惹他幹什麽?”

“這絕對有反社會傾向,讓宋家人趕緊把他送到神經病院去,免得出來禍害人。”

“宋家人怎麽會把他送進去?他送進去了誰給宋錦奕輸血。”

“噓,快別說了,這事兒說不得。”

周清洛覺得有點搞笑,明明是他們兩人一上來對宋淩一頓明嘲暗諷,現在卻倒打一耙說人有神經病?

跳梁小醜。

周清洛握着手推車把杆的手緊了緊,眼眸一沉,加快腳步,不輕不重地撞上兩個人。

那兩人吓了一跳,回過頭剛想破口大罵,周清洛立刻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

兩人回頭,看到是電梯裏送貨的兩個小服務員,癟了癟嘴就走了。

周清洛輕輕地嗤了聲。

樓揚察覺到了不對勁,就問:“清洛,你和剛才電梯裏的恐怖分子認識?”

“剛才電梯裏哪有……”

周清洛話還沒說完,就反應過來,樓揚說的是宋淩。

恐怖分子這個形容,還挺貼切。

周清洛搖頭:“不認識。”

“那你幹嘛故意撞那兩個人?”

周清洛面不改色:“是我不小心。”

“那剛才在電梯裏,有人說他的時候,你幹嘛替他說話?”

周清洛:“你想多了。”

“他還把那人拽出電梯,替你出了一口惡氣。”

周清洛:“那是他替自己出氣。”

“最重要的是你卻把他的花壓壞了,把他衣服弄髒了,他都不跟你計較哎。”

周清洛:“……”

周清洛頓時難過起來。

萬一宋淩叫他賠怎麽辦?他可賠不起。

樓揚:“我怎麽感覺,你們這麽你來我往的,有點兒意思呢?你仔細想想?”

周清洛:“……我可去你的吧。”

他不理會樓揚,心裏噼裏啪啦算起了帳來。

他不知道一朵朱麗葉玫瑰要多少錢,他只知道曾經賣過一朵上百萬,加上襯衣的清洗費……

哎,說好的兩清呢。

正在周清洛算得正起勁的時候,車子推到了宴會廳門口。

宴會廳門口放着個易拉寶。

樓揚指着易拉寶上的照片,“清洛,今晚宴會的主人公,長得和你有點像耶。”

周清洛回過神,算出了總賬,如果宋淩要他賠的話,他賠不起。

他瞟了眼易拉寶上的人,乍一看和他有幾分相似。

他目光下移,看了眼那人的名字。

江時彥。

原來,今天是宋淩的白月光的升學宴,白月光就要離開宋淩了。

周清洛深吸一口氣,勸自己冷靜,不要慌。

他只是壓壞了宋淩要送他白月光的玫瑰花,蹭髒了他穿來參加白月光升學宴的白襯衫。

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周清洛:老子的腰百折不撓

宋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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