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7)

你可得信我……”

本莊主看着他這份羞澀,突地覺得十分胃疼。

千格突然淡漠的開了口:“将這幾幅畫裹了,帶回去罷。”說着,拔腳便出了房門。

本莊主望着千格的背影有些悵然,這位少年近日是愈加的讓人捉摸不透了。

回到客棧時,招牌閃亮的讓我險些沒敢進去。七殺樓确然除了殺人之外,什麽都有一手。不過是幾個時辰,便将這家客棧打掃的如同昨日才開張似的。

踏進了門,更是不得不贊嘆七殺樓的手藝。整家客棧布置的十分貴氣,四周皆垂着金色紗幔,只有中心處放了張十二人用餐都沒問題的檀木大桌。牆壁上懸着一些名家字畫,原先放酒的長案幾已被換成雕花镂空的,上面擺着幾壺上好的杏花釀。

我啧啧稱奇,對着七殺道:“七殺好福氣,有這些個能幹的手下。”

七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引着我們坐到了檀木桌前。桌子上早已放了些點心,七殺推着一盤杏仁酥放到我面前,道:“聽聞蘇貍莊主愛吃這個,不如嘗一嘗可合胃口?”

本莊主覺得有必要檢讨下了,生平這麽個小小愛好,竟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本莊主對本莊主的這種人氣十分憂慮。

七殺将畫放到了桌上,道:“千格,你怎麽看這件事?”

千格漫不經心的捏過一塊杏仁酥,喂着伊人,道:“城主未死,必然是躲在什麽地方了罷。”

我和韓青衣皆是一震,異口同聲道:“城主未死?”

千格擡頭望了我眼,又望了望韓青衣,道:“之前是花十三,現下是韓青衣。蘇貍與人培養默契,倒是十分容易。”

氣氛一時有些微妙。本莊主若是不知曉千格的性子,倒會覺得此番言行是吃醋了。

無奈本莊主十分了解千格的性子。是以我只得嘆了口氣,道:“千格公子到底何意?”

千格突地站起了身,抱着伊人上樓去了。

七殺望了望千格的背影,又望了望我,突地眯了眯眼,道:“千格對莊主似乎過于在意了。莊主可要注意分寸,若是再離千格近一步,我很難保證會不會殺了莊主。”頓了頓,又笑道,“莊主放心,我必不會太為難莊主的。莊主也是見識過我的手段,不過是一招的事。”說完,便上樓去了。

我一時間有些無言。

韓青衣湊近了我,小聲道:“啧啧,此事必有奸情。蘇貍放心,我一定會拼死保護你的。你,你何時願意和我回青衣莊見一見我的爹娘?”

本莊主甩了甩袖子,領着球球上樓去了。

睡至下半夜,我突地睜開了眼睛。黑暗中,一個詭怪的聲音突地在我耳邊響起:“你醒了?”

那聲音似不是從喉嚨中發出,像是重物擠壓着胸口發出的呼氣聲。飄渺不定,又陰森詭異。

我下意識的坐起了身子,喉嚨立時一緊。那人又說話了:“叫一聲,便擰掉你的脖子。”

本莊主突地覺得,今年真真是流連不利命途多舛。

我搖了搖頭,艱難的擠着聲音,道:“可是城主?”

那人驟然一愣,突地怪笑幾聲,道:“倒是小看你了,竟能猜到我的身份。城主?已經很久沒人這麽叫過我了。”

我繼續艱難的擠着聲音:“城主,何人将你傷成這個樣子?”

那人又是一怔,手上卻加重了力道:“你怎知我受了重傷,需要活人心頭血來療傷?”

本莊主有些憂慮,這城主的智商,誠然是不怎麽高。

我咳了兩聲,道:“城主可否先松一松手,我保證不喚人就是。”

那人又是一陣怪笑,半晌,松開了手,道:“你若是叫人,我殺了你便是。”

我小心翼翼的坐直了身子,也未回頭,道:“城主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那人怪笑幾聲,道:“姑娘倒是好膽色,難道不知我來為了何事?今上午你幾人去了我的宅子,拐走了我的紅狐,拿走了我的字畫,還問我何事?”

我心下一顫,這些個愁人的熊孩子啊,沒事撈別人的東西作甚啊作甚。

我十分友善的指了指隔壁,道:“城主你約莫是找錯人了。拿了你畫的人與拐了你狐貍的人都在隔壁。你出門左轉,敲門即可。若是沒什麽事,奴家這就休息了。”

我十分想極為自然的躺下,極為自然的睡着,全當這是一個不怎麽美好的夢境。

顯然,那人并不想我如此自然。他出手極快的點住了我的穴,道:“多謝姑娘指路。那麽,勞煩姑娘再借我些許心頭血罷。”

我突地想起,今日看到那掌櫃的屍體,似乎心口處也是有一些紅暈蔓延開來的。

本莊主與皇城确然是八字不合的。

我望了望床幔,道:“城主難道不想說一說自己的故事麽?我反正也是要死的人了,城主若是想找個人聽一聽故事,我也可以幫忙的。”

那人一愣,半晌,道:“好個反應靈敏的小姑娘。你這麽說,我倒是真的覺得想找個人聊一聊了。已經,很久沒人和我說過話了。”

我稍微安了下心,深呼吸口氣,道:“城主請講。”

他幽幽的嘆了口氣,半晌,才開了口,緩緩的說了一個委實造孽的故事。

他本名李閱然,是個城主世家的少爺。他的曾祖父是城主,他的祖父是城主,他的爹是城主,他亦是被當做城主培養長大的。從小便習得十八般武藝,琴棋書畫詩酒茶更是樣樣都未落下。

總之,歷時十八年,才培養出了一個遠近聞名的翩翩濁世佳公子。

既然是佳公子,便少不得被許多人傾慕,也少不得年少時去過幾次青樓傾慕別人。

他那時傾慕的,便是青樓的第一名妓,沈君故。

可見名字的重要性,那些名為紅花啊豔柳的女子,是無論如何也成為不了第一名妓的。

沈君故身為第一名妓,眼界自是甚高,卻也對李閱然一見鐘了情。兩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不出一個月,便到了互許終身的地步。

可嘆門第之見一直是不可磨滅的存在。沈君故雖說是青樓第一名妓,卻也實實在在的被從頭嫌棄到了腳。李閱然自是叛逆不羁,梗着脖子要娶沈君故過門。

城主世家反對無效之下,只得僵着臉從後門将沈君故擡進了門。

沈君故進門三月之後,有了身孕。

本是件值得全家大喜的事情。全家也确是大喜了一段時間,李閱然更是日日沉浸在要當爹的美好感覺中不可自拔。

卻發現事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樣美好。

那一日,李閱然聽聞有孕的人情緒上都比較敏感,若是夫君長期晚歸,一定會讓孕婦産生不安全感,進而焦躁,影響胎兒正常發育。他立時收拾了下公文,回了家。

誰知,剛走進院子裏,便聽得自家娘子在與人說話。他本想擡腳進去,卻聽到了一句讓他動彈不得的話。

他那可溫柔可善良的娘子沈君故,正在哭。那聲音亦是出的斷斷續續。

“我……我這孩子,根本不是李閱然的……事到如今,之匪,你……你何時才能帶我遠走高飛?”

讓李閱然動彈不得的,正是之匪這個名字。

他從小讀書,學會的第一個名字便是李閱然,第二個名字,便是李之匪。

那便是他的城主父親。

他怔怔的站在窗外許久,竟連推門進去的勇氣都沒有。只得失神的走到了他娘的院子裏。

但他是個孝順的孩子,他什麽也沒說。

若是他的祖父沒有大壽,他必然要将這事埋在心中一輩子。

可他的祖父偏偏過了大壽,他又偏偏的喝多了酒。

他的娘終于知曉了這個事情,當下吐了口血,活生生的被氣死了。

他的爹郁郁寡歡,最終尋了根麻繩将自己吊在了房梁上。

他的祖父拄着拐杖,氣勢洶洶的要打死沈君故這個妖女。沈君故卻沖着他淡淡一笑,說了句話。

“你可知,那日我知曉你站在我門外,故意說得那些話與你聽的?本想着你立時去告訴你那娘,你卻如此沉得住氣,直到今日才說出來。怎麽樣,親自氣死自己的爹娘,感覺如何?”

他當下便想尋了他爹娘去了。

他的祖父卻攔住了他,堅持要打死妖女。沈君故又是一笑。

“你便是李閱然的祖父?論輩分來說,我也該叫你一聲祖父呢。不知你可還記得胡月?”

他的祖父渾身顫了顫。

“我可是你與胡月的孫女呢。也是李閱然的姐姐。我這一輩子,不過就是想報仇。如今,總算完成了。”

說着,一頭撞死在大廳的柱子上。

李閱然怔怔的,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門外忽地掠進一人,一掌打在了李閱然身上,他立時如同破爛的棉絮一樣癱倒在地。那人抱起了沈君故,又冷笑兩聲:“你中了我的陰玄掌,若是沒活人心頭血,必死無疑。從今往後,你便不人不鬼的活着罷。”

這個故事的結尾,又是李閱然的一聲嘆息。

“那一掌對我傷害極深,亦是毀了我的嗓子,讓我變成如今這不人不鬼的樣子。”

我默然了思索了下李閱然這糾結的人生。

李閱然卻突地怪笑幾聲:“可是奇怪我為何這十年來,僅在這三個月開始殺人取心頭血?”

我深知好奇心殺死貓貓狗狗的真理,十分想搖一搖頭。他卻未給我這個機會,接着道:“前十年,我自也是取過人的心頭血的,不過一年取上兩次便可。有人……一年死上兩個人,并不會太引人注意。可近日來,我卻明顯覺得身體不行了,才一時間殺了這麽多人。”

說着,似是忍受了什麽疼痛,半晌,才道,“其實我真不願意殺了你這個有意思的小姑娘。可現下,我的傷又發作了。還望姑娘救我一命。”

怪笑着伸出了手。

一雙幹枯如柴的手。

☆、及時行樂篇 三十四 胡月(3)

我望了望四周,球球早已不知去向。想了一想,又十分釋然。在這種情況下,它只是跑了而沒有撲過來咬我兩口,已是厚道。自然是不能指着它從哪個角落撲出來,救我一命。

本莊主向來主張在合适的時辰做合适的事,這個時辰,也只能等死了。

于是我閉了閉眼睛。

突地,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了:“城主。”

我攸地睜開了眼睛,循聲望去,漆黑一片,什麽也望不到。

似乎有火折子的聲音。

門口亮起了一絲火光。千格一身白色中衣,披散着墨色長發,赤足站在門口,定定的将我望着。

李閱然的手動了動,桀桀的怪笑兩聲,道:“小姑娘,有人英雄救美來了。”

我僵着身子,道:“客氣客氣。”

李閱然又是一陣怪笑,捏住了我的脖子,對着千格道:“你可要試試是你快還是我快?”

千格驟然勾起了唇角,清亮的眸子亦是波光盈盈,道:“城主玩笑了,千格怎能和城主比。”

這個笑容,笑的我一陣恍惚。

半晌,李閱然才嘶啞着嗓子道:“我下了迷藥,所有人都昏睡過去了。為何你沒事?”

千格緩緩步入了房內,點着了房內的蠟燭。燭光下,他的衣襟微開,額頭竟有些薄汗。

本莊主實在不願猜想他與七殺到底為何共睡一室。

他卻又緩緩的朝着我與李閱然走來。一步一步,十分優雅。

李閱然看了半晌,道:“險些被你騙過。我下了那麽重的迷香,你竟然能醒過來,還能控制意識,千格公子果然名不虛傳。可眼下你行動遲緩,怕是也快抵抗不住這藥力了罷。”

我一頓,驀地轉頭看向千格。他一步一步雖然優雅,倒确實遲緩了些。見我望着他,他淡淡一笑,又轉頭望着李閱然道:“城主所中陰玄掌,可有根治之法?”

李閱然嘶啞道:“根治之法?這十多年,我活的人不人鬼不鬼,怎會沒想過根治之法?據聞要一個練純陽內力的人心甘情願的将所有內力傳授給我,再取此人心頭血即可。可天底下怎會有這樣的蠢人?”

我心下一頓,望了眼千格。千格卻未看我,只是對着李閱然道:“巧了,千格正是練了純陽內力的人。千格願意将內力傳給城主,還望城主留下蘇貍一命。”

李閱然默了半晌,桀桀怪笑兩聲,道:“你倒是對你這個小娘子重情重義。只是,我如何知曉你是不是在蒙我?”

千格已然走到了床前,春光明媚的一笑,道:“城主若是發現千格對城主不利,立時殺了我們便是。千格現下絕不是城主對手。”

李閱然卻突地将臉轉向了我,道:“你這小姑娘倒是個有福氣的,有這麽個死心塌地的夫君。”

迎着燭光,這是我第一次清清楚楚的望清李閱然的臉。

瘦,非常瘦。幹瘦的如一張面皮直接貼在頭骨上,眼睛凸出,顴骨高聳。無論如何也看不出是不到三十歲的年紀。

李閱然咧着嘴笑了笑,一張臉瞬間皺成一團:“怎麽?覺得我長得吓人?”

我清了清嗓子:“城主多想了。倒是不難看出城主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

李閱然聞言一怔,一陣怪笑,突地解了我的穴,翻身下了床,道:“我瞧着你倒是個有意思的小姑娘。不如這樣罷,待你夫君救了我之後,你便跟了我罷。”頓了頓,又道,“現下便給你與你夫君一些時間,說些最後遺言罷。”

說着,便步出了房間。

我一個重心不穩,險些摔下床去。千格卻伸手扶住了我,順勢坐到了床沿,似笑非笑道:“我還沒死,你便歡喜成這樣?”

我禁不住抖了抖,明智的沒有說話。

千格卻伸手撫了撫我的頭發,語氣竟十分溫柔,道:“吓壞了罷?”

他靠着床邊,側臉朦朦胧胧的似是閃着光暈。見我望着他,偏頭一笑,頓然千樹萬樹梨花開。我又是一陣哆嗦。這樣的千格着實讓我招架不住。

我咳了兩聲,道:“千格,你方才那番話令我十分感動。現下城主也不在,你不必如此……”

唇瓣一重,唇上是一片溫熱。

他重重的咬了咬我的唇,逼得我張了嘴。他的舌頭順勢滑入,纏住了我的舌頭。

半晌後,他才放開了氣喘籲籲的我,用那種不再清冷亦不再調笑的聲音,在我耳邊道:“你吓壞我了。你竟然險些死在我面前,真的吓壞我了。”

我有些迷茫,頭腦中一片混亂。他卻嘆了口氣,道:“我竟喜歡上了你這麽個讓人操心的小姑娘。”

我的心,瞬間炸開了。我聽見自己幹笑兩聲,道:“千格玩笑了。這種玩笑是開不得的。今日風大好眠,你我就當這是一場夢,随風而逝罷。”

說着,我極為流暢的翻身下了床,拔腳便要朝着屋外走去。

卻被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依舊是似笑非笑的語調:“我學着你往日裏讀的那些話冊子裏深情款款的告白了,你竟是這個反應?”

我腦中一片空白。我聽見自己道:“告白是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的,你如今一樣都未占全,還指着我能有什麽反應?”

在這種情況下,本莊主還能敏銳至此,着實讓本莊主甚為敬佩。

千格挑了挑眉,道:“哦?那你倒是說說看,該怎麽個天時地利人和?”

我聽見我咳了兩聲,莊重的道:“首先是天時。必定得挑個月黑風高的好日子,院中的圓月要有一個銀盤那麽大,方才算得上是天時。所謂地利,便是一定要是個适合花前月下的場所,比如飄落着杏花的杏花樹下。順道一提,茅房的方圓一公裏內是絕對不能告白的。再就是人和。人和這個事情,可有可無,基本具備了你與你要告白的對象即可,別的人倒是不需要的。”

本莊主這一番話甚為井井有條。

千格亦是怔了怔,半晌,才笑道:“那該說什麽呢?”

我聽見自己愈加嚴肅,道:“絕對不能說‘我歡喜你,想同你困覺’如此膚淺的話。最好先細數一下對方的優點,穿插着講幾個缺點,最後說一下對方的喜好,末了,再加上一句‘我便是一直這麽看着你的,你可願看一看我’之類的話,方才合适。”

本莊主這一番言論甚為條理分明。

千格又笑了,道:“那你可能示範一遍與我看看?”

我聽見我咳了兩聲,朗聲道:“千格,你素日裏愛吃甜的東西,有些潔癖,喜歡赤色。不愛與人對弈,最愛煮茶與垂釣。你吃魚只吃魚頭下一寸的地方,不愛吃肉,愛吃冬筍。你喜歡杏花,喜歡杏仁酥。一天要睡上七個時辰,若是被人吵醒,便會精神不濟。睡醒後要先喝一杯糖水。雖不怎麽挑嘴,卻不喜歡姜味,蔥蒜倒是可以忍受。吃包子不愛吃餡。”

“你思考的時候,便會整理衣袖。不高興的時候卻比平時笑得更加歡快。我便是一直這麽看着你的,你可願看一看我?”

☆、及時行樂篇 三十五 胡月(4)

一陣沉默。半晌,千格才清雅一笑,道:“我勉強試試看。”

本莊主覺得我約莫是被坑了。

我斂了斂情緒,望了望笑的一臉愉快的千格,道:“奴家還有事,這就不打擾了。”

千格伸手拉住了我,挑了挑眉,道:“生氣了?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麽小氣的姑娘啊。”

我拂開了他的手,皮笑肉不笑道:“公子約莫是認錯人了,本莊主小氣多年,從未被超越。”

又是一陣輕笑。半晌,又傳來一聲嘆息,他壓在我耳邊,輕聲道:“我現下不是李閱然的對手,一會趁我運功給他之際,你便走罷。七殺也昏迷過去了,現下倒是逃跑的最好時機。”

我頓了頓,驀地轉頭将他望着:“那你呢?”

千格聞言,勾起了我的下巴,春光燦爛的一笑:“擔心我?”

本莊主當下便覺得,我真真是閑過了頭,開始操這些不該擔的心了。

卻聽得一陣怪笑,李閱然踱步走了進來,嘶啞着道:“時辰差不多了,遺言也該交代完了罷?”

千格放開了我,笑道:“險些誤了城主的大事。不過在下還有一事,望城主能答應。”

李閱然不以為然的道:“說。”

我立時看了千格一眼,他卻伸手撫了撫我的頭發,道:“瞧你,頭發亂成這樣了,也不知打理一下。可要我如何放心得下?”嘆了口氣,對着李閱然道,“還望城主放她先行離開。”

李閱然眯着眼睛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千格,仰天大笑,道:“好!好個重情重義的男人,我倒是有些欣賞你了。你放心,我絕不會為難一個小姑娘。可是,若是先放了她走,也是不太可能的,你若是突然反悔,我不是兩頭空?”

本莊主突地又有些憂慮,這城主的智商倒是太高了些。

千格皺了皺眉,清冷道:“城主莫非連這樣一個小姑娘都不願放過?”

李閱然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我倒真覺得這個小姑娘有些意思,不怎麽想放過。”轉頭又望了望我,“你便跟了我,如何?”

我素日裏在戲文和話冊子裏看過,自古紅顏禍水。這類紅顏大多在少女時便貌傾天下,才聞四方,每到一處便引得無數英雄折腰。可謂生在春風裏,長在桃花中,一生情線不斷。

可本莊主活到今日,共開了四朵桃花。其中兩朵是斷袖,一朵态度一直暧昧不明分不清真假,第四朵竟然是一個死了十年、現下靠着殺人為生的人。

可嘆本莊主确然在情路這方面不怎麽順暢。

是以本莊主嘆了口氣,拱手道:“承蒙城主看得上,蘇貍很是感激。但一女不事二夫的道理,蘇貍也是懂得的。蘇貍如今已嫁了人,如何再跟了城主?”

李閱然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道:“便是這人?他等會便要死了,無所謂一女不事二夫了。我雖大你幾歲,但絕對知曉如何對你好。你安心跟我便是。”

卻突地聽到一陣驚天動地的腳步聲,接着,是李華年淡然的聲音:“怕是不成。她是我娶過門的雲夫人,還望小叔叔見諒。”

我将頭轉向了房門口,果然是一身紫衣的李華年,他的身後跟着無數舉着弓箭的官兵。

李閱然桀桀的怪笑道:“是阿年來了?原來是阿年的雲夫人,那真是有些可惜了。”

我不動聲色的望了望千格,千格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似是絲毫不詫異這一聲“小叔叔”與那一聲“阿年”的深情呼喚。

李華年幾步進了房門,站到了千格面前,深情道:“本王看到你送的信,便立時趕來了。你……可有受傷?”

千格搖了搖頭,道:“城主是個君子,怎會無故傷人。”

本莊主禁不住抖了抖,這個君子城主自三個月前便開始七天殺一人,如今至少已殺了十二個人了,真真是不會無故傷人的典範。這些個殺人十分的有緣故,十分的有規律。

李閱然眯了眯眼睛,笑道:“不敢當,千格過獎了。不過,你是如何得知我與阿年的關系,通知了阿年趕來的?”

千格斜靠在床邊,一手繞着我的頭發,一邊漫不經心的道:“我昨日去了城主的宅子,發現了那些畫,那些畫是我近兩年才畫的,由此便可斷定城主必然沒有死,必定還在離宅子不遠的地方。”

“我曾經聽說先皇甚為恩寵一個文武雙全的堂侄,在其十八歲便讓其襲了其父的城主之位。由于封地過遠,先皇甚是不舍,因此才挑了一個離皇城近的小城,讓其先襲了位子,待娶妻之後再回封地。可惜這位文武雙全的堂侄卻在十八歲時急病而死,他的家人也因此大受刺激,一病不起,相繼撒手人寰。”

“我确然不能肯定您便是華王的那位堂叔叔,但也可斷定您與華王有些關聯,還是因為那些畫。那些畫在我送給春風如意樓之後,曾聽聞華王買了回去,沒想到,卻是送給了您。”

李閱然一陣怪笑,道:“不錯,我确然是先皇的堂侄,當今聖上的堂弟,李閱然。不過那畫卻不是阿年送我的,是我厚着臉皮從阿年那裏要來的。不過,你是如何通知的阿年?”

千格笑了笑,李華年身後的侍衛向前站了站,懷中赫然是伊人。

李閱然輕笑一聲,道:“倒是我疏忽了。阿年,不如這樣罷,我如今答應你,不再取活人心頭血,你便将這個小姑娘送與我,陪我幾個月,待我死了之後再接她回來,可好?”

李華年依舊淡淡的,道:“小叔叔,你何必非要她?我送幾個絕色與你,如何?”

李閱然極快的提身,掠到了我面前,出手極快的抓住了我,道:“不過幾個月,阿年竟也不能答應?既如此,那就別怪小叔叔不仗義了!”

本莊主近日倒是常常被劫持,劫持劫持也就習慣了。

是以本莊主面色都未改,只是木然的被李閱然提着。突地迎面一陣掌風襲來,李閱然忙提氣擡手,接下了這一掌。接下之後,李閱然立時落了地,向後退了好幾步。

竟是七殺。

七殺笑的和煦,道:“這位蘇貍莊主是我七殺樓的客人,還望閣下留下此人。”

☆、及時行樂篇 三十六 胡月(5)

本莊主內心半喜半憂,幾味雜陳。喜的是終有個人來救我于危難之中,不用被強買強賣了。

憂的是,來的這個人,是七殺。

李閱然松了手,摸了摸嘴角溢出的血,道:“好俊的功夫!真是後生可畏啊。”話音未落,又突地出手,右掌直擊七殺面門,七殺閃身一躲,他立時跳出了窗口,嘶啞道,“小姑娘,後會有期!我過幾日再來接你!”

我一顆稍微喜悅的心,瞬間又惆悵了。

李華年快步走至了千格身旁,極為自然的将披風蓋到了千格身上,轉頭對着七殺,道:“多謝樓主出手相救。”

七殺挑了挑眉,笑道:“華王殿下客氣。看來我也不能請這幾位随我回七殺樓做客了。後會有期。”

将将走至門口,便被幾位官兵攔下,為首那人厲聲道:“好大的膽子,華王面前,竟敢如此造次!”

七殺不以為意的笑道:“勞煩讓開。”

那人約莫是被這個不以為意的笑容刺激了,勃然大怒,拿着刀便沖了上來。七殺笑容未變,腳步亦是未停,從那人身旁走了過去。

那人愣了愣,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随後,飄然的倒了下去。眼睛瞪得大大的,脖子上一道細小的血痕。

官兵中一陣嘩然,對着七殺又怒又懼,瞬間喧鬧起來。

本莊主覺得有些憂慮。我一向不愛與此種嚣張外露的人打交道,因為此種人絕對會被許多人記恨繼而暗殺,難保不會牽連到無辜的我。若是我,怎麽說也得挑個無人的地方,挖一挖坑,再殺一殺人。

七殺就這樣悠然又優雅的走了出去,帶着那幾個黑衣人消失在了房門口。

李華年望了望千格,道:“可還好?”

千格望了望七殺的背影,又轉頭将我望着:“夫人可有受傷?”

本莊主一陣恍惚,是了,千格之前那番表白不過是練習練習他往日裏看的話冊子,我如今還是李華年的雲夫人。我揣測了下往日裏戲文的反應,雍容的道:“無礙。”

李華年淡淡的道:“回華王府。”

天漸漸亮了。

沉默的跟在李華年身後走了半晌,我終究還是未按捺住滿心沸騰的八卦之血,整了整衣袖,放慢腳步,踱步到千格身旁,道:“我誠然未有歧視或者別的什麽惡意。只是你與七殺,究竟是什麽個關系?七殺是你的青梅還是你的竹馬?”

千格偏頭望了我眼,勾唇一笑,道:“很在意?”

我立時端莊又嚴肅的點了點頭。

千格若有所思的望了望我,笑道:“你道韓青衣如何?”

本莊主攸地一頓。蒼天啊大地啊,方才如此混亂,混亂之後,便跟着李華年浩浩蕩蕩的回王府了……誰還記得那個坎坷的斷袖少年?

韓青衣啊韓青衣,此番是本莊主對你不住。

可嘆本莊主這第二朵桃花……

本莊主突地停住了腳步,立時轉了身,對着千格道:“你們先回去罷,放着韓青衣一人在那家客棧,我始終覺得不太好。先不說別的,單說青衣……”

千格突地出聲打斷了我的話:“青衣?你叫的倒是親熱。既然放心不下,你便回去好了。”說着,飄逸着披風,幾步追上了李華年。

我只得生生咽下了後半句“單說青衣莊的財勢,我們也不該如此”,惆悵的招來個小兵,吩咐其快馬去客棧将韓青衣接來。

李華年回頭望了望我,并未阻攔。

不多久,小兵馳騁歸來,一人從馬背上躍下,十分委屈的朝着我奔了過來。待奔至我身邊,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辛酸道:“我一覺醒來,發現客棧內人去樓空,你不見了,七殺與千格也不見了……我還以為你們被鬼抓走了……”

本莊主覺得,無知者幸福,确然是句真理。

突地,他頓了頓,顫抖着指向李華年的紫色背影,顫抖着道:“那那那那……莫非是華王殿下?那位十四歲封王,十六歲上戰場的華王殿下?”

我高深莫測的點了點頭,道:“确然是那位華王殿下。”

只見一陣風吹過,韓青衣一個箭步沖上前,撲通一聲跪在了李華年面前,揚起一片塵土,道:“草民韓青衣,參見華王殿下。今日得見殿下,草民無限榮光。草民有一事相求,還望殿下恩準!”

李華年停了腳步,望了千格一眼,道:“青衣莊韓青衣少主?請起,有話直說便是。”

韓青衣投去感激涕零的一眼,立時從地上爬了起來,拱手道:“不敢,正是青衣莊韓青衣。不瞞殿下,草民多年來一直是個斷袖,并積極而認真的尋着與自己合适的斷袖共度餘生。前些日子,在皇城春風如意樓中終于尋到了。那是一種‘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感動!那人在我心中,如日如月如星星!草民已認定此人,與她兩情相悅相知相許,此生非她不娶……還望華王成全!”

李華年默了半晌,道:“韓少主這一番情意真真是讓人感動,不知此人是誰?”

本莊主頓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個愁人的二傻子啊。

韓青衣險些要眼淚汪汪了,望着李華年深情款款道:“便是這位了。”

本莊主猝不及防的被拖到了李華年面前。

本莊主望了望李華年的臉色,突然覺得生命堪憂。比被別人告知戴綠帽子更容易讓人沖動的事便是被情敵告知戴綠帽子了。如今這場面,讓我如何不憂傷。

雖本莊主大氣淡然,但還是不能大氣淡然的忽視周遭那一票灼灼燃燒的看熱鬧視線。

是以本莊主咳了兩聲,道:“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你們也見到了,本夫人與七殺樓的樓主頗有交情,請他出手滅了你等全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周遭立時少了許多灼灼的視線,本莊主甚為滿意。

本莊主望了望不發一言的李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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