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最甜

厲時嶼站在門外, 眼睛劃過一抹戾色,似乎她說的某句話戳到了他的痛點。

她驀然遲滞住目光,将将往上移, 落在他青黛色的眉毛下,那雙眼睛隐約透着一股火光,像是要将她灼燒。

她一驚, 垂眸思索, 是否是自己剛才的某句話刺痛到了他。

因他內心的某一處, 應是脆弱的。

受過傷的人,總有幾分難言之隐。

或許是,她剛才的那句“饑不擇食”讓他不快吧?

既是這樣, 雖他這幾天冷落了她, 但看在他給她買了早餐的份上,她願意替他換一種心情。至少, 他應該快樂地度過這個新年。

“學長今晚有空嗎?今天小年夜, 我媽媽想請你到家裏來吃飯。”

她抿了一口甜豆漿。糖放多了,齁得她蹙起眉毛, 模樣卻又可愛。她不自知,只頂着一頭亂發,渾然不覺自己這份自然在此刻顯露得萬分可愛。

“我正好有時間。”他說。

風吹枝桠的沙沙聲裏,她聽見他清冽嗓音穿透耳膜,直抵某個觸動她神經的所在。他的聲音依舊好聽,讓她的耳窩處感到一陣酥麻,卻不覺得難受。

她擡起星光乍洩的眼眸, 淺笑半露隐約梨窩, 眉目蘊含一種少見的乖戾。

她輕點頭, 說:“那就讓我媽多煮一點米。”

樓道的燈光此時驟然亮了, 微黃光暈照在厲時嶼的臉上,他依舊一副淡漠神色,那光線卻令他的臉柔和了幾分,好像他的心情還不錯,至少肯定是不壞的。

他從兜裏掏了手機出來,垂下眼睑看屏幕時,屏幕冷清的幽光射進他眼睛裏,他微眯起眼眸,幾秒後輕擡眼睑,看着她咬着吸管的唇,道:“我可能會晚點過來。”

“哦,行。是要回那邊看你養父母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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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剛說完,她就後悔了。口無遮攔,大概就是形容她這種行為。

厲時嶼的目光果然冷了幾分。

下一刻,他眼中卻不合時宜地劃過幾分玩味,那樣子令她感到陌生,就像那回和方一澤他們一起去吃夜宵,席間她追着他出來,幾句暗暗的撩撥後,他很壞地朝她臉上吐了口煙霧一般的神色。

這神色令她有些不寒而栗。

明明,人是不應該對自己喜歡的人感到害怕和恐懼才對。她這是怎麽了?

況且她也不是什麽膽小如鼠的人。

漫長的等待過後,顏書還是大着膽子沖他笑了笑。

她抱着豆漿杯子吸了一口,咬着吸管,口齒不清地對他說:“呃,那天我給你送餃子,遇見你妹妹了,她與我一見如故情投意合,一不小心就喝着奶茶對我痛說了你家的血淚史,我不是有意打聽,只是偶然得知。”

“……”

“請你不要責怪我和你妹妹,我們遇見都是緣分使然。你不會不高興我知道這些事情吧?我不會大嘴巴和別人講的,我保證。”

“……”

“你真的不高興了啊?如果你真的不高興,我可以選擇性失憶。要不你直接打我一頓,我一定不會報警。”

“……”

能看出來,厲時嶼被她的“書言書語”搞到十分無語。

“沒有。”他擡手捏了捏眉心的位置,淡聲說道,神色恢複如常,卻又接着咬牙吐出一句,“我很高興。”

“……”

什麽彌天大謊。

你這明明就很不高興。

剛剛還一副要把我殺人滅口的邪惡嘴臉。

要不是本寶寶可愛又機智,早被你弄死了。

又是一陣漫長的寂靜過後。

大概有兩千年吧。

顏書注意到厲時嶼的左手上戴了只腕表。

在校園時,他偶爾也會戴腕表,有時候又不戴,似乎很随意,因為現在看時間,只需将随身攜帶的手機從口袋裏拿出來一看即可。

但如今喜歡戴手表的男生還是有的,大概就和女生天生喜歡珠寶和包包一樣,經濟條件富裕的男生會喜歡收藏昂貴的腕表和打火機。

很久很久之後的某天,她被應栀大小姐拉去逛商場挑奢侈品才知道,當時厲時嶼戴的那塊腕表,為某奢侈鐘表品牌設計推出的複雜功能實計系列腕表,搭載自動機械機芯,表殼和表帶皆采用18k玫瑰金材質,日輝紋表盤上是長形鑽石時标,再搭配方形鱗紋鱷魚皮表帶,能顯示日期、星期、月份、年歷、和月相等等功能,超級防水,參考價格近七位數。

她不吃不喝工作個十年就能買到。

不過此時的顏書還并不知曉他所冠的“厲”這個姓氏的真實身家,所以認為他戴的只是一塊普通腕表。

為了緩和氣氛假裝剛才的事情沒發生,她看着他那塊表的表盤說:“這只表,我爸好像也有一只,路邊花五十塊買的,後來發現上當了,某寶上二十塊不到就能買到。啧,我爸遇見奸商了。”

“……”

二十塊不到就能買到。

厲時嶼沒什麽表情地“嗯”了一句,表示自己沒聾聽見了她的一番胡扯。

他一手插兜,一手突如其來地擡起,朝她的腦門彈了一下。

莫名其妙,就像手抽筋,非要打她一頓才舒坦。

她摸着自己的腦門,幽怨的眼神瞪着他,控訴道:“幹嘛打我?”

“不是你讓我打你麽。”他輕飄飄地回。

“……”

她咬了咬牙,道:“我只是随便說的,你還真上手?過分。”

厲時嶼微擡目光看了看屋內。似乎裏邊沒有家長在,他于是堂而皇之地從她身側擡腳跨過了她家門坎兒,如履平地般登堂入室,絲毫不顧及她這家裏邊的小公主還穿着睡衣,連洗手間都來不及上。

顏書在他走進屋內後關上門,她開始猶豫,自己要怎麽把他打發走,因為她還不方便見客。

“你家沒水了。”

“……”

他突然來一句,随後坐到沙發上,怡然自得地将左腿搭到了右腿上,擡手開始解那塊被她認為只值二十塊的路邊攤人手一只的“普通手表”的帶扣。

他十指修長,骨節分明地微微勾着,連最平常随意的動作也做得十足好看。

似乎察覺到自己被人注視,他移了目光,直落在顏書臉上,神色輕慢。

她卻毫無預兆地跌進他深邃如幽潭的眼眸裏,一瞬臉紅,繼而滾燙。

他卻一副滿不在乎地神色,只将取下的腕表随意收進兜裏,手指放在木制沙發的扶手上,輕輕扣了幾下,說:“你爸媽不在家?”

“……”

這話問的,非常的,圖謀不軌。

但是礙于他這般姿色的男人,大約沒有世俗的那種欲/望,所以,應該是她多心了。

顏書輕咳一聲,拿了只紙杯子,走到飲水機旁 ,用手拍了拍倒立的水桶,然後探頭往注水的圓孔內仔細看,說:“擠一擠還有大約一杯水,你等等。”

厲時嶼:“……”

她将水桶從飲水機上取下,用紙杯子接了一杯水。如她所料,正好夠一杯。

她将那杯水端到客廳桌上,攏了攏外套,說:“喝吧。”

“……”

那語氣似乎還暗含一句——喝完了趕緊滾。

厲時嶼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然後問:“你家已經窘迫到了這種地步?”

“……”

她走到廚房,腹部忽然一陣絞痛,她心道糟糕。

只微挪了一步,翻江倒海般湧來一陣濕潤潮意,溫熱粘膩。生理期來得太突然了。

可是,他在這裏,她有點不好意思。

而且,她是鐵定要洗一回澡的,總不能當着他的面做這一切吧?

“物盡其用而已。所以你喝完水,能先離開我家嗎?”她扭頭,音色都抖了抖,“我……”

她潮紅着臉色,少見的扭捏起來,聲音也含着微薄羞赧 ,說:“我要洗澡。”

“……”

厲時嶼的目光微微閃了閃,即刻起身。

他進屋後也沒來得及脫外套,只要了一杯水喝便被人匆匆下了道逐客令,且,天氣這麽冷,下雪天的,給他喝的那杯水還是冷冰冰的。

她對他總是不太上心。

或許是他這幾日都沒有聯系她,所以她對他冷淡了許多。

他走到玄關處,又回身似漫不經心地問了句:“你臉色不太好,不舒服麽?”

“……”

那裏又湧來一股潮熱,粘膩得不像話。她的好朋友都比較着急,每次都急哄哄第一天就鬧,血崩似的,如果哪次疏忽了不提前做好措施,總要清洗褲子。

她低垂眉眼,咬着唇說:“還好,我就是早起有些水土不服。那……晚上見。”

“……”

她急匆匆關上門。取衣物洗澡時卻發現家裏沒有衛生棉了。

她沒有囤貨的習慣,每次都是快到那幾天前去超市買一包,這次回來倒是忘了,家裏又沒人,而她母上早已過了用衛生棉的年紀,所以家裏真的沒有那種東西了。

她用手機撥了林敏玉的電話。

“媽,你們去哪兒了啊?”

“出來買菜啊,今天過小年,買菜的人老多了,不早點來搶就只能買人家挑剩下的,多不劃算,你爸一大早就和朋友釣魚去了,說要釣幾條肥魚回來做晚餐……我不和你說了啊,早餐自己解決,去小區外邊吃碗粉,午飯你也自己解決,你爸不回來吃午飯,我買完菜還要去一趟你姑媽家,回去大概得下午了……”

電話被切斷。

“……”

那就只能找外賣小哥幫忙了。她打開某外賣app,随便選取了附近一家賣螺蛳粉的要了一碗粉,然後寫下備注:

【麻煩小哥哥幫我買一包衛生棉,急用,送到以後可以多掃你十塊錢QAQ】

過了一分鐘,有小哥接單了,顯示配送中。又過了約十分鐘,陌生號碼來電,應該是小哥。

“喂?有什麽問題嗎?”

“你要一包衛生巾是吧?要哪種牌子的?”

“……随便都行。”

“夜用的要嗎?”

“……”

這小哥很懂行情,以前一定幹過這事兒。

她弱弱地說:“……要。”

“我擔心車子放路邊外賣會被偷啊,所以你得加錢,天氣又冷,又下雪了,你得給我加錢啊。”

“……你想要多少?”

“一百吧。”

“大哥,你怎麽不去搶?”顏書有些生氣。

“那我就不幫你買了。”

“……”

電話挂斷。

因為以前看到過有無良小哥朝客人飯菜裏吐口水的新聞,她當時惡心得近一個星期沒敢買外賣,所以為了避免此類慘狀發生在自己身上,她不想和外賣小哥現在就發生不愉快。

ˉ

厲時嶼回到901,屋內很冷,溫度直逼零下,他打開立式空調。

雖然空調有些舊,但還能用,只是出風口的位置總有聲音,偶爾,夜裏會吵到他睡眠。

南方的冬季不比北方,北方的暖氣甚至讓人感到燥熱,南方則沒有這樣大規模的熱力措施,所以南方人取暖,通常得靠抖。

空調和其他一些取暖設施倒是能有一點兒用,但其實用處不大,還費電,且還是局域性的取暖,很令人發指。

空調開了半小時,室內溫度總算有所回升,他脫掉外套,從兜裏拿那只腕表,才發現腕表不見了。

應該是落在她家的沙發那兒了。

他驀然想到她剛才有些奇怪的神色,似乎有點害羞?

不管了,他還是去她家一趟,順便到小區外邊買一份午飯。

小區門口有家賣廣式茶點和粵菜的,腸粉和燒鵝飯做得極好,煲仔飯最出名,步行出去只需五分鐘,與其等外賣,不如他自己出門一趟。

沒關空調,他披上外套直接出門。

走到樓下時,一外賣小哥提着一袋東西走上來,厲時嶼剛好走到801的位置,和外賣小哥擦肩。

小哥按了801的門鈴,厲時嶼腳步一頓,沒下樓,他側身站在欄杆邊。

小哥又敲門,可能是敲門聲太大,金屬欄杆随之振動,年久的油漆皮脫落下來。

“你外賣到了!”小哥朝着門板喊。

顏書站在門板後邊,聲音悶悶的,說:“你放門口吧,謝謝。”

小哥于是将飯菜放到801門前的地板上,匆匆離開。

厲時嶼垂眸,看見商家在條碼紙上打印的一串備注,黑色宋體,字體出奇的大,還加粗,油墨味很濃。

商家偶爾也會使壞,這麽做似乎是為了讓顧客社死。

【麻煩小哥哥幫我買一包衛生棉,急用,送到以後可以多掃你十塊錢QAQ】

“……”

厲時嶼眉心一跳,唇微微勾起,啞然失笑,随之一同浮現腦海的,是她那張羞赧潮紅的臉。

難怪。

顏書打開門,腰還沒彎下去差點吓死,厲時嶼站在她家門口,雖然不至于鬼鬼祟祟,但也足夠吓出她一身冷汗來。

“你你你你你你你在我家門口鬼鬼祟祟的幹嘛?”

她吓出口吃。

厲時嶼彎腰拾起飯盒,微伸手臂遞給她,目光不經意又掃了一回備注,加粗黑色字體想不讓人注意到都難。

顏書伸手接過盒飯,手指微曲,拎着袋子的手指節泛白,似乎是不好意思又不知所措,在他面前第一回 露出這般神色,他竟然覺得有趣,心思一動,目光與她纏上。

她慌忙移開,紅着臉扭過腦袋,看着別處,幾縷長發落在肩頭,白皙頸向都泛起玫紅色。

“那小哥沒給你買?”他淡聲問,語氣裏帶着幾分玩味。

顏書支吾半天,道:“要我給一百塊才肯替我買,我才不吃這種虧。”

“但你也沒撈到什麽好處。”

“……”

“我現在給你買。”他說。

顏書紅着臉,雖然還是感覺扭捏,但好在窘境解決了,她對他點了點頭,像只紅着眼睛的兔子。

他微不可聞地咬了咬牙,壓制下煩躁難耐的情緒,才控制住自己那股想要揉碎她的沖動。

離開前,他又說:“我似乎把腕表落在你家客廳裏了,能不能替我找找?”

知道她現在特殊情況,待會兒又要洗澡,他就不方便進去了。

顏書恍然大悟,想起來自己剛剛收拾客廳時,找到了一塊腕表。

顏明臺有很多各式各樣的便宜腕表,甚至還有一些是仿冒大牌的山寨貨。

一開始她撿到那只表,還被工藝的精湛驚訝了一下,覺得山寨貨居然也做得這麽好,難怪有人會買山寨水貨裝逼。

她以為那是顏明臺的腕表,就幫忙收進顏明臺書房的抽屜裏,和各種腕表混在一塊兒了。

其實,她根本沒往“那塊表是厲時嶼的”這方面想,聽他這麽一提,才想着自己可能搞錯了。

她雙手合十,笑說:“我在客廳找到一只,以為是我爸的,就收進他的書房裏了,你等等,我去給你拿。”

兩分鐘後。

顏書拿着一只和厲時嶼那只表差不多一模一樣的山寨貨出來,塞到厲時嶼的掌心裏,還天真可愛地問:“就是這只吧?”

厲時嶼垂眸,目光掃過手心裏的那只山寨貨,表盤上的假鑽刺目,在燈下散發着假冒僞劣的光芒。

“……”

作者有話說:

審核眼睛睜大些謝謝,來個大姨媽有什麽好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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