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最甜
第63章 最甜
醫院總彌漫消毒水味兒, 那味道記憶猶新,顏書迷迷糊糊間,竟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進的醫院。
她還不太清醒, 兩只眼睛緊閉着,受刺眼白光刺激到睜不開,努力适應過來後, 才試探性地地半睜了眼睛。
入眼是雪一樣白淨的牆, 光禿禿的吊頂, 再一轉眼,她望見輸液管,才驚覺自己正在醫院挂水。
不太記得來醫院之前的事情了, 她想了半天, 只記得徹底昏迷前,鼻尖鑽入淡淡雪松香。她當時并不恐懼, 只是在想, 醒來後還能不能看見他。
他認錯了人,本不是她的錯, 也不是他的,能怪誰呢?
誰也怪不了。
“你終于醒啦?吓死我了阿書。”
顏書擡起頭,應栀坐在病床前,一臉擔憂地望着她,又探手過來試探她的額頭,松口氣,道:“還好, 已經不燒了。”
“什麽?”顏書納悶。
她以為自己是因為低血糖進的醫院, 怎麽會發燒呢。
應栀拿出一只保溫壺, 又拿來一只幹淨的白瓷碗。熱氣騰騰的白米粥香氣濃郁, 遮蓋住難嗅的消毒水兒味。
“你發燒了啊,自己不知道嗎?送來的時候四十度,醫生開了青黴素,又不知道你過不過敏,做皮試的時候連血管都找不見,只好換別的藥。幸好現在退了燒,要是燒壞腦子怎麽辦?”
“……”
應栀一通唠叨,看起來像她媽。
顏書低頭噗嗤笑一聲,被應栀用手指點了一下額頭。
Advertisement
她罵道:“還笑?差點你就燒死了。感冒了都不知道,你幾歲了?”
顏書很無辜,解釋道:“我真的沒感覺自己發燒,這溫度也不是一下子提起來的,就像溫水煮青蛙,等燒嚴重了我便暈過去。”
應栀嘆口氣,喂她喝了一口白米粥,說:“聽話,先吃粥,等下給你吃甜的。”
她哭笑不得,捧着碗,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生病了還吃糖?”
應栀無奈地笑笑,“你男朋友吩咐我,他說要給你準備甜的,不然怕你鬧,啧啧,這是傳說中的爹系男友嗎?”
“……”
顏書臉色一紅,低頭接過白瓷碗,一口一口喝粥。
她吃完小半碗,才擡起頭問應栀:“他去哪裏了?”
“北山療養院打來電話,說他妹妹情況不好,他只好趕過去,吩咐我照顧你。真是,他不說我也會陪你啊。”
“他妹妹情況很糟糕嗎?”
“不清楚,不過看他的臉色,應該是很不好。你暈過去後,畫廊裏的人都吓死,還有人叫救護車的,你男友當時臉色好難看,一定被你吓死了。”
“……”
一碗粥下肚,她感覺身體舒服好多,只是還是有些虛,渾身沒力氣,病來果然如山倒。
應栀接了通家裏打來的電話,開心地和她講:“我媽回國了,她很想見我,阿書,你好好休息,今天不能陪你了。”
顏書點頭,強打了精神道:“我沒事了,你快去見你媽媽。”
應栀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随即背着包離開。
顏書住的是單人病房,屋裏一下子變得好清靜。
她看向窗外,陽光透進玻璃窗,暖金的色調鋪陳一室,讓人心情變好。
她睜着眼睛,無聊地數窗外飛來飛去的鳥,漸漸感到昏昏欲睡。
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夢裏,厲時嶼還在做布朗教授的助教,她還是教授的學生,他依舊穿一身白大褂,清冷又斯文,偶爾朝她看一眼,她滿心歡喜,忍不住念他的名字。
“厲時嶼。厲時嶼。厲時嶼。”
厲時嶼取下眼鏡,緩步朝她走來。快要靠近時,她上前抱住他,腦袋拱了拱他的白大褂,什麽味道也沒有,聞不見雪松香,但是沒關系。
她擡頭想和他說話,卻發現他已不在,周圍誰也沒有,他已經不在實驗室,布朗教授也不在,所有人都不在,只留她自己。
驀然驚醒過來,她滿頭大汗,驚坐而起,卻看見最想見的人就坐在床邊。
夜深了。白熾燈好亮。
他手裏捧一本書籍,已經看到一半。她怔愣良久,喉頭幹澀。
“做噩夢了?”他問。
顏書懵懂地點頭。
厲時嶼捧着書籍,挪了挪椅子靠向她,猝不及防間,在她唇上親了一下。她又愣了許久,像個木頭。
厲時嶼幹脆把書扔到地板上,一手掐了她的下巴,再親下來。
他慢慢勾了她唇瓣的形狀,柔軟的觸感幾近于無,果香混雜雪松,她沒有動作,甚至連眼睛都未閉上,交纏須臾,他離開她的唇,目光沉下來,說:“抱歉,你現在還病着,我沒控制住自己。”
“你……你……”她垂下眼睑,臉色很紅,嗫嚅道,“你還敢伸……”
“嗯?不能伸?”他若有所思地反問,“之前就這麽親的,現在不行了?”
“……”
他似乎還有些難以置信。
顏書很羞憤,彎腰撿起地上的書砸向他,他一躲,捉住她的手腕說:“看來有力氣了。”然後很認真地問,“我這次不伸行不行?”
“……”
不等她點頭,他已勾下腦袋吻上來,她不受控制地被他掌控着後腦勺,仰着腦袋接受。這次果然沒有……伸舌頭。
但是比剛才……過分。每一下都重重地壓下來,快結束時,又咬了咬她的唇瓣。
她唇瓣發麻,深紅的色彩,飽滿又水潤,說不出的引人遐想。
他總是如此,神色冷清,卻優雅地做極盡色/欲的事情。
一吻結束後,她大腦空白了好久,之後滿腦子都是他剛才微弱的喘氣聲。
他用手勾起她垂在肩頭的發絲,目光幽沉如湖底。
“剛才做了什麽噩夢?”他神色淡淡地問。
顏書攏好被扯亂的病號服,又蓋上一層薄被,他給她拿來一只高枕頭,墊在腦袋下,她舒服地躺好,才和他說起那個夢。
“夢見你在做布朗教授的助教,我和你一起上課,又回到從前那段時光。”
厲時嶼微一沉吟,随即伸手替她掖好被角,問:“冷嗎?”
她虛弱地搖搖腦袋,此刻像個病美人,惹人心疼至極,厲時嶼目光沉了沉,又勾下腦袋親了親她的唇,一觸即離。
“我陪你,好好休息。有沒有想吃的?”
“我不餓。你累不累?還是回去休息吧?”
“你需要我陪着。”他說。
顏書深深地頓住,她百感交集,但不再言語。好一會兒她翻了個身,背對他躺着。他起身出去接一通電話,很久很久才回病房。
她想了好多事情,比如他現在的舉止。在她暈倒以前,透過他看葉瀾曦的眼神她就知道,他發現那個美麗的誤會了,葉瀾曦的存在讓他知道,一切都很諷刺。
所以……為什麽現在還對她那麽好?
不要對她那麽好,要不然,她會卑鄙地想霸占他,她會想繼續那個美麗的錯誤,她不要離開他。
可是可以嗎?他找了那麽久的人,現在終于出現了,怎麽會改變心意?
厲時嶼走進病房中。顏書背對他躺着,恬靜得像睡美人。
他走到病床前,輕輕坐到床沿,他查看她有沒有睡着。她醒着。
他有些詫異,随即收回手。他剛才想刮刮她的臉頰和眉毛。
顏書翻轉過身,見到他正有些愕然地盯着自己看,一時間也怔了怔,片刻後舔了舔幹澀的唇,問:“你要不要躺一下?”
他挑眉,“躺哪兒?”
她意識到他在玩兒心機,扭頭道:“你借個折疊床啊,想什麽呢……”
他一笑,“我沒想什麽。”
“……”
顏書又背對他躺好。過了會兒,床一輕,他起身了,腳步聲和開關門的聲音,她知道他又出去了。
五分鐘後他回來,已經借來一把折疊床,展開後排列在她的病床邊。
“晚安。”她說。
厲時嶼“嗯”一聲,他關了燈。窗外是個星夜,滿天繁星點點,微風吹起窗簾。
白天睡太久,顏書現在睡不着。她翻來覆去,神思混亂又清醒。
“睡不着?”
厲時嶼的聲音從床頭傳來,顏書一愣,原來他也沒睡。她先等了會兒,然後說:“我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小時候我還吐過。”
“真嬌氣。”厲時嶼回答。
她蹙起眉毛,有些遲疑地說:“也不是我願意的,我就是不喜歡聞。”
之後聽見窗臺那裏傳來動靜,她坐起身,發現是厲時嶼在打開窗透氣。
“感覺好些了嗎?”他問。
“嗯。”
星夜寂靜,蟬鳴聲也開始消退。
她調皮地問:“醫院的消毒水味為什麽很難聞?和我小時候聞到的不太一樣。我不小心一口喝掉會不會變異?”
厲時嶼嘆口氣,說:“醫院常用的消毒水有過氧乙酸、新潔爾滅、84消毒液和DCW次氯酸,過氧乙酸一般會調制成百分之零點二至百分之零點三的水溶液噴霧,DCW次氯酸相對來說最安全,84消毒液氣溫最濃烈,但穩定性不高,這家醫院用的應該是DCW次氯酸,氣味比起84已經好很多,你要是不小心喝了,很大程度上不會變異,只要催吐,多喝牛奶和水,然後去醫院就診。”
“……”
她只是随便一說。
他答得一絲不茍。
論有個博學的男友的好處。開玩笑也能變成知識普及小課堂。
“你怎麽還記這些?”她有些好笑地問。
“有個學醫的室友,想不知道都難。”
“……”
ˉ
翌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顏書變得嗜睡,發覺病房裏沒人,她感到一陣恐慌,下床赤着腳打開門,護士正推一輛車過來,見她赤腳出來,忙提醒她:“怎麽不穿鞋?”
“……我忘記了。”
護士扶她回病房裏。給她打了營養針,又端來熱水令她吃了藥。
她問護士:“我已經退燒了,只是小感冒,可以出院嗎?”
護士蹙着眉毛,一邊整理一邊回道:“還有些低燒,再觀察一陣子吧。你男友一早離開,怕你沒人照顧,還給你請了護工。護工在哪兒?”
“呃?沒那麽誇張吧?我又不是殘疾了……”
“确實啊,但說明他在乎你。”
顏書低頭笑出聲,心裏卻并不感到高興,因為他又為了別人丢下她。即使那個人是他妹妹,她也有些嫉妒。
她聽護士的話躺到病床上,百無聊賴地玩兒起手機游戲。
有人敲門,她放下手機應一聲。門被推開,她一愣,片刻回複平靜。
許知楠拎一籃水果走進來,還帶來一束向日葵。
“你醒啦?我正好有時間來看看你。不知道送你什麽,随意買了向日葵。”
顏書指了指窗臺,說:“花擺在那邊吧。”
向日葵熱烈明媚,她的臉色卻蒼白。
許知楠将花擺到窗臺,她沒打算待很久,只蹙眉拉開窗簾,陽光灑進來,顏書閉上眼睛。
“你今天不上課嗎?”顏書問。
“對。以前做了許多不好的事,我很抱歉,今天來不是想求你原諒,只是想扔掉一個包袱。我這些日子喘不過氣,被太多人指責,應栀再也不和我出門,連我哥哥也對我有意見,以為我徹頭徹尾是個很壞的人……顏書,我真的很嫉妒你,你現在什麽都不缺,他們都喜歡你,願意站在你這邊,我沒有地方可以容身了。”
“……”
顏書無言以對,她不同情許知楠。
許知楠做的那些事,本身就屬于作惡。如果她要追究,許知楠得負法律責任。
“羨慕我什麽呢?難道不是來嘲諷我?”顏書反問道。
許知楠有些詫異,卻搖頭,說:“嘲諷你做什麽?因為葉瀾曦出現了?”
“……”
顏書一怔。
許知楠揚起複雜的笑,慢聲問道:“你害怕他會動搖嗎?”
被說到痛處,顏書垂下眼睑,她渾身泛涼。
許知楠道:“也是,你拿什麽和她比。”
“……”
“我走了。”
許知楠走到門口,又轉回身,一雙眼睛浮起痛苦。
她說:“我只是不希望他讨厭我。”
“什麽?”
許知楠沒解釋。
下午,顏書辦理了出院手續,應栀與應昙來接她。
應昙開一輛黑色保時捷,車身線條感十足。
應栀說:“阿書你看校園論壇了嗎?許知楠在上邊道歉,還在認證的微博也發了道歉信,承認自己前段時間造謠。好多人不敢信,但事實如此,她現在被罵得也挺慘的。”
顏書震驚了好久,她也不太敢信。
“什麽時候的事情?”
“早上那會兒吧。也不知道她怎麽忽然就敢承認了,之前我哥和我說她造謠,我都不敢信,那麽高傲的一個人,居然做這種事情,我決定與她保持距離,現在她整這一出,我還有點兒被她的魄力感動到,日,她真敢。而且她還指控傅正堯訛詐她的事情,傅正堯已經失去保研資格,名聲都臭透了。”
應昙說:“她申請退學了。”
“什麽?”
顏書并不想許知楠因此退學。
應栀卻不以為意,對應昙道:“你以為她傻嗎?她家庭條件好,退學了又怎麽樣?她有條件申請國外的名校,換個地方沒人認識重新來過,不知道多爽。現在她雖然被人罵,可也有幫她說話的,說她勇于承認錯誤依舊是女神,我都吐了,她這麽做無非就是心理壓力太大,說出來還能賺一波好感,再跑去國外鍍金。”
應昙嗤笑一聲,“丫頭片子,就你最懂是吧?”
應栀不以為意,和顏書道:“你男朋友之前找她談過幾次,态度冷硬,希望她自己承認,也許她聽進去了,畢竟誰也不想被喜歡的人讨厭啊。”
顏書終于明白許知楠今天的那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