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最甜
第72章 最甜
日光傾城。
顏書深呼吸一口氣, 偏開腦袋來。
他并沒有用多大力道來掌控她,只是她剛才望着他過于出神,忘了分寸, 才久久沒有反抗的動作。
唇腔內的巧克力絲絲融化,絲絨質地柔軟,包含的果醬甜膩, 是酒心醬, 略帶微苦, 中和了甜度,吃起來濃香醇厚。
她微微一咬,咽下去, 嘴角沾了巧克力碎屑, 不等她發現,厲時嶼擡手替她擦去。
她一怔, 眼圈微微泛紅。
他的指腹微涼, 瞳孔漆黑如墨,濃到化不開, 看不出一絲情緒。
顏書垂下眼睑,退後兩步。
衣着并沒有不妥的地方,她卻低頭整理衣襟,像有病。
厲時嶼只淡淡掃她一眼,目光裏透幾分玩味,待看到她臉紅,他滿意地走向沙發。
沙發陷下去一個角, 他雙腿交疊, 穿一件白襯衫, 領帶系得一絲不茍, 皮鞋锃亮,手邊搭一件黑色西裝外套,一副準備出門的态勢。
他的氣勢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顏書擡眼看他,目光都忍不住輕顫,心底泛起酸意。
人果然會變不是嗎?就像他,如今西裝革履,姿态冷硬,随便就能利用手上的職權炒掉一個集團的渣滓。
趙東洋首當其沖,但還不是全部,被他開掉的人遠不止一個,高層變動的消息她只知道冰山一角,更多的她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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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酒店員工人心惶惶是真的,誰也不想被炒掉。
酒店工作雖然辛苦,但就算再累再苦,自己主動辭職和被公司開掉是完全兩碼事,無論在哪家公司被開掉當然只有一個原因——對公司而言你價值不夠。
顏書心有餘悸。當然,她也不想被炒掉。如果一定要離開這裏,當然是自己主動辭職更有面子。
就算沒有他,她也早有打算辭職。如今和他形同陌路,她渾身都不自在,不辭職是留着過年嗎?
她可受不了。何況,他有了新感情,她沒辦法睜着眼看他走到別人身邊,那真要命。
眼不見為淨。她今日回去就寫辭職信,去他的員工考核。
厲時嶼敲擊筆電的鍵盤,速度很快,噼噼啪啪一陣聲響砸進耳朵裏,他目光專注又認真,而她陷入回憶裏。
記得那時在大學初見,她和他在圖書館,他一直敲鍵盤,不解風情,而她只是坐在他對面就感到心情大好。
太喜歡一個人會變得沒有原則。
不能這麽繼續下去了。
她深呼吸一口氣,出聲道:“厲……總,沒有其他吩咐的話,我要去工作了。”
厲時嶼這時擡起眼睛,狹長漆黑的眸子裏劃過幾分冷冽。
她吞咽一口唾沫,還是堅決地說:“您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我真的還有工作。”
他垂下目光,繼續敲鍵盤,說:“有事。你是我的私人管家,我有需求,你難道不應該聽我的?為什麽板着臉?私人管家對總統房的客人就是這種态度?”
“……”
顏書擺起僵硬的笑,說:“那請問這種笑容ok嗎?”
“太假。”
“……”
“那這樣呢?”
“做作。”
“……”
過了會兒。
“這樣呢?”
“一般。”
“……”
她努力保持得體的儀容,唇角微勾,不露齒地笑,問:“這樣可以嗎?”
厲時嶼擡起眼皮,目光閃了閃,垂下眼睛,淡聲道:“可以。”
“……”
真不好伺候。
顏書腹诽,神色卻掩飾得極好。她等他敲鍵盤敲了五分鐘,腿都酸了,但又不能在客人的房裏找地方坐,只好強裝鎮定。
厲時嶼終于合上筆電,用房間裏的內線電話呼叫前臺。
“送兩份午餐上來。”
他挂斷電話,顏書愣了愣,已經猜到他為什麽叫兩份午餐。
但是也有可能只是她自作多情,萬一人家是和自己的秘書黛西一起用餐呢?這很正常,她也管不了。
“我……不打擾您用餐了,有事情可以直接呼叫我。”她試探道。
他目光落在她有些窘迫的臉上,說:“現在就有事找你。”
她很傻地問:“什麽?”
“陪我吃午餐。做不到?”
“……做得到。我是您的私人管家,只要您提出的要求不違法,任何要求,您只需要一通電話,酒店都會滿足您。”
厲時嶼推開筆電,随手摘下眼鏡扔到桌上,“啪”一聲,鏡框與磨砂玻璃發出清脆碰撞。
他說:“好啊。那就到我身邊來。”
“……什麽?”
他挑眉,冷淡地反問:“你打算站着吃?”
“……不是。”
她耳根發燙,會錯了意令她感到窘迫不安。自作多情是一種病,她還改不掉。
她紅着耳根和臉頰,坐下後垂下眼睑,盯着他随意搭在磨砂桌上的手看。
指節利落修長,指甲剪得幹幹淨淨。她目光落到他左手中指那裏,也是幹幹淨淨,什麽也沒有——曾經,那根手指上套一顆銀色對戒。
他扔掉了吧。
她沒有扔掉。
大學畢業那年,她回到南淮,家裏正好搬新家,她扔了許多不再需要的東□□獨一只生鏽的鐵皮盒子不舍得扔,裏邊放着她的日記本,那是友人轉學前送給她的,她用來記錄有關他的一切,只是很普通的日記本,卻是她的珍藏,時至今日也沒變過。
等她七老八十了告別這個世界,那本日記本最有資格做她的陪葬品,或者連同她一起燒做骨灰灑在一塊。
她将戒指一同放入鐵皮盒子裏,鎖上,把鑰匙扔在馬桶裏,因為她可能再也不會打開那只鐵盒子。
有些回憶不忍觸碰。
厲時嶼不鹹不淡地用手機看東西,偶爾略擡起目光,望見她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他心神震顫,心底最深處那根弦被她輕易撥弄,回憶如潮水般湧來,她和從前一樣那般鮮活,在他心髒留下的烙印如何也掩蓋不掉。
但又能怎麽樣呢?
他不再需要那些東西。
他冷笑,收回目光,同時扔掉手機。
手機砸到地板上,“啪”一聲,屏幕裂開一條紋路,顏書驚訝地擡頭看他,他只冷聲說:“不用管我。”
“可是……您的手機裂開了。”她說。
“……”
他不置可否。
她起身走過去撿起來,用紙巾側了側屏幕,說:“還能開機。”
“……”
他挑眉,冷漠地看她。
她說:“您還需要這臺手機嗎?”
他說:“不要了。”
她驚訝地睜大眼睛,說:“水果的質量很好的,屏幕也沒太大問題,确定不要了嗎?”
厲時嶼咬牙,陰着一張臉,說:“你想怎麽樣?”
顏書坦然道:“您不要的話,我幫您扔到垃圾桶。”
“……”
然後她扔到垃圾桶。她呼叫保潔進來。
保潔小妹走進來收拾垃圾,她對保潔說:“手機別扔了,給我留着。”
“……好。顏主管,你想幹嘛?”
“客人他不要了,我看品相不錯,拿去賣了應該能換不少錢。”
保潔:“……”
保潔離開。顏書回到套間。厲時嶼在喝水,手腕上一塊腕表低調奢華。
鑲鑽的表盤精致,極簡表帶稱得他的冷白皮更清冷,舉手投足間,矜貴疏離又透幾分陰郁,遠看便動人心魄。
她沒有驚訝,坐在他對面,什麽也不說。
他問:“你要倒賣手機?”
她搖頭,說:“我第一次幹這個。您現在反悔的話我讓保潔妹妹送回來。”
“……不用了。”
過了會兒,厲時嶼很認真地問她:“你缺錢?”
顏書搖頭,說:“不缺,但每一分錢都要好好積攢。”
她是家裏的獨生女,父母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都有穩定的退休工資拿,家裏兩套房,父母對她疼愛一心一意,她花錢并不大手大腳,加上理財的利潤,她的存款小三十萬,和有錢人自然比不了,但實在算不上缺錢。
厲時嶼雙手交叉而握,托着下巴,目光又冷又蘇,她暗自心驚,移開目光來,不敢與他對視。
他身上的壓迫感變得很強,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澀,周身都透着商人的精利和冷漠。
“六點陪我去機場接人。”他忽然說。
她一愣,随即點頭,說:“好。您是自己開車,還是酒店為您安排車輛?”
“酒店。”
“好。我會為您安排。”
“字典裏沒有‘你’這個字麽?”他語氣冷淡。
她說:“這是尊稱。如果您需要我換個稱呼,也可以。”
他說:“随便你。”
門鈴響了。
她說:“應該是午餐送來了,我去開門。”
韓玲玲推着小推車進來,畏畏縮縮地将食物端到餐廳。
沒兩分鐘,桌上羅列滿滿當當一桌美食,色香味俱全,香氣漫過鼻尖,令人垂涎。
顏書早已餓到發昏,所以當他說要她陪吃午餐,她想也沒想就拒絕。
她幹嘛和自己過不去?員工餐當然比不上總統房的餐。
況且吃午飯又不違法,他敢提要求,她就敢滿足。
酒店會滿足貴賓一切不違法的要求,這是vip客戶的隐藏福利,只需一個電話,不違法的前提下,無論是吩咐管家辦什麽管家都會照做,小到指定要吃哪種食物,大到幫忙購買貨物、幫忙接機。
只要肯花錢,世上幾乎什麽服務都可以買得到。
紅米鮮蝦腸粉、黑椒牛仔骨、蜜汁叉燒包、松露菌菇包、維羅流沙包、香煎馬蹄糕、紅茶黑珍珠蛋撻、白灼時蔬、生滾海味粥、生磨杏仁豆腐、楊枝甘露、海王鮑魚酥、脆皮炸乳鴿……
她只管分泌唾液。
韓玲玲離開,朝她使一個暧昧神色,她才回過神,想起自己與他現在的關系,她有幾分猶豫。
看吧,連韓玲玲也認為她和空降下來的ceo有什麽秘密關系。
一起吃午餐,足夠令人懷疑了。
但肚子空空如也,她沒時間去思考其他更多的東西,拿起筷子就吃。
厲時嶼坐到她對面。她稍顯矜持,筷子放下了。
“抱歉,我沒忍住先吃了。”她用紙巾擦了擦嘴角,問,“你平時午餐都吃這麽好嗎?”
厲時嶼挑眉,饒有興致地盯着她的眼睛,一秒兩秒三秒後,她受不了,先移開目光。
“不是。我也會吃盒飯。”他說。
“……”
他拿起筷子夾了只流沙包,咬一口,咽下去,吃相斯文。
她慚愧,她的吃相宛如一匹餓狼。
一頓午餐吃得夠安靜,二人都不說話,如同沒有感情的幹飯機器人。
厲時嶼先一步吃飽,他離開餐廳去了辦公區。顏書吃到七分飽後停下,叫了服務生上來收拾。
她走到辦公區,正要敲門告知他自己要離開了,卻聽見他似乎在裏邊打電話。她收回敲門的手,立在門邊。
“航班延誤?知道了。八點能到麽?好。”
他的語氣很淡,卻淺藏少有的溫柔。未來的未婚妻麽?
她的眼眸暗淡下去。
厲時嶼挂斷電話,察覺門外有人,他蹙起眉毛,道:“有事?”
顏書走出來,說:“您還有別的吩咐嗎?我還有其他工作。”
“沒有。”
她轉身。他又說:“航班延誤,接機時間改到七點。”
“好的。”
她沒問他要接什麽人,因為那不在她的工作範疇內。
走進電梯裏,她終于長舒一口氣。剛才太累了,她佯裝鎮定,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位普通的總統房的客戶,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越是不在意,越是非比尋常。
回到休息室,艾米姐和林菲在八卦。顏書坐到沙發上,腦袋歪到一邊,像個蔫了的氣球。
艾米說:“陪厲總吃飯回來啦?怎麽不開心?對着那麽帥的一張臉你都開心不起來嗎?不會吧?”
“……”
顏書哪裏敢說出她和厲時嶼之前是什麽關系,只胡亂搪塞道:“厲總再帥也是我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終極頂頭上司,我對着這種級別的boss能好好吃得下飯嗎?大氣都不敢出。”
林菲補完妝,陰陽怪氣道:“少來了你,得了便宜還賣乖嗎?”
“……随便你怎麽想。這種機會讓給你要嗎?”
林菲:“那你讓啊,我求之不得。”
顏書:“我打算辭職了。”
艾米和林菲都驚訝。
艾米說:“你的辭職信不是被厲總截胡了嗎?”
“我再寫一份不就好了。”
“你怕厲總潛規則你啊?”艾米表情暧昧,“我要不是已經結婚了,他想潛規則我就随便潛吧,姐弟戀我是不拒絕的。”
“……?”
林菲扭着水蛇腰哼一聲,大紅唇妖豔,瞪了顏書一眼,拿着對講機離開了休息室。
顏書休息了十分鐘左右,也拿上對講機繼續工作。
她下午的工作除了查房,剩下的主要是巡視公共區域,确保區域保持清潔整齊暢通以及設施完好,排查安全隐患。
一間房的空調似乎發生故障,她立刻聯系工程部的維修人員上來維修。
遇上艾米姐。
艾米一臉八卦地對她說:“林菲太能作了,自顧自送下午茶去總統房,那不是你的工作嗎?”
“糟糕,我忘了。現在幾點?”
“四點半。”
顏書有點尴尬,說:“忙昏頭了,只是下午茶,林菲願意代勞那就多謝了。晚上七點厲總要去機場接機,安排一輛勞斯萊斯。”
“行吧,我安排下去。他接什麽人?”
“不清楚。女朋友吧。”
艾米一愣,說:“未婚妻吧?我聽行政的人八卦,說厲總很快就要和長泰集團的千金訂婚了。”
“……”
顏書沒說話,拿上對講機繼續巡視,完畢後回到休息室,林菲在泡咖啡。
林菲一反常态端來一杯給顏書。
“……謝謝。”
林菲欲言又止,還是開口說:“能不能給我厲總的聯系方式?你一定有。”
“……我沒有。”
那麽多年過去,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經換了號碼。
而且,那天晚上她把他的微信號和手機號都删了。
她是記得他的號碼,但是,也許他早就換號了。
林菲說:“我們是競争關系,但算是良性競争吧?我可沒在背後給你穿過小鞋,你這麽記仇嗎?”
當然了,她和她從來都是當面battle。
顏書哭笑不得,說:“我只是個小主管,怎麽有他的聯系方式。”
“那你幫我搞一張他的名片吧?”林菲又說。
“……我試試吧。”
七點,厲時嶼乘專用梯到一樓,走專用通道,一輛勞斯萊斯已經停泊在酒店門口。
顏書還穿着酒店制服,她立在車邊。
司機拉開後座的車門,厲時嶼卻對她說:“你不用去了。”
“……好的。那個,能給我一張你的名片嗎?我給同事要的。”
厲時嶼一頓,回頭,黑着臉遞給她一張名片。
他的名片簡潔明了,白底黑字,沒有印任何花裏胡哨的頭銜,卡片正中心用楷體黑字寫着“厲時嶼”三字,此外再無其他信息。
她下意識翻到背面。果然,背面印一串座機號,沒有他的私人號碼。
她把名片給了林菲,林菲大失所望,抱怨她辦事不行,她懶得搭理她,回休息室吃晚餐。
晚上十點下班,她脫下酒店制服,換上自己的常服,白色雪紡衫搭一條紅色過膝裙,明豔又清麗。
勞斯萊斯停在酒店門口,司機利索地打開後車門,厲時嶼下車,顏書與他不期而遇,她下意識垂下腦袋,腳步匆匆。
他扯住她手腕。
她一愣,說:“厲總,我下班了。”
厲時嶼不聲不響地看着她,指尖捏一張白底名片,她疑惑,目光呆滞,他只将名片塞入她掌心。
薄薄紙片堅硬,她手心出汗。
他勾下腦袋,湊近她耳邊,薄涼目光裏裹挾戾色。
熱氣拂過耳朵,她心跳加速。
“這張不準給別人。”
“……”
她低頭看名片。同樣的白底黑字,只是背面另有玄機。
他用黑色筆墨在後邊手寫了一串手機號。